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兩人從嚴肅的科舉舞弊話題,換到了討論自己媳婦上頭,時間就一下子過的快了起來,不多時,便到了宮門口。 看門的侍衛(wèi)見是杜家的馬車,查過里面的人之后,便放了他們進去。宋明軒順著馬車簾子撩起的縫隙往外頭看了一眼,那高聳巍峨的宮殿連綿不斷,寬闊冗長的宮道鏈接著瓊樓玉宇一般的宮殿,在這里住著的人,便是大雍的天子。 宋明軒想到這里,心情便有著莫名的敬畏,連神色也都凝重了幾分。馬車到了第二道門口,便不準在往里頭去了,杜太醫(yī)從馬車上下來,對宋明軒拱了拱手道:“宋舉人,從這里進去,便是皇上的御書房,由這位公公領了你出去,在下也要回太醫(yī)院了,一會兒我的車夫春生會在宮門口等著你,后面的路,就看你自己怎么走了。” 宋明軒雖說心性沉穩(wěn),但畢竟沒有見過大世面,此時掌心已經(jīng)微微有些汗?jié)?,聽杜太醫(yī)這么說,只拱手謝道:“多謝杜太醫(yī)出手相助,晚生沒齒難忘,杜太醫(yī)請?!?/br> 杜太醫(yī)走后,來迎了宋明軒進去的太監(jiān)只上下打量了一眼宋明軒,見他穿的那件袍子下面還短一截,只偷偷的笑了笑,cao著一口公鴨嗓道:“這位公子,里面請,萬歲爺還在御書房里頭等著您呢!” 宋明軒見那太監(jiān)長相陰柔的很,說話的語調(diào)都拐了幾個彎,不過方才對自己這身上的衣服打量之后,那笑意也是片刻就壓了下去,看著并不像無理之人,便只朝著他拱了拱手,小心翼翼道:“有勞公公帶路了?!?/br> 那太監(jiān)只微微一笑,便轉身在前頭引路,一路繞過了抄手游廊,在大殿的門口停了下來,只轉身吩咐道:“你等著,咱家進去回個話?!?/br> 宋明軒點頭稱是,目送了那太監(jiān)進去,隱約聽見里頭又一個沉著渾厚的聲音,不怒自威:“那姓宋的舉人如今就在外面,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朕本是愛才心切,卻不想你這等下作,如今便給你一個機會,和他公平比試一場。” 宋明軒還沒來得及聽清跪在地上那期期艾艾之人說了些什么,便聽見皇帝只大聲道:“請宋明軒進來?!?/br> 片刻之后,老太監(jiān)便來穿了話,引了宋明軒進去。宋明軒只低垂著頭,跟在老太監(jiān)的身后,直到老太監(jiān)停下了腳步,這才跪了下來道:“甲午年鄉(xiāng)試解元宋明軒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宋明軒彎腰跪拜,聲音洪亮,雖然有一點微微顫抖的尾音,但通身透著讀書人儒雅之外不卑不亢的氣節(jié)。 皇帝只聽完宋明軒自報家門之后,只擰了擰眉頭,伸手拍打著自己的額頭道:“甲午鄉(xiāng)試的解元,怎么聽著有些耳熟?” 這邊皇帝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一直候在御書房里頭,眉毛有些發(fā)白的老太監(jiān)只笑著道:“皇上忘了嗎?甲午的解元是您欽點的,當時湯大人說,有幾個人的文章,他也品評不出來的?!?/br> 皇帝聞言,只拍了一下桌案,忽然就想了起來道:“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朝廷不遺良言,故能安其邦……”皇帝一口氣將這幾句話背了出來,視線帶著幾分驚喜和凌厲看向宋明軒。 宋明軒眼波微微一轉,只抬起頭,迎上皇帝的目光,開口接道:“天子不以世家獨大,故能順民心、扶清流、納寒士、唯才是用。故此不為削爵,只為納賢?!?/br> “這果真是你寫的?”皇帝看向宋明軒的眸光又多了幾分柔和,臉上也微微帶著笑意,開口道:“宋愛卿平身。看來杜太醫(yī)說你有不世之才,是真的了,我原本以為,不過就是一個毛頭小子罷了,雖知道你確實有些見地?!?/br> 皇帝說完這句話,只擰了擰眉,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只開口道:“這么說來,那一片海疆以稅養(yǎng)兵的文章倒果真是出自你的筆下?!?/br> 宋明軒起身,稍稍低著頭,見皇帝這么說,便只開口道:“那篇文章乃是正月二十九那日,晚生在家中所做,當時郭進士也在場,郭進士很喜歡晚生的文章,所以拿去研讀了兩日,直到二月初三才歸還,晚生并不知道這題目有什么問題……故而,帶去跟杜太醫(yī)的小舅子,劉家公子一起研究了一番?!?/br> 宋明軒說到這里,只稍稍看了一眼郭老四,繼續(xù)道:“直到春闈前一日,郭進士請晚生一起用晚上,當夜晚生便身感不適,故而并沒有參加此次春闈?!?/br> 宋明軒字字句句說的明白,卻從沒有提一句春闈舞弊的事情,想來皇上為了朝廷的顏面和舉子的心緒,必定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大。 皇帝聽完宋明軒的話,眉梢略有贊許之意,卻還是開口道:“你和郭進士各執(zhí)一詞,朕也很難抉擇,朕想來愛才,也不想誣陷了誰,所以請你們來御書房,親自考核一番,若是誰的文章好,那朕就信誰!”其實皇帝如今心中早有判斷,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就是還想考一考這位年輕的舉人。 一旁的郭老四聞言,早已經(jīng)嚇得有些魂不附體,額際的汗珠只一個勁的滑落下來,反觀宋明軒,卻依舊神情自若,聞言只低下頭,朗朗道:“但憑皇上出題?!?/br> 皇帝略略一笑,倒是覺得這宋舉人有意思的很,也很沉得住氣,還帶著幾分傲骨,便開口道:“既然問題出在這道時政題,那朕就再出一道時政,眼下韃靼壓境,邊關告急,群臣有主戰(zhàn)的,也有主和的,你們倆看看,朕到底是應該戰(zhàn)呢,還是應該和?周公公,給他們兩人準備筆墨紙硯,限時一個半時辰,你和我去后宮走一趟,看望看望太后娘娘?!?/br> 那姓周的公公只點頭尊旨,片刻便有小太監(jiān)搬了兩張矮幾進來,備上了筆墨紙硯,皇帝便領著周太監(jiān)往后宮去了。 皇帝坐在龍輦之上,周公公則候在一側,瞧見皇帝臉上露出那高深莫測的笑來,只小心揣測這皇帝的心思,只開口道:“萬歲爺明明已經(jīng)信了那宋舉人,為什么還要讓他們兩個再做一篇文章呢?老奴倒是有些不明白了?!?/br> 皇帝只瞥了周公公一眼,笑道:“你又知道朕的心思了?” “這……”周公公低下頭,不好意思再說下去,皇帝便笑著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個朝廷大臣,有幾個不是科舉上來的,那唇槍舌戰(zhàn)的,朕哪里就能說的過他們?朕想要打,一群人攔著不讓打,這怎么成呢?好容易來一個厲害的后生,寫的文章那叫一個犀利,朕就指望著他能幫朕說服了那些老頑固了?!?/br> “皇上怎么知道那個宋舉人就一定會主戰(zhàn)呢?”周公公只有些不敢相信。 “頭一次朕要削那些功勛的爵位,一幫人攔著,他不是寫了文章主張削爵的嗎?第二次,朝臣要禁海,朕舍不得,他就想出了以稅養(yǎng)兵的辦法,又跟朕不謀而合,所以朕想著,這第三次,他肯定也是主戰(zhàn)的,這若是他都說不戰(zhàn),那朕倒是也要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想的?!?/br> 周公公聽了,只笑著道:“還是皇上想的周到,只是這宋舉人怪可惜的,明明這一科能中的,如今卻被別人給……” 皇帝聞言,只擺擺手道:“玉不琢不成器,宋明軒畢竟年輕,不然也不會吃這個暗虧,好在他并沒有因此自暴自棄,便是讓他在外頭再磨個三年,到時候朕再用他也不遲?!?/br> “皇上說的是,這天底下的人,還不都是皇上的人,這再聰明的人,那也得聽皇上您的。老奴瞧著這宋舉人是個聰明人,沒準過個三年,狀元爺給他中了呢!” 皇帝聽周公公這么說,只笑著道:“你這老東西,說話一套套的。”皇帝說完只又嘆了一口氣道:“這要打仗,免不了要銀子,如今銀根吃緊,錢還真是不好賺??!” 皇帝的話才說完,周公公只稍稍挑了挑眉道:“皇上有些日子沒去錦繡宮了?!?/br> 皇帝眉梢微微一挑,笑著道:“是有些日子沒去了,也不知道上回請孔嬪辦的事兒,辦成了沒有?!?/br> 錦繡宮的孔嬪,是三年前入宮的新人,是戶部尚書孔大人的親侄女。這些年大雍雖說瞧著平安,但是各處邊關依舊戰(zhàn)亂不斷,戶部吃緊。孔大人的親生女兒嫁給了江南首富洪家,在江南一帶算是有些威望,如今又在戶部管著皇商的事情,到底還能給朝廷弄些錢來。只是這些銀子層層上繳,能到國庫的也只剩下不多了。 皇帝便起了心思,偷偷給孔大人下了一道秘旨,命他搜尋這京郊附近的銀礦,私下里談好價格,看看能不能一舉拿下,好收歸朝廷所有。順便借著這由頭,也能查一查到底有哪些權貴,私開銀礦,到時候若是證據(jù)確鑿,沒準可以連賣礦的銀子都能剩下了。 因為這些事情上不得臺面,皇帝又怕別人知道了丟了他臉面,便只私下里交給了孔嬪,只讓她借著和孔夫人見面的機會,傳幾封往來信件。 ☆、第260章 皇帝去錦繡宮的時候,孔嬪恰巧剛剛收到孔夫人的來信,正打算差人去御書房請安??讒逡娀实蹃砹耍阈χ鰜碛{,只笑道:“怪不得今兒宮里頭玉蘭樹上的喜鵲一直叫呢,原來是皇上要來?!?/br> 皇帝便笑道:“就是喜鵲不叫,那朕也是要來的,這宮里,還有你這只小喜鵲呢!” 孔嬪不過二十出頭,正是豆蔻年華,且又是南方人,身材窈窕,皇帝對她也是寵愛有加,只可惜進宮三年,也不曾傳出喜訊來。 “皇上快別取笑臣妾了,臣妾倒是真的盼著皇上來呢!今兒一早,我大伯母派人送了信來?!笨讒逵嘶实圻M殿,宮女送上茗茶瓜果,孔嬪親自接了孔夫人送進來的信件,遞給皇帝道:“大伯母說,這是大伯父給皇上的,讓臣妾抽空交給皇上?!?/br> 皇帝只接過了信,將那封口處的火漆去了,展開了信紙掃了一眼,眉梢微微露出一些喜色,只開口道:“洪家的人真是有些本事,這才幾個月功夫,已經(jīng)找了好幾個銀礦了,眼下已經(jīng)到了談價格的地步了,河橋鎮(zhèn)的方廟村居然也有一出銀礦,就在朕的眼皮底下,朕居然不知道,還是誠國公府的產(chǎn)業(yè),看來這些老牌勛貴,可真是沒少坑朕的銀子?。 ?/br> 后宮女子不得干政,但皇帝這么說的時候,卻不能讓他唱獨角戲,孔嬪只笑著道:“臣妾倒是不明白,這整個大雍都是皇上您的,要幾處礦山有什么難的呢?就不能讓那些大臣乖乖的自己獻上來嗎?” 皇帝聞言,只笑著將嬌俏的女子摟入懷中,輕拍著她的后背道:“那些老牌權貴,他們的祖上都是跟著□□爺打過江山的,若是沒有他們,就沒有如今的大雍,朕這個當皇帝的,再不濟,也不能不念舊情,前幾年處置了一個景國共和鄭國公,現(xiàn)在好多勛貴都對朕不服的很,說朕忘恩負義的也有,朕也是苦惱的很?。 ?/br> 孔家世代清貴,雖不是勛貴,卻也是朝中一股清流,且孔氏族人人人都是科舉取士的,對削爵一事也是抱著主張的態(tài)度,孔嬪聞言,便開口道:“臣妾雖是一介女流,也知道唯才是舉,知人善任的道理。那些勛貴之家的出來的公子少爺,且不說學問比不上科舉之人,便是德性,后宮都有恃寵而驕一說,更何況是那些出身豪門鐘鼎之家的世家公子了。” 皇帝見孔嬪這么說,也是有感而發(fā),只點頭道:“所以你看看朕的后宮,可有一個世家女?朕也不喜歡那些端小姐脾氣的。” 孔嬪聞言,臉色越發(fā)嬌羞紅潤了起來,皇帝只覺身上有些燥熱,便伸手攔了美人腰肢,抱著往內(nèi)室去了。 一場旖旎之后,皇帝在錦繡宮用了一些午膳,算算時辰,倒是要到了前頭那兩個人交卷的時候了??讒鍎倓偸芰擞曷?,臉頰羞紅,只送到了門口,便看著皇帝的鑾駕走遠了。 御書房里頭,兩人都在奮筆疾書,只是從神色看來,宋明軒更加氣定神閑幾分,仿佛胸有溝壑。而郭老四則手腳虛弱,額際微微汗?jié)?,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幾個小太監(jiān)侍立在兩側,低眉順耳,御書房安靜的只有角落里沙漏的聲音。宋明軒擱下筆,稍稍抬眸往郭老四那邊看了一眼,臉上沒有辦點神色。那郭老四卻擰緊了眉宇,只小聲道:“宋舉人,我只給你下了瀉藥,留你一命,你卻為什么要窮追猛打?” 宋明軒眸光一冷,繼而卻又淡淡道:“那倒是要多謝郭兄留命之恩了?!?/br> “你……你……”郭老四死死的看著宋明軒,掃過侍立在角落的兩個太監(jiān),忽然間伸手將自己幾案上的硯臺掀翻了,黑色全部傾倒在宋明軒剛剛寫好的文章之上。 那個小太監(jiān)聞聲,只急忙上前查問,郭老四便笑著道:“不打緊,不打緊,不小心打翻了硯臺?!?/br> 宋明軒眸中閃過一抹奴色,最終卻只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被染黑的答卷,寂靜無言。 皇帝很快就回來了,看見宋明軒手中染了墨的答卷,也很是驚訝,只還不等開口發(fā)問,那郭老四便已跪下了道:“晚生惶恐,弄臟了宋舉人的答卷,請皇上恕罪?!?/br> 皇帝只看了郭老四一眼,方才侍立在房中的小太監(jiān)便上前來,在皇帝的耳邊耳語了幾句,皇帝只笑著道:“行了,郭躍是吧?朕要是這樣還能恕你的罪,那朕就是昏君了。拉出去,給他定一個大不敬的罪名,讓刑部擇日流放嶺南,終生不得回京?!?/br> 郭老四聞言,只嚇了一跳,急忙伏下身子道:“皇上、皇上還沒看晚生的文章呢!皇上不是欣賞晚生的文章嗎……” 皇帝居高臨下,斜斜的看了一眼郭老四,只搖了搖頭道:“心術不正之人,便是能寫出好文章來,也不過就是嘩眾取寵,朕不稀罕,拉下去?!?/br> 宋明軒見皇帝沒有看文章便已做出了處決,心下雖然不解,但還是下跪在一旁,只看著門外幾個侍衛(wèi),將郭老四拉了出去?;实劭粗蚊鬈?,只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跟前,開口問道:“宋舉人,朕問你,方才的文章,你是主戰(zhàn)的,還是主和的?” 宋明軒微微一愣,只低頭道:“晚生主和?!?/br> 皇帝聽見宋明軒這么說,只氣的恨不得翻白眼,嚇唬他道:“你信不信,我還能把那個郭躍給喊回來?!?/br> 宋明軒沒料到皇帝也如此風趣,只笑著道:“皇上聽晚生說明了緣由,再把他拉回來不遲。” 卻說宋明軒被皇帝給叫走之后,趙彩鳳心下還是有些擔憂,便只和陳阿婆說了一聲,往富康路上的劉府等消息去了。卻不知劉八順并未知道此事,聽趙彩鳳這么說,便只派了人去朱雀大街的寶善堂打探消息。 劉八順心下倒是有些沾沾自喜,宋明軒才學兼?zhèn)?,天生作了一手好文章,這但凡是愛才之人,誰不想著和他結識。雖說劉八順從未有機會面見天顏,但是杜太醫(yī)經(jīng)常會跟他說起一些當今圣上的事情來,劉八順早已經(jīng)認定了皇帝是個愛才惜才之人。 “嫂夫人就盡管放心好了,沒準宋兄從里頭出來,皇帝就點了他一個狀元呢!” 趙彩鳳可沒打這種心思,她如今只求宋明軒安安穩(wěn)穩(wěn)的便好了,至于中狀元探花的,三年之后,未必就沒這個機會。 “那種地方,他又是頭一次去,還穿得不倫不類的,我只求他直著進去,直著出來罷了?!?/br> 錢喜兒便笑著道:“彩鳳你放心好了,還有大姑爺呢,大姑爺做事素來有計較,若是沒有完全的把握,也不會把宋大哥給帶進去的?!?/br> 趙彩鳳只稍稍點了點頭,對著門外又看了幾眼,一旁的劉八順又勸道:“人已經(jīng)去寶善堂等著了,只要宋兄一回來,馬上就有消息的,嫂夫人別著急。” 趙彩鳳便撲哧笑了起來道:“你和我相公情同兄弟,你就喊我一聲大嫂罷了,這一聲聲嫂夫人的,聽著還當真別扭的很呢!” 錢喜兒也只跟著笑了起來。 宋明軒記性極好,將方才寫過的文章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皇帝聽后,卻遲遲沒有再開口,臉上的神情從不屑到沉重,又從沉重轉而為驚嘆,最后只開口道:“你與那些文官倒是說的差不了多少,只是我聽明白了,你其實還是主戰(zhàn)的,只是覺得如今大雍兵窮馬困的,不需要去碰那塊硬石頭?!?/br> 宋明軒見皇帝聽出了他的意圖,只笑道:“眼下韃靼也不敢貿(mào)然出兵,必定也是對大雍有些戒備,大雍從來是禮儀之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還之,只是這還的時日,只怕還不是時機?!?/br> 皇帝看了一眼站在下首侃侃而談的宋明軒,心里暗罵:誰都知道現(xiàn)在不是時機,朕窮的都要死了。誰知道皇帝這邊心里頭還在罵呢,那邊宋明軒道是又繼續(xù)說了起來道:“不過,時機也快了,只要朝廷有了銀子,自然時機就到了。” 皇帝聽見銀子兩個字,頓時眼珠就亮了,只開口問道:“宋舉人,快告訴朕,銀子在哪里?” 宋明軒垂下眸子,手中的拳頭微微握緊,只抬起頭來,直視著皇帝道:“聽說京郊河橋鎮(zhèn)方廟村有一處礦洞里,下雨天會流出銀子來,晚生以為,那里必定是一個銀礦,朝廷對私開礦產(chǎn)這一塊想來控制頗嚴,皇上不如派工部的大臣去查一下,若此處礦產(chǎn)確系私開,皇上收歸國有,豈不是又多一處金山銀山?” 皇帝哪里能知道外頭的這些傳言,見宋明軒這么說,又想起今兒在錦繡宮看的那封信,便問道:“當真?下雨天能流出銀子來?那得是多大的一個礦呢?” 宋明軒只咬了咬牙,跪下來道:“回皇上,這礦里頭,非但有銀子,還搭著方廟村三四十條的人命,晚生肯定皇上,能徹查誠國公私開礦產(chǎn),草菅人命一案。” 皇帝聞言,臉上原本帶著的笑意迅速斂去,只看著宋明軒道:“好你個宋明軒,原來你為自己討公道是假?告御狀是真?你可知道你現(xiàn)下要上告的是什么人?” ☆、第261章 宋明軒只低著頭,眼神一片澄明,緩緩開口道:“朝廷春闈泄題,可天下舉子幾千人,這事情若是鬧出去了,皇上恐怕難收殘局,晚生不求功名,但只想為那些死在了礦洞里的百姓求一個清白!” “宋明軒,你這是在威脅朕嗎?” “晚生不敢,晚生是在懇求皇上?!彼蚊鬈幏囟?,額頭緊緊的貼在地上的金石地磚之上,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響亮:“晚生除了要告誠國公私開礦產(chǎn)、草菅人命、還要告誠國公假造銀礦,偷梁換柱,企圖高價賣礦……” 皇帝聽到這里,差點兒就吐血了……這要是宋明軒說的都是真的,誠國公第一個騙的人可就是自己?皇帝只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將要爆發(fā)的怒火,冷冷道:“好!查,朕這就下旨,讓順天府尹徹查此事,若是你所述屬實,便交由三司處理,絕不姑息!” 宋明軒只深深的呼了一口氣,緩緩直起身子,只覺得后背前胸都已經(jīng)給汗?jié)窳?。這五月份的天氣本就已經(jīng)炎熱,這樣一來,宋明軒前胸后背就都濕出了兩塊水斑來,皇帝瞧著宋明軒那短了一截的衣襟子,只笑著道:“周公公,去找一件朕不穿的便服,賞給宋舉人?!?/br> 宋明軒哪里敢穿皇帝的衣服,只紅著臉連連擺手道:“不用不用,晚生這衣服穿著很好,斷了一截,正好涼快?!?/br> 皇帝之嗤笑了一聲,開口道:“行了,從朕的御書房出去,還穿的這樣寒酸,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小氣,連一件衣服都舍不得賞你?!?/br> 宋明軒聽出皇帝話語中的調(diào)侃之意,便也只笑著道:“那晚生就多謝皇上賞賜了?!?/br> 皇帝看著宋明軒,略略皺了皺眉頭,繼續(xù)道:“正如你說的,要穩(wěn)住這幾千舉子的心,朝廷不能鬧出舞弊的笑話來,朕知道你不甘心,這件事朕還是會查下去,但是……”皇帝頓了頓,繼續(xù)道:“你的功名,朕還不了你?!?/br> 宋明軒見皇帝略有幾分惋惜之意,心中早已感動不已,只跪下來道:“皇上,晚生的功名,三年之后,自有一番說道,只希望皇上三年后,還能記得晚生?!?/br> 皇帝只笑著瞥了一眼周公公,指著宋明軒笑道:“周公公,你看看現(xiàn)在的后輩,朕還沒老呢!有什么記不得的,你去吧,三年之后,金鑾殿中,朕再見你罷了?!?/br> 難得宋明軒穿著皇帝的衣服,卻也長短合適,只是寬頭里面稍稍大了一些。周公公上下打量了宋明軒一番,只笑著道:“這是萬歲年十多年前的衣服,難得宋舉人倒是穿得合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