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劉頡心中好奇得要死,偏偏又不肯遂他的意,緊緊閉著嘴巴。他在這里上課已有上幾日了,趁著師傅不在的時候,也將這間不大的書房摸了個遍,卻從未發(fā)現(xiàn)過墻壁架子上還有這等機(jī)關(guān),居然碰一碰就能打開一扇窗戶。而劉如意見他不答話,也不生氣,只是招招手:“你過來,看了就知道了?!?/br> 劉頡看他總覺得別扭,哼了一聲便又拿起書簡:“我不看,我要讀書?!?/br> 劉如意一笑:“聽阿姐的話固然好,可是你不好奇自己的阿父在做什么嗎?” 他是如何知道是阿姐讓自己好好讀書的?又為什么要忽然提到阿父?劉頡的好奇心變得更加強(qiáng)烈了,坐立不安起來:“……少拿阿父做幌子了,阿父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劉如意只是笑著看他。劉頡故意挪開視線,注意力卻始終無法集中。憋了片刻,終究還是小|臉通紅地站了起來,走向那邊:“我阿父怎么了?” 劉如意彎腰把他抱了起來,讓他的視線正對窗外:“你阿父,可是不想要你了呢!” 那扇從書房墻壁上打開的隱秘窗戶正對著一條走廊,走廊下面正站著兩個黃門服色的人。隱約還有說話聲從下面?zhèn)鱽?,劉頡不禁扒住了書架,側(cè)耳仔細(xì)聽著。 兩人似乎發(fā)生了什么爭執(zhí)。其中一人道:“……此時還輪不著你得意,且瞧著吧,陛下是對明媒正娶的嫡妻情意深重,還是更喜歡一名身份卑下的爬床宮女……” 另一人則譏諷道:“中宮里坐著的那位娘娘,家里也不過是地主出身罷?陛下一不缺子女,二則從未有過姬妾,此時正是貪新鮮的時候,你那村姑野婦,真是不提也罷……” 先前說話那人冷笑道:“還不知道究竟是貪鮮,還是戀舊要多些呢?陛下攏共寵過梅八子幾日?又去了娘娘宮中幾日?……再怎么說,我們娘娘也是嫡妻名分,日后少不了是要做皇后的……” 后頭那人又反唇相譏:“就憑她那家世相貌,竟還想做了皇后?我瞧你真是日子過得糊涂了,如今居然不知何為東西南北了!若和你繼續(xù)爭論,想來也不過是平白浪費時間,若是為此耽誤了主子們的事,倒有些不好了。不如約上一賭——我二人同時出現(xiàn)在陛下眼前,你且看陛下是會去梅八子那邊呢,還是會去椒房宮那里呢?” 先前那人便爽快應(yīng)了好,似乎對自己十分自信。兩人做了約定,發(fā)了賭咒,便從廊下離去,不知去了何方了。 劉如意輕輕松松地舉著劉頡,直到那兩人走了,也沒有放下了他,而是在他耳邊問道:“你瞧見了?可有什么想法?” 劉頡開始掙扎:“你這人好生奇怪!偷聽太監(jiān)說話,還誑我和阿父有關(guān),如今還問我想法……我又不是太監(jiān),安能知道他們的想法?” 他故意諷刺了劉如意一句,卻又因為是平生以來頭一次這么說話,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臉上便有些紅。劉如意卻好像聽不出他話里的指桑罵槐一般,只是道:“他們做了約定,不若我們也來做個約定。這一條路徑,從下頭走廊里便是去椒房宮的路,從上面復(fù)道走便是去梅八子殿中的路,我們便來猜上一猜,那兩個黃門去稟報后,你阿父究竟會是從上頭過呢,還是打下頭走呢?” 劉頡懷疑地看他,遲遲沒有應(yīng)答。劉如意忽而一笑,露出一排整齊雪白牙齒來,輕飄飄地道:“只是空口打賭,若沒個添頭,總讓人心里有些不安……不若我們再來個賭注,也不要多,只拿兩樣?xùn)|西打賭便是——若我猜輸了,便允你一個要求,無論上刀山下火海,都能為你辦來;而若你賭輸了,我也不要多,只要你帶我大大方方地進(jìn)玉藻宮里見一回你阿姐,如何?” 劉頡原本并不想理他,可是這賭注卻實在誘人,又讓他猶豫起來。之前他弄不清那傳說的對象,頗是受了太傅的一頓嘲笑,這才明白那些傳說皆有夸大,其中主人公卻只有劉如意一人而已。他悄悄打量著劉如意,身板也不見有多么強(qiáng)|健,相貌也不見有多么兇惡,可是偏偏做到了十萬軍中取一人頭顱,還翩然去了敵營中投誠…… 他想著想著,小腦瓜便被劉如意給繞了進(jìn)去,點頭道:“好!一言為定!我就賭阿父從下頭過,你敢不敢應(yīng)下來?” 他雖沒有阿姐那么了解阿父,可是對阿父一二行為的推測,心里還是有點把握的。那什么梅八子,顯然就是說的自己曾經(jīng)的大宮女巧嘴了。按他的想法,阿母雖然討厭,可畢竟是阿父的妻子,巧嘴又是阿父的誰呢?所以阿父必定會是去看阿母無疑了。 然而結(jié)果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劉盼的腳步匆匆走過,經(jīng)的卻是上頭的那條道,而不是下面的!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阿父的身影逐漸接近,劉如意不慌不忙地伸手關(guān)了窗戶,又把他放了下來:“如今看來,卻是我贏了。” 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劉頡只覺得心頭犯堵,覺得自己好像答應(yīng)了什么不該答應(yīng)的事情……可是他年紀(jì)雖小,卻也知道一諾千金的道理,答應(yīng)了別人的賭約,又怎么能輕易反悔? 只好說道:“我?guī)闳ゾ褪橇恕V皇遣荒茏屇愎饷髡蟮匾?,悄悄地瞅兩眼還成——若是讓阿姐曉得了,必是要打我屁|股的!” 劉如意點點頭,笑道:“有理?!笔窒聟s從袖中摸出一枚竹冠,三兩下便束好了頭發(fā),拂拂寬大袖擺,儼然又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再然后,劉頡便懷著一腔忐忑心情,帶著劉如意偷偷潛進(jìn)玉藻宮里了。 只是他心神全部系在對劉如意此人的好奇和疑竇上,卻全然忽略了一樁關(guān)鍵——為什么從太極宮至玉藻宮這段長長距離里,竟然沒有一人發(fā)現(xiàn)陌生男子溜進(jìn)內(nèi)宮的不對呢? …… 往日不是在伴駕、就是縮在自己的寢臥中“修身養(yǎng)性”的老黃門拂煦,此刻正站在椒房宮|內(nèi)的一處復(fù)道之中。 如今時節(jié)還在暮春,未至立夏,天氣雖然已漸漸轉(zhuǎn)熱,氣候卻十分宜人。復(fù)道處在半空,恰又被濃蔭遮蔽著,比之地下更平添幾分涼爽。若是思及這二百年中曾死在殿中的宮人魂魄,恐怕感覺還要再涼爽那么幾分——然而此刻站在復(fù)道中的拂煦,額頭上卻滿是汗水,腳步更是焦灼地在地上碾蹭著。 他站在復(fù)道上并沒有多久,便等來了自己要等的人。輕微而頻率穩(wěn)定的腳步聲從復(fù)道的另一端傳來,幾乎沒有讓復(fù)道傳來任何震動。走上臺階、行過亭閣,漸漸走向了拂煦的那個人,身上是一襲緋色的衣袍,隨著主人的走動,還有流光在拂動的衣袖上飛快掠過,一看便知是價值不菲……然而他頭頂卻只戴著一頂普普通通的竹冠,余下便沒有絲毫多余的裝飾,與那材料名貴的衣袍毫不相稱。 若說之前心中還存在著些許僥幸,如今拂煦卻仿佛被兜頭澆下了一桶冰水,整個人都有些顫栗了。他死死地盯著少年頭頂束發(fā)的竹冠,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連對方何時走到自己眼前都毫無察覺。直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少年清澈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拂煦。”劉如意玩味般地念道,“拂者,去也、拭也……煦者,溫也。這名字于老公公,卻是起得再好不過了。” 拂煦滿頭汗水,僵硬低頭:“萬不敢當(dāng)公子如此言辭?!?/br> 皇帝叫他拂煦、老太監(jiān),大臣暗稱他為老家伙、閹貨,宮中一應(yīng)黃門宮女尊稱他“拂煦爺爺”,也有不少人叫他“老公公”……可是沒有那種稱呼,能像是從劉如意口中念出的這般令人生寒。就仿佛他所念出的并不是一個活人的名字,而是一具死尸曾經(jīng)的名諱而已。 如果是后者…… 拂煦背后眨眼間便沁出了細(xì)細(xì)密密的汗水,一時間沉默下來。他心里滿是勾纏的情緒,疑惑、恐懼、不屑……種種情緒混合在一起,卻又成了意味莫名的憤憤——若非是擔(dān)憂他真的抓|住了什么把柄,拂煦盡管只是個處在深宮、默默了幾十年的閹人,又哪兒輪得到劉如意這樣一介小兒在眼前上躥下跳! 他心中盡管還懷著僥幸,然而在看到那頂熟悉的竹冠時,僥幸便已化去了大半了。不管劉如意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又是怎么抓|住了他的把柄……現(xiàn)在都的確惹他不得。 在這深宮里生存多年,拂煦早已練就了一身隱忍功夫。幾個呼吸的當(dāng)口,他便收起了滿身的氣勢,將自己的態(tài)度放到了最低。而劉如意也仿佛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微微一笑,便開口道:“想必公公如今很是好奇,我是從哪里得到了這一信物,又是從哪里得知了你隱藏多年的秘密罷?” 拂煦深深低頭:“不敢。奴婢曾向皇天發(fā)誓,不管是在何時、何地,又是在何種情境,只要是持著信物出現(xiàn),奴婢定然竭盡全力……助那人成事?!?/br> 劉如意又是一笑:“哦?當(dāng)真?” 拂煦聲音愈發(fā)恭敬,卻已抬起頭來直視著他:“公子既拿著它出現(xiàn)了,又提出了那諸般要求、考驗我對這咸陽宮的掌控,難道會不知這竹冠的用途?” “我不需要知道它有什么用途……只要老公公自己明白就行了?!眲⑷缫獾氐?,收回了自己的手,越過拂煦繼續(xù)向前走,“我也不需要明白公公是否在搪塞我,只要公公還對我有用就行了。而公公自己,更不需要知道我究竟來自何方、又究竟是誰的人……只要我有一天,還能夠命令得住你就行了。” 他忽然停住腳步,向后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老公公說,我方才說的可對?” 拂煦不敢再看他,心里直罵他說話太直,竟然就這般明晃晃地把自己的念頭說了出來,絲毫也不在雙方之間留點臉面余地。卻只好回答:“奴婢在宮中一天,便一日聽著公子的吩咐。” “錯了。”劉如意卻更正道,“我說這些話,又哪里是要吩咐你呢?只是想要在做一些事情的時候,公公能偶爾幫一把手,再為我保守一下秘密,那便再好也不過了?!?/br> 拂煦跟著他停住腳步,站在復(fù)道與宮殿相接的夾角處,又是驚疑又是不解地看他:“……公子的意思……” “就比如說,在對面那女人惹到了我阿姐,而我又偏偏很喜歡阿姐的時候,你就只要像這樣地,輕輕搭一把手就行了?!眲⑷缫鈴澠鹧劬Γ瑓s不容置疑地拿起了拂煦的手,貼在了冰冷的青石墻壁上,輕輕地、輕輕地向里推去。 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地,青石磚塊向墻壁內(nèi)部滑去。緊接著一陣刺耳的機(jī)括聲自中空的墻壁里響起,片刻之間,他們腳下的宮殿便震動起來——那架設(shè)在宮殿與宮殿之間的長長復(fù)道,竟然發(fā)出了巨大的嗡鳴聲,一節(jié)一節(jié)地從轉(zhuǎn)接復(fù)道的樓閣上收縮回來! 漫天飄揚的煙塵之中,一抹招搖艷|麗的色彩從復(fù)道上墜落,隨之響起的似乎還有驚恐的尖叫,卻隨即被淹沒在了轟如雷鳴的響動之中。 拂煦呆若木雞,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而劉如意的手則不知何時搭上了他的肩膀,卻仿佛是一把寒光鋒銳的匕首,冰冷地貼在他的頸側(cè)。 “如何?”他的聲音微不可察,“就只要如現(xiàn)在一般……輕輕地搭一把手。”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真是寫得好卡……卡了一整天t_t本來想多更幾篇文的結(jié)果…… 主要是弟弟太難搞了唉,本來想寫點沖突和張力,結(jié)果好像一點都沒襯托出來…… 下章切回公主視角,公主該發(fā)威了23333不過按照我的尿性,現(xiàn)在說發(fā)威什么的等乃們感覺到大概要等到十章左右了……嗯且把這段時間當(dāng)成發(fā)威前的蓄力暴風(fēng)雨的前奏!【喂明明總是鋪墊得沒邊 下次更新明晚十點半。 ☆、第五十三章 劉頤安撫了阿弟一番,又任他撒嬌賣癡了一場,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把他趕回去念書了。不知是不是游魂阿弟的影響,如今每次看見劉頡,她總是會覺得莫名古怪,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一個七十歲老頭子的樣子……而五歲的阿弟對自己撒嬌十分可愛,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子還那般作態(tài),就不禁有些令人悚然了。 況且劉頡如今已經(jīng)漸漸大了,兩人的身份地位也產(chǎn)生了變化,再如以前般對待阿弟,恨不得將對方拴在自己褲腰帶上才安心的模式,如今已經(jīng)不再合適了。不管心里有多么不舍,劉頡總歸還是要自己成長的,如今若是放不開手,又哪兒能給他成長的機(jī)會呢? 劉頤出身鄉(xiāng)野,自幼沒有讀過什么書,啟蒙的故事便是太|祖的傳奇?zhèn)饔?,有些東西雖不太懂,道理卻是極為贊同的。她心里又很有一把主意,下定了決心便不會更改,因此不管劉頡再怎么撒嬌,她都沒有再理,姐弟倆從生活起居開始分,一直到放手令劉頡自己一個人去讀書,條條種種,務(wù)必要劉頡適應(yīng)了一個人處理事情才成。 她雖討厭劉如意,為著阿弟也想教訓(xùn)他一番,可是劉如意也只在她眼前出現(xiàn)了那一次,自那以后她也又繼續(xù)忙著學(xué)習(xí)禮儀,便將此事拋在了腦后。之前雖對青杳發(fā)牢sao說不愿再學(xué),可是說歸說,又哪里能真的不學(xué)呢?眼看著沒幾天便是她的及笄禮了,往日里還是村姑的時候,也不過請些親朋好友,自家吃上一場酒罷了;可如今,這卻會是她作為公主而在元都貴女面前亮相的第一場,更會是她人生當(dāng)中最值得回味和紀(jì)念的、作為小娘子時所度過的最風(fēng)光的場面……沒有哪位女娘心里會不期待這一天,劉頤又怎么能例外呢? 她也清楚自己的斤兩份量,萬事不求做到盡善盡美,只求不失禮便是了。孰知青杳卻對此感到啼笑皆非,明里暗里地勸了幾次無果后,便也暗暗將此事放在了心上,思索著應(yīng)該如何改變劉頤的想法。 劉頤發(fā)了一回脾氣,歇了片刻之后,又爬起來繼續(xù)練習(xí)自己的坐姿步伐。如此到了晚間的時候,她自然腹中雷鳴,十分饑餓,連忙傳膳。守在外間的宮婢便進(jìn)來侍候她進(jìn)浴房洗浴,劉頤忍著強(qiáng)烈的不自在,由著她們?yōu)樽约好摿艘律眩邕M(jìn)了浴桶之中。 青杳曾道:“便把婢子們都當(dāng)作那會動的木偶石雕就是,尋常大富人家也多有不把奴婢當(dāng)人看的呢!”殊不知正因為這句話,劉頤才會對身邊侍奉的宮婢感覺更加古怪。人便是人,如何能當(dāng)作木偶石雕呢?木偶石雕沒有自己的思想,人卻又怎么能沒有自己的思想呢? 因此她很快又將人趕了出去,只留了春華在身邊伺候。春華對此自然感到十分榮耀,紅撲撲的臉上笑盈盈地,侍候起來也更加地盡心盡力了。 劉頤在熱水中緩解著肌rou的酸痛和僵硬,懶洋洋地靠在桶壁上,瞅見她神色似乎不同往日,便隨口問了一句:“今日又有什么喜事?” 春華抿嘴一笑:“可不敢說是喜事呢!被人知道了,可是要議論我一個不尊不敬之罪的。殿下在玉藻宮中一整天,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如今這件事可是傳遍了整座宮城,大家心里可都有那么幾分古怪呢!” 劉頤訝道:“哦?是什么?” “我這里大膽猜度一句,殿下知道了,心里也會高興的?!贝喝A卻賣了個關(guān)子,才徐徐道,“殿下道是怎的?卻是椒房宮里的那位娘娘,自從再度承寵,每日里都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招搖搖地在宮里逛上那么一圈,還不許有人跟著。聽說正宮寢殿侍奉的宮女,每日里都要從里面清出許多垃圾來呢!——按說有一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真正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身邊哪兒會缺了侍奉的奴婢呢?就是原本并不需要,遇到危險的時候,也不至于孤身一人上去應(yīng)對。這位娘娘卻深恨宮人先時對她的怠慢,硬是不肯要宮女隨侍,更是得志便猖狂,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她說得啰啰嗦嗦,鋪墊了一大堆,劉頤很快從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不對,打斷她道:“難道我阿母竟受傷了?” 春華訝然:“殿下如何知道?正是受傷了。只是這件事說來有些奇道,這才傳遍了整個宮城,人人都在竊竊私語呢?!?/br> 劉頤點一點頭:“說來聽聽?!彼睦铿F(xiàn)在卻是極為好奇,劉徐氏竟受傷了?她不招人待見,是自己早有預(yù)料的,可是這受傷的原因竟會令整個宮城的人都津津樂道……這就令人有些好奇了。 “先頭說到了娘娘喜歡獨自在宮城里游覽,事情便起于此處呢!”春華笑道,“她今日因著發(fā)現(xiàn)了一處環(huán)境秀美的復(fù)道,便請陛下前去共賞,可是偏偏得知陛下去了梅八子那里,不知做了些什么事情,便慪了一口氣,自己上去游玩了。殿下知道,這宮里的復(fù)道建于秦時,鏈接各處,人無需在地上行路,便可經(jīng)由復(fù)道而到達(dá)想去的宮室,偶爾要比車馬還要方便,自然建造得十分復(fù)雜、又壯觀宏美。娘娘上了復(fù)道,便一路行著,一路賞玩,宮人遠(yuǎn)遠(yuǎn)地綴在后面。誰知在行至一處復(fù)道上時,那復(fù)道不知被人觸動了什么機(jī)關(guān),竟然從相接的亭閣上一丈丈向里收縮了回去……而娘娘剛巧在那復(fù)道上,措手不及之下,便被甩下了高空。” 劉頤訝然:“什么???” “殿下且聽奴婢細(xì)說?!贝喝A看出她的驚訝和深思,笑盈盈地道,“這宮里的復(fù)道,大家也是走了二百年的了,何曾聽說過有復(fù)道忽然收縮,讓人整個跌下去的事情?最是安全不過的,如今這事,大家傳聞猜測著,也不過是個意外罷了。秦時建宮室,多有密室機(jī)關(guān),可是自從暴秦亡滅,這些機(jī)關(guān)密室也就消失在了記載之中,娘娘的事情除了意外,還能有別的什么解釋呢?” 劉頤微微皺眉,搖了搖頭:“我阿母又怎么樣了?” “娘娘卻是個有福的,雖然跌了下去,卻剛好砸到了一名路過的宮人,那塊地上又偏巧年久失修,青磚早無,只剩下了一片長滿青苔的軟軟土地,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只是有些骨折之癥??上敲麑m人……”春華覷了劉頤一眼,輕聲道,“卻沒有娘娘的好運氣,香消玉殞了?!?/br> 話題七轉(zhuǎn)八轉(zhuǎn),直到此時,方算是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面目。劉頤默然半晌,看她神色實在可憐,終究如她所愿地問道:“那宮女如今卻又如何了?” 春華苦笑道:“不過一介苦命宮人,誰會去管她的性命呢?宮中若沒了人,大多不過是草席一卷,扔到枯井,或交與化人局,骨灰送了亂葬崗便是了。都說死后哀榮,死后哀榮,可有能有幾人真正得到這哀榮呢?春草因著娘娘而意外喪命,卻畢竟算得上是救了娘娘……若娘娘一無所知,倒也罷了,可是聽說她又是暈厥、又是清醒,只教人去找陛下過來,心心念念的都是夫君和自己的傷痛,又何曾想起過那名救過她性命的無辜宮人?” 驀然一聲響動,青杳掀簾而入,怒然道:“放肆!殿下面前,這些話也是你能說的?” 春華手里拭布攥得極緊,面上一派豁出去的冷笑:“我有什么不能講的?親姊妹的身體冷冰冰地躺在枯井里,我竟然還不能為她聲張一二!——青杳姑姑,我知道你是要說什么的,你想說既然入了這宮里,便就要認(rèn)命是不是?我偏不!你若認(rèn)命,為何要從皇帝身邊調(diào)到公主身邊?你自己都不認(rèn)命,便也沒有資格來教導(dǎo)我認(rèn)命!” 她激動之下,神色扭曲,口不擇言起來:“我姊妹有什么錯,竟然要遭到這等命運?我meimei才只有十五歲,好不容易掙命從永巷里爬出來,如今卻就這樣去了……若是為著受了主子連累,又救了主子,合該去享那死后哀榮才對,為何如今卻被人一領(lǐng)草席卷走了尸身,扔到了枯井里!” 她扔下手里布巾,發(fā)狂地道:“你看我這雙手……我爬進(jìn)那口井里,花費了無數(shù)功夫,才從里面拖出了春草的尸體!我meimei有什么錯,就要得到這種報應(yīng)?我只是想為我meimei求得一口薄棺,一片墓地,你就要說我放肆,要我認(rèn)命——我為什么要認(rèn)命!” 劉頤頓時毛骨悚然,倏然瞪大眼睛。而青杳卻一臉平靜,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口中仍是那句話:“放肆!殿下面前,這些話也是你能說的?” 她緊緊盯著春華,冷冷說道:“你若是不認(rèn)命,就該去陛下面前擊鼓鳴冤,告訴陛下自己的冤屈……如今只是在公主面前拐彎抹角地說這樣的話,可見也不過是認(rèn)了自己當(dāng)奴婢的命,知道自己再怎么鳴冤也沒有辦法,所以才想從公主入手罷了!” 春華嘶聲道:“我meimei已經(jīng)死了,難道還要我再平白賠上一條性命?青杳,你心可真狠……” 劉頤已然嗅出了不對,眉頭微微皺起。卻聽青杳冷聲道:“你既是與春草姐妹情深,要求殿下幫忙,不妨再做個投名狀,把自己的來歷給說個清楚,也好大家安心……春華姑娘,你究竟是哪里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大家光棍節(jié)快樂~ 下次更新明晚十點半! ☆、第五十四章 青杳一言既出,劉頤便看見春華臉上變了色,原本存在心中的幾分古怪頓時變作了了然。而青杳因著春華是自己親手挑出侍奉劉頤的人,如今卻與不知何方勢力有了牽扯,頓時怒上心頭,只覺如此風(fēng)氣不可任由滋長,不禁便露出咄咄逼人的神色來,冷冷道:“想必如今是我惜命,由陛下|身邊到了公主身邊,這女官的名頭便成空了,說話也不被人放在眼里了。想來如今我若是壓著你去尚宮局討說法,郭尚宮也是要一力包庇你,不與我面子的……既如此,你可還何必再隱瞞呢?大可囂張說出背后主使,反正我主仆是奈你不得的?!?/br> 說罷諷刺一笑:“橫豎殿下與我是必要死的,你也是必要掙命活著替你那姐妹申冤的,如今干脆說了,也沒什么,只好叫我們做個明白鬼罷!” 春華頓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慣來伶牙俐齒的丫頭如今卻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好半天才顫抖著嘴唇道:“公主明鑒,婢子再不敢的……便是教奴婢橫死在此,靈魂永不超生,也斷不敢做那賣主之事啊!” 青杳冷冷笑道:“只是不知這主子,是在指殿下呢,還是在指旁的隨便不知什么人呢?” 春華對她怒目而視,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哪怕是有品級的壓制、又有提攜之恩,如今她也沒有了往日對青杳的恭敬和畏懼,咬牙道:“呸!施青杳,你倒是個六親懼無,孤身一人在宮里當(dāng)差的,哪里體會得了我姐妹二人在深宮里掙扎的辛苦!我meimei就這樣無辜去了,雖是旦夕禍福,難道還不許我為她求一口薄棺、一片墓地么!” 青杳高聲道:“誰教你在殿下面前說娘娘的是非?又是誰教你在殿下耳邊說些骯臟穢|物?誰教你用這雙晦氣的手侍奉公主沐浴?你倒是好狗膽,我卻后悔當(dāng)日在尚宮局挑了你過來,又讓你在公主面前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