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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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和嫂子正青春,他們已經(jīng)有了溹兒,遲早也會有兒子的?!毙鞐鞯f道:“你們?nèi)艚o我定親,我就出家做和尚去?!?/br> 魏國公夫人氣的臉都白了,“做和尚?你不是要?dú)①量転樯蚪裰駡?bào)仇嗎,怎么舍得放下手里的戰(zhàn)刀?” 徐楓說道:“做和尚也能殺倭寇,倭寇畏僧兵,勝過畏大明軍隊(duì)。” 言罷,不等魏國公夫人有何反應(yīng),徐楓徑直出了門,披上一個黑熊皮縫制的大氅,外頭已經(jīng)開始下雪了,細(xì)雪落在黑色的熊皮上,等他走出二門外,大氅上已經(jīng)是薄薄的一層雪了。 “八少爺,您不回去休息嗎?”小廝見他前行的方向不對,趕緊說道:“您許久沒有回家,忘記自己院子在那里了吧,要往左邊走呢。” 徐楓說道:“不回去了,備馬,我要出門?!?/br> 滿院的大紅燈籠散發(fā)著喜慶之氣,可是這些都與自己無關(guān),哪怕是母親的逼問,也沒使得徐楓的心情有一絲波瀾,自從沈今竹在懸崖邊消失,他就覺得和整個世界都有了隔膜,所的一切似乎都無關(guān)緊要了,他心中從此沒有了悲傷,也沒有歡喜,他很像學(xué)《西游記》里頭的孫悟空,去九泉之下找地藏菩薩,找生死判官,搶奪生死簿細(xì)看,沈今竹的名字到底寫在那里,如果是生,人在那里,如果是死,他就把沈今竹的名字劃掉。 可他一介凡人,看不了生死簿,只能通過殺倭寇來傾瀉對天地不公的憤怒。三年了,沈今竹都杳無音訊,他以為自己可以慢慢接受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shí),可是在從踏入金陵城的一刻起,他腦子里滿滿都是關(guān)于沈今竹的回憶,他騎在馬上看著這座城市,似乎每一處都有她的身影,可等他細(xì)看時,人卻不見了,那股心里的失落如凌遲一般切割著他的心,犯人凌遲一千刀可以斬首結(jié)束痛苦,可是他心里的凌遲卻永遠(yuǎn)不會停歇。 回到瞻園,這股感覺就越強(qiáng)烈,徐楓逃也似的騎馬奔出了這里,在徐府街上馳騁,很快到了朱雀橋上,再過幾個巷子,就是烏衣巷沈家了。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青梅竹馬戀,海寧潮頭斷腸人。徐楓強(qiáng)迫著自己不去看烏衣巷,扯著韁繩沿著秦淮河走去,馬蹄踏著在細(xì)雪之上,走著走著,駿馬老馬識途似的在一處酒肆下停步,徐楓抬頭一看,“煙雨樓?” 還是逃不過去??!徐楓苦笑著摸了摸馬脖子,“你也記得這里啊,以前經(jīng)常和她來吃烤豬蹄,喝酒?!?/br> 徐楓下了馬,像三年前一樣,叫了一盤先鹵后烤的肘子,一壇梨花釀。 那店小二一愣,說道:“客官,我們這里沒有這個菜,您點(diǎn)其他的吧?!?/br> 徐楓說道:“怎么可能沒有,這是你們煙雨樓的招牌啊?!?/br> 就在這時,掌柜的過來了,解釋說道:“客官,您很久沒來吧,三年前確實(shí)時興過吃先鹵后烤的豬肘子,但僅過了半年,這股風(fēng)潮就淡了,開始時興生吃河豚,客人們不點(diǎn),我們煙雨樓好久沒有做這道菜了。您今日想吃,我們煙雨樓有鹵好的豬蹄子,給您現(xiàn)烤就是了,不過味道肯定不如以前,您還要不要?” “要。”徐楓說道,聊勝于無吧。 掌柜笑道:“今日也是巧了,三樓有個和您差不多年紀(jì)的小郎君也點(diǎn)了這道菜,看來你們都是我們煙雨樓的老主顧啊?!?/br> 還其他人嗎?徐楓將話聽進(jìn)去了,他上了三樓,遠(yuǎn)遠(yuǎn)就看一個高大的少年喝的伶仃大醉,還發(fā)起酒瘋,那少年脫掉身上的狐裘,僅穿著一件單衣,對著空氣嘿嘿傻笑,說道:“今竹,我認(rèn)賭服輸,不就是脫衣服橫渡秦淮河嘛,小菜一碟?!?/br> 言罷,那少年扯下單衣,只穿著一件皮褲,從窗戶上縱身一躍,跳下冰冷的河水里。 ☆、第87章 舊情敵畫舫巧相逢,謀復(fù)仇吳敏除祖母 曹核被一陣?yán)滹L(fēng)熏得醒過來了,他醉的頭暈?zāi)X脹,都懶得睜開眼睛,閉著眼叫道:“大冬天的開什么窗?關(guān)上!”言罷,曹核在床上打了個滾,蒙上被子繼續(xù)睡著,才將頭縮進(jìn)被子里,他就聞到一股可怕的靡香,夾雜著女人的胭脂花粉、還有隱約的汗酸味以及一些莫名其妙味道,曹核遇到北風(fēng)的肆掠都迷迷糊糊的,此刻聞到這種怪異的靡靡之香,頓時心生警惕,噌地從床上跳起來。 窗戶依舊是開的,北風(fēng)裹著細(xì)雪飛到房間,直撲到曹核赤【裸的身體上,精壯的身體激起一陣陣雞皮疙瘩,曹核徹底清醒了,他打量著房間的擺設(shè),妝臺胭脂,畫屏琵琶,香爐插瓶、桌圍引枕,無處不精致,塌下還整齊的擺放著兩雙高底紅繡鞋! 曹核瞪大眼睛,希望能夠找到什么東西來推翻他的判斷,目光落在鴛鴦戲水的床帳上,帳子上鴛鴦交頸,魚水合歡,除此之外,還有無數(shù)的人形鴛鴦以各種詭異yin【靡的姿勢戲水纏綿,還真是大開眼界。但此時曹核無心欣賞,更無意評鑒,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此處應(yīng)該就是妓坊了,他最后的記憶是在煙雨樓喝醉酒了,然后——然后腦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他趕緊蹲下身來——難道?嗚嗚,我的處男之身??!難道就這樣被妓【女奪走了嗎?曹核用被子捂住身體,又嫌棄被子味道難聞臟污,更覺得惡心,一腳踢到了床下,冒著害冷四處翻箱倒柜想找點(diǎn)布片遮羞。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曹核趕緊打開衣櫥的門,這門恰好能遮住他的腰部以下,來著居然是個高大的男人,他手里還端著一大海碗的湯藥,說道:“已經(jīng)醒了?正好,把這碗藥喝了吧?!?/br> 此人瞥見曹核光溜溜的身體,順手將自己身上的熊皮大氅脫下來甩過去,“這里都是女人的衣服,穿我的吧。” “徐楓?”曹核顧不得其他了,將還帶著徐楓體溫的熊皮大氅裹在自己身上,光著腳跑過去仔細(xì)打量著徐楓,“三年不見,大變樣了啊,你——” 曹核突然意識到一個嚴(yán)重的問題,本來要拍著肩膀和對方敘敘舊“情”的——情敵的情,可是,曹核貓炸毛似的大聲叫道:“你這個登徒子——你剛才對我做了什么?!” 徐楓一愣,想起軍營里那些葷段子和龍【陽之好的傳聞,立刻明白過來了,頓時面色鐵青,將藥盞往案上重重一擱,說道:“我和你打了好幾場架,你不知道我喜歡什么?凈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在煙雨樓喝醉了發(fā)酒瘋,脫了衣服到處亂扔,還從三樓跳進(jìn)了秦淮河,幸虧河水還沒結(jié)冰,否則你此刻就要躺在棺材里了,恰好這艘畫舫經(jīng)過煙雨樓,我請了船上的水手把你撈上來,天氣冷,來不及送你去客棧了,就干脆在畫舫xie?!?/br> 曹核腦子喝斷片了,徐楓這么一說,他隱約記起來了一些,依稀記得吃豬蹄喝酒發(fā)瘋跳水一事,但是被徐楓撞見救起一事就一點(diǎn)印象都沒有了。 但是現(xiàn)在可以確定沒有被□□奪去處男之身、也沒有被徐楓——啊呸呸!曹核心中大定,他捂緊身上的熊皮大氅,夾著腿去關(guān)上窗戶,然后盤腿坐在榻上,咕嚕嚕將徐楓端來的一大海碗湯藥喝下去,說道:“大冬天的干嘛開窗戶啊,還把我脫光了塞進(jìn)□□的被窩里?嚇得我還以為——哼,明知道我要為某人守身如玉的,你是故意惡心我的對不對?” 這個某人是誰,楓核二人心照不宣,如今也只有他們兩個堅(jiān)信“某人”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便有種惺惺相惜之感。所以徐楓聽這話并沒有生氣撲過去把曹核揍一頓,而是心平氣和的說道:“這屋子里剛才滿是酒氣和脂粉味,又常年熏著合歡香,此刻又籠著炭火,房間的味道聞著就惡心,我就開了窗戶。畫舫的房間不是□□,就是龜奴,龜奴的房間臟的無處下腳。等她們把你的衣服熨干了,我再送你回去?!?/br> 也是,總不能派人去大倉園和人家親爹曹銓說,你兒子在畫舫光溜溜等著你送衣裳穿啦。曹核和徐楓對坐在羅漢榻上,以茶代酒敘說這三年的往事,曹核解開脖子上用細(xì)小的鐵鏈拴著的檀木護(hù)身符,“去年系著護(hù)身符的紅繩斷了,幸虧發(fā)現(xiàn)的早,否則護(hù)身符什么時候丟了都不知道,我就換了個鐵鏈的,果然好用,跳進(jìn)水里都沒丟。這是她給我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東西,那時我好傻,覺得人人都有一模一樣的,我就不想要了,巴巴的還給她,幸虧你來打岔,她把這護(hù)身符又塞給我了,否則我就一點(diǎn)寄托都沒有了?!?/br> 徐楓看著曹核黯然的神色,說道:“說的這么悲傷,你這三年過的春風(fēng)得意吧,今年秋闈武舉,你擊敗了汪家兄弟,成了武解元,汪祿麒和汪祿麟屈居第二第三。金陵城都夸你浪子回頭,已經(jīng)是紈绔子弟洗心革面的表率了,我在淮安漕運(yùn)總督府都略有所聞。平江伯經(jīng)常拿你舉例子教導(dǎo)兒孫。明年春闈選武進(jìn)士,祝你旗開得勝。爭取連中三元,考個武狀元回來,就譽(yù)滿江南了?!?/br> “文武春闈截然不同,江南之地出文人,江北之地出武人,文狀元和前三甲基本都被南直隸的讀書人包攬了,但是武狀元北人居多,我能選中武進(jìn)士就不錯了——你若肯參加考試,或許有可能捧個武狀元回來。”曹核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呵呵笑道: “沒辦法啊,都是被我爹爹和長公主逼的,他們不肯放我出去殺倭寇,說只要我選中了武進(jìn)士,學(xué)到真本事,他們就不管我了,去東南殺倭寇也好,赴漠北戍邊打韃靼人也罷,隨我的便,從此放我自由。不怕你笑話,我以前好幾次偷偷跑出金陵城,想去淮安府找你一起殺倭寇的,可是每次都被我爹派的錦衣衛(wèi)強(qiáng)行捉回去了,最遠(yuǎn)才跑到鎮(zhèn)江府。” 曹核無奈苦笑道:“爹爹發(fā)狠把我打的鼻青臉腫,罵我花拳繡腿,不像你有幾分真本事,去東南也 是白白送死,打不過倭寇。其實(shí)想想也是,以前我在市井鄉(xiāng)里學(xué)紈绔子斗雞走狗開賭局,專挑李魚這樣的軟柿子捏,你則從小跟著魏國公在軍營長大,真刀真槍的耍弄。以前和你在包子鋪打架,你若不是看在皇上和我爹的面子上手下留情,恐怕早就被你打碎了?!?/br> 提起往事,各種滋味涌上心頭,以前那些所謂的煩惱和爭斗現(xiàn)在來看,真是微不足道,徐楓淺淺一笑,說道:“怎么了?現(xiàn)在長本事了,中了武解元了,想再和我比試比試?” 曹核呵呵一笑,“明知我宿醉剛醒,你想乘人之危?若要切磋武藝,等我考中武進(jìn)士再說吧,現(xiàn)在不敢受傷,就怕影響明年春闈。等春闈一發(fā)榜,我就去淮安府找你去,自己人打自己人沒意思,留著力氣殺倭寇吧?!?/br> 徐楓說道:“好吧,等我外甥女三朝回門,我就要回淮安府了。開海禁之后,倭寇少了些,但這幾年肯定是殺不盡的,有你忙的了?!?/br> 曹核笑道:“李魚這臭小子,有膽子娶你的外甥女當(dāng)妻子,喜事將近,卻不怕你們徐家的二郎太兇悍,攔著門不讓花轎出門,特地請了我做伴郎壯膽,去迎親的當(dāng)然還有他的兩個義兄汪祿麒和汪祿麟,到時候還請你這個做舅舅的高抬貴手,莫要動真格啊,打得李魚拜不了堂。”算是曹核機(jī)靈,把最后一句“入不了洞房”省去不說。 三年前,李魚和曹核還是死對頭呢,誰曾想,三年后曹核會給李魚撐面子,壯膽子去瞻園迎親。這南直隸今年秋闈的文武解元雙雙臨門,為這樁婚事更添了光彩。須知吳敏現(xiàn)在算是罪臣之女,李魚對婚事如此用心,也表示他對吳敏的尊重。 徐楓輕輕一呲,“我還沒墮落到去欺負(fù)一個文弱書生。只要他對敏兒好,我自不會動他,他若敢對敏兒有半分不好,哼哼,管他是不是弱書生,我照打不誤。” 曹核嘆道:“六年前,李魚不過是雞鳴山的小沙彌,目不識丁,若不是因今竹的緣故,機(jī)緣巧合認(rèn)了汪大人為義父,他焉有今日?別說是李魚了,就說我自己吧,若沒有三年前煙雨樓的賭約,和今竹相識,誤打誤撞曉得身世,伴御駕去了海寧,和你并肩守坍塌的城墻、殺倭寇這些經(jīng)歷,恐怕現(xiàn)在的我和金陵普通醉生夢死的紈绔子并無區(qū)別?!?/br> 又提到這個名字,徐楓壓抑的胸口的悲傷噴涌而出,難以靜坐,他干脆站起來身來,復(fù)又打開了窗戶,“今天八月二十六,我去了一趟海寧,找到了她消失的懸崖?!?/br> “你去做什么?在忌日去祭奠?你是不是當(dāng)她已經(jīng)死了!”曹核目光一冷,將手中的瓷杯往徐楓方向扔去,徐楓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似的,輕輕側(cè)身避開,那瓷杯便穿過窗戶,落進(jìn)細(xì)雪紛飛的秦淮河里。 徐楓不慍不怒,說道:“那時你去信淮安府,說錦衣衛(wèi)今年也毫無所獲,我——我很失望,又有一種莫名的憤怒,我連夜策馬狂奔,一天兩夜,不眠不休,在驛站換了六匹馬,在凌晨到了懸崖邊上,我那時想著,為何那時我們找到了兩具倭寇的尸體,但就是找不到她呢,她到底去了那里,她難道不想我、不想她的家人嗎?為何總是不回來?莫非那懸崖通往另一個世界,她想回也回不來了?” “我那時想,若我也從她消失的地方跳下去,會不會就找到她了?哪怕不能回來,在另一個世界陪她也不錯啊,起碼她不會孤單。” 徐楓聽得寒氣直冒,“你——當(dāng)真跳下去了?”他還特地看了看地下,嗯,有影子,這徐楓應(yīng)該不是鬼魂。 “嗯?!毙鞐鼽c(diǎn)點(diǎn)頭,“我跳下去,沒死,回來了?!?/br> 徐楓難以置信,他連忙裹著熊皮大氅走到徐楓跟前,捏胳膊揉腿仔細(xì)看,“不可能啊,總得受點(diǎn)傷吧?!?/br> “騙你的?!毙鞐鲹荛_曹核的手,說道:“我當(dāng)時真想跳下去試試的,可是轉(zhuǎn)念一想,我若運(yùn)氣不好摔死了,她回來找不到我,被你花言巧語娶走了怎么辦?豈不是為人做嫁衣?不成,即使跳,也要再過幾年,等我平定倭亂、等你結(jié)婚生子、等我那天等的絕望,萬念俱灰的時候再跳吧,說不定真能柳暗花明呢?!?/br> 細(xì)雪夜,笛聲殘,畫舫輕搖秦淮上,看金陵飛雪,一下一整晚。 積小成多,次日清晨,雪止天晴,推窗看去,也是一派銀裝素裹了,準(zhǔn)新娘吳敏早早起來,給外祖母魏國公夫人請安,陪著吃了早飯,才回到自己院里繡嫁妝,其實(shí)離婚期不到一月,她的嫁妝早就由針線上的女人們繡好了,親自動手的物件很少,一來是吳敏不善女紅,二來是她嫁的夫婿李魚家中人口簡單——簡單到只有他們夫妻兩個過小日子,汪福海夫婦為義子李魚在大倉園附近置辦了一座三進(jìn)的大宅院作為新房,汪氏兄弟還沒成婚,沒有家室,所以吳敏只需給汪福海夫婦和兩個義兄做點(diǎn)繡活作為見面禮,以表心意就行了。 只是臨近婚期,心中對未來的生活有憧憬和不安,借著做點(diǎn)繡活平息心情,剛進(jìn)了房,就看丫鬟媳婦子打開一個大箱子,將里頭的東西一件件的拿出來入了賬本,這是昨晚舅舅徐楓命人抬進(jìn)來的東西,說是給吳敏的添妝。吳敏待要去見舅舅道謝時,卻聽說舅舅在外祖母院里吃過晚飯就出門了。 直到吳敏清早去中正院給外祖請安,也沒聽說舅舅回瞻園,竟是在外頭徹夜不歸,也不知去了那里,魏國公夫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連連嘆息生了個不孝子。 許是怕觸景生情吧,吳敏暗想,初始她也沒想到舅舅對沈今竹用情如斯,直到沈今竹墜崖失蹤,舅舅瘋癲的要跳崖去尋找,她才猛然明白,原來瞻園這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的熊孩子,原來是歡喜冤家。 事情過去快三年時,吳敏去雞鳴寺上香祈福,“偶遇”了李魚,李魚從六年前在山坡遇見扮作小沙彌的沈今竹講起,說起和這位“三哥”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到最后兩人一起回憶起三年前沈今竹墜崖的情景時,吳敏不禁感嘆道: “舅舅在崖下尋了三天都不肯離開,還是曹大人把他敲暈了抬走。我真傻,以前居然一點(diǎn)都沒看出來,原來兩情相悅并不一定是柔情蜜意、你儂我儂,整日吵吵鬧鬧,刀光劍影也是另一番情愫。” “我三哥就是這種快意恩仇的脾氣,吵歸吵,鬧歸鬧,過后還是好兄弟?!崩铘~撩起眼皮飛快掃了吳敏一眼,說道:“敏兒啊,若我今科秋闈中了解元,你嫁我可好?我李魚在佛前發(fā)誓,此生待你,如同徐楓對我三哥一樣好?!?/br> “好啊。我如今是罪臣之女。”吳敏在佛前點(diǎn)燃一支蠟燭,說道:“你敢娶,我就敢嫁。” 就這樣,李魚吳敏二人在雞鳴寺初遇,也在雞鳴寺結(jié)下姻緣。回憶往事,走神的吳敏將繡繃上的蝴蝶都繡變形了,就在這時,外頭丫鬟進(jìn)來說道:“小姐,老夫人來了,要見小姐,說給小姐做些活計(jì),看您喜不喜歡?!?/br> 針線刺破繡繃,不知道繡繃有多么疼痛,也懶得知道,知道也會繼續(xù)刺破,因?yàn)槔C繃的疼痛和針線無關(guān)——就像當(dāng)年整個靖海侯府對母親的冷漠無情一樣,一次又一次用冷暴力將多愁善感的母親逼到了生無可戀的地步。 丫鬟嘴里說的老夫人,就是以前的靖海侯夫人,吳敏繼母的親姨母吳氏了。從血緣上來說,這個吳老夫人是吳敏的親祖母,可是從感情上而言,簡直是殺母仇人了。靖海伯被抄家,奪爵,奪金書鐵卷,伯爺和世子爺都被充軍發(fā)配云南煙瘴之地去。太夫人在抄家之日就暴病而亡,這個曾經(jīng)的伯夫人被趕出御賜的靖海伯府,陳家被抄,老家晉江鄉(xiāng)下用來祭祀的祭田和祖屋還在,日子清苦一些罷了,也夠吳老夫人頤養(yǎng)天年。 吳老夫人幾乎錦衣玉食一輩子了,受不了鄉(xiāng)下祖屋清苦的生活,這時候就記起了在金陵瞻園享福的孫子孫女,屢屢寫信托人帶給吳敏吳訥,在信中哀戚鄉(xiāng)下生活艱難,唯恐命不久矣,希望能夠在臨終前見他們最后一面云云。 母親在昔日的靖海侯府受到心理虐待時,吳敏已經(jīng)懂事,而吳訥還懵懵懂懂,加上吳老夫人對于吳訥這個嫡長孫還是比較疼愛的,所以吳訥接到信,想起兒時在祖母膝下玩耍的時光,幾乎要流下淚來,當(dāng)即就要啟程去晉江鄉(xiāng)下看望祖母。 吳敏看完信件,卻是大笑三聲,沖過用信件狠狠扇了弟弟一巴掌,說道:“這老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真是死性不改!以前你剛出生時,就想把你抱過去養(yǎng)著,借此疏離你和母親的母子感情,母親幾乎產(chǎn)后崩潰了,拖著病軀跪求老夫人大發(fā)慈悲,把兒子還給她,這個老夫人心腸真是狠毒,外頭下著雨呢,就讓母親跪在外頭直到暈過去都不肯放人,若不是怕鬧出人命,外祖家怪罪下來,陳家也吃不消的,所以你才能在母親跟前長大。母親生你養(yǎng)你多么不容易,你反過來還要去晉江鄉(xiāng)下當(dāng)孝子賢孫給這個惡婦養(yǎng)老送終?” “她寫這封信,難道是真的思戀我們嗎?錯!她只是懷戀榮華富貴的生活而已!她對我們姐弟若有一絲感情,當(dāng)初為何會眼睜睜看著我們被陳氏繼母欺負(fù)?那吳氏生了兒子,想要把你我都弄死在雞鳴寺,她這個親姑母當(dāng)真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不知?她不過是袖手旁觀,反正誰繼承爵位都是她的親孫子,陳氏是她的親侄女,血緣和感情都和她更親,她默許了一切的發(fā)生!她是母親郁郁而終的罪魁禍?zhǔn)?/br> 之一,她是盂蘭盆會慘案的幫兇,你還要養(yǎng)她?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那信紙將吳訥的左臉扇的通紅,吳敏一點(diǎn)都不心疼這個糊涂弟弟,說道激動處,吳敏揮著信件又朝著吳訥的右臉扇去,罵道: “你這個蠢貨!她想把你哄到晉江去,今日裝病,明日叫疼,你何時才能脫身?哄得你掏出銀子置房買地,重新過上呼奴喚婢的奢侈生活,然后借著你是魏國公孫子的名頭,繼續(xù)在晉江鄉(xiāng)下作威作福罷了!” 當(dāng)頭棒喝,將吳訥對祖母最后一點(diǎn)同情憐憫之心打沒了,方不提回晉江之事,將吳老夫人的信件燒毀了事,就當(dāng)沒收到過。 這吳老夫人左盼右盼不見孫子孫女的身影,尤不死心,這兩人是最后救命稻草,不抓住他們,將來癱瘓?jiān)诖捕紱]人管——她的丈夫兒子發(fā)配到了云南充軍,自保都成了問題,那里管的了她的死活呢。 所以吳老夫人鍥而不舍的寫信,吳敏早就吩咐下去,凡是從晉江來的信件,一律送到她那里,不給吳訥瞧見,全都燒成了灰燼。 但是吳敏還是低估了人性的黑暗和無恥,就在她和李魚定親之后一個月,吳老婦人居然慫恿了陳家族長一家,還有幾個鄉(xiāng)老宗婦的陪伴下千里迢迢從晉江到了金陵,一群人堵在瞻園門口要見吳敏吳訥!吳老夫人機(jī)靈,她那天裝病躲著沒有跟去,將這群人投石問路,以此試探瞻園的態(tài)度。 消息傳到魏國公夫人中正院里,魏國公夫人冷笑道:“好大的膽子,在晉江一手遮天慣了,在金陵也想擺出宗族的譜來,不知死活!” 魏國公夫人命人給了應(yīng)天府送了帖子,應(yīng)天府衙役們很快趕到了,將陳家族長和鄉(xiāng)老一群人以冒認(rèn)親戚,訛詐勒索的罪名抓進(jìn)囚車?yán)铮急煌线M(jìn)了應(yīng)天府地牢,魏國公夫人命人將他們的的路引名帖戶籍文書等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全部銷毀,坐實(shí)了訛詐勒索的罪名,打板子的打板子,罰銀的罰銀,個個都幾乎丟了半條命去,才狼狽回到晉江老家,再也不敢踏入金陵半步。 這個吳老夫人很懂得聲東擊西的策略,當(dāng)瞻園門口吳氏族老宗婦們被應(yīng)天府衙役拖到牢房時,她卻在徐家東園的族學(xué)門口將下學(xué)回家的孫子徐訥堵了個正著! 見面就沖過去抱著吳訥不肯放手,痛哭流涕述說她是多么想念他們兄妹兩個,都想出一身病來了,眼睛也快哭瞎了,還痛心疾首說她以前糊涂,被吳氏這個賤婦甜言蜜語欺騙了,聽信讒言,導(dǎo)致祖孫隔閡如斯,現(xiàn)在回憶往事,她羞憤的幾次都想投繯自盡,但是臨死前相見孫子孫女最后一面云云。 吳訥性子綿軟,看見白發(fā)蒼蒼的祖母如此悔過,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好不認(rèn)這個祖母,于是扶著吳老夫人進(jìn)了馬車,將她帶到了瞻園。 吳老夫人進(jìn)瞻園,那淚水如黃河泛濫,一發(fā)不可收拾,哭自己糊涂、哭以前的兒媳婦徐氏可憐、哭吳敏即將出嫁,卻無吳家族里人做見證。魏國公夫人恨不得將這個有殺女之仇的婆子撕碎了,可看著吳訥祈求的眼神,終究不想在外孫面前做惡人,捏著鼻子讓吳老夫人住下,日夜都命人跟著她,看她還玩出什么花招來,私底下謀劃如何揭開這個婆子的真面目,讓外孫徹底死心。 魏國公夫人時常做些手腳,讓吳老夫人吃些苦頭,受些排擠委屈,看她如何反應(yīng)。這吳老夫人是個能曲能伸的人,住了一月,看著瞻園的富貴,舍不得走了,整日在魏國公夫人面前做低伏小,跪地賠罪,自扇耳光,什么都做得出來,魏國公夫人覺得解氣,貓捉老鼠似的,有事心情不好,便將吳老夫人喚到中正院,各種羞辱折磨,誓必將女兒以前受的委屈加倍還給吳老夫人。 吳老夫人也偷偷找吳訥哭訴過,而殊不知魏國公夫人早就給他上過眼藥了,說道:“你祖母來此,我雖恨她,但也憐她年老體弱,到底是你的祖母,就沒趕出去,一應(yīng)照著投親的客人份例給著,可是她好像不知滿足,總是嫌?xùn)|嫌西的,唉,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想起你母親青春早逝啊,我真不好給她笑臉的,客客氣氣對待她吧,她還嫌我態(tài)度冷淡?!?/br> 提起了早逝的母親,吳訥心里本來就愧疚,一聽外祖母的嘆息,趕緊說道:“等開春暖和了,就送她回晉江去?!?/br> 魏國公夫人忙佯作好人,“莫急,好像我們要趕她走似的,連累你和敏兒名聲不好聽,我暫且忍一忍,且看她自己的態(tài)度能否有轉(zhuǎn)變吧。” 所以吳老夫人的哭訴并沒有換來孫子吳訥的同情,反而怪她多事,又不好直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深覺得jiejie吳敏說的太對了,祖母自身有問題,不是一味忍讓退縮就能解決隔閡的。 在孫子這邊不討好,為了生存,過上體面日子,吳老夫人都忍了,還熬夜死撐著老花眼做了些嬰兒的小衣服送給吳敏,說是將來給重外孫穿,看著吳老夫人熬紅的老眼,吳敏心中涌起一陣陣厭惡,她接過小衣服,裝著沒拿穩(wěn),小衣服全都掉進(jìn)了火盆里。 吳敏輕描淡寫的說道:“呀,對不住了,這衣服料子太滑了,沒拿穩(wěn)?!?/br> “——你!”吳老夫人氣得嘴唇發(fā)抖,她忍了一個月,還腆著老臉討好親孫女,誰知親孫女不領(lǐng)情,竟然敢當(dāng)面打臉,將自己熬夜趕制的小兒衣服扔進(jìn)火盆里燒了! 吳老夫人很想給這個不孝孫女一巴掌,再罵上一頓,可是這里不是晉江,周圍都是魏國公夫人派來的人,不等她動手,眾仆一擁而上,她非但不能教訓(xùn)吳敏,反而會被傳出不慈的罪名,而且她唯一的靠山吳訥心中,相依為命的jiejie吳敏的地位是堅(jiān)不可摧,比她這個祖母還要重要,一旦吳訥知道她對吳敏動手了,這最后的靠山也要倒下。 其實(shí)吳老夫人施計(jì)進(jìn)了瞻園,也是自投羅網(wǎng),現(xiàn)在和坐牢沒有區(qū)別,就是牢籠大一些,精致一些罷了。吳老夫人忍出了十兩血來,方扯出一抹笑來,“不礙事的,我再熬幾晚上就能得了?!?/br> 吳敏輕輕一笑,不置可否,說道:“老夫人還記得嗎,以前我母親也熬夜給您做鞋來著,您也是沒拿穩(wěn),將母親做的鞋扔進(jìn)了火盆。” 以前為了彈壓出身高貴的兒媳婦,吳老夫人沒少做出這等下作事情磋磨徐氏,林林總總,她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聽吳敏如此說,頓時老淚縱橫,說道:“敏兒啊,我是你的親祖母,你能不能別叫老夫人,叫我一聲祖母呢?我死也瞑目了。” “是嗎?”吳敏說道:“如果此刻就能讓老夫人瞑目,別說是叫一聲祖母,叫一百聲也成?。 ?/br> 吳敏軟硬不吃,油鹽不進(jìn),吳老夫人狠狠心,撲通一聲居然對著親孫女跪下來了,哭道:“你還在記恨我是不是?都過了這么多年了,陳氏被剮心,陳家被滅了族,我的娘家人全部死光了,你還是不肯放下怨念,還在恨我們是不是?祖母求求你,原諒我們吧,我是你的親祖母,你的祖父和父親都在云南充軍受苦,我們被那賤人蒙蔽了,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你們姐弟兩個,可是吳家生你養(yǎng)你八年,這生恩養(yǎng)恩不能忘啊,否則你會遭千夫所指,不孝女的名聲傳出去,你會被夫家厭棄,甚至休棄,你的一生,你子女的一生都將被這個名聲葬送!” “敏兒啊,就算是為了你自己,你也不能說出叫我瞑目這種絕情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