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好!”宋楚兮點點頭。 宋太后就放開了她的手,先行一步,離開了。 平心而論,宋太后對她其實是真的很好了,沒有因為家族利益就迫不及待的將她和端木家的人綁在一起,可是現(xiàn)在,她也確實是沒有別的路可以走的,南塘,是她唯一的出路。 深吸一口氣,宋楚兮暫且拋開煩亂的心思,轉身,卻見殷湛父女兩個居然提前離席,走了出來。 從那殿中出來,殷湛就松開了殷黎的手,低頭和她說了兩句什么。 殷黎往回廊盡頭這邊看了宋楚兮兩眼,又仰頭去看了看自己的父王,然后就很乖的點點頭,轉頭跟著丫鬟走了。 殷湛會主動追了她出來,宋楚兮多少有些意外,就微微皺了眉頭等他走近,“殿下——” “你還好嗎?”殷湛沒等她開口,就已經一語雙關的問了一句。 他知道,有些事她不在乎,可是他在乎。 這天底下也就只有這女子了,在面對這樣的處境還能從容不迫的應付自如,再換做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只怕被人當眾做怪物一樣的圍觀議論,扭頭就要一頭撞死了。 “剛才——”宋楚兮開口,卻快沒多此一舉的回答他的話,只隨后卻是欲言又止的沉吟了一聲,“不會給你惹麻煩嗎?” “無所謂。”殷湛道。 宋楚兮卻明顯是曲解了他的意思,只當他是指的他和皇帝之間的關系不睦已久,這么一點沖突根本就無所謂。 殷湛這個人,從來都話不多,尤其現(xiàn)在換了一個身份,宋楚兮在他面前,就更覺得有很多的事是無從說起的。 兩個人,相對無言。 這宴會散場已經有一會兒了,遠處客人們陸陸續(xù)續(xù)自那大殿里出來。 如果叫人看到她和殷湛私底下見面,恐怕就又引起皇帝和殷紹那些人的猜疑和揣測了。 “我——”宋楚兮回頭看了眼,剛想說什么的時候,殷湛卻突然開口,“如果——我方才的話都是當真的呢?” 宋楚兮的注意力全不在這里,聞言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只就下意識的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她的目光實在是純粹的不帶任何額外的心思。 殷湛看在眼睛里,舌尖上明明已經打了無數(shù)個旋兒的話,就又變得無從說起。 這個時候,宋楚兮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他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 不過殷湛會這么說,她卻并不意外,只就抿唇笑了笑道:“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我現(xiàn)在的處境,也還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糟?!?/br> 既然是遇到了,他會出面幫她解圍,宋楚兮一點也不意外。 不過她是太了解這個男人了,在有些事情上,他會是非的克制和把守,也許現(xiàn)在他是因為那個女人已經逝去,所以才會妥協(xié),肯將這個名分借給她來渡劫,可是他說這話的時候,心里絕對不會像是歪在表現(xiàn)出來的這樣的無所謂。 殷湛看著她不摻任何雜質的坦蕩笑容,以前他最喜歡見她這副表情,談笑風生,運籌帷幄,他總覺得她與眾不用,又放佛她生來就該是這樣特別的一個女子??墒乾F(xiàn)在—— 她卻叫他感覺到深深的無奈,甚至于無能為力。 她對他,從來就沒有過任何旖旎的心思,她坦蕩磊落,可以將他看做知己對待,一直以來,他和她之間,有著太多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秘密,他自認為論及對彼此之間的了解,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三個人能橫亙到他們中間來,可是這一重窗戶紙不捅破,就好像他對她的所有的一切就都成了非分之想。 這個女人,是個無利不早起的人,可是在看似不擇手段的算計利用當前,他卻知道她的底線—— 她肯于奉獻出自己的婚事和終身去與人交易,卻會不遺余力的守住自己的心,哪怕他們彼此之間再怎么樣的信任,他知道,一旦他會向她索要感情,她就會毫不猶豫的和他劃開界線,并且徹底的疏遠。 她不會矯情的拒絕一個朋友的援手,那是因為她坦蕩磊落,在對方處于險境的時候,她能保證自己能以同樣的代價來償還,可是感情,卻是她永遠都無法拿來做交易的東西。她肯于接受的饋贈,都只能是在她確定能償還的起的范圍之內。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得不一直的對此有所保留。 “我——”殷湛斟酌著,好半天才重又開口,不想話音才起,自覺退到遠處的舜瑜就揚聲提醒道:“少主出來了?!?/br> 宋楚兮抬眸看去,果然就見端木岐從那殿中款步出來。 他也是出來的第一眼就看到宋楚兮和殷湛站在這里,眉頭便就下意識的皺了起來,才要舉步往這邊走,那殿內就有一個內侍追出來,跟他說了兩句什么。 端木岐的腳步頓住,沒再往這邊來,卻是那內侍攔下了他之后,就又匆匆的趕著來了這邊。 宋楚兮本來是站在墻壁的拐角后頭的,她不能叫人看到她私底下和殷湛還有接觸,于是就匆匆看了殷湛一眼道:“我先走了!” 然后就閃身拐過回廊,往花園里走去。 那內侍從后面過來,依稀是覺得殷湛前面擋住了什么人,可是待他找過來的時候又沒見什么人在。 “有事?”殷湛面無表情的冷聲問道。 “是!”那內侍對他十分懼怕,使勁低垂著腦袋回道:“陛下請王爺去御書房敘話!” * 花園里,宋楚兮帶著兩個婢女漫無目的的慢慢走。 “今天要差不多三更天這里的慶典才能完全結束,今天的吉時在巳時一刻,到時候殿前廣場上會放煙火慶祝?!彼磋ふf道:“其他客人都去御花園里散步了,小姐也到處走走吧,這樣時間會過的快一些。” 這會兒才剛初更過半,而且那邊大殿里的客人已經走光了,即使宋楚兮不想去湊什么熱鬧,也不能再回去大殿里了。 “算了,人多的地方就難免會有是非,我今天懶得和他們費心思了,姑母不是直接回重華宮休息了嗎?我過去她那里待一會兒吧?!毕肓讼?,宋楚兮說道。 這一天之內,就已經出了兩次事了,她倒不是疲于應對,只是今天已經沒什么興致了。 “這樣也好。”舜瑜點點頭。 宋楚兮抿著唇角略一思忖,就扭頭看向了舜瑛道:“今天進宮的客人太多了,到時候慶典一結束,大家一起出宮,馬車難免被堵在宮門口,你先過去準備一下,把咱們的馬車往外圍挪一挪,到時候我們多走兩步過去,總好過被別人家的車駕堵在宮門口的?!?/br> 每年這個時候,出宮的時候,皇宮門口都要堵上個把時辰。 今年的吉時又定的有些晚了,出宮的時候就差不多三更,再耽擱下去,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到驛館休息了。 “好!那奴婢這就先過去安排一下?!彼寸c頭應了。 宋楚兮做事,有時候看著作風太過急進,但實際上她很有打算,從來都力求一切穩(wěn)妥。既然她表示不再折騰了,應該就不會有什么事了,所以舜瑛也比較放心,轉身就帶著腰牌先奔了宮門。 “我們也走吧!”宋楚兮目送她離開,就收回了目光。 舜瑜推著輪椅,剛進了御花園,想尋僻靜的小路往重華宮去,后面卻見到一個眼生的丫鬟滿頭大汗的追上來。 “宋四小姐留步!” 舜瑜瞬時警覺了起來,戒備的回頭看向她,“你是誰家的丫頭?找我家小姐什么事?” 宋楚兮也聊作不經意的,視線飛快的掃了眼她的裝束。 這個丫頭看著不是太機靈,但卻像是個謹慎踏實的人,身上穿的也不是宮里侍婢的衣裳,宋楚兮的目光最后在她的腰牌上頓住,“你是服侍北川郡主怒的丫頭?” “是!”那丫頭本分的屈膝福了一禮,“四小姐讓奴婢好找,我家郡主在花園里玩,說是請您過去,郡主說是之前和您說好了的。” 宋楚兮微微一怔,然后想了一下才有些慚愧的扶額—— 早上進宮的時候在重華宮門口遇到,當時殷黎的確是神秘兮兮的問她晚上在不在宮里的。 那團子被殷湛寵壞了,鬼點子又多,不知道是在折騰的什么。 “郡主在做什么?”稍稍斂了神色,宋楚兮問道。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蹦擎九疄殡y說道:“今天一整天,郡主幾乎都是和七殿下在一起的,也不讓咱們跟著,這會兒也只說讓奴婢來請了四小姐過去,別的都沒說?!?/br> 今天宮里的狀況不少,之前她和殷湛單獨出來敘話,那粉團子就溜的沒了蹤影,如果殷湛不在她身邊,保不準她會不會惹上什么麻煩的。 宋楚兮是真有點不放心,略一思忖,就給舜瑜使了個眼色。 “是!小姐!”舜瑜會意,就跟著那丫頭轉了個方向,往御花園里走去。 這天是除夕,整個宮中,但凡是打算著會有路人行過的地方就都掛了紅色的燈籠,隨處看去,交錯綿延,數(shù)條火龍盤踞在偌大的御花園里,那景象,極為唯美又蔚為壯觀。 那丫頭自前面引路,花園里三三兩兩散步賞景的人有很多,不過因為是在晚上,大家都是自顧自的散心,和陌生人之間寒暄的就少了。 宋楚兮主仆一路走過去,先后和幾波人錯身而過,一直往御花園正中間一個偌大的人工湖的方向走去。 那湖面寬廣,占據(jù)了整個御花園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湖心的地方,還修建了一個小的人工島,是夏日里避暑的好去處。 現(xiàn)在因為是冬天,湖面上就顯得有些空曠,但是這會兒那人工湖的沿岸卻聚了許多的人。也不知道是誰出的注意,湖面上幾只輕舟當蕩漾,有宮婢和內侍們帶著各種花色的彩紙糊成的孔明燈,就著夜色,將一盞一盞的燈點燃了,放到空中。而那湖面上,也飄蕩著七彩的蓮花燈,燈芯點了燭火,一眼看去,湖面上倒卻比六月滿池荷花盛開的時候場面更熱鬧。 而女人們,多是喜歡湊這樣的熱鬧的。 靠近岸邊的一個亭子里,元貴妃被幾個命婦擁簇著,笑容滿面的坐著賞景,一群人談笑風生。 宋楚兮只看過去一眼就心中了然,“這是元貴妃的注意吧?” “是的!”那引路的婢女點頭,“說是秘密準備了好些天了,這些花燈和孔明燈還真是應景,那里的岸邊,好像有幾位小姐也在放了花燈玩呢?!?/br> “是啊,貴妃娘娘真是有心了?!彼纬廨笭枺焕洳粺岬馁潎@了一句。 這邊舜瑜扯著脖子張望了半天也沒見到殷黎的人影,就皺了眉頭道:“北川郡主呢?怎么沒見她人呢?” 那丫頭也扯了脖子四下里找了一圈,“奴婢也不知道呢,郡主這是躲哪兒去了?”說著,她也有些困惑的再看向了宋楚兮,“四小姐,郡主說請您到那邊的橋上去,說那里的視野好,方便賞景的?!?/br> 宋楚兮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眼。 這個人工湖其實是一個子母湖,由大小兩個湖面組成,西邊小的湖面開拓成荷花池,東邊的大的湖面則是可供游船賞玩的,而這一大一小兩個湖面中間最窄的地方,就橫貫了一座石拱橋。 彼時那橋上也擠滿了人。 宋楚兮是不知道殷黎那小丫頭打的什么鬼主意,略一思忖,就站起來道:“好吧!我過去!” 那石橋的弧度有些高,輪椅不容易推上去,舜瑜就將輪椅停在了旁邊的無人處,兩個丫頭一左一右的扶了宋楚兮的手上了那石橋。 橋面上的視野開闊,有些孔明燈飛的不是太高,似乎跳起來就能撈到了。 幾個年紀不大的貴女們興奮的攀談著,都被這除夕夜里喜慶的氣氛感染。 宋楚兮站在橋上,仰頭看向眼前的湖面上空。 那里數(shù)不盡的孔明燈緩緩升起,有大有小,花色不一,映著火光燃燒在黑色的天幕當中,雖然未必有身后的宮燈瑰美奪目,但那燈火燃起,卻是暖極了的感覺,仿佛從清冷的夜空一直將這種微妙的感覺渲染到了心里。 這樣的景象,實在難得。 宋楚兮忍不住的微微失神,正在魂不守舍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大聲的喚她—— “楚楚jiejie!” 殷黎的聲音,她自是立刻就能分辨。 只是舉目四望,身后的堤岸上圍觀的人群擁擠,可是形形色色色的臉孔當中卻唯獨不見那小丫頭的身影。 宋楚兮茫然四顧。 突然就聽人群里有人驚呼一聲,“呀,看那里,你們看那里,那燈底下——好像有人!” 宋楚兮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抬頭。 卻見不遠處一條大的畫舫上上空,之前是借著船艙遮掩住岸邊眾人的目光,從另一面的甲板上放飛了一只碩大無比的孔明燈,開始的時候倒也沒人太在意,這會兒細看之下,卻見那燈的構造同別的燈有點不同,燈罩做的很大,下面又掛了個細竹篾編制而成的半大的籃子。 “楚楚jiejie!這里!我在這里!”那燈剛升起來的時候不太穩(wěn),殷黎本來是蹲在籃子里面的,這時候就自那籃子里探頭出來,扒著籃子口快活的沖她使勁的揮舞著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