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請配合?！?/br>
    哨兵毫不動容，連聲音都沒有起伏。

    “我靠……這是司令員的公子，不知道啊？不知道叫你們連長回去給你上上課！”

    大飛火了，他從來沒見過這么沒眼色的兵。

    “非軍職人員入內(nèi)，請去崗哨登記。同志，這里禁止拍照，你的相機請送交崗哨檢查?！?/br>
    哨兵看見有人在拍照，說。

    “你……！”

    于征那幾個干部子弟收斂了嬉笑，看著那兵，像看外星人。

    “算了算了……單軍，咱們走吧?！眲⑿℃们忧拥乩死瓎诬姷男渥印?/br>
    “我要是不去呢？”單軍沒理劉小婷，瞅著那哨兵。

    “請配合?！?/br>
    單軍盯著他。他覺得有意思，特別有意思。

    “怎么回事兒？”

    警衛(wèi)連有人注意到了這兒的動靜，穿門過來了。一看見單軍，連忙熱情地招呼：“喲，軍軍，是你?。　?/br>
    “高連長，你的兵問軍哥要證件呢！”大飛陰陽怪氣。

    “回去，執(zhí)勤去！”高連長一看這架勢，就明白怎么回事兒了，趕緊吩咐那個哨兵。

    “新兵，剛來的，不了解情況。行了，軍軍，這你同學啊。你們玩兒！”

    高連長陪著笑臉。單軍那背景，別說只是來中庭坐坐，就是在這樓里大吵大鬧掀翻了天，估計除了他老爹自己，也不會有人出來吭一聲。

    單軍直起腰，撥開高連長，走到了那個兵面前。

    單軍個子高大，他離那兵很近地站著，那兵竟然也不比他矮。兩人面對面，互相對視，單軍盯著那雙帽檐下的眼睛。

    “你叫什么？”

    單軍問。

    “周海鋒。”

    哨兵回答得不卑不亢。

    單軍打量著他軍帽下那張臉，那雙眼睛。

    “行。我記住了?！?/br>
    第2章

    單軍在這院里橫行霸道了那么多年，頭一次這么跌面兒，還是當著女人的面，他能咽得下這口氣？

    晚上，幾人聚在一起，單軍抽著煙。

    “想個招，治治他。”

    “治他還不容易？叫我爸把他調(diào)基層連隊去，舟橋旅！花旗營！苦不死他！”

    大飛說。舟橋旅是最苦的攻堅搶險部隊，一年里有半年得在外頭出危險任務，沒幾人能受得了。

    “你爸你爸，離了你爸你就不會自己干點啥啊？”

    他們是橫不錯，可單軍就反感什么都往外搬老子，自己沒二兩轍。

    “那也有招兒??！趕明兒我放他自行車氣門芯去?！?/br>
    “……”

    單軍都沒法跟人說這人是他兄弟。

    “收拾他一頓不就完了，我就不信他敢還手?！庇谡髡f。

    單軍不耐煩聽他們扯了，把煙頭一扔。

    “找倆人，摸進他宿舍，翻他的違禁?！?/br>
    部隊戰(zhàn)士規(guī)矩多，有很多違禁品不允許攜帶，前不久剛有新兵因為私用尋呼機被查出來背了個處分。給頓揍算什么，單軍要他丟臉，丟人，丟進檔案。

    “那他要沒違禁怎么辦啊？”

    大飛愣愣地問。

    “你傻??？沒有你不能讓他有??？”

    單軍說。

    “得，包我身上！”

    大飛徹底明白了。

    沒過幾天，警衛(wèi)連choucha新兵違紀情況，一排三班的周海鋒因為私攜尋呼機違背了保密守則被通報批評，因為是臺還沒入網(wǎng)使用的新尋呼機，因此沒夠上處分，但剛剛查過一個，又有人再犯，上頭很惱火，東西沒收，個人寫檢查，全班開班務會檢討。

    在周海鋒的個人物品里翻出尋呼機的時候，一個班的戰(zhàn)士都不相信周海鋒會犯這錯誤。雖然周海鋒剛從基層連隊被抽調(diào)到軍區(qū)機關警衛(wèi)連，但這人是個啥樣人，有眼睛的都看得到，那是野戰(zhàn)軍作風，一流的紀律，所以就有人背后說，周海鋒這肯定是被人陰了。

    周海鋒辯解過，但這事兒說不清楚。后來他就沒再辯解。接受處理結(jié)果，當著全連檢查。

    單軍好幾次經(jīng)過大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規(guī)律，那個叫周海鋒的兵，站每天下午4點到6點那班崗。

    第一次在崗哨經(jīng)過時看見是周海鋒站崗，單軍特意調(diào)了個頭，把車子騎回來，一直騎到周海鋒站著的崗哨前。

    “喲，巧啊。”

    單軍面含微笑，一只腳撐在地上，跨在自行車上仰起臉招呼。

    “周、海、鋒。我沒記錯吧？”

    周海鋒手握微沖，荷槍而立，門神樣的面孔沒有一點表情的變化。

    “別不理人??？沒事兒，你跟我聊聊天，沒人敢說你。”

    單軍吊兒郎當?shù)卣f。

    一輛首長軍牌的高級轎車駛過大門，周海鋒一個利落的放行手勢，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車過了大門，又停下了，車窗搖了下來。

    “軍軍，還不回家？”

    車上是軍區(qū)老政委，單軍的爺爺。

    “就回！”

    單軍打發(fā)走了老爺子，回頭繼續(xù)瞅著周海鋒。

    “聽說你挨批了？還當著全連檢查？”

    單軍揚眉一笑。

    “咋整的哥們兒，也不藏好點兒，這都能給發(fā)現(xiàn)？”

    看著周海鋒那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單軍心里痛快。

    “我叫單軍，單田芳的單，解放軍的軍?！?/br>
    單軍就是來告訴周海鋒，這事兒是他干的，他清楚，周海鋒也清楚。

    “要是不服氣，盡管來找我。我等著?！?/br>
    單軍一蹬車，走了。

    那之后，單軍等著這周海鋒的動靜。這周海鋒平白無故吃了這么大的虧，看他會咋的。

    當然，周海鋒不能咋的，難道把司令員的兒子打一頓？除非他不想當這個兵了。是個人就知道，他只能吃這個悶虧。

    單軍是出了這口氣，卻又不得勁。他有一種一拳頭打在棉花里的感覺。這院里人人怕他，讓著他，討好著他，可不是沖著他來的，那都是沖著他老子，單軍清楚。要是哪一天真有人敢當著他老子的面給他一拳，單軍還真能佩服這人帶種。

    那天之后，在大院兒里，單軍時常能碰上這叫周海鋒的兵。以前這些兵單軍從來不認臉，頂多也就看著臉熟，可這周海鋒長得算是有特點，單軍一眼記住了他那張臉。除了站崗，警衛(wèi)連還要兩人一組地在院內(nèi)巡邏，單軍常碰上巡邏的周海鋒。每次遇上，單軍若有若無地盯著他，帶著不加掩飾的挑釁，可周海鋒頂多看他一眼，就和他擦肩而過，從來沒有多余的表情。

    那反應，既不是憤怒，也不是畏懼，更不是挑釁。如果非要形容，就是無視。

    第3章

    大院籃球賽開始了。

    軍區(qū)大院每年都組織籃球聯(lián)賽，是一大盛事，軍區(qū)各機關直屬單位都熱火朝天地組隊，包括家屬隊。

    籃球是單軍的強項，他從小個子就高，小學就開始打籃球，到了中學還進了校隊，籃球一直是一把好手。這軍區(qū)大院每年都辦籃球賽軍民同樂，單軍也算是家屬隊的種子選手，可他參賽那年發(fā)現(xiàn)那些兵總有意無意地讓著他，意思意思就讓他過去了之后，單軍就再也不參加了。今年又有人來拉他報名，他還是那句話：不去。

    籃球賽連著比了好幾個晚上，拉著橫幅，擂著鼓，軍區(qū)直屬隊和下屬各分區(qū)機關部隊都派了隊伍參賽，那叫一個熱鬧，軍卡拉著一卡車的連隊兵過來助威，籃球場里三層外三層圍著干部戰(zhàn)士和觀戰(zhàn)家屬，吶喊喝彩聲震得軍區(qū)外面大街上都能聽見。

    最后一天冠亞軍決戰(zhàn)，單軍晚上從外面回來，聽到籃球場的方向轟然叫好，也過去看了一眼。場上兩隊廝殺正酣。

    “誰跟誰打？”單軍隨口問旁邊。

    “警衛(wèi)連和通信二連。今年警衛(wèi)連是真強，甩了小二十分了！”

    正說話間，有人一個搶斷橫切單手上籃，球進了，下頭熱烈喝彩，還沒一兩個回合，球又到了剛才進球那人手上，兩三個人過去防他，怕再被他切進內(nèi)線，那人卻退了兩步一個轉(zhuǎn)身外線起跳，“哐”的一聲，三分！

    “……！”這一手反跳三分，把單軍震了。

    全場掌聲如雷，那兵轉(zhuǎn)過汗涔涔的臉，和隊友用力擊掌。

    “我cao?！眴诬娺@才看到他的臉。

    “軍哥，你不是不來的嗎？”大飛于征他們擠過來招呼。

    “……”單軍沒聽見，專注地盯著場上。

    “喲喝，有個熟人?！贝箫w早看見周海鋒了。

    “挺有兩下子的?！庇谡魍陀^。

    “看他那得瑟勁兒！”大飛忿忿的，“一晚上盡見他出風頭了，通信二連沒人了！”

    單軍沒聽他們說什么，他看了一會兒，走到了通信二連帶隊的干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