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女護工心里覺得愧疚,她不想吵醒睡眠中的楚母,又實在按捺不住自己見到明星的激動之情,她有一大堆問題想問楚璃。這部電視劇里,有人喜歡女主角,有人迷上了男主角,就她一人,獨獨守著她的小眾喜好——獨獨對敢愛敢恨的楚辭公主心生好感。 于是女護工壓低聲音,對著楚璃又重復了一次,語氣中難掩興奮之色:“你是不是……那個演《尋燈記》的刁蠻公主?” “你認錯人了?!背дf。 女護工愣了一下,怏怏地摸摸頭發(fā)來掩飾她的尷尬:“是這樣啊…我好像真的認錯人了…不好意思啊…”其實她原來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會認錯人,楚璃的五官辨識度太高了,很難有人把她認錯,除非是臉盲。 可楚璃的態(tài)度又太明確,一板一眼地說話,又一板一眼地看著她,除了認錯人這種情況,她想不到別的可能性。 “這病房里的……是你的親戚嗎?”女護工眨了幾下眼睛,疑惑地問道,“那你怎么不進去呢?” 楚璃往里面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背對著她們的楚母,大概是聽到了女護工邀請楚璃的話,掩藏在棉被下的脊背微微一僵。即使隔得這么遠,楚璃也能感受到楚母極不歡迎的情緒,身體的條件反射是一種最自然、最明白的表達,楚璃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說楚母只是在躲她,過幾天就好了。 因為楚璃能感受到,楚母不是在躲她,而是在害怕,害怕這個把她親生女兒壓制得死死的壞蛋。 楚璃遲遲沒有回答她,女護工的笑容快要繃不住了—— “不是。”楚璃搖搖頭,“她不是我親戚?!?/br> 女護工伸出手,遲疑了片刻:“那你……”她想問,那你怎么站在這里這么久。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楚璃也沒聽完,她毫無留戀地轉過身,又毫無留戀地離開。明明還是剛才那么拽拽的樣子,女護工遠遠地望著她亭亭的背影,總覺得有點蕭索的味道。 女護工用力甩了下頭,把腦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一股腦兒清出去,深深地呼吸病房外的新鮮空氣。 病房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聞久了連鼻子都壞掉了。幫老人端茶送水、擦身洗衣,甚至還要陪著她上廁所……要不是這份工作賺的錢多,她才不干。 女護工不滿地撇著嘴,過了一會兒,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作出她習以為常的偽善模樣,慢悠悠地走進了病房,輕聲細語地問楚母:“阿姨,今天晴天,太陽大,過會兒我?guī)闳駮袢展獍?。?/br> 楚母疲憊地搓揉著眉心,這幾天她真是身心俱疲:“剛才那個小姑娘走了?” 女護工訝然地說:“走了……她說她不是你親戚,我就沒好意思邀請她進來?!?/br> 楚母不明覺厲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良久以后,楚母才幽幽地冒出來一句:“她瘦了沒?” 我才見她一面,我哪知道她瘦沒瘦?。∨o工心里這么埋怨,嘴上可不敢說,畢竟她拿人家工資,這位真算得上是她的衣食父母。女護工只好含含糊糊地說:“瘦了吧,看起來像竹竿似的?!?/br> 楚母的臉色陰沉了幾分:“下次她再出現(xiàn)在這里,就讓她進來吧,我得狠狠批評她一頓?!闭贾约遗畠旱纳眢w,卻不好好照顧,本來就沒幾兩rou了,偏偏還要變瘦。真是氣死她了。 女護工隱隱約約猜到了楚母和剛才那個小姑娘的關系,差不多就是一對吵架的母女罷了,她還以為有什么花頭。她不敢忤逆楚母,只好點點頭應下了這件事。 沒想到楚璃這一次走后,差不多有一個月沒有出現(xiàn)。 倒也不是楚璃真被楚母傷透心了,而是高考在即,楚璃沒時間去看望楚母。自從楚母生病之后,楚璃真的改變了好多,連以前最看不上的學業(yè)和考試都知道要用點心,高考馬上要到了。 楚璃前段時間還會問一問何晏想要去什么學校,這段時間干脆連問都不問,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到了學業(yè)上。 認真聽課、按時寫作業(yè)的楚璃太過稀奇,引得林月半偷偷觀察了楚璃好久,就怕楚璃是外星人變的。 有一次,楚璃竟然還舉手回答問題,更是把林月半嚇了一跳。 楚璃的回答是錯誤的,但是沒有任何人笑她,連老師都欣慰地沖她點點頭。楚璃坐下,林月便掐她的臉,摸她的脖子,用手背貼她的額頭,不由地蹙起眉頭:“不是易容的,也不是整容的,更沒有發(fā)燒……”她用原子筆的筆尖戳向楚璃的鼻尖:“說,真正的楚璃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楚璃無語地把原子筆從林月半的手中奪回:“別鬧?!?/br> 林月半不甘心地湊近楚璃的腦袋:“我沒鬧啊,就是覺得你很不對勁。”她捧起楚璃的手,兩人深情相望,“親愛的,你告訴我,你受什么刺激了?” “……”楚璃翻了個白眼,“我在扮演?!?/br> “啊?” “我在扮演真正的楚璃?!背о?,“這樣……她是不是會開心點?” 林月半沒聽清楚,但她也不敢再問,楚璃她像是被打磨光滑的璞玉,更像是被扒光了刺的刺猬,原本的張牙五爪、原本的棱角,正在被一點一點地磨平。 林月半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以前她覺得楚璃脾氣太壞了,需要改一改脾氣,現(xiàn)在她倒是覺得,這種周身散發(fā)著氣場的楚璃也挺好,至少還是他們認識的楚璃…… 時間過得很快。 楚璃他們經(jīng)歷了一模、二模、三模,最后走向了高考的考場。 考完回來,楚璃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樣,再也找不到事情做。 那天何晏來接她,和林月半以及竹竿兒去一家牛rou面館大搓了一頓。竹竿兒一開始還覺得牛rou面館太寒酸,配不上他們這種準大學生的氣質,強烈要求換地方,改到白蔭街對面新開的那家法國餐廳,立刻被林月半以自己不會使用西洋餐具駁回。 等到牛雜面端上來,那口guntang的熱面吞進竹竿兒的肚子里,他才不后悔選這家面店,滿足感慨道:“這家牛rou面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牛rou面。” “鄉(xiāng)巴佬?!绷衷掳胂訔壍卣f。 竹竿兒怒了,他一扔筷子:“到底是誰比較鄉(xiāng)巴佬?這年頭誰還不會用叉子和道具?就你了吧!呵呵……” 楚璃適時地舉手,淡定地表示她也不會用那些西洋玩意兒,并且替林月半抱不平。 “……”竹竿兒深深地吸著面碗里的rou香氣,把希望轉向看起來高貴冷艷的何晏。 何晏微笑地搖搖頭:“我也不會用。”其實何晏是會用的,他那一口流利的英文就是和西洋人打交道時學會的,不至于連西方餐具都不會使用。 可是何晏有個原則,永遠和楚璃站在一起。 在這個原則的前提下,別的都不是原則。他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可以把陰的說成陽的,顛倒是非,何晏最有這種能力。 受氣的竹竿兒化悲憤為食欲,捧起面碗猛喝了一大口面湯,豪邁地用手抹嘴唇:“爽!” 和他清秀的外表一點也不搭邊…… 好巧不巧地,楚璃來了電話,是周采栗。那邊的人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有聯(lián)系她了,楚璃都快忘了她認識嚴子重,更不用說是周采栗。 或許這個時候寧非離站在她對面,她還要想很久,然后問一句:“你是誰?” 楚璃接起電話嗯了幾聲,然后掐斷,坐著看何晏把他碗里的牛rou一塊一塊地移進楚璃的碗里。 她咬了一口牛rou,汁水充沛,rou香四溢,實乃好rou。 楚璃陰霾的心情瞬間被這良心的牛rou面給治愈了,她一下一下地咬著筷子:“何晏?!?/br> 何晏扭頭,看她一臉懵懂又可愛的模樣,心都要化開了。他抽了幾張紙巾,耐心地把楚璃嘴邊喝湯留下的污漬,一點一點地擦干凈:“怎么了?” 楚璃問:“你為什么對我那么好?!?/br> 何晏看著她笑:“因為我愛你啊?!?/br> 楚璃怔怔地望著何晏……這次心都要化開的變成了她。 這句我愛你啊,隨口又自然,仿佛天經(jīng)地義,與生俱來。何晏甚至沒有給楚璃一點準備,楚璃可以說是猝不及防,壓根沒想到何晏會這么回答。 同樣被虐到的……還有林月半他們。他們怎么也想不到何晏會在大街上、一家牛rou面館里說出‘我愛你’,說得那么自然,好像那句表白已經(jīng)在肚子里打了無數(shù)草稿。 楚璃表面極為鎮(zhèn)定,不回答也不表示,繼續(xù)吃她的牛rou面。 何晏也沒想楚璃有什么表示,他那句話本就隨心一說,根本沒想過楚璃會有什么反應。 一次性筷子卷了好幾圈面條,楚璃把它們全都送進嘴里,等到咽下去之后,她才小聲地嘀咕說:“我也愛你。” 聲音又小又含糊,只顧著埋頭苦吃的林月半和何晏兩人根本沒有聽見。 何晏翹起嘴角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把左手放下,然后握住了楚璃的手指。 ** 吃完牛rou面,林月半他們覺得不夠過癮,強烈要求找個地方唱歌。于是他們幾個人就在附近找了家ktv包夜場。楚璃不怎么會唱歌,何晏也沒興趣。即便這樣,有林月半和竹竿兒兩個人,這個包廂就冷清不下來。 特別是林月半,搶了麥克風以后死也不罷手。她還特別喜歡唱神曲,什么死了都要愛啊,最炫小蘋果啊,忐忑啊。她真是愛死了這種雷紅雷紅的歌曲。 包廂里都是林月半一個人的嚎叫聲,偶爾會□□來一個清越的男聲搗亂,那是竹竿兒在表示他的不滿。 唱到后來,他們兩人都唱累了。林月半攤在地上再也唱不動,她有氣無力地往竹竿兒身上一推:“喂,陸同,去前臺那幾瓶雪花來?!?/br> 這種場合怎么著也要來一個不醉不歸吧,林月半想。 竹竿兒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褲子上被沾到的灰塵,迷迷糊糊地嘟囔著:“我不要雪花,我要青島?!?/br> 結果竹竿兒真帶來好幾罐青島啤酒?!皣W啦”一聲,竹竿兒懷里的啤酒罐子全掉在了地上,差點砸到林月半的臉上。 林月半佯裝怒意:“你差點把我的臉砸扁了你知道嗎?!” 竹竿兒不屑地哼道:“不用砸你的臉就夠扁的了,我一直覺得你和你家那只寵物有十足的夫妻相?!?/br> 林月半一驚,立刻用手摸摸自己嫩滑的小臉蛋,不相信地嘟囔著:“哪有?” 她是貓狗愛好者。爺爺奶奶家養(yǎng)了條哈士奇,自己家里養(yǎng)了只大餅臉加菲貓……竹竿兒指的應該是她新家的那只加菲。 竹竿兒不再繼續(xù)這個話茬,他“啪”地打開一瓶啤酒,猛灌了一大口,沖著楚璃她們搖晃了幾下啤酒罐,揚眉問道:“你們不喝嗎?” 何晏知道楚璃不善飲酒,正想拒絕。 楚璃卻眼疾手快地從地上拎起一罐啤酒,快速地打開,仰起臉往自己嘴里灌。 何晏連阻止都來不及。 幾秒過后,楚璃的臉就如何晏所預料的由白皙往通紅發(fā)展……顯然是有點醉了。 紅通通的楚璃引起了林月半極大的興趣,她動不動就捏捏楚璃的臉。要是平時楚璃肯定不讓她捏。喝醉酒的楚璃又乖又萌,還仍由她捏臉,林月半真是愛不釋手。 何晏看不過去,滿臉不悅地把楚璃從林月半的魔爪里奪回來。何晏坐在沙發(fā)上,楚璃就歪在他的前面。 他哭笑不得地抹掉楚璃嘴角的酒漬,伸出兩枚手指:“這是幾?” 楚璃打了個酒嗝:“二?!?/br> 何晏沒想到地揚了揚眉毛,伸出三根手指在楚璃眼前晃了晃:“那這個呢?” 楚璃瞪著她迷迷糊糊的大眼睛,歪著腦袋說:“二啊,你怎么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糊弄?!?/br> 何晏和楚璃對視了好一會兒,楚璃還是那副‘我驕傲,我自豪’的表情。 他忍不住握著拳放在唇邊,來掩飾他掩飾不住的笑意。 楚璃還是一臉懵懂,她都不知道何晏在笑什么。 林月半酒量也不行,但她喝醉酒沒楚璃那么安靜,而是撒潑似的發(fā)酒瘋。她突然回光返照,從地上爬起來,說一定要點一首分手快樂來慶祝他們高考結束…… 竹竿兒想攔著她,卻怎么也攔不住。 最后,其他三個人一臉無奈地聽林月半唱分手快樂。 快到結束的時候,何晏猛地發(fā)現(xiàn)楚璃坐在旁邊嚎啕大哭,任他怎么問她原因都不肯說。 竹竿兒一臉很懂地擺擺手:“何晏你別緊張,就是有種人發(fā)酒瘋會哭的,你讓她發(fā)泄發(fā)泄就行了?!?/br> “嗯?!焙侮炭扌Σ坏茫е崧暫逅?,眼底深藏的溫柔都能掐出水來。竹竿兒躺在地上,背靠著沙發(fā),頹廢地喝著啤酒。他看見何晏的嘴唇抵在楚璃的耳邊說著什么,楚璃咯吱咯吱地笑,一點也不像他平時認識的楚璃。 真*虐狗。竹竿兒繼續(xù)猛灌自己啤酒,明媚地憂傷著……差點仰望四十五度角流淚。 也不知林月半唱了多久,竹竿兒喝了多少酒,不知道楚璃傻了多久,何晏安慰楚璃了多久……反正在很久很久以后,他們四個人都逐漸進入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