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就住在對面，狗一叫他們就聽見了?！笔窒略诠贩吐曋刑岣呱らT。

    “好?！避姽僭冱c(diǎn)頭

    頃刻便有小腳婆子從屋子里走過來，“請問，你們......”

    “我是顧先生的朋友，龍繩武，我有顧先生的消息傳給顧太太?！?/br>
    “請稍等?！逼抛愚D(zhuǎn)身回去。

    她難道不安撫一下狗嗎？數(shù)只狗齜牙低吼著與他隔著柵欄對峙，不是愉快的事。

    龍繩武注視著農(nóng)舍的門口，1936年他見過陳澧蘭幾面，唯有牡丹真國色，佳人搖曳生姿，全上海的女人們在她面前都黯然無光。現(xiàn)在，三十七歲的女人多少該有些紅顏老去了吧。

    六月正午的陽光烤在身上很不舒服，耀眼的光線投在農(nóng)舍屋頂、門前，看著眼暈。那么，讓燦爛的陽光都失色的女人......他不禁收住呼吸......他看著那女子走過來......《荷馬史詩》里說，“當(dāng)海倫走進(jìn)伊利昂城（特洛伊城）的議事大廳時，所有的人都驚訝地站起來?！币?yàn)榭吹胶惖娜菝病：?，古希臘神話里人間最美的女子。龍繩武慶幸他現(xiàn)在是站著的，不至于很失態(tài)，他慢慢地把身體里的氣吐出去。

    “龍將軍，很久不見?！迸藢λσ幌?。

    龍繩武心里開出一朵花來，他看著女人輕輕拍拍低聲咆哮的狗，它們立刻偃旗息鼓。這女人一舉手一投足都美不勝收。

    “顧太太，你越來越漂亮了?！彼麤_口而出。

    “謝謝你，龍將軍過獎了?！标愬⑻m為他打開竹籬門，引他進(jìn)屋。

    龍繩武令軍士們在院子外面等。

    農(nóng)舍很小，進(jìn)門便是廳堂，一位雍容典雅的中年婦人站著，看得出她年輕時亦是一等一的美人。

    “這是我婆婆，周翰的母親。”

    “這是龍將軍，龍主席的長公子。”陳澧蘭替兩人介紹。

    寒暄后龍繩武坐下，婆子捧上茶來。龍繩武握著茶杯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很不忍把噩耗傳給眼前的女人。顧周翰真是，打仗嘛，差不多就行。錢他沒少捐，自有那不要命的沖鋒在前，自己何必把命都捐出去？

    5月初，日軍占領(lǐng)芒市、龍陵，身為騰沖行政監(jiān)督的龍繩武攜家眷臨陣脫逃，騰沖縣長邱天培亦星夜逃往江苴，護(hù)路營隨之棄城。5月10日，日軍292人不廢一槍一彈長驅(qū)直入，占領(lǐng)騰沖城。

    龍繩武垂眼看向地面，地面是用石灰、桐油、瓷粉混合筑就的“三合泥”，這樣的地面平整光亮、涼爽而不濕滑。他又看向四周，廳堂正對著入戶門擺放鋼琴，他在上海有幸看過陳澧蘭彈琴，她舉動嫻雅、神態(tài)逸遠(yuǎn)，令他十分驚艷！他在法國圣西爾軍校求學(xué)時為附庸風(fēng)雅去聽過音樂會，他聽不進(jìn)去，可是陳澧蘭的琴聲他聽著頗可心。陳澧蘭演奏后從臺上下來，顧周翰迎過去攬住她的腰，微笑著與她說話。他猜在場的人中滿心艷羨的不止他一個男人。

    “將軍，您說有周翰的消息.....”

    他不得不看向陳澧蘭，素膚若凝脂，綽約多逸態(tài)，眼前的女人比他還要大一歲。父親的四夫人顧映秋有“云南第一美人”之稱，跟眼前的女子比起來......他在心里笑笑。女人的眼睛會說話，滿眼里都是渴望?！班牛彼人砸宦?，清清嗓子，“周翰所在的113團(tuán)一直掩護(hù)英軍和國軍撤退，后來他們往印度撤，準(zhǔn)備渡過欽敦江。渡江前發(fā)出電報，之后再沒有消息，怕是......欽敦江江水洶涌，而且沿岸還有日軍阻截。”

    澧蘭站起來。

    “大少奶奶，小心孩子！”

    孩子？在哪兒？他進(jìn)屋時沒看見顧周翰的兒子。

    婆子趕緊過來扶住澧蘭。哦，原來她懷孕了。他初見陳澧蘭時只顧著驚艷，沒注意到她微微凸起的小腹。

    “不會的！一定是發(fā)報機(jī)被水浸濕了，沒法跟外界聯(lián)系。周翰水性很好，還有經(jīng)國在，他們兩兄弟互相照顧，不會有事！”

    “渡江前，劉放吾發(fā)出兩通電報，分別給師部和司令部，說‘不成功便成仁’?！?/br>
    “他們成功了！”澧蘭搶著說。

    “江岸上有日本人狙擊他們，江面上還有日本人的汽艇......”

    “將軍，你親眼看見了嗎？不會的！我丈夫槍法很準(zhǔn)，他曾經(jīng)憑一桿槍殺了九個人，帶著弟弟突圍。將軍，你聽說了嗎？”澧蘭走到龍繩武面前，她急著要說服他。

    龍繩武站起來，“我聽說了。”當(dāng)年在上海，別人與他提起顧周翰這陳年舊事時依然驚嘆不已，所以他很愿意與顧周翰結(jié)交。

    “所以周翰一定不會有事！”澧蘭斬釘截鐵。

    “那些是訓(xùn)練有素的日本人，不是流氓?！?/br>
    “他們可能有損失，但是全團(tuán)覆沒，我不信！”澧蘭握住龍繩武的手臂，她要迫使他相信，他能感受到她的力量。“即使全團(tuán)覆沒，周翰兄弟也會活著！”她噙著淚。

    “我相信你！顧太太！”他怎么忍心她難過？

    “所以，我請你幫我繼續(xù)打聽周翰的消息，我求你！龍將軍！我想等他們修好了電報，或是到了印度，就會有消息！”周翰會有消息傳來，一定會有！

    “你放心，顧太太，我盡我全力幫你！”所以多少人為搏紅顏一笑，連江山都扔了。

    陳澧蘭送他出來，“顧太太留步吧，你小心身體。我走了。”

    “好，龍將軍，我等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