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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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覃往后退了兩步,大大方方應(yīng)過唐逸的口呼,又回到唐老夫人身邊站下。 二少奶奶寇氏進(jìn)來回說飯已備好,唐牧親攙著唐老夫人到餐室坐定,因唐老夫人一邊是重孫一邊是外孫,唐牧便坐到了韓覃下首。桌上自然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桌菜式,他見韓覃拘謹(jǐn)不肯多用,因度其沿海人氏,想必自幼喜食腥味,又昨日兩只金蝦亦是愛吃的樣子,便替她先剝出幾只香蔥西施舌來放在食碗中,直等她全吃完了,才又不動聲色替她夾了兩筷子酒糟蚶。身后布菜的丫環(huán)見此也悄悄退了下去。 飯食已,漱口畢,這從祖到重孫四代人一起回到唐老夫人起居室坐下。韓覃昨夜一夜未睡,今日更是懸提著擔(dān)心了一天,此時便有些困倦。唐老夫人久不見唐牧歸家,此時還想要叫考教些唐逸的學(xué)問。唐牧忍不住問道:“母親可有替嬌嬌安排好住處?” 唐老夫人今日大喜之下昏昏綽綽,又畢竟唐逸才是如今她心頭第一重要,竟忘了這才歸家的外孫女兒已是困倦一日,忙喚問玉過來吩咐道:“將表姑娘安排到我臥房那碧紗櫥內(nèi)即可,鋪蓋是現(xiàn)成的,快去替她備水備衣,好叫她梳洗了早睡。” “母親!”唐牧見韓覃仍眼巴巴望著自己,也知她如初生的小狗認(rèn)生,此時只怕亦全心巴望著自己,遂打斷唐老夫人說:“敘茶小居昨日我就吩咐人打理了出來,雖母親歡喜,但嬌嬌畢竟流離一月又初到府中,怕與你同睡彼此不便,不如叫她到敘茶小居獨睡,您多派兩個丫環(huán),仍是一樣的?!?/br> 唐老夫人望向韓覃:“嬌嬌你的意思了?” 韓覃到此時一雙大眼睛眨巴著仍是盯緊唐牧:“孫女想要獨睡。” 唐老夫人叫了問玉過來,又吩咐將自己房中綺之和夏奴一并帶去,叫吃完飯過來伺候的大少奶奶文氏帶著,一并往敘茶小居而去。待韓覃走了,唐老夫人才一聲嘆息道:“這孩子全然不與我親的樣子,這可如何是好?” 唐牧道:“她自二月底出事后行蹤成迷,在外漂泊一個多月,無論是遇水匪還是磕破頭,皆牽著詭異。但既然臨玉說她就是真的,那想必這孩子是真的。至于剩下的事情,兒子自會花時間查清,還請母親心中不要有隔閡,約束著下人們好好待她。” 唐老夫人有失眠的老毛病,前幾年還是女兒唐汝賢從福建來信送了個好方子,就是每晚睡前叫丫環(huán)們松發(fā)替她用手指按撫頭皮,再配上入睡前一碗牛乳。這法子于安神入睡十分管用,此時唐老夫人已到了安撫頭皮的時間,大丫環(huán)問玉便替她拆發(fā)梳發(fā),抹上頭油拿指略帶力道旋著輕撫。 唐牧見唐老夫人閉上了眼睛,起身才要告退,就聽唐老夫人問:“查府那位,打算何時接過去成親?” 唐牧只得回來復(fù)又坐下:“總得要母親點頭才行。” 唐老夫人鼻子里哼著冷氣:“她比你年長八歲,那查恒又是個有名的欺上瞞下玩弄群臣的老jian賊,我這輩子也不會允她進(jìn)門,你帶句話,叫她死了要入我唐門的心。” ☆、寶鈔 唐牧的未婚妻查淑怡,是如今當(dāng)朝首輔查恒府上的庶女,因其行事乖張又無禮數(shù),又與唐牧并不是傳統(tǒng)的三媒六聘而,雖查恒十分愿意,但唐老夫人卻始終不肯吐口叫她進(jìn)門。如今唐老夫人漸漸聽聞那查淑怡無禮聘而公然出進(jìn)小兒子唐牧所置的私宅怡園,心中越發(fā)不忿,是而惱怒之極。 唐牧面無表情的坐著,耐心聽唐老夫人說完了話,才道:“兒子省得,母親也莫要再這些閑事上cao心,畢竟勞心易致失眠?!?/br> 這也是實話,唐老夫人本就有心悸的毛病,但凡有點煩事觸及到她的神經(jīng),那一夜必要輾轉(zhuǎn)到天亮。自接如渡慈庵庵主如了來信,再到唐牧接柳琛回府,如此前后五天五夜她一眼都沒有眨過。外孫女還年幼,她這樣熬下去熬死了自己,那本已失母惶若驚兔的小姑娘又該如何自處? 當(dāng)然,還有她的阿難,那孩子自幼天姿聰穎性格乖爽,又是唐府如今唯一一根獨苗的重孫輩,亦是她的一份cao心。 “往后你散衙也多回府幾趟,教授教授阿難些學(xué)業(yè)。”唐老夫人見兒子行到了門口,才道:“嬌嬌她娘帶你幾年,你也該?;貋砜搭櫩搭檵蓩刹艑Α!?/br> “兒子省得!”說完這句,唐牧便自己打簾出了廳屋,行步出品和堂廳室,過穿堂出垂花門,沿唐府大院高墻下的夾道一路往后,過籍樓一直到敘茶小居門口,恰就迎上侄子唐世乾的夫人寇氏。 寇氏見這比自己還小四歲的小叔親自來巡,上前斂衽一禮才道:“二叔放心,今夜代云在此守著,另有綺之和夏奴也都是老夫人身邊常用的丫頭,我另派了兩個小丫頭在外打下手,又從大嫂那里借了阿難的奶媽趙嬤嬤過來坐鎮(zhèn)。方才表姑娘已經(jīng)梳洗過,這會子怕是已經(jīng)睡了?!?/br> 唐牧終是不放心,進(jìn)敘茶小居院內(nèi),自碎石徑到游廊行到屋門口,見內(nèi)里果真燈歇人靜,才又回頭又行到門上,阿難的奶媽趙嬤嬤聽到聲音跟了出來,斂衽笑道:“二老爺?shù)埛判?,老奴這些日子在此照顧柳姑娘,必得調(diào)順了丫環(huán)們才回自家院里去?!?/br> 雖離的極遠(yuǎn),唐牧卻仍是壓低聲音:“好好伺候著,表姑娘來路受了驚,夜里身邊不要缺了人手,叫個得力的大丫環(huán)□□?!?/br> 李嬤嬤一路連聲應(yīng)著送唐牧出門,見他忙西角門上走了,才轉(zhuǎn)身回敘茶小居。 唐牧行到西角門上,聽身后有人遠(yuǎn)遠(yuǎn)呼著先生,回頭就見傅臨玉追了上來。他皺眉問道:“世宣身體如何?” 傅臨玉道:“還好,今日能起來坐坐了?!?/br> 兩人一同出唐府西角門,傅臨玉亦知唐牧是要歸甜水巷自己私宅,在府外目送他帶人步行離去,這才帶了自己小廝書仆坐上唐府所套的馬車,一路往仁壽坊銅鐘胡同行去。到胡同中一戶青瓦小朱戶門前,書仆上前敲過門便有個老婦開門請傅臨玉進(jìn)去。 這并不是文氏所說的笑春館,而是一戶普通小娼門,家養(yǎng)的桃嬌姑娘因有了身孕,叫唐世坤收成了外室,此時恰兩人正在廂房內(nèi)臨窗吃酒彈琵琶。見傅臨玉進(jìn)來,唐世坤丟粒松仁打到桃嬌姑娘臉上吩咐道:“快去給妹夫泡茶,再端兩個下酒菜來?!?/br> 唐世坤眼睛非常大,有著濃深的兩道雙眼皮,襯的他像個常年未醒的樣子。他身材精瘦,身上松松垮垮套著件石青色寶相刻花絲錦袍,胸前還有些漓漓嗒啦的酒氣。桃嬌姑娘懶懶起身將琵琶丟在搭著紫絨墊的坐塌上,扭著鼓腹伸長帕子出門去了。唐世坤待她出門才丟了粒松仁在口中笑道:“假的吧?我這兩個月也見了太多,懶得再管這事?!?/br> 傅臨玉并不坐,回身關(guān)上廂房兩扇門才過來坐到唐世坤對面:“真的?!?/br> 唐世坤本拈了盅子要遞給傅臨玉,聽了這話手停在半空:“這怎么可能?”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你都拿不出尸體來,怎能擔(dān)保她必死?”傅臨玉見唐世坤擰起眉頭將酒盅丟到地上不言,又說:“人確實是假的,但樣貌有七分像,我就認(rèn)成真的了?!?/br> 唐世坤這才舒了口氣:“我就說嘛,當(dāng)時我是看確實死透了才……” 他見傅臨玉雙目盯著自己,自悔酒喝多了有些失言,改口問道:“既是假的,打出去就是,為何你要把她認(rèn)進(jìn)門來?我現(xiàn)在就回家把她打出去……” “大哥!”傅臨玉伸腿擋住人轉(zhuǎn)桌而出的唐世坤,待他復(fù)又坐下才問:“你當(dāng)初圖謀此事的意圖是什么?” 唐世坤雙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在眼前晃著:“不是早就跟你說過,那些水匪那里來的我并不知道,當(dāng)時是在亂中,一船的人都掉進(jìn)水里,我不救她是因為實在無能為力?!?/br> 這話與他方才所說那句死透了大相徑庭,他想了想又低聲說:“再說了,我沿路欠了那么一大筆錢你是知道的,債主一路跟著,我也不過想著用她點銀票去填我的窟窿眼子而已。但你知道的,開了箱子我才知道那并不是普通錢莊所能兌換的銀票,而是寶鈔,就算有人私自昧下也無法去鈔關(guān)兌換?!?/br> 事實上他之所以鬼使神差臨時起意想要害柳琛,也恰是因為誤以為箱子里所裝的會是銀票,誰知才害完柳琛上船,打開箱子就看到一箱子的寶鈔。 他姑母唐汝賢亦是深思熟慮,怕銀子半路叫人搶走,才兌成了唯有官府鈔關(guān)才能兌換的寶鈔而非普通錢莊就能提銀的銀票。 “那箱寶鈔如今在誰手里?”傅臨玉追問道。 “回府就交給老太太了?!碧剖览さ馈?/br> 傅臨玉掰指算道:“三寶爺爺造巨舶下西洋,一艘船造價才一千六百兩銀子。柳姑娘一份嫁妝值二十萬兩,值一百多艘船的一個大船隊。這樣一筆巨資,大哥既然已經(jīng)臟了手,難道就甘心銀子仍叫老夫人掌著?” 唐世坤揉眉苦笑道:“不甘心又能怎樣,那是寶鈔啊,就算我昧下托人去兌,只要我二叔跟鈔關(guān)打聲招呼,一到鈔關(guān)立馬就要被抓個現(xiàn)形?!?/br> 事實上他撈的過水面已經(jīng)夠多了,柳琛隨身所攜的珠寶,各樣首飾攢盒都能折成一筆巨資,叫他將家里家外的女人全妝扮的如座寶塔一般。 至于那筆巨銀,先在老太太那里放著,她已經(jīng)七十多歲的人,總有死的那一天,等死了,他仗著阿難都能分到大頭。 傅臨玉自然也知唐世坤心中所想,聽外面桃嬌姑娘在敲門,高聲回道:“等會兒再說?!?/br> 他湊近唐世坤輕聲說:“你二叔前些日子親招河間府理問所理問完直到甜水巷怡園,他那地方幾乎從不肯招人去,我都沒有去過。你想,咱們恰是在河間府丟的人,而理問所恰就管著各府間的治案民勤。他肯定是懷疑你,才會準(zhǔn)備要下手去查。” “小屁孩兒!”唐世坤咬牙低聲罵道:“若不是我奶奶大肚量把他接回府中,他早不知道死到那里去了,如今竟敢管爺爺我的事情?!?/br> 傅臨玉問:“他若查出來,你怎么辦?” 雖說福建柳家陪同上京的人員全部遇難,可若唐牧下手去查,萬一有那沒死僥幸逃出來的做個見證,證他未施援手才叫表妹溺水而亡,那可怎么辦? 唐世坤這才害怕起來:“那你說怎么辦?” 傅臨玉道:“真做假來假亦真。這假的腦子受過傷看起來有些呆氣,咱們就先拿她做個真的蒙混過關(guān),叫唐牧不至追著此事察個究竟。至于往后,若老太太能將錢渡到她手上,你從她手里謀錢,謀到的可不止是一份大頭,而是全部?!?/br> 唐世坤眼前一亮,拍拍傅臨玉肩膀道:“可以啊小子,我怎么沒想到?” 他拍拍傅臨玉肩膀道:“兄弟,哥哥將來發(fā)達(dá)了,必少不了你那一份?!?/br> 傅臨玉起身與他相揖過才說:“約束著些大嫂,莫叫她壞了事?!?/br> 在外逍遙了七八天,這成了唐世坤唯一愿意回府的理由。他套了件外氅與傅臨玉一起出門,上車搖搖晃晃順路扔下傅臨玉回唐府,從西角門上醉熏熏過穿堂到棲鳳居,進(jìn)院就見小丫頭們忙忙竄跑著報信兒。 “你還知道回來?”大少奶奶文氏在廂房窗子上一眼望見唐世坤腳步不穩(wěn)的樣子已經(jīng)裝了滿肚子氣,忙扶他到廳室內(nèi)坐下,吩咐小丫頭去廚房端肚絲酸筍解酒湯,這才摒退身邊人關(guān)了房門湊上前說:“二叔帶回來個小丫頭,說是柳家那姑娘,我瞧著與畫兒上一點也不像,肯定是假的?!?/br> “真的。”唐世坤起身踢著鞋子撕甩了衣服遠(yuǎn)遠(yuǎn)扔給文氏才說:“這種事情往后你少管,乖乖的帶好阿難才是正事?!?/br> 文氏一路跟著進(jìn)了內(nèi)室,將大氅替他掛起才道:“你不是說柳家那姑娘死了,死的透透的不可能再活了嗎?怎么她好端端又回來了?” 唐世坤甩飛袍子直挺挺趟到床上扯著被子,不耐煩道:“叫你少管你就少管。” 文氏心中怒火再也壓制不住,又怕叫外人聽到壓低了聲音道:“你不是說你將她掐死了,死的不能再死?” “你!”唐世坤氣的飛來一只瓷枕砸到文氏腳下罵道:“你這長舌的婦人,再敢說這種話我割了你舌頭。” 文氏氣的坐到椅子上嚶嚶哭著。唐世坤轉(zhuǎn)身進(jìn)了隔壁西進(jìn),在自己那裝模作樣一輩子也沒用過一回的書案后面坐下,輕嘆著自言道:“如今也只能認(rèn)她是個真的,否則二叔真要殺了我?!?/br> 他這種人,做事不及前后思量,沖動而行,過后才悔,卻是亡羊補(bǔ)牢,悔之晚矣! 過了小半個時辰,文氏正一人哭著,就見兒子唐逸走了進(jìn)來,此時他面上再沒有方才在品和堂對著唐老夫人與唐牧?xí)r臉上的那種天真與可愛,又有些憐憫又有些可憐的目光望著自己的母親:“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少問兩句?” “兒??!”文氏一把將唐逸拉到懷中,指著地上碎成一攤的瓷枕哭道:“若不為你,娘就到雅院中去填那枯井,死也不要過這樣的日子。” 她覺得有些不對,左右四顧又問道:“兒啊,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唐逸道:“我一直都在西進(jìn)暖閣中看書,是你們太吵。” 文氏怕唐逸萬一聽見方才自己和唐世坤的爭吵要起心思,偏這孩子是個表面清風(fēng)內(nèi)里藏心事的性子,又怕他憋在心里要生病,忙手撫唐逸肩膀解釋道:“阿難,我們說的全是胡話,你可千萬不要聽到耳朵里,更不能往外傳說,你可知?” 唐逸嫌惡似的推開文氏的手說:“我今夜睡在籍樓,別叫你手下那些人來打擾我?!?/br> 丫環(huán)們習(xí)以為常的進(jìn)來收拾殘局,文氏咬著帕子思忖著唐世坤方才留下的那句話,一時間也究竟無法判定這柳琛到底是個真的還是假的。 次日一早,韓覃從冗長的噩夢中拉回沉軀,起身時便見一個面色慈詳?shù)内w嬤嬤坐在床邊笑望著她。她亦做過官家小姐,便是吃了幾年牢飯總還未失忘禮節(jié),此時便坐起來任憑她帶著兩個丫環(huán)給自己穿衣,穿好了又坐到妝臺下圈椅上,等她們頂盆來給自己凈面梳頭。 待梳洗過了,天也才透了些清亮。韓覃昨夜太過疲憊困倦,任憑這趙嬤嬤給自己洗澡換衣扶她上床,連這屋子的陳設(shè)擺飾一并都未看過。恰問玉進(jìn)來見韓覃有些手足無措,領(lǐng)她先掀珠簾到臨窗一間大屋,指了滿墻書匣道:“這屋子最早是咱們大姑奶奶,也就是表姑娘的娘住著。大姑奶奶出嫁后一直是二老爺住著,直到兩年前二老爺搬出府才空著,雖是舊屋,二老爺這些年一直有修葺,前兩天又刻意通知甜水巷的下人們來清掃修飾過一回。” 書架前一條長案,上置一陶翁,翁中樹筆如林立,另有一筆架,架上亦排排掛著許多,小山水大山水,小白羊大白羊皆有,還有一枝象牙柄的禿筆洗的干干凈凈,一看就是老東西。 桌下又有一兩尺多高的收嘴陶甕,內(nèi)里長長短短皆是未裝裱過卻卷成軸的宣紙。 ☆、如了 長案對面另有兩把圈椅并一高幾,墻上一幅六尺橫幅畫著滿枝碩累染露晶瑩的葡萄,繁枝累累間還有二鳥棲息于枝。問玉見韓覃盯著那幅畫作看,笑道:“這是我們二爺?shù)氖止P,他雖愛畫卻不愛裱,這還是因姑娘要來,怕房子太過素靜不好看,才特特裱來掛著。” 韓覃行到窗前,見條案上花瓶中插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绿抑?,顯然是清早才采來插上的,她上手撫了撫花蕊上的露珠,回頭行到中間起居室,指了東邊屋子問問玉:“那一處可有住人?” 問玉先搭了簾子叫韓覃進(jìn)屋,才笑道:“自然沒有。聽守院的老嬤嬤說,這屋子當(dāng)初是二老爺住著,等大姑奶奶出嫁之后,他才搬到了如今西屋那床上?!?/br> 這屋子與西屋一樣是個大開間,卻只有一尺多寬的無頂小床。臨床亦無隔斷,仍是頂天的書架,卻與臥榻并不隔開。 這時外面才有衣服送進(jìn)來,一件白綾對襟小襖,一條寶藍(lán)色盤錦鑲花錦裙,另一件外罩秋香色外罩比甲??苁线B連歉聲道:“我家品玉和品姝身量太小,早起送衣服過來比過才知你穿不得,我又趕早去棲鳳居大嫂房中給你要了一套品婷的衣服來穿。至于你自己的衣服昨日綢緞莊已經(jīng)送來,但皆要漿洗過才能穿著,如今三月的天氣一天等不及干,叫我將你給耽誤了?!?/br> 二少奶奶寇氏是個圓盤臉瘦條條的溫和婦人,丈夫離家上任,她在家中侍奉公婆。從昨到今,韓覃亦見得她的麻利干練,微撐了絲笑道:“嬌嬌麻煩二嫂了!” 寇氏笑道:“不麻煩,我?guī)畠簬炝寺纷?,很喜歡再多一個?!?/br> 她言罷又自覺這話亂了輩份,忙又補(bǔ)了一句:“當(dāng)然,你是她們的長輩,須得端起長輩架子來。” 她理著家事,早起還有各處的忙碌,見柳琛衣服合身,咐囑過她出門前喝盞溫水,出門后披好披風(fēng)的話便匆匆離去。 出敘茶小居往前幾步便是籍樓,韓覃跟著問玉并綺之夏奴幾個才出敘茶小居幾步,便見昨日那容樣清秀性子溫和的小侄子阿難正站在路口等著。他依舊是昨日那件童生服,遠(yuǎn)遠(yuǎn)見了韓覃便作揖道:“姑母早!” 韓覃實際年齡比唐逸還要大兩歲,見他十分溫順有理的樣子,點頭應(yīng)道:“阿難也早?!?/br> 唐逸問道:“可是要去品和堂?” 見韓覃點頭,他隨即笑道:“我也要去請安,咱們一起去?!?/br> 兩人并肩在府院高墻下慢行,唐逸忽而回身指著自己出來的籍樓說:“那一處是書屋,你若也愛讀書,晚間來尋幾本?!?/br> 韓覃見這孩子面上有些唏噓,亦如她一般少年老成的樣子,應(yīng)聲道:“我那屋中也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