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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嬌姝

    作者：青木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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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長安的冬風(fēng)，吹得人恨不得將脖子縮進(jìn)衣襟里頭，再也不出來。

    十月快到了，臘日就在眼前，別說那些府里的那些官吏都趕著回去全家團(tuán)圓，就是田頭里的那些農(nóng)人也是一年到頭難得的奢侈幾回，自己打幾條魚或者是錐殺一頭豬，全家熱鬧一回。

    農(nóng)人如此，就更別說貴人了。

    昌陽長公主府上，如今正是一片繁忙，冬日里侍女們穿著厚厚的衣裳，手里捧著各類物品，急急走在廊道上。

    臨近十月的正旦日，也就格外的忙，尤其冬至日前那段時間，要忙著準(zhǔn)備給主人用的冬酒，就忙的讓人恨不得多生出幾雙手腳出來。

    公主家丞看著那些侍女和閹寺垂首走過，想起自己還有些許賬目沒有對完，又急哄哄的趕緊回屋子里將昌陽送來的簡牘交給人，趕緊的到庫房給查看。

    家丞手下的小吏看著上峰忙的腳不沾地，不禁問道，“長主今日要入宮，恐怕這幾日都要在長樂宮，君何必如此匆忙？”

    平常人家里十月前后，做新婦的都是要cao持家務(wù)，侍奉公婆，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有半點差池。不過公主家自然是與旁人不同。

    大漢慣例，列侯尚公主。哪個侯太夫人有膽子敢讓公主去侍奉的？嫌棄自己不夠在天家扎眼？

    那一套的規(guī)矩用不到長公主的身上來。昌陽長公主每到旦日前后就會帶著孩子到長樂宮，和姊姊蔡陽長公主一起過新年。婆家的事，兩位公主是從來不管的。

    昌陽長公主下降的是陰平侯梁武，第一代陰平侯是開國功臣之一，為千戶侯，在列侯之中也頗為顯赫，傳到梁武這代已經(jīng)是第三代了。

    就是這樣，侯府上下，上到陰平侯本人下到那些族老，也沒有一個敢對長公主指手劃腳的，最多是太夫人對此不忿，但也不敢表露出來。

    “小子短視！”家丞是朝廷正經(jīng)派來的命官，對著下面的小吏，脾氣十足，“胡言亂語這是要做甚么？這些若是不對清楚，難道要送到長主面前出事了才行？”

    家丞懶得和他說話，抓過一旁的簡牘埋下頭看了，要是這些今日里還沒做完，恐怕他連臘日也別想回去過了。

    侍女們有些乃是從宮中帶出來的宮人，身著曲裾深衣，一頭長發(fā)皆束在腦后，眉目婉約。

    主室內(nèi)，幔帳如同春波，幔帳不遠(yuǎn)處支著好幾只博山爐，整個室內(nèi)曛暖馨香。

    一個華服麗人跪坐在鏡臺前，正在對鏡梳妝，頭上青絲和黑絲做成的假發(fā)絞在一處在頭上盤城高髻，長長的金簪將高髻固定，金簪之旁加以玉珰。

    昌陽長公主手中描眉的筆纖細(xì)小巧，她對鏡描眉，筆在研黛之硯里輕輕一蘸后，在眉梢處細(xì)細(xì)描畫。

    “阿母！”帷帳之外傳來小兒稚嫩的呼聲。

    昌陽長公主聽到孩子的聲音，奇怪的咦了一聲，此刻一雙細(xì)眉已經(jīng)描畫好，她放下手里的筆，讓侍女去收拾。

    轉(zhuǎn)頭向帷帳那里看去，看到一個梳著總角的孩子，手里抱著一個錦衣女孩，跌跌撞撞的跑進(jìn)來。后面跟著的是一大群的乳母侍女。

    昌陽長公主對于孩子十分重視，孩子們身邊的乳母都是她向長樂宮里的曹太后要來的。宮里出來的人和宮外的不一樣，言行舉止都有法度，瞧著那群乳母著急的樣子，昌陽長公主就知道肯定是自己的長子調(diào)皮搗蛋了。

    “阿黯，你這又是要做甚么？”昌陽長公主瞧著長子裂開嘴，露出牙洞笑得沒心沒肺，連忙讓后面跟著的乳母將梁黯手里的女孩抱下來。

    女孩子才四五歲，人才剛剛睡醒，迷迷糊糊都都還分不清到底發(fā)生了甚么事情。

    “長主，侯女安好?！比槟笁阂肿】煲龊韲悼诘男呐K，從梁黯手里將女孩抱了過來，乳母仔細(xì)查看過懷里的孩子，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大礙，最多只是面色紅了一點，那還是因為初醒的緣故。

    “嗯，抱來給我。”眼下昌陽長公主都已經(jīng)梳妝完畢，聽乳母說女兒沒事也放下心來，她伸手從乳母那里接過孩子，看了一眼女兒，發(fā)現(xiàn)小臉蛋紅撲撲的，伸手摸了摸，有點燙，但并不是發(fā)熱的那一類。

    “阿縈？”昌陽長公主輕喚了一聲，懷中孩童抬起睡眼惺忪的眼睛。

    “阿母?！甭曇糗浥磁吹模@然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昌陽長公主見著，轉(zhuǎn)過頭就來責(zé)怪長子，“好端端的，沒事抱你女弟作甚？”

    梁黯這會不知道從哪里掏出個小玩意兒往meimei跟前湊，聽到母親這么一句他抬頭，“女弟睡的太多了！待會阿母就要進(jìn)宮探望大母了，再睡就不好了。”

    “又不是宮宴，怕甚么？”昌陽長公主聽到兒子這么說不禁一笑，“長樂宮里的是家宴，哪里需要講究這些，就是你和阿縈在長樂宮睡著了也沒甚么?！?/br>
    梁黯聽了母親的話直笑，他年紀(jì)小，但是知道母親說的這些話都不假，大母更是喜歡他們，每次進(jìn)宮都能得到一大批的賞賜，金銀玩物自然是不必說，連齊國臨淄進(jìn)貢來的各類冰紈綺繡綺麗之物幾乎要將長公主府的庫房都給塞滿了。

    “阿母？”聽了一會昌陽長公主和梁黯的對話，梁縈這會完全清醒了，“我睡了多久了？”說著她就揉了揉眼睛，“快要進(jìn)宮了嗎？”

    “待會就動身?！辈栭L公主說道，“來，阿縈換身衣裳?！闭f著她讓乳母和侍女將梁縈抱到那邊的屏風(fēng)后面潔面換衣。

    熱湯銅匜等沃盥之物早就準(zhǔn)備好了，梁縈被抱到屏風(fēng)后，原本掛起來的帷帳放下來，身上的衣裳解開，用加了蘭汁的熱湯擦了一遍，然后又換上另外一套簇新的衣裳。

    整理完畢后，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再不進(jìn)宮，恐怕宮門都要關(guān)起來。

    要知道宮門在夜間一般不開，一旦開了就是大事。

    所以她一出來，吃了點麥餅墊肚子就被抱了出去，上了昌陽長公主的車，昌陽長公主所乘坐的車是按照諸侯王的形制來的，拉車的馬就有四匹，車衡上還有一只鸞雀。

    長公主禮比諸侯王，昌陽長公主這么大陣仗的出門，也無人能說她。

    車中無聊，昌陽長公主拿了橘子剝好了給兒女吃著玩?；茨系拈僮酉闾鹂煽?，梁黯吃完了自己手里的，還眼巴巴的瞧著梁縈手里的那一半。

    昌陽長公主見著，不禁莞爾，拿了一擱橘子讓兒子自己去剝。

    車從霸城門進(jìn)入東宮長樂宮，待到昌陽長公主帶著兒女進(jìn)了長信殿，殿內(nèi)早就是一片熱鬧。

    曹太后坐在主位上笑呵呵的，董皇后坐在曹太后身旁，輕聲細(xì)語的和她說些什么。先帝的大公主，也是曹太后長女，蔡陽長公主也是盛裝打扮坐在母親的另一側(cè)，昌陽長公主進(jìn)去的時候，不知道蔡陽長公主說了甚么話，逗得皇太后笑得前俯后仰的。

    “昌陽長公主到——”殿門處的小黃門十分盡職的唱名。

    “呀，阿妹來了?！辈剃栭L公主聽到昌陽長公主來了，笑著起來就往昌陽這里走來。

    “姊姊?！辈栭L公主見著這個同母的姊姊，也是滿臉笑容。

    “怎么現(xiàn)在才來，阿母等了一會了?！辈剃栭L公主言語間帶著些許的嗔怪。

    “還不是兩個孩子的事。”昌陽長公主笑道，她伸手推了推兩個孩子，示意他們叫人。

    梁黯和梁縈兩個立刻喊，“從母?！?/br>
    “善?！币娭@對侄子，蔡陽長公主從meimei手里將兩個孩子接過來，“從母帶你們?nèi)ズ推渌陌⑿职⒚猛妗！?/br>
    昌陽長公主瞧著蔡陽長公主帶著兒女去和那些皇子皇女們玩耍了，她立刻就到曹太后那里。

    “阿母，女兒來遲了，還望阿母恕罪?！闭f著，她跪在茵席上就要給曹太后行大禮。

    “這是作甚！免了！”今日孫輩們濟(jì)濟(jì)一堂，熱鬧的很，曹太后年紀(jì)大了，所求的不過就是兒女孫輩能夠富貴平安，讓她這個老婦享受天倫之樂。

    昌陽長公主依言從茵席上起來，曹太后看著幼女已經(jīng)伸出了手，“來，到阿母身邊來?！?/br>
    董皇后起身就給昌陽長公主讓出位置來，按理來說不必如此， 畢竟她是皇后，一國之母。但曹太后對兒女們是非愛護(hù)，老太后身邊的位置就兩個，待會蔡陽長公主過來，昌陽坐到哪里去？

    昌陽長公主見狀拉住董皇后，“阿嫂這是要做甚么？”

    “你坐那里，待會也有皇子到我那里來，一堆小兒擠著多不方便?！倍屎笮Φ?。

    昌陽長公主聞言笑了笑，“多謝阿嫂?！?/br>
    董皇后笑，“微末小事，何必言謝？”說罷，她到皇太后下首位置坐下。

    昌陽坐到了曹太后的身邊，曹太后在三個子女中最倚重長女，但對這個幼女也頗為愛護(hù)，等到昌陽長公主坐到身邊，曹太后握住昌陽長公主的手和她說起話來。

    說話的時候，曹太后眼角的褶皺里滿滿的都是笑意。

    正說著，那邊孩子的哄鬧聲傳來。

    曹太后聽著，臉上露出笑容?！芭搸讉€玩的真好呢?！?/br>
    女瑩是蔡陽長公主之女張女瑩，性情有些嬌蠻，昌陽長公主聽母親這么說，她就依著母親的話說下去，“可不是，阿縈也經(jīng)常和她玩，姊妹之間關(guān)系可好了。”

    這會昌陽長公主口里應(yīng)該和張女瑩一塊玩的梁縈卻是坐在一旁看著幾個孩子鬧成一片，她是看起來是個小孩兒，但是真的沒辦法和小孩子們玩在一塊的。

    這群孩子里頭，除了昌陽長公主和蔡陽長公主的兒女之外，還有皇子皇女，甚至還有諸侯王主。不過這會也看不出什么身份高低差別。

    “阿縈，不來？”張女瑩抱著一只小犬，玩的正開心，她轉(zhuǎn)頭就看看見梁縈站在那里，沖她招手。

    “不了?！绷嚎M擺了擺手謝絕了她的好意，小孩子們的玩鬧相當(dāng)?shù)暮馁M(fèi)體力，一圈跑下來基本上渾身上下都要散架。

    她還不想來這么一回。

    張女瑩見著她不想，也不勉強(qiáng)她，反正自己是不少玩伴的，立刻就和另外一個孩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二皇子劉偃原本蹲在那里要玩小犬，結(jié)果張女瑩一下子拉起小狗走了，他立刻站起來就要去追，但身上穿著的衣裳較為繁多，他一不小心踩著衣裳下擺，噗通一下就摔了個面朝地。

    “哈哈哈?！迸赃叺男『⒆右姞疃夹ζ饋怼?/br>
    劉偃年紀(jì)也小，也不過才幾歲，原本摔了就夠丟人的了，結(jié)果周圍一圈的人都在笑他，眼圈就紅了。他扁了扁嘴就要哭。

    梁縈瞧見劉偃要哭了，想起這孩子到底還是皇子，她走過去就對劉偃伸手，“起來吧，地上多涼?！?/br>
    劉偃她也認(rèn)得，是鄧夫人的兒子，平常也見過的。

    劉偃看著面前的手，過了一會他扭過頭去，“才不要呢?！苯Y(jié)果這話說出來，想起生母鄧夫人說過的話，又伸出手去，“好?！?/br>
    梁縈一笑，想要將他拉起來，但沒想到她力氣也沒大到哪里去，劉偃手上使勁，她就一道撲在他身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秦漢時候的新年和現(xiàn)在的不太一樣，所以看到十月就過年別方。

    大吉大利開新文，其實我也是看到好友開了，忍不住手癢而已……

    ☆、第 2 章

    長信殿內(nèi)熱熱鬧鬧，曹太后年紀(jì)大了，最喜歡的就是兒女子孫聚在一塊，聽著孫輩的嬉鬧聲，曹太后不但不覺得吵鬧，反而覺得開心。

    過了一會，一個高髻麗人牽著一個總角小兒前來，她生的嬌媚，一雙眼睛里水光粼粼，她跪在席子上拜下“妾拜見皇太后。”

    “是趙夫人啊，起身吧?！辈芴笾皇穷┝艘谎勰莻€行禮的趙夫人，然后看去看她身邊的小兒了。

    “臣拜見太后?！蹦莻€孩子也跟著生母一道給上座的祖母行禮。

    “好了好了，”蔡陽長公主出來笑道，“來，都坐吧?！?/br>
    趙夫人看了一眼曹太后，曹太后輕輕捶了長女一下，“你呀！”說罷，轉(zhuǎn)過頭來對趙夫人道，“去吧?！?/br>
    “謝太后。”趙夫人起身，拉著兒子到自己的坐席上坐下，她見著自己的坐席旁是鄧夫人，頓時眼光有些微妙。

    天子后宮之中不缺侯門出身的女子，鄧夫人就是其中一個，她祖上也是開國功臣之一，只不過本人是個庶女，十一二歲的時候被嫡母送入宮來。到了如今膝下一子一女，還到了僅此于皇后的夫人。

    趙夫人自己不是甚么貴族出身，甚至她原來也不過是天子巡游趙地時，趙王送上來的一個美人罷了，全因為她容貌出眾，運(yùn)氣也格外好，生下來的皇子頭一個就順順當(dāng)當(dāng)養(yǎng)到了現(xiàn)在，天子感她養(yǎng)育有功勞，便提拔她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