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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軍區(qū)大院+警衛(wèi)連在線閱讀 - 第72節(jié)

第72節(jié)

    “注意態(tài)度!”楊東輝猛然抬頭呵斥我。

    我臉轉向他,我不知道我的眼里是什么內容,我無法形容,他沉默地看著我,臉色難看。心像被一只手緊緊攥住,讓我呼吸痛楚,我不能相信他真的要調我走,但是局面已經擺在眼前。我心里清楚,這已經是板上釘釘?shù)氖聦?,無論我怎么反抗都是徒勞無功,就因為我是個兵,我必須服從!

    “兔崽子,個熊兵,想造反???”連長罵人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當這是菜市場買菜!抓把芹菜不要換棵大蔥?到門口站著去!”

    樓下,我站著軍姿,已經站了3個小時。連里的人來來去去都投來同情的視線,但懾于連長不敢跟我講話。很多人已經知道了怎么回事,我的調令在連里傳開了,我頂撞連長被罰站軍姿也被傳開了。

    三個小時,冰冷刺骨的風刮得我腦仁麻木,腦子里像被轟炸過,亂哄哄過后是一片荒蕪。

    寒冷讓我的頭腦漸漸冷靜,清醒。

    楊東輝,你讓我走,我不怪你,你不想再看到我,我也不怪你,因為從頭到尾這都是我自己種的苦果,我是自食其果!我沒資格強行索要你的感情,我也沒有任何權利逼迫你接受我的感情,從我那天晚上的沖動和瘋狂,就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男人要為自己干的事承擔后果,這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我扛。

    我誰都不怪,只怪我自己。怪老天把我生成這種人,讓我和他不能在同一個世界的陽光下,做他堂堂正正的一個兵。強人所難死纏爛打,我就是個當斷不斷放不下的孬種。他不是這種人,他對我已經仁至義盡,我又憑什么?

    愛情不是借口,不是一切行為的理由。這是我后來明白的道理。

    我紋絲不動地站著,在冰天雪地里,看著夜幕降臨,周身被濃烈的黑暗包圍。我感謝連長,給了我這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讓我冷靜了,想通了,明白了。

    后來看到一本書上說,人的成長都伴隨著痛苦,痛得越深,記住的教訓就越深刻,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門口已經寂靜一片,連長的通信員小陸來了,帶來了連長讓我休整的命令。他帶我進了連部值班室,讓我坐下休息就出去了。我坐了一會兒,感覺腿已經不是自己的,沒有一點知覺。小陸又推門進來了,手上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湯面,上面蓋了rou和菜,還臥了倆雞蛋。

    這時候早已經過了食堂的飯點。我沒什么胃口,但為了增加熱量,暖和已經凍僵的身體,還是把這碗熱乎面吃完了。吃過后我謝小陸給我留飯,小陸說:“你別謝我,這是你們排長到炊事班專門給你留的,讓我端給你?!?/br>
    我沒做聲。小陸說:“楊排去查崗了,讓你在這等一會兒。估計啊,是給你做做思想工作。哎我說你啊,傻不傻???這么好的事兒還不上趕著去?”

    我打斷了他的嘰咕:“我不等了,代我跟排長說一聲,我不太舒服,先回班了。”

    我不知道見了能說什么。問他為什么要把我調走?這已經沒有意義。聽他來勸我走,我受不了那刺激。

    此刻,我只想悶頭睡一覺,讓我那像戰(zhàn)場一樣的腦子靜一靜?;氐桨嗬铮嚅L和班里的戰(zhàn)友圍上來插科打諢地跟我開玩笑,又掏心掏肺地跟我嘮了許久。知道我要走,這些戰(zhàn)友用部隊里特有的方式表達他們的不舍,我挺感動的,雖然這些沒正形的玩意兒嘴上嚷嚷著叫我早點滾,早看我小子不順眼了,還叫囂我走了咱三班就更和諧了,但我知道他們是舍不得我走,同吃同住同站崗同訓練,這情分都是心窩子里的。

    今天我鬧的這一出,誰都知道我不想去。他們都在勸我,班長說你個熊兵傻不傻,知道這是啥好事兒嗎?你當這天天都有省軍區(qū)的首長來挑人?你這就是占著老虎窩還不知道掏個老虎蛋,呆啊你!不去,多少人想去打破頭還輪不著呢,別說省軍區(qū)政委了,就咱們分區(qū)政委的勤務兵,以前跟我一批的,去了一年,第二年就黨票,第三年進軍校!人家出來就是扛銜的,你班長我,還是個士官。連長排長給你掙了個好前途,你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班長感嘆著說了一車轱轆話,中心思想就是我多么傻,這機會多好。我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在后勤機關,削尖了腦袋也想去的就是公務班,能當上首長身邊的人,機會比普通兵多得多,前途一片敞亮。在他們看來,我這是得到了一份大禮包,跟中了彩票差不多,他們都羨慕我,恭喜我,而如果這好事我都不想去,就跟得了便宜賣乖一樣,矯情,沒人能理解,也沒法理解。

    所以我啥多余的話也沒說。熄燈后,宿舍里響起此起彼伏的鼾聲,我頭枕著胳膊,望著上面的床板。

    瞪著眼睛,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連長辦公室。

    “想通了?”連長看我。

    “是。報告連長,我服從命令?!蔽移届o地說。

    墻根下,我一聲不吭地蹲著抽煙,任憑身邊的人嘰里咕嚕個沒完。

    “這地方缺煙缺酒缺母的,就是不缺一個腦袋四條腿的,怎么不挑別人專挑你呢?”白洋急眼了,他從知道我要調走就一直沒消停過。

    “你一個腦袋四條腿?。俊蔽覜]心情跟他貧。

    “你走了我咋辦?”他還真急了。

    “你沒認識我的時候咋活的?”我知道他舍不得我走,心里懂。

    “老高,我早想說了,就你們楊排,我瞅你倆也挺親的,怎么聽說是他把你給薦走了???這要是我,我跟你這么鐵,我肯定不把你送走,什么上軍校提干,勤務兵那不就是干伺候人的事嗎?洗洗涮涮做飯刷碗的,又不是老媽子,上軍校怎么了,了不起啊,也不問問你想不想在部隊待,就你家條件退伍了回去找找門路,啥好工作沒有,非得留部隊拿那點兒津貼?說調走就調走,也不問問個人意愿,這還有沒有人權了?”白洋跟誰較勁似的,直嚷嚷。

    “你能不能少說幾句?”我本來就心煩,被他咧咧得更煩,“閉上嘴!”

    “老高,你要是真不想去,我替你想辦法?!?/br>
    白洋給我出了很多招,他那些歪招,只有他那腦子才能想得出來。他說他打聽過了,省軍區(qū)那首長有個女兒,正上高中,就憑老高你這長相,住到首長家去,肯定能迷死人家小姑娘,首長打死也不會再把你放身前,巴不得把你趕緊給退回來。他說這招歪是歪了點,可管用,部隊首長用勤務兵,最忌諱的就是跟自家姑娘不清不楚搞出事來。

    他見我悶頭抽煙不搭理,又出了很多歪主意,最后他說,他在大軍區(qū)有關系,講話好使,這是最后的底牌,我要是真不想去,他就是用了這張底牌,也能把我留下。

    “算了?!蔽見A著煙,煙屁股燙著我的手指?!拔乙呀浵牒昧?。我去?!?/br>
    這是最好的結果。被他徹底地送出局,我也可以徹底地死心了。這個了斷早在當初就應該下,是我太不死心,太糾纏,是他太不忍心,太心軟。如今,這團亂麻是該當頭一刀了。在這,他看見我不自在,我看見他,也不知道以后還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把他害了。

    我必須走。

    煙霧在眼前散著,我蹲著的地方,遠遠的對面就是澡堂。

    現(xiàn)在不是開的日子,那兒一個人沒有。我看著那個門口,我就是在那兒第一次看見他。他挺拔著身板走在陽光里,濕漉漉的臉龐,英氣逼人的眼睛,讓我一眼就看進心里。像一團明晃晃的光,照進我內心最深的地方。

    從此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了。

    煙頭窩進手心,我緊緊握著。

    比起手,我的胸口,是一種鉆心的痛。

    白洋的糾察哨點到了。他不放心留我一個人,我說你走吧,抽了這根我就回。

    他走了,我一個人在墻根下貓著。天空陰云密布,軍號聲吹響,還在元旦,人員抓得不緊,我不想回去。楊東輝昨晚沒有找到我,今天會再次找我,我怕見他,不,我是怕見了他后聽到他說的話。他會說什么我猜得著,就是猜得著,才不想聽。

    我抬頭看了看那堵圍墻。

    我翻了出去。在一個小館子我一個人喝。隨便什么酒,整點兒就好。就快要不是警衛(wèi)連的人了,紀律,管束,禁令,現(xiàn)在對我都沒多大的意義。隨便吧,抓到就抓到,懲罰就懲罰,怎么都行。我就想喝幾口。

    下雨了。我在雨里一身酒氣地回去,從翻出來的地方翻進去。落了地,喝了酒身體不聽使喚,一個趔趄,撞進一個人懷里。我撩起眼皮抬起頭,他黑著臉看著我,我的酒沒喝多,怎么就開始做夢了,我笑著喊了聲排長,他拎著我的領子,大步流星地走:“你跟我過來!”

    他把我扯到連部樓下的場院,我們一個排的人都在雨里站著,他們齊刷刷地看著我。

    第30章 臨別的吻

    我苦笑,真他媽倒霉,一次不夠還來第二次,太背了。

    為了元旦后的一輪上級檢查,楊東輝臨時集合抽訓,全排都到齊了就差我一個。我身上的酒氣已經說明了我到哪去了,不需要再解釋了,我也無所謂了,該咋辦咋辦吧。

    “高云偉!”他叫我。

    “到!”我眼睛盯著地面。

    他也站在雨里,雨水打濕了他的帽檐、肩膀。

    “把紀律條令給我背一遍!”他的聲音像砸在地上。

    “是!”我知道,該來的總要來?!暗谝粭l,為了維護和鞏固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紀律,正確實施獎懲,保證軍隊的……”

    他打斷我:“第四條!”

    “第四條,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紀律要求每個軍人必須做到:一,聽從指揮,令行禁止;二,嚴守崗位,履行職責;三,尊干愛兵,團結友愛;四,軍容嚴整,舉止端正……”

    我機械麻木地背著,排里的人都面對著我,我看見了班長和馬剛他們擔心的目光。想不到我在離開前還能有這么一場別開生面的告別,對著全排人背紀律條令。

    楊東輝吼了一嗓子,“大點聲!”

    “軍人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嚴格遵守和自覺維護紀律!本人違反紀律被他人制止時,應當立即改正!發(fā)現(xiàn)其他軍人違反紀律時,應當主動規(guī)勸和制止!發(fā)現(xiàn)他人有違法行為時……”

    我吼著,雨漸漸下大,雨水順著我的帽檐往下淌,我的吼聲穿過雨幕,像呼喊出胸中積藏的郁悶,我用盡全力地吼著,如同炮膛發(fā)射著炮火,一字一句都吼聲震天,直到楊東輝打斷了我,他大步走過來,站在我面前,面對面地盯著我:“是不是不服氣?”

    我閉著嘴不吭聲,他:“是不是?!”

    “不是!”我吼著,猛地抬起了頭,和他的眼睛碰撞在一起,他的臉膛沉得就像一塊黑鐵,他死死盯著我,雨也順著他的帽檐淌著,我們倆像一對仇人互相瞪視。

    “你還沒走,還在我的排里!你在我排里一天,就要守我一天的規(guī)矩!”

    楊東輝發(fā)火的嗡嗡聲震動著我的耳膜,他這是拿我立威來了?我不明白,他火什么,他急什么?要走的人是我,該火該急的人是我,不是他!

    我忍著,還是不說話,我倔強桀驁拒不檢討的態(tài)度激怒了他,他搡了我一把,我往后退了幾步才站穩(wěn)。

    “軟得像面條一樣,你還有沒有一點軍人的樣子!站直了!”

    他不是一個在帶兵中會動手的軍官,很少在訓練中動手,可是他搡我的那一下卻毫不留情,眼淚一下涌上眼眶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我痛恨自己越來越像個娘們,當著全排人的面,我的面子和自尊心都被撕開,我是去喝酒了,我是翻墻了,可我這是為什么,別人可以不知道,你楊東輝不能不知道!

    我繃緊了全身,兇狠地瞪著他,僵硬的對峙中班長馬上跑了過來,他厲聲呵斥我:“高云偉!還愣著干什么?違紀你還有理了?還不趕緊認錯!”

    見我挺著不動,班長急得踹了我一腳:“快啊你!”

    “要罰就罰!痛快點兒!”我沒有理會班長給我的臺階,我的腦子是一片沸騰的血,血紅一片。這他媽的雨,這他媽的紀律,這他媽的條令,罰吧,關禁閉最好,關個十天半個月最好,我就哪兒也不用去了!

    楊東輝向我過來,班長連忙攔住他:“排長、排長,別上火,回去我開班務會狠狠訓他……”

    楊東輝甩開班長,喝:“各班帶回!”他轉向我,“你,到cao場來!”

    cao場上,雨越下越急,冬天的雨陰冷刺骨,楊東輝和我用背包帶拖著輪胎,在大雨泥濘的跑道上奔跑。

    “委屈,你贏了我再委屈!”

    他丟下這句話,我們倆像兩個瘋子,拖著沉重的輪胎不要命似的在跑道上沖鋒。一個輪胎幾十斤重,再浸透水和地面的摩擦,重得讓人想死,可看著楊東輝沖在前頭的背影,我撒開兩條腿使出全身的力氣追趕,我不會輸給他,就是死在這跑道上我也不會輸!五公里負重武裝越野我都能扛,這種程度我更不在乎!我超過了他,可是又被他趕上,我倆都面部扭曲,嘶吼著,咆哮著,像兩只野獸,究竟是我在發(fā)泄還是他在發(fā)泄,我已經不知道了,我摔倒了,又從泥水里爬起來,我狠狠瞪著前頭,被刺激的殺氣和血性讓我只想超過他,戰(zhàn)勝他,扳倒他!

    可是他像一個怪物,在訓練場上他就像一座高山不可逾越,不管我超過他多少次都能被他甩在身后,終于我再也沒有了力氣,倒在跑道上,任雨水砸在我的臉上。他扔開背包帶和輪胎,喘著氣走過來,我看著他的臉,看著那張讓我痛徹心扉的面孔,我嘶喊出來:“你要我走,我就走,你還要我怎么樣?!”

    痛苦,委屈,傷心,無望……這些被我一直壓抑的情緒在此刻終于噴涌而出,像沖開了一道閘門一瀉千里。從理智上我可以接受這個結果,可是不代表我的心里沒有傷痛!我本想窩在心里帶走,可是現(xiàn)在都一股腦地發(fā)xiele出來。憋在心里我快憋瘋了!

    他一屁股坐在我旁邊,臉上也混著雨水和汗水,他狠狠地抓下了帽子,坐著沉重地喘氣。他沒說話,表情焦躁郁結,看著雨里的cao場,不回應我的質問。

    他終于說話了:“到了新單位,不能再這么任性,在首長跟前不能犯錯了,沒人再縱著你了?!?/br>
    我看著天空,任雨打在臉上,我說:“我就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你想讓我走?!?/br>
    他說:“是也好,不是也好,命令就要到了,說這還有意義嗎。當兵就是服從,如果明天調我走,也是一樣!”

    我梗著脖子朝著天空吼了出來:“我心里憋屈??!”

    他說:“你憋屈,我也憋屈!要是咱倆打一架你能舒服點,我讓你打!”他的表情也很煩悶,他說:“要是都不想受委屈,那來部隊干什么,不能受委屈那還叫軍人嗎!”

    我難受,他也難受,這他媽是為了什么?我起伏著胸膛,無奈地被雨水沖刷著臉,我實在憋得難受,繃著青筋對著空氣嘶吼:“啊——————!”

    為什么,為什么我要離開你,就因為我天生就是這種人,就因為我愛上了你,就因為你不是這種人,因為這cao蛋的一切!……

    他向后倒在cao場上,我們倆都浸在泥水里,躺了很久。也許這是我們最后單獨相處的時間,這是他給我的道別。

    我說:“排長,我還是你的兵嗎?!?/br>
    他說:“一天是,永遠都是?!?/br>
    我說:“我走了,你會想我嗎?!?/br>
    他沉默了片刻,說:“會。”

    我說:“聯(lián)歡會那天我唱的歌,你知道我是唱給你聽的嗎?!?/br>
    他說:“知道。我聽了?!?/br>
    我說:“排長,我愛你?!?/br>
    雨水順著我的臉膛滾過。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對他說這句話。以后,我再也沒有機會進入他的生命里。

    他很久都沒有說話,然后側起身看著我。他看到我濕透的眼睛,我聽到他沉沉的嘆息。他撫了下我短短的發(fā)根,低沉地說:“云偉,忘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