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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59節(jié)

第59節(jié)

    張三郎“哎喲”一聲,手拍了拍大腿,“您知道這幾日,那裴老七咋了嘛?”

    她上哪兒知道去?

    她晚上的生意一落千丈,全靠太太們下午的糕點和打賞,她都恨不得一輩子都別見那始作俑者了,見了也太尷尬了。

    含釧老老實實搖頭。

    “他瘸了!”,張三郎繼續(xù)眼睛抽筋,“您說這是不是報應(yīng)!您那檔子事兒剛出,第二天晚上,裴老七的馬車掉到溝里去了!那孫子腳踝骨摔得個稀爛,本還想報今年的武舉考試...”

    張三郎手一攤,幸災(zāi)樂禍,“這下啥也報不了了!人大夫說這腳若是能好則好,若是不能好,便是瘸了!”

    這人真不能有壞心。

    老裴這事兒不地道,把人清清白白的姑娘往妾室的身份上逼,還把人小姑娘放在火架子上烤——這郎君如是當(dāng)著眾人對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大張旗鼓的好,這壓根就不是真喜歡,這是在毀人姑娘的名譽,還是在逼著人姑娘點頭。

    這種脅迫式的求愛,負擔(dān)太大了,也太自私了。

    張三郎沖含釧眨了眨眼睛,“您放心,等那孫子腳好了,爺讓人再廢他一只手!”

    ....

    真是謝謝您了。

    含釧讓拉提把烤好的半只雞拿油紙裹好,用半只雞把這要廢人一只手的紈绔趕緊打發(fā)走。

    張三郎一走,含釧額頭上冒了冒冷汗。

    這么巧的嗎?

    頭一天在食肆大放厥詞,第二天馬車便摔下水溝去,把腳踝骨都摔爛了...

    這也未免太巧了。

    還是說報應(yīng)來得太快?

    含釧撓了撓頭,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再不可思議,缺也只能歸咎于天意。

    這事兒,含釧聽過便忘了。

    食肆晚上生意不好,店里便有時間鼓搗其他的東西,含釧帶著小雙兒去城南逛木料集市,在一個老匠人處定了十來個模具,有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的,有五子登科的,有蟾宮折桂的,有狀元騎高頭大馬的...老匠人手快,第二日便差遣徒弟送了過來。

    含釧把去年的干綠豆泡在水里一晚上,在豆子被泡得微微膨脹的時候放進篦子里上鍋蒸熟,豆子開花變得粉粉的后,又被倒入石臼里先拿棒槌舂爛,再拿刀背一點一點刮成沙沙的豆泥,待豆泥徹底涼下來,放入小火燒熱的菜油中,慢慢翻動豆泥,撒入白糖。

    含釧拿一半的豆泥撒白糖,拿一半的豆泥撒白糖和去了苦澀味的茶粉。

    待豆泥散去水汽,逐漸成塊兒,用勺子一壓就是一塊時,便可出鍋了。

    稍稍放涼一些,便可用模具壓成糕餅。

    小雙兒洗凈了手來幫忙,壓成一塊兒一塊兒特別好看的綠豆糕,豆糕用粗粗的麻紙,包裹成四四方方,上面蓋一張大紅的招貼紙,再用細細的紙繩子扎緊,上面留一個圓環(huán),可以手拎。

    家中有學(xué)生參考的,小雙兒挨家挨戶去送,一戶送一戶說著吉祥話兒。

    含釧親拎著綠豆糕去余舉子家,是家里的小廝開的門,將她領(lǐng)到馮夫人跟前。

    馮夫人看含釧手里的糕點笑起來,“...您也太客氣了!”一邊笑,一邊拆開,一拆便拆了個三元及第的喜慶圖樣,馮夫人笑瞇了眼睛,“承您吉言!承您吉言了!”

    含釧也笑起來,“也不是什么貴東西。想著咱們胡同今年參考的學(xué)生沒有三戶,也有五戶吧?討個吉利罷!兒最景仰的便是這些個讀書人了,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的,咱便只能上手干[ ]粗活,壓根比不得!”

    最景仰讀書人!

    馮夫人眉心一動!

    話到了嘴邊,到底咽了下去。

    如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兩人針對摻了茶粉的綠豆糕好吃,還是原滋原味的綠豆糕好吃展開了激烈的討論和友好的會晤。

    過了幾日,春闈放榜了。

    東堂子胡同敲鑼打鼓,一片歡騰!

    全中!

    二甲榜單取了三十二名,余舉子考了第二十二名!

    其余兩個考秀才的也順利考過了鄉(xiāng)試!

    胡同里熱熱鬧鬧的,雖與自己無關(guān),可食肆里也高興了起來,鐘嬤嬤唱了句佛,笑著同含釧道,“看起來東堂子胡同還能再興旺個三十年??!”

    胡同興盛,地段就好,地段好了,生意才好!

    含釧也高興,和著墻外的鑼鼓笑著重重點頭。

    第九十五章 大盤雞

    “您別提了...則成這四五年可真是苦過來的...不說頭懸梁錐刺股吧,那也是聞雞起舞...雖說是三十老明經(jīng),五十少進士的說法,可真要是四五十歲考上進士,圣人一看,這不養(yǎng)老來了嗎!還能有幾個前程呀?”

    此話一出,桌上全是輕輕脆脆的笑聲。

    油燈下,一桌子人,都是jiejiemeimei。

    聲音傳到柜臺后面,含釧笑意盈盈地支棱個耳朵聽。

    這是街坊里家里頭有考生的人家,松了勁頭約在“時鮮”聚一聚。

    含釧特意送了一斤金波酒助興。

    酒過三巡,拉提特制的一大盤雞rou端了出來——一個特別大的瓷碗,特別寬,深度卻很淺,雞rou鋪在瓷碗里,還有燉得軟爛的土豆塊兒、洋蔥、大蔥、綠椒、干辣椒和許多樣連含釧都不認識的香料。

    都是拉提自己去東郊集市里靠鼻子嗅出來的。

    這些香料上桌之前,含釧分成兩份,一份拿到善藥堂請大夫過目,一份貼了禮信請胡文和拿到胡太醫(yī)跟前過目,兩邊都點了頭后,含釧還自己吃進嘴,親身試試有毒無毒。

    她還活著。

    所以,這些香料上了桌。

    那大盆雞一上桌便占據(jù)了大半張桌子,便引來夫人奶奶們一陣驚呼。

    這一大盤色彩鮮艷、爽滑麻辣的雞rou和軟糯甜潤的土豆,辣中有香、粗中帶細,馮夫人吃瞇了眼,太香了!這一大盤,不同于江南菜的婉約,也不同于四川菜的侵略,更不同于地道北京菜的濃油赤醬,吃進口就像坐在了廣闊的大漠中,砂礫里燃起旺盛的篝火,篝火邊豎插著焦香的烤雞...

    “是西域菜。”含釧介紹道,“今兒個才將香料盡數(shù)配齊,您幾位夫人是頭一位吃到新菜的食客?!?/br>
    馮夫人抿著嘴笑起來,“是我們的榮幸!”

    含釧特別喜歡馮夫人。

    時時刻刻都在笑。

    說起自家余舉子,一口一個則成,親熱得簡直不像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親的夫妻。

    含釧也笑道,“有您幾位好鄰居嘗菜,是兒的榮幸!”

    又寒暄了幾句,含釧就走了,一轉(zhuǎn)頭卻聽身后的桌子,馮夫人一個激靈,聲音低低的,“考試前,參考的學(xué)生有吃賀掌柜送過來的綠豆糕嗎???就是有的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的圖樣,有些是蟾宮折桂圖樣的!”

    “吃了的!寓意這樣好,我兒子考前,我專門拿這綠豆糕做的朝食!”

    “對對對!寓意特別好!”

    馮夫人“哎呀”一聲,“我記得前朝,寬街開過一家狀元燒餅,進京趕考的舉子只要吃了那家的燒餅,就很少有落榜的...再不濟也是個三榜同進士!”馮夫人聲音低低的,“你們說,賀掌柜這綠豆糕,會不會...”

    這給女人們打開了新思路。

    大家伙紛紛說起自家考生吃下綠豆糕文思如泉涌的具體事例,說到興起處,還配之以生動的故事與夸張的語調(diào)。

    這樣也可以?。?/br>
    含釧在原地愣了愣,轉(zhuǎn)過頭,卻見馮夫人沖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含釧抿唇笑了笑,遙遙地同馮夫人作了個揖。

    這種事兒,在余舉子獲得殿試第八名好成績、進了翰林院編書后被傳得更廣了,余舉子還帶著自家夫人拎著四只紅彤彤的喜蛋來謝禮,含釧簡直是哭笑不得,“您趕緊收回去!這關(guān)兒什么事兒??!是您自個兒厚積薄發(fā)才考了好成績的呀!實在是...實在是...”懶人聽書

    含釧實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話來形容了。

    這種事神乎其神的,一般帶有故事和傳奇性質(zhì)的吃食,要么靠編,要么靠騙,都是有人運作的...

    余舉子卻笑起來,“您別說,先前某去殿試,一位老翰林專門點了某的名兒問,‘那綠豆糕好吃嗎?’——可見賀掌柜這進士綠豆糕的名頭傳得有多遠!”余舉子和他家夫人一般,愛笑愛鬧的,癟癟嘴,作出一副特不好意思的神情,“也怪某不爭氣,若是某爭點氣,考個狀元回來。您這綠豆糕,便不是進士綠豆糕了,是狀元綠豆糕了!”

    含釧一下子笑了出來。

    再看馮夫人看向余舉子,笑如彎月的眼睛。

    含釧笑得更甜了。

    這就是夫妻間最好的樣子了嘛。

    這事兒越傳越遠,許多今次落榜的士子坐著牛車點名要買綠豆糕,食肆里就四個人,八雙手,除非一天不開店專門做綠豆糕,否則總有人買到了,有人走了空。含釧索性就在門前立了塊兒牌子,“若買綠豆糕,請或?qū)υ娨痪?,或頌詞一首,或賦論一篇,且綠豆糕不單賣。若有實在有才者,饋送綠豆糕一盒?!?/br>
    也就是說得在店里起碼花上一兩銀子吃頓飯。

    一兩銀子一頓飯...單這個條件,便能篩出許多人了。

    可也不能唯利是圖嘛。

    若您實在有才,詩詞賦論都對得特別好,那也行,送您一盒綠豆糕也不是什么難事!

    至于怎么辨別誰對得好...

    含釧自己是沒這個本事去評判的。

    她能把字兒認全,已經(jīng)是白爺爺教導(dǎo)有方了。

    含釧在廳堂外,刷白了一面大墻,把士子們的詩詞、賦論全都謄上去!給每一位落座就餐的客人發(fā)上一朵扎得鮮紅的小花兒,食客們?nèi)羰窃敢饣〞r間品評,便可將手里的小紅花兒貼在自己認為最好的那篇文章下面,以一旬為期限,誰的文章獲得的小紅花兒最多,“時鮮”就送誰一盒綠豆糕!

    這個法子,沒法兒指摘!

    這是大眾的評判!

    代表了北京城文人的最高水平呀!

    沒幾天,那面墻就密密麻麻地貼滿了文章,北京城的讀書人越傳越廣,沒事兒就寫上一篇遞交到小雙兒手里,再有小雙兒掛在墻上。

    徐慨走在東堂子胡同,正準(zhǔn)備進宅邸里看看工期,卻見胡同尾巴門口排著一隊青衣高發(fā)、讀書人打扮的學(xué)生,眼一瞥,吩咐小肅,“去看看,胡同尾巴在干嘛?!?/br>
    在徐慨都要忘記這件事時,小肅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了,手里還抱著一盒貼著紅封的食盒。

    小肅興奮極了,“主子爺搶到了!‘時鮮’在賣綠豆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