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新一輪口水大戰(zhàn)開始了。沈銜默隔著手機屏幕都能想象那種唾沫星子到處亂飛的情形，只能默默退出。等他再去看自己的討論樓時，就發(fā)現(xiàn)一朝殊默語已經被他的米分絲追著罵出了三里地。

    呃……

    沈銜默暗自流了一滴冷汗。不愧是韓歸白，披著馬甲也腥風血雨。再看他……難道真是體質問題，天生的改不了？

    這問題的答案沈銜默沒思考出來，因為他的手機不偏不倚地響了。

    一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沈銜默臉上最后一絲殘余的笑意也消失了。他很快接起來，聲音和平時一樣清醒冷靜：“修哥?！?/br>
    再來說韓歸白這邊。

    “……做任何一次決定前，我都會想好可能的最壞情況?！表n歸白攤手，他現(xiàn)在已經坐了起來，“所以，你懂的。”

    因為全部身家都要拿來賠違約金，所以開不起她的年終獎甚至工資？

    鐘微徹底理解了這個意思，嘴唇咬得死緊?！盀槭裁?？必須這樣嗎？”

    韓歸白知道她在說什么——如果他不提出解約，褚修一定不會借題發(fā)揮找他麻煩；那么，他又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呢？

    但問題在于，褚修對他的諸多縱容其實都是他從不說出口的喜歡。既然他們已經說開了，就不要繼續(xù)藕斷絲連比較好。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br>
    “有些時候事情并不像你看上去的那樣，”韓歸白最后只能這么籠統(tǒng)地解釋，“有些時候，別人的好意你并不能當做理所當然?！?/br>
    鐘微隱約猜出了言外之意，但她更不理解了?！皩Γ行┰捘悴幌胝f也不能說，我并不需要知道?？蓡栴}在于，你這么一走，狗仔肯定要翻來覆去地炒至少三個月，以后還要時不時拎出來鞭尸……不對，重點還不是這個——”她加重語氣，“事情弄得那么絕，難道你們以后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嗎？”

    這正說到韓歸白心坎里。保持距離是必須的，但尺度到底在哪里，他分不清。多年來，褚修明里暗里幫他擋掉不知道多少麻煩，又和他心照不宣太久，以至于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東西是真正屬于他。

    大概只有一樣是確定的，就是演技。

    “好歹你也跟我這么多年，我覺得你該知道?！表n歸白最后說，“這事兒在日程上，但我不確定我能把它做到最好，就是這樣?！?/br>
    鐘微依舊咬著下嘴唇盯他。“沈影帝知道了？”

    韓歸白點頭?！氨饶阍绮涣藥讉€小時?！?/br>
    “如果你真的解約，就想把我一個人留下來？”鐘微又問，感覺介于質問和受傷之間。

    “呃……”韓歸白難得啞然。說實話，他早就習慣了鐘微一手包辦他的各色事務，但他并不覺得跟在準備重新開始的他身邊是個輕松的活兒?！澳惝吘故俏业慕浖o人，”他委婉地勸慰，“想找下家很容易的?！?/br>
    這可不是鐘微想聽到的話?！澳闾孛淳褪莻€混蛋！”她霍地站起身，聲音里已經帶上了哭腔。

    “別別別！”韓歸白立刻慌了神。雖然他平時嘴炮一流到所向無敵，但女人哭他從來沒轍，更別提現(xiàn)在要哭的還是平日里鐵娘子一樣的鐘微?！澳阏f的都對，我就是個混蛋，你別哭，好嗎？”

    “然后我還想跟著你這個混蛋一起丟工作！”鐘微語速依舊很快，“你告訴我，還有比這個更糟的嗎？”

    韓歸白一愣，心底里某塊地方被擊中，眼眶竟然也有點酸了?！拔⑽ⅰ彼D了頓，才繼續(xù)下去：“你繼續(xù)跟著我會很累的。你不是還要努力……”掙奶米分錢嗎？

    “你的意思難道是，你一輩子都不能讓我掙夠奶米分錢？”鐘微不由分說地打斷他?！拔业倪`約金又沒那么高！”

    潛臺詞無疑是，老娘的積蓄還能撐一段時間，你小子敢和我說不試試？

    韓歸白簡直想苦笑。他原本可沒打算拉著鐘微一起賠違約金?。《以捳f回來，要是鐘微和他一起跳槽，事情不是做得更絕了嗎？

    “我今天才發(fā)現(xiàn)你有小宇宙這回事?！彼欁笥叶运?。

    然而鐘微吃了秤砣鐵了心，絲毫不為所動?！澳憔透嬖V我你行不行！”

    沒有男人會輕易說不行，韓歸白也一樣?！敖o我一年……不，半年就好?！彼麩o奈地保證。

    “這才像話嘛！”鐘微立馬破泣為笑，“這才是我認識的大白！”

    可韓歸白沒什么哄好人的喜悅?！澳氵@變臉速度，”他驚詫道，“是越來越快了??！”

    “比得上你？”鐘微四個字立刻射爛了韓歸白的膝蓋。

    “是是是，您說的都對，女王大人?！表n歸白順著話頭接下去，又恢復了平時那種不正經的語氣。然而，他眼里流露出的卻是真正的笑意?！皻g迎加入。”

    “還用你說？我就沒退出過！”鐘微沒好氣道。但她重新坐下，翻開了手里的備忘錄?！安还軐硪l(fā)生什么，最近的工作還是要先完成的。”

    韓歸白虛心受教。

    電影正片正在加班加點地剪輯中，因為要趕上距離現(xiàn)在最早的影節(jié)。在經過幾輪專業(yè)人士的犀利評論后，底片再稍加修改，然后在圣誕節(jié)前后公映。在公映之前，有好幾輪針對奧斯卡熱門影帝人選的宣傳活動。

    相比于忙得腳不沾地的祁連，以上活動都要參加的韓歸白稍微好點。至少，他還能騰出點時間看劇本。

    “我原來想的是，你的行程比較松，明年奧斯卡前可能還能接個角色，但現(xiàn)在……”鐘微沉吟起來，“中間有可能出變數(shù)，那就先著重處理目前的問題?！焙霞s執(zhí)行到一半換東家可是相當麻煩的！

    一想到要砍掉可能的拍戲時間，韓歸白就rou痛。然而，他也必須承認，鐘微的話是對的?！靶?，你看著安排。我也再想想，爭取弄得好看點……”說到這句話時，他垮下了臉。

    “怎么？”鐘微忍不住問。在這件事里，任何差池都不好笑，所以她也緊張。

    “弄難看點得心應手，弄好看的經驗不足??！”韓歸白有氣無力地吐槽自己。

    鐘微頓時就悟了。韓歸白好稱腥風血雨界第一人，擅長把事情往大里鬧，收拾攤子卻是完全的弱項?！霸?，”她果斷收起了自己的同情心，“自己挖的坑，跪著也要跳完！”

    韓歸白頓時捶胸頓足。“希希啊，你這么落井下石就不對了。好歹也幫我想個主意??？”

    “不好意思，想不出來?！辩娢⒏纱嗬涞鼐芙^。要是別的事情，她還能攙和下；牽涉到老板和老板他爹，她一個小員工還是悠著點吧！更別提那些外人看不懂的愛恨情仇了……

    “哦，對了，”鐘微又想起一件事，“上次和你說過的，出道二十周年慶祝會，幸運米分絲名單已經抽出來了。頂上的意思是，這富有紀念意義，絕對不能搞砸?！?/br>
    ……又要好看？

    韓歸白從心底里呻吟了一聲，仰頭呈大字型癱在床上。為什么麻煩事情都趕一塊了?。?/br>
    第60章

    相比于奧斯卡預熱宣傳，出道紀念會更加迫在眉睫。因為，為了凸顯紀念意義，舉辦日期被特意定在了韓歸白今年的生日。

    “二十八……奔三了……有什么好慶?！痹谀玫阶罱K流程后，韓歸白無力地抗議。原因很簡單，上面要求他來好幾次即興表演，互動環(huán)節(jié)熱情親切，另外還要現(xiàn)場對已經發(fā)來賀函或賀禮的明星來個深情溫柔的答復。

    即興表演就算了，互動親切也罷了，但“深情溫柔的答復”是什么鬼啊！

    “男人三十一枝花?！辩娢λ谋г棺蠖溥M右耳朵出，“恭喜你成為一枝花?！?/br>
    韓歸白撇嘴?！爸x謝，”他毫不客氣地接下贊美，“但我認為我一直都是?！?/br>
    “咱要點臉成不？”鐘微的吐槽慣常到連她自己都不覺得有用了。

    毫無疑問，韓歸白這次也絲毫不在意，只當自己沒聽見?！拔⑽?，這什么回復，咱們能商量一下嗎？”

    “你怕什么??？”鐘微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公司說了，這個點子非常好，必須有。你看，你也知道你快三十了，再走那種太過雞飛狗跳的路子就不太好了。為了你將來好，循序漸進地改良你的公眾形象是必要的?！?/br>
    這么一通大道理蓋下來，韓歸白就像霜打的茄子，蔫了。“這特么是誰出的點子?。俊币环N就想整他的感覺……公司高層里有這樣的人？

    “聽說是阿多尼斯·富尼埃先生特意打電話過來拜托的——”鐘微故意拖長音，“他說他走不開，但他真的非常想看到你說。”

    臥槽！

    韓歸白心里立時爆了一口國罵?！斑@家伙竟然來陰的！”他非常不爽，“絕對是故意的好嗎？”

    “哦，那肯定是故意的。”鐘微笑瞇瞇地同意，“因為在他之后，其他人不知怎么的，也異口同聲地說想看?！?/br>
    “……我圈內人緣有那么差？”韓歸白捂臉，一副幾乎要絕望的模樣。

    “我看是太好了才對。”鐘微立刻糾正，用拇指點了點身后山一樣的禮物，“你覺得這叫差？”

    韓歸白用力抹了把臉，還是對阿多尼斯的建議憤憤不平。“他今年都拿了兩個影帝了，竟然還惦記著給我找堵？”

    鐘微這回沒回答。因為她看得出，韓歸白其實已經接受了，但還是要逞口舌之快，或者是表演之快?！胺凑憔秃煤脺蕚湟幌掳?，”她站起身，“rou麻不是問題，我覺得你可以試試這種風格?！?/br>
    韓歸白瞪眼。rou麻個鬼，他才不要！阿多尼斯是吧？這帳他記下了！

    此時的阿多尼斯正在巴黎家中對著電子行程表勾勾畫畫。忽而一個大噴嚏，他正畫著的直線就拐了一個大彎。“一個驚喜……”他低聲嘀咕著，擦掉之前的痕跡，又重新勾了一個大圈——

    十月月歷上，24在圈中特別醒目。

    不管是紀念會還是慶祝會，請幾個嘉賓鎮(zhèn)場子都是慣例。燕雙義不容辭地答應了，祁連也一樣。除此之外，還有著名歌手和鋼琴家登臺獻藝。規(guī)模不大，星光卻閃閃。還有就是，現(xiàn)場直播是沒有的，但媒體邀請了好幾家。

    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若不是規(guī)模不大、也不賣票，韓歸白一定會堅決反對辦這種小型晚會一樣的東西。但現(xiàn)在事事都卡在他能接受的臨界線上，他只得認了。

    “咱們打個商量，”在紀念會開始的前兩天，祁連在電話里這么對韓歸白說，“借個東風怎么樣？”

    “怎么？”韓歸白問。祁連在百忙中還親自抄刀給他做出來一部橫跨二十年的個人紀錄短片，這心意他領了，所以語氣實在欠揍不起來。

    “《北魚》剪完了，”祁連說，“你那里騰三分鐘給我放預告片？”

    “你確定這樣曝光率夠？”韓歸白實事求是地提問，“夾在中間的話，效果不太好吧？”

    祁連覺得一點問題也沒有。“怎么可能？”他反問，“你對自己太沒有信心了……相信我，在你的二十周年紀念會上播出會比特意再開個發(fā)布會有效果！”

    “你覺得這樣好就行?！睂ρ輵蛞酝獾氖?，韓歸白比較容易說話。

    “嗯。哦對了，還有另外一件事?！逼钸B又道，“成片我已經發(fā)出給開羅影節(jié)評委會，過段時間要去埃及?！?/br>
    這早在韓歸白預料之中。他甚至還能確定，除非爆冷到極限，他們就肯定能拿下金字塔獎——

    因為開羅影節(jié)競賽單元對參賽作品的題材和放映時間有不少要求，其他有競爭力的片子初選時就被刷了下去，他們預備掐點上映的新片卻是正好。

    “片子題材明顯對開羅的胃口?！彼陀^分析，“看來我可以等你們請客了?！?/br>
    因為韓歸白堅決不要提名，所以在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劇本之類的選送里，男主顯然只能提名沈銜默。

    用韓歸白的話來說，他又不是沒拿過金字塔獎，實在不稀罕。但不管是祁連還是沈銜默，都知道他在刻意給沈銜默留下機會。

    祁連想到這個，再想到沈銜默最近在干的事，心道這兩貨簡直不給人活路——

    戀情還沒公開就這么閃，真公開了要怎么辦??？

    但當然，這事兒其實不那么困擾祁連，尤其在他腦補出公眾會有的震驚反應時。所以他現(xiàn)在什么也沒透露，只故意不耐煩道：“知道了知道了，不會少你那頓飯的！”

    祁連說到做到，第二天韓歸白就收到了他之前要求的底片。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眼前就浮現(xiàn)出沈銜默說“想要”時的神情。

    當初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羞澀小白兔嘛！誰想是個芝麻餡兒的！

    而且話說回來，好像最近沒怎么見到黑心小白兔？

    想到就做，韓歸白順手就把電話撥了出去。

    對面幾乎是秒接，語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按蟀?？”

    韓歸白聽到熟悉的調子，眉毛不由揚了揚。沈銜默怎么那么快？就等著他打電話嗎？“忙著呢？”

    “現(xiàn)在不忙?！鄙蜚暷⒖袒卮穑尘耙粢泊_實安靜?！坝惺?？”

    韓歸白又在心里回憶了一下沈銜默的行程安排，覺得對方可能在家里?！皼]事就不能找你了？”他故意挑刺。

    這回沈銜默的回答里帶上了濃厚的笑意?！爱斎徊?。”其實他覺得韓歸白這是想他了，不過他不打算現(xiàn)在說，而是要留待一個更好的時機——

    床上就挺好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