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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妙手生香在線閱讀 - 第99節(jié)

第99節(jié)

    嗯。

    平平無奇小黃豆。

    沒意思。

    含釧轉(zhuǎn)身想走,卻被老伯喚住,“小娘子,您是個識貨的,您倒是看看咱這黃豆子是哪里的好東西呀!”

    黃豆而已。

    含釧轉(zhuǎn)過身抓了把黃豆在手里,小雙兒探過頭來看,“嘖”了一聲,說道,“比咱們先前在東郊集市上買的豆子要大顆一些?!?/br>
    老伯一聲“嘁”,“您仔細看看!再聞一聞!別的不敢說,就在這東郊集市,老漢家這豆子必定是最香最大的!”四下瞅了瞅,壓低了聲音,“看您是老主顧才跟您說,這豆子是山海關(guān)以北運過來的好貨,走的也是漕幫上供的路子,這都是從內(nèi)務(wù)府扣下的東西——您若不信,滿市場轉(zhuǎn)一轉(zhuǎn),您去看看咱說謊沒?誰有這個底氣和門路從山海關(guān)外運東西到東郊集市來賣?這騾馬費、貢品和賣品,到底是兩回事兒!”

    這倒是真的。

    宮里頭進貢的食材,個頭大、顏色鮮亮、味足味正,不存在集市里的菜品時而好時而弱的情況。

    這也很好理解。

    在東郊集市買東西,就是十中選一。

    宮里頭用的食材,是百中選一、千中選一。

    以北京城為范疇選食材,和以整個大魏朝為范疇選食材,這能一樣嗎?

    含釧湊近聞了聞黃豆,一股豆類獨有的腥氣和清香撲鼻而來,確實比東郊集市其他鋪子賣的豆子更好。

    含釧看了看那老伯,笑問,“您同內(nèi)務(wù)府的關(guān)系倒是鐵瓷兒,啥都能扣下?”

    老伯也笑起來,“您甭跟這兒打趣,鼠有鼠道,蛇有蛇道,這偌大北京城,一個匾額砸十個人,七個三品官兒...誰家里頭沒一兩個得勢的親戚呀?您甭管老頭子的食材哪里來,您只瞧著好不好、頂不頂尖,老漢跟您打包票,這東西清清白白、實實在在的,不就成了嗎?”

    這話兒就說得委婉了。

    含釧樂呵呵地跟著笑,把手里黃豆放下,問了價。

    老伯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三圈,想起前兩天兩缸莼菜賣了三兩銀子,獅子大開口,“也不收您多的,您若把這兩筐子黃豆包圓,五十文,老漢給您送到府上?!?/br>
    五十文!

    小雙兒咂舌!

    什么黃金豆呀!

    再好,也是豆子!

    咋就能賣五十文錢了!

    那些個貧家酢戶,五十文人能吃一個月!

    含釧也覺得貴了,想了想,這多半是老頭兒的無本買賣,再看老頭身邊還擺了點兒豆蔻,那豆蔻的成色就沒這黃豆這么頂尖了。

    豆蔻也有用處,可以同酸梅一塊兒泡水喝,夏天冰鎮(zhèn)了喝生津解渴,可做餐前特飲。

    含釧道,“四十文,給您把兩筐黃豆和那豆蔻都包圓,您這豆蔻在東郊集市賣出去的可能不大。尋常百姓家壓根不知道您這是個啥,更不懂得怎么處理。大酒肆拿您這豆蔻調(diào)味,又覺得貨少了,湊不齊一桌席,您還不如打伙賣給兒,也算是提早收工,解決個事兒。”

    日頭漸漸大了。

    太陽升到了腦頂門。

    老伯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因天氣炎熱而買主漸少的東郊集市,手一揮,算是同意了。

    含釧付了錢,再看老伯一下子變得眉開眼笑,便陷入了深深的后悔——砍價還是砍少了,上回買莼菜也是,她一給銀子,這老伯便笑得眼睛都找不著...

    雖后悔砍價沒砍好,可這黃豆買得還行。

    一回食肆,含釧換了麻衣短打,叫上崔二和拉提,將兩筐黃豆清洗了兩遍去除雜質(zhì),用清水浸泡發(fā)脹,在上蒸籠蒸熟至糊狀。

    到了晌午,日光直射在后院,崔二和小雙兒去開“時甜”檔口了,含釧便與拉提在后院做豆醬。

    鐘嬤嬤聽說在做豆醬便自告奮勇地幫忙,一邊將煮得爛熟的豆料倒在席面上,一邊與新制的小麥粉混合在一起,一邊憶苦思甜,“...剛進宮時,最喜歡吃豆醬了。當(dāng)時做小宮女,飯菜都不許放鹽,更不許吃味道重的吃食,害怕你吃多了咸的想喝水,一喝水就要如廁更衣...”

    這事兒,含釧也經(jīng)歷過。

    含釧脫了鞋,凈腳后光腳踩在豆料上,拿大木棒槌翻覆,笑道,“早上吃饃饃,能配點豆麥醬,算有點味兒。我同屋的阿蟬便把早上的豆麥醬省下來,均攤在午飯和晚飯——她能拿一勺子豆麥醬,佐一碗飯!”

    鐘嬤嬤笑起來,“誰說不是呢?就屬豆醬最有味!后來當(dāng)了姑姑、又當(dāng)了嬤嬤,吃食上倒是沒這么講究了,卻也吃不了味大的東西了。一則是不好意思破戒,旁人都是清湯寡水,你一人吃重油重鹽?二則是,吃慣了白水菜,再吃大菜,胃腸也不習(xí)慣?!?/br>
    含釧笑著點點頭,兀地想起阿蟬和同屋的兩個小的,還有小秋兒。

    快有一年沒見她們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豆麥醬(下)

    想起久久不見的姐妹,終究有些感傷。

    鐘嬤嬤見小姑娘先前語氣還高昂著,說起同屋的小姐妹一下子這情緒就低落了下來,便笑起來,這在外面再沉穩(wěn)來事兒的食肆老板娘,其實也只是個不過十五六的小丫頭罷了,在外頭硬撐著逞強,回來也是個說起久不相見的小姐妹會失落低沉的姑娘...

    “等著吧?!辩妺邒咝α诵?,“宮里頭想往上爬難,向下落可就容易了。等她二十五歲,請個恩典出來也是一樣的?!?/br>
    說來那么容易呢!

    含釧問過白爺爺,小秋兒還在浣衣局,阿蟬卻被遣到了承乾宮——是頂了她的差,先到承乾宮再到千秋宮的,只是分給哪位皇嗣就未可知了,順?gòu)瀹?dāng)初是想點她來著,如今換了個人去,不一定就會安排在自家兒子身邊,也許就留在承乾宮當(dāng)差了。

    阿蟬性子敦厚,待人真誠,含釧有些擔(dān)心她在內(nèi)宮的境遇。

    不過再一想,順?gòu)鍏s是個性情柔順和睦的人,待宮人是極好的,不對,是待人都挺好的——夢里頭,她只是徐慨身邊的妾室,還是宮女上的位份,順?gòu)迕棵看偸呛挽銣厝?,一無婆母的款兒,二無上位者的倨傲,叫人相處起來很舒服。

    如果真在順?gòu)迳磉叿?,那也算是阿蟬燒了高香。

    含釧有些愣。

    一愣,腳下沒了動作,腳板心貼在還燙著的豆泥上,含釧“哎喲”一聲,支起腳蹦著跳開了。

    鐘嬤嬤哈哈笑起來。

    在反復(fù)碾壓成糊糊狀的豆泥,還散發(fā)著熱騰騰的白氣。

    那老漢確實沒說錯。

    他家的黃豆,確實很香,有一股極其濃郁的豆香味,細細嗅出,還有幾分略帶腥味的葷香。

    將豆泥碾成糊糊,便可壘在竹席上,每日翻動一次,任其漸漸醞出深黃色的醬瑛,看上去有些惡心? 聞起來也蠻沖人? 將醬瑛放入粗瓷缸內(nèi),加粗鹽、生姜、茱萸等物? 并翻拌均勻? 待粗鹽融化在醬里,再在缸中放入制醬胚? 蓋上蓋,用石灰泥或黃泥漿封住缸口? 再把缸放在后院曬六十天? 待秋天將至,便可撬開蓋子,或是拌菜或是炒制或是下飯,都是極好的配料。

    做許多菜? 特別是川菜? 都需要這豆麥醬。

    用來炒臊子豆腐、過水魚、紅燜羊rou等等重口的菜,都是絕好的。

    含釧其實做川菜的時候少,是想到白爺爺做川菜時候多,淑妃算來算去應(yīng)當(dāng)是六月底產(chǎn)子,坐月子時不可吃重口重油的吃食? 可出了月子,偶爾開開胃也挺好。

    如此想來? 含釧和崔二一人抱著一小缸豆麥醬,坐著驢車去了鐵獅子胡同。

    開門的是崔氏? 見是含釧,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蹙? 又見含釧身后便是自家子侄? 便笑起來? “來便來,還帶東西作甚?”

    含釧笑起來,“不是啥貴貨,只是茱萸豆麥醬,有了這,素日炒個菜也便宜?!焙A把缸子放到院子里,又去東廂看了白大郎,含釧有些詫異,白大郎這些時日氣色倒是好了不老少,素日都是躺在床上的,今兒個倒是能坐起來靠在床榻邊上自己喝粥了。

    “您大好了!”含釧笑著同白大郎打招呼。

    白大郎一笑,瘦削的兩頰帶動高高的顴骨,看上去雖也沒精神,但總算有了些許活人氣,這一笑反倒叫他一股氣沖到喉嚨口,吭哧咳嗽,連帶身體也不由自主地抖動。

    崔氏見狀,“哎喲”一聲,伸手將窗戶關(guān)上,皺著眉頭念叨,“...讓您別見人別見人,一聽含釧回來了,倒是樂意見了。您也不想想自個兒身子骨,合適見人嗎?一見風(fēng)就咳咳咳,好容易長了點rou,也要被咳沒了!”

    含釧聽崔氏這樣說,便埋頭退了出去。

    崔氏一直絮絮叨叨的,“...你兄長這幾日倒還好,也能吃得進去也能睡,大夫說是個好事情?!?/br>
    含釧點點頭。

    白大郎身子骨能好,那是最好的,白爺爺也能稍稍松口氣,四喜也能沒這么重的擔(dān)子。

    走過院子,含釧見院子里是多了點東西——正中間架了個木棚子,上面引了幾株葡萄苗兒,苗兒還小,嫩綠嫩綠的纏在木架子上,腳跟腳地往上爬。

    崔氏忙道,“你師傅說等告老后,要在院子里辟一畦菜地專種蔬果,這不!我就請人來搭了個葡萄架子,你別說,搭了點東西在院子里看上去確實要漂亮些。”

    含釧再點點頭。

    含釧不主動說話,崔二也不開腔。

    只有崔氏的聲音。

    “說起來也是托了你的福,四喜的親事定下來了。崇文坊做澄心堂紙生意的商戶,去‘時鮮’吃了一頓飯后,聽說你師從公爹,又聽說四喜在宮里當(dāng)差,便請人過來探了探虛實。”

    崔氏說起此事,頗為自傲,“也是四喜自身優(yōu)秀,那閔老板一見咱們家四喜便喜歡,四喜現(xiàn)場又露了一手,燉了盅干鮑白雞湯,喝得閔老板是贊不決口?!?/br>
    誒?

    含釧步子慢了點兒。

    這事兒倒沒聽四喜說過。

    也沒聽白爺爺說過。

    含釧笑了笑,“就沖著一碗白雞湯,便認了這女婿了?咱們家可下聘了?”

    崔氏有一瞬間的不自在,笑了笑,“倒也還沒有?!?/br>
    含釧再問,“那是過了庚帖了?”

    崔氏再笑著搖搖頭,“那...那也還沒有..”

    含釧微微蹙眉,“那怎么說親事定下來了?咱們家四喜是男人,別人家卻是姑娘,您一沒過庚帖,二沒下聘,貿(mào)貿(mào)然說親事定了,人家姑娘的名節(jié)可如何是好?”

    崔氏艱難地扯了一抹笑,被含釧這樣直愣愣地說白,臉上有些掛不住。

    不說別的。

    賀含釧如今回鐵獅子胡同,那派頭那氣勢可真是越來越不得了了,還真就像正經(jīng)姑奶奶回娘家,看哪兒不順眼便說哪兒——通常是看她不順眼,一張嘴嘚吧嘚吧說她的時候,那可真是不留情面,話里雖用的“您”,可這語氣饒是將她當(dāng)成小輩在訓(xùn)呢!

    崔氏心里這樣想,嘴上卻笑著,“是是是,你說得也有道理?!?/br>
    待出了鐵獅子胡同,含釧這才覺出了幾分不對——

    崔氏今兒個太好相處了!

    反常必有妖!

    這話,當(dāng)天夜里便應(yīng)下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甜金瓜八寶蓮子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