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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 他怔愣。 記憶不受控制襲來,他想起那綾羅珠玉的西苑,他踩著軟如云彩的大月氏地毯陪美人嘗那茶水。 茶色濃郁如黑墨,隱隱幽光,黑曜石一般。 當(dāng)時(shí)他以為那是墨汁,提了筆就要沾。 梁昭歌沒好氣拍開他,小公爺作甚! 好不容易求來的黑茶,小公爺不嘗嘗? 他淺抿一口,苦澀如中藥。 梁昭歌不敢讓他喝了,自己搶過茶盞仰頭飲下。 好苦。美人擰成了麻花。 祝久辭慌亂從回憶中脫身,盯著面前的茶盞,心臟幾乎破腔而出,耳膜轟鳴,聽不見外界聲響。 黑茶,青山茶莊的黑茶。 裴珩隱為茶師的青山茶莊的,黑茶。 圣上想說什么。祝久辭開口。 晏寧已明白了,何要問朕。梅遜雪拿過他手中茶盞放到一旁。 臣不信。 不信,還是不愿信。 臣 晏寧不用回答。 圣上離去,留他一人坐在空蕩的大殿,滿室茶香。 無端的恐懼裹挾周身,祝久辭慌亂抱起身子,用層層軟綢捂住自己雙耳。 不是的,不是的。 可耳邊無數(shù)聲音驚聲尖叫。 小公爺,你睜眼看看啊,掛滿白綾的國公府,凄厲風(fēng)雨飄搖,巾幗女將軍僵直的背影,老仆們的哭泣。 您看見了嗎! 國公府這十幾條神魂還在天上看著您,那是書嗎,您真覺得那是書嗎! 或者,您以為那是夢? 一覺醒來就破滅不見的夢? 小公爺,不要自欺欺人了! 他們死過一回了!國公爺死了,你的娘親死了!梁昭歌死了! 哦對(duì)了,您也死過呀。 不記得了嗎? 別說了!祝久辭撕心裂肺吼出來,拼命捂住耳朵,崩潰大哭。 我沒說啊,是您自己說的呀。 我就是您??! 看看那老樹坑吧,再看看質(zhì)子府的花,一樣的招數(shù),陷害同樣的人。 您不是已經(jīng)相信了嗎! 他提前買下殺手,再告訴殺手尋人的印記。 他讓你拿回獨(dú)一無二的黑茶,他讓你去質(zhì)子府澆花! 他殺了你! 他殺了你們?nèi)遥?/br> 第137章 牢獄 祝久辭踏出殿門, 灼灼烈日刺得眼睛生疼,近一月不曾出來,他竟然已不習(xí)慣天地的烈焰光輝。他抬手擋下一片陰影, 有些眩暈。 那日姜城子進(jìn)宮不止送來了桃花信箋,也不止給御膳房遞送了糍粑秘方, 原來還將那奧秘不知真兇的茶渣帶進(jìn)了皇宮。 圣上鐵血手腕嚴(yán)查秘訪, 所有線索隱約指向一處,但背后人詭譎躲過, 隱秘不宣。直到祝久辭那日出宮,背后人按耐不住派刺客行兇質(zhì)子府,皇宮暗衛(wèi)盡數(shù)出動(dòng), 一切才浮出水面。 祝久辭站在玉階之上,身形有些晃動(dòng)。 原來只有他一人百般信任一頭惡狼, 只有他一人傻傻蒙在鼓里。 茶渣是梁昭歌留給圣上的, 他從未放棄尋找, 也從未免去一分懷疑。 愚蠢的只有祝久辭一人罷了。 小公爺, 您福箏躬身站在殿外階下。 帶路吧。祝久辭道。 天牢比他想象中還要漆黑, 沿著看不見盡頭的潮濕甬道,他跟著福箏公公佝僂的身影往前走。 燭籠的燈火盡了全力也不過照亮腳下一片光亮,泥濘的地面, 霉黑的墻面, 密密麻麻的黑點(diǎn)。 祝久辭忍住干嘔的沖動(dòng)。 小公爺, 若是身子不適,咱就回 繼續(xù)吧,福箏公公。祝久辭打斷。 甬道的盡頭是天牢的最后一間牢房,關(guān)押永世不得翻身的死刑犯。 墻上亮著一盞老油燈,燈下那人坐在骯臟的石地上, 腦袋靠著墻壁,嘴角挑著笑容。 你來了。眉眼犀利。 祝久辭冷眼站在牢房外,隔著丈尺遠(yuǎn)的距離問他:為什么。 那人突然笑起來,笑得渾身發(fā)抖不能自已。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裴珩突然止了笑聲,事到如今,小公爺還這么天真? 祝久辭沖進(jìn)去,狠狠抓住他領(lǐng)子:告訴我為什么! 小公爺,你我本是殊途,何求同存呢? 祝久辭咬牙忍下恨意:殊途,何謂殊途!二十年!你我同行二十年,你告訴我殊途! 他掐住裴珩脖頸:我待你不薄,圣上待你不薄,你就是這般!所以都是裝出來的?裴公子好手段,滴水不漏,甘心掩面二十年! 裴珩笑著靠近他,脖子狠狠抵在他手掌,壓得自己聲音沙啞:待我不???他大笑起來,敢問小公爺把我裴珩當(dāng)什么? 祝久辭大聲道:我把你當(dāng)朋友! 裴珩同時(shí)嘶吼出來:我把你當(dāng)唯一的朋友! 撕心裂肺的聲音在漆暗的牢獄經(jīng)久不散。 唯一。 他瘋癲笑起來:小公爺是誰啊,是京城捧上天的人!是我們這些漚在爛泥永遠(yuǎn)只能仰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