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房比何家大了去了，簽了死契的繡娘就有三位，其中一位眼睛壞了，已經(jīng)不繡了，專門管繡房的。

    “這嫁衣料子，是打大姑娘出嫁時(shí)一道裁下來了。前些日子取出來給六姑娘做嫁衣的時(shí)候，瞧著色頭不大好了，重染了一遍，但也只染了一卷衣料，眼下要給八姑娘趕工，重新染是來不及的。”

    “難道就沒有正紅的衣料了嗎？”何青圓瞧著那褪成粉紅的料子，肯定是不能用的。

    繡娘眉頭一碰，差點(diǎn)直接沖何青圓翻白眼了，‘咂’了一下嘴，很不滿地道：“那是四姑娘的！”

    “四姑娘就四姑娘，你給我好好說話。”搖春怒道：“再翻，你那倆眼珠就別要了！”

    繡娘聞言也有點(diǎn)怵，并了并腳，神色卻并不服氣。

    何青圓只問：“那上外頭現(xiàn)裁呢？”

    繡娘就等著何青圓說這話，笑道：“本就是上外頭買最妥帖，只是前些日子，才進(jìn)了夫人、姑娘、公子們的夏衣料子，賬上這一季的銀子花到底了?！?/br>
    這就是要何青圓出這個(gè)銀子了，施氏讓她打理婚事，得有一大半是這個(gè)目的。

    可何青圓若論起來，也是個(gè)吝嗇的性子。

    該花要花，可是這不該花的，她真是一個(gè)子兒也不愿意掏，瞧著那繡娘假模假樣地?cái)?shù)著工期，如何如何來不及，像是今日何青圓要不把嫁衣料子給送來，那日祝八娘就要光著出門去了。

    “不妨事，我這就讓布莊送來，掛中公的賬就是了，該花銷總要花銷的，八妹婚事是親上加親，”何青圓說著撩起桌上那一截粉紅的料子又丟回去，道：“若穿了這嫁衣嫁到施家去，還叫人奇怪呢，哪有將軍府的表妹上趕著給當(dāng)副都頭的表哥做妾呢?！?/br>
    何青圓說這話時(shí)候氣勢(shì)還足，一轉(zhuǎn)身走到廊上，就忍不住吐了吐舌，招手要搖春、浮夏湊過來，問：“轉(zhuǎn)身太快，沒瞧見那繡娘什么臉色，這話可是呵住她了？”

    “什么臉色？”搖春嬉笑道：“菜色！”

    浮夏也笑了笑，只是道：“算是扼住這猖狂婦人了，嫁衣是要露出來給人看的，料她們也不敢做得太粗糙?！?/br>
    女兒不是親女兒，侄子總是親侄子。

    何青圓比著祝六娘添妝也依樣給祝八娘備了一份，只是婆子沒那般老道的，挑來揀去也只有兩個(gè)從五品官門戶里出來的，也沒在主家跟前伺候過。

    “我分一位給八妹，那位孫mama我與她談了談，瞧著是個(gè)性子溫和的人，你素來主意大，膽子也大，這好也不好，有個(gè)脾性和緩的人跟在你身邊，凡事能勸幾句?！弊Ａ镎f著從袖中取出一份身契，換走了祝六娘眼前的一張，“這事的結(jié)果雖不是全好，總也沒壞到泥里去。如今你要嫁到施家去，上頭沒有婆母，公爹又有傷病，也管束不了你。你既得了表哥的喜歡，就借著這份喜歡為自己多爭(zhēng)一點(diǎn)，我覺著隨他去到西京最好，離得遠(yuǎn)些，母親就算有什么手腕也施展不開了，而且你還可以見見爹爹?！?/br>
    祝六娘說到最后，眸中竟有一絲向往。

    祝八娘看著她的眼睛愣了很久，一頭栽進(jìn)她懷中去哭，哭了好一陣才緩了過來。

    “你的嫁妝我是沒見著，”何青圓移了移茶水給她，道：“不知母親要怎么拿捏。”

    祝八娘搖搖頭，道：“怎么都好，我只想從她手底下逃出去，我怕，我真怕?！?/br>
    她憔悴了許多，眼下青黑，顯然睡不好。

    “婚事已經(jīng)定下了，爹定的，她侄兒又肯娶，她也不能拿你怎么著了，你怕什么？”何青圓有些不解地問。

    祝六娘和祝八娘一起瞧著何青圓，她們眼神里都有一種潛藏的恐懼。

    何青圓猜了一猜，拍拍祝八娘的手，道：“若是她敢責(zé)罰你，你身上必定留痕吶，那一嫁過去，她的行徑豈不是昭然若揭？那夜，其實(shí)我瞧著施公子也很護(hù)著她，想來不清楚她在家中待你們刻薄。反之，她亦不想自己的侄兒知道她手腕毒辣至此吧。”

    祝八娘緊緊地抿著唇，好半晌才道：“嫂嫂說的是。我，我會(huì)放寬心的?！?/br>
    “嗯，你這臉色也實(shí)在難看，接下來幾日，我每天都叫人送兩盅燕窩過來，”何青圓掰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日子，又彎腰伸手摸摸繞在她腳邊撒嬌的一只白黃花貓兒，笑容溫暖可人，道：“吃到出嫁，就能容光煥發(fā)了，做漂亮的新娘子了?！?/br>
    因那玳瑁貓兒傷人的那樁事情，何青圓多了一個(gè)怕貓的毛病，可八娘這只貓兒實(shí)在溫和親人，每次來都沖何青圓翻肚皮，一點(diǎn)點(diǎn)消弭了她對(duì)貓兒的恐懼。

    “嫂嫂別破費(fèi)了?！绷锇四锞故钱惪谕暤?。

    “又不是日日請(qǐng)你們吃，”哪怕只靠何青圓自己的嫁妝，請(qǐng)meimei們吃上幾頓燕窩，還是輕松的，“只幾頓而已，無妨的。”

    六娘、八娘自然不知道何青圓有多少嫁妝，但管中窺豹，也可見一斑。

    “這貓兒是不是快生了？”何青圓撓了撓圓臉闊腮貓兒的下巴，笑問。

    祝八娘點(diǎn)點(diǎn)頭，勉強(qiáng)笑了一下，道：“就這幾天了，等黃魚兒生了，除了說好留給十二妹的一只，我連大帶小一起抱走，也算暖房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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