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再試一下，加入條件，男性?！蔽艺f。

    “你們開始不是確定了是女性嗎？”王力說，“怎么又變男性了？女性結(jié)果不要了？”

    我點點頭。

    電腦上的數(shù)據(jù)迅速翻動，最后顯示出三百一十三條信息。

    “還是很多啊?！贝髮氂行┬箽狻?/br>
    我坐到王力的位置上，開始粗略地翻動這三百多條信息。林濤、大寶和陳詩羽在我身旁默默地站著。

    “等會兒，等會兒。”大寶叫道，“你看這個名字，奇怪不奇怪，熟悉不熟悉？”

    順著大寶的指尖，我看到了“步兵”兩個字。

    “步兵？”我努力回憶著這一熟悉的名字。

    “你忘了嗎？”大寶說，“我們在森原辦古墓那個案子的時候，肖支隊長請我們和龍番市漢明司法鑒定所的兩個法醫(yī)一起吃過飯。齊老師是一個，還有一個是他的徒弟，就叫步兵?！?/br>
    我連忙把步兵的身份證號碼輸入龍番市公安綜合查詢系統(tǒng)。

    步兵，男，37歲，身高170cm，血型ab型，住龍番市城市花園小區(qū)3棟101室，皖南醫(yī)學(xué)院2010屆畢業(yè)生，2010年6月戶籍從皖南醫(yī)學(xué)院遷來本地，就職于龍番市漢明司法鑒定所。

    “他是法醫(yī)！”我和林濤同時叫道。

    “步兵在案發(fā)的特定時間，分別在森原市和云泰市住宿過?！贝髮氄f。

    “現(xiàn)在的司法鑒定所，為了賺取更大的經(jīng)濟利益，受理業(yè)務(wù)都不僅限于本市，都會經(jīng)常到外地去受理一些交通事故的傷殘認定和尸表檢驗?！蔽艺f，“也就是說，步兵出差的次數(shù)可能比我們還頻繁。這，會不會是巧合？”

    “可他是法醫(yī)，身材又和我們之前推斷的兇手的身高相似?！绷譂f，“這么多巧合都附在一個人身上，就不再是巧合了?！?/br>
    “是不是巧合，我們明天去漢明司法鑒定所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寶朝我使了個眼色。

    “對??！好主意?！蔽遗氖值?，“現(xiàn)在大家都回家睡覺，我留在這里清理一下情報資料系統(tǒng)里的交通事故案件?！?/br>
    “??？清理交通事故案件？”陳詩羽問，“什么意思？”

    “你明天就知道了。”我說。

    第二天一早，我、陳詩羽、林濤和大寶就坐在了齊老師的辦公室里。

    “怎么樣？齊老師最近業(yè)務(wù)忙嗎？”我翹起二郎腿，敘起了家常。

    “忙啊，忙點兒好，賺得多?！饼R老師毫不避諱，說，“在公安系統(tǒng)打拼了一輩子，家徒四壁，現(xiàn)在來司法所了，該賺點兒錢給后輩了。你們今天怎么有時間來我這里？”

    “啊?！蔽艺f，“我最近要去母校講課，想講一下關(guān)于交通事故尸體檢驗的要點?，F(xiàn)在大部分交通事故已經(jīng)不是由公安機關(guān)的法醫(yī)進行檢驗了嘛，我看您這兒的案件倒是挺多的，所以，想找一些案件的原始資料，用來做講課的素材?！?/br>
    “資料啊？”齊老師打開電腦上的文件夾說，“我退休后，就來這里工作了，開始的時候，交通事故的尸檢還是公安機關(guān)做。后來把這些案子交給司法鑒定所后，我大概已經(jīng)受理兩千多起了，照片全在這里，你全部拷貝走吧。給后輩傳授經(jīng)驗，是我們的職責(zé)。我現(xiàn)在退休啦，這樣的工作就交給你們啦！”

    “我只需要2010年之后的案件?！蔽艺f，“我來之前，也做了功課，你看，這幾起交通事故尸檢，我從情報系統(tǒng)里看到，都是你們所做的。”

    “哈哈，你真是有心了?！饼R老師說，“沒問題，我讓他們把照片和鑒定書全部拷貝給你?！?/br>
    “不僅要照片和鑒定書，還要你們的尸體檢驗筆錄?！蔽艺f。

    “要那些做什么？”齊老師說，“尸檢筆錄都是在尸檢現(xiàn)場手寫的，不整齊，亂七八糟的。反正尸檢鑒定書里把尸檢筆錄的內(nèi)容都打印進去了，何必再要筆錄？”

    “這個，我們只是覺得尸檢筆錄才是最原始的記錄狀態(tài)?！蔽覔狭藫项^，說，“而且，我們想針對尸檢筆錄現(xiàn)在普遍存在的問題進行修訂。所以，找你們司法鑒定部門要一些筆錄作為參考?！?/br>
    “好吧，雖然理由很牽強。”齊老師微微一笑，說，“我讓行政秘書去把你要的這些案件的筆錄復(fù)印給你?！?/br>
    “齊老師，我們今天來此一行，可以幫我們保守秘密嗎？”林濤說。

    齊老師點點頭，說：“我懂的。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啊。”

    拿到了尸檢筆錄，我們急忙趕回了省廳文件檢驗科，吳老大早已候在那里了。

    “不錯啊，用這個辦法把嫌疑人的筆跡都給騙到了?！眳抢洗笠娢覀兪稚夏弥豁砤4紙，說。

    我笑了笑，說：“現(xiàn)在都推行無紙化辦公了，給文件檢驗工作倒是帶來了不少麻煩。如果不是我們現(xiàn)在還通行現(xiàn)場手寫筆錄，怕是連這個東西都不好弄到呢?！?/br>
    “可是，你為什么偏偏要挑那幾個案子？”陳詩羽滿腹疑問。

    我微微一笑，說：“步兵是2010年研究生畢業(yè)的，所以，我選的都是2010年以后的案子。既然步兵和齊老師一組，所以我選擇了當(dāng)初和齊老師關(guān)系不錯的交警三大隊處理的交通事故。因為這層關(guān)系，三大隊的案件肯定都是交由齊老師處理。如果選今年的案件，步兵可能就會自己上解剖臺了，記錄就不是他了。所以我選擇的都是步兵剛畢業(yè)，只能當(dāng)記錄員時的案件。這些案件齊老師親自尸檢，那么他肯定就是記錄了。”

    陳詩羽向我豎了豎大拇指。

    我把a4紙都鋪平在吳老大的辦公桌上，說：“吳老大，看看吧?！?/br>
    “這還需要我看嗎？”吳老大指著其中一頁上的字跡說。

    “‘關(guān)于李臻的道路交通事故尸體檢驗筆錄’，”吳老大說，“這一行字中間的‘道’字，里面的‘首’就是有三橫，這和‘清道夫’的錯字習(xí)慣是一樣的?！?/br>
    我把a4紙里凡是有“道路交通事故”幾個字的紙張都抽了出來，果真，凡是“記錄人”一欄簽署“步兵”二字的記錄，“道”字都是錯字。

    “我們終于把這個壞蛋給找出來了！”大寶掩飾不住聲音中的喜悅之情。

    “可是，這個錯字習(xí)慣，能作為呈堂證供嗎？”我問。

    吳老大努了努嘴，說：“當(dāng)證據(jù)使用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不能作為直接證據(jù)使用。你知道的，證據(jù)要講究排他性。有這樣錯字習(xí)慣的人，肯定不止步兵一個。所以想僅僅靠這個錯字來定案，肯定是不行的。錯字畢竟不像dna和指紋那樣具有排他性?！?/br>
    我們高漲的情緒迅速低落了下來。

    吳老大看看我們，哈哈一笑，說：“但是別灰心。你們努力數(shù)月，終于迎來了曙光。嫌疑人就在眼前，看你們怎么讓他服法了。天就要亮了，這是你們的黎明之戰(zhàn)?！?/br>
    “有了這個錯字對應(yīng)，我們能不能申請秘密搜查令？”我問。

    吳老大說：“我認為可以?！?/br>
    “好！”我拍了下桌子，說，“馬上請師父聯(lián)絡(luò)趙其國局長，申請搜查令，我們趁著步兵下午上班，去他家里看一看?！?/br>
    林濤的開鎖技術(shù)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僅僅不到五分鐘，步兵家那扇厚重的防盜門就被林濤打開了。

    我們悄無聲息地穿戴好勘查裝備，架起攝像機，走進了步兵的家里。

    步兵三十七歲，但是卻沒有結(jié)婚，一直一個人獨居?？蛇@間不大的房子，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男人獨居的房屋。房子里收拾得一塵不染，各種物品擺放得錯落有致。整潔，又不乏品味。就連陳詩羽進到房間后，都大吃一驚，自愧不如。

    “你說，這么講究的男人，為什么就找不到老婆呢？”陳詩羽問。

    大寶說：“齊老師說了，不是找不到老婆，而是他不想找。所里的人經(jīng)常給他介紹，可是他一概不見。開始大家都以為他心里有人了，后來都認為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可能，他是偏執(zhí)地為了自己的理想吧。”我說，“一般這樣系列作案，每起案件都做得絲毫沒有失誤，每起案件都會留下自己獨有標記的人，都是有偏執(zhí)性精神問題的。尤其是這個收拾得如此整潔的家，更能證明他是個偏執(zhí)狂了?！?/br>
    “同意?！绷譂f，“我媽都收拾不了這么干凈?！?/br>
    “別多說了，抓緊時間?！蔽铱戳丝幢?，說，“我們只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在這個時間里，我們的重點是尋找他可能裝扮女人的工具、疑似血跡的可疑斑跡，并且對這些東西進行血液預(yù)實驗。一旦預(yù)實驗陽性，就立即提取走。翻動完后，務(wù)必把物品放回原樣，不能有任何偏差。這個偏執(zhí)狂，很容易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里進來人了?！?/br>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家分頭在尋找，卻一直也沒有收獲。最后，大家的目光一起集中在客廳沙發(fā)旁邊的一個行李箱上。

    “步兵經(jīng)常出差，和我們一樣，他有個隨提隨走的行李箱?！蔽乙贿呎f，一邊把行李箱拎出來，輕輕打開。

    行李箱里整齊地擺放著一個洗漱包和幾件換洗衣物，最惹人注意的，是箱子的一側(cè)擺放著一個鐵質(zhì)的密碼盒。

    “這里面是什么？”看到密碼盒，林濤的開鎖癮又發(fā)作了，準備撥動密碼鎖。

    “等等?！蔽以诹譂佑|到密碼鎖的一瞬間，制止了林濤，說，“這個我見過，是德國產(chǎn)的全新電子密碼鎖。”

    “哦，我知道了?！绷譂f，“我說這上面的旋鈕怎么會沒有數(shù)字呢，其實這上面是類似于隨身聽音量旋鈕的那種密碼盒。必須把三個旋鈕都旋轉(zhuǎn)到之前設(shè)定的大小，才能打開密碼盒。如果旋轉(zhuǎn)一次錯誤，上面的電子記錄儀就會有所記錄并顯示?！?/br>
    “是啊?！蔽艺f，“現(xiàn)在不能打草驚蛇?！?/br>
    “不知道這里面會不會就是我們要找的那身女人的行頭！”大寶癡癡地望著密碼盒。

    “不重要了?！蔽艺f，“至少我們現(xiàn)在基本掌握了犯罪工具藏匿的地方，下面我們要做的，就是等他自己打開這個盒子了?！?/br>
    “他自己會打開嗎？”大寶問。

    “這個交給我吧！”陳詩羽說，“我來蹲點。”

    “好?！蔽倚α诵?，說，“趙其國局長會派人手幫助你，下面的事情，就靠你了?！?/br>
    陳詩羽暫時離開了我們勘查組，和四個偵查小組一起，對步兵的家里進行了日夜監(jiān)視。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堅定了信心的偵查小組沒有絲毫懈怠。

    在經(jīng)歷了一星期的艱苦等候后，終于在8月1日的凌晨，我接到了陳詩羽的電話。

    “蛇出洞了?！标愒娪饸獯跤醯卣f，“接到趙局長的命令，在嫌疑人打開密碼盒的時候，立即破門進入現(xiàn)場?？墒菦]想到他們家的門那么難破，浪費了時間。進門后，嫌疑人自殺了。唉，要是林濤在就好了。”

    “什么？”我叫道，“自殺了？！”

    “別著急。”陳詩羽說，“我們正在把他往醫(yī)院送，現(xiàn)場已經(jīng)有同事進行保護了，你們趕緊去現(xiàn)場搜索物證吧?！?/br>
    “以步兵這種一刀致命的手法，送醫(yī)院還有救嗎？”我有些焦急，畢竟如果讓他自殺成功，這場黎明之戰(zhàn)我們也不能算是大獲全勝。

    “同事開槍擊中了他拿刀的手，他刺自己的時候刺歪了，想重新拔刀，已經(jīng)被我們按住了?！标愒娪鹫f，“不過，我看刀刺的位置，應(yīng)該不會致命。”

    看來陳詩羽跟了我們這么久，對人體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了如指掌了。

    我略感放心，馬上撥通了大寶、林濤的電話，相約在步兵家門口集合。

    再次趕到步兵家的時候，這個整潔的房屋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模樣。可以看得出，在這個狹小的客廳里，發(fā)生過非常激烈的打斗。

    客廳的茶幾翻倒了，對面電視柜上的花瓶已經(jīng)破裂，墻壁上甚至還有些星星點點的血跡?？梢韵胂蟮玫?，那枚關(guān)鍵的子彈是如何穿過步兵持刀的手，打碎了對面的花瓶。

    茶幾的一旁，有一攤血泊，顯然，那是步兵的血泊。

    客廳里，最吸引我們的，還是那個被打開的箱子。箱子里的密碼箱已經(jīng)被打開，一頂烏黑的假發(fā)擺放在里面。

    “果真是他！”大寶嘆道。

    我戴好手套，把密碼箱小心地捧出來拍照，然后把里面的物件一件件地拿出來，在沙發(fā)上放平。

    一個假發(fā)套，一件女士內(nèi)衣和兩個硅膠球，一件白色連衣裙，一雙高跟鞋，還有一個裝著橡膠手套和鞋套的塑料袋。

    “還有，一把手術(shù)刀?！贝髮殢难磁裕瑩炱鹆艘话扬恋氖中g(shù)刀。

    白色的內(nèi)衣和鞋套都是被反復(fù)清洗過的，顯得非常干凈。

    “可是如何才能把這些東西，和‘清道夫?qū)０浮F(xiàn)場結(jié)合起來呢？”大寶問。

    我說：“最好的辦法，還是在這些東西上，檢出這些死者，哪怕是一個死者的血跡?！?/br>
    “可是，這些東西都是清洗過的啊。”大寶說。

    我說：“確實，衣服、鞋套上看來是沒法檢出血跡了。現(xiàn)在，就要看假發(fā)怎么樣了。你看，這頂假發(fā)很逼真，是人造纖維制作而成的。這一種材料不耐高溫，且不能經(jīng)常清洗。兇手殺人都是直接找要害的，一刀下去必然有噴濺血跡，而且死者會有掙扎，兇手會有控制。那么，血跡必然會噴濺到兇手佩戴的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上。所以，我們必須在這個假發(fā)上，尋找到被害人的噴濺狀血跡?！?/br>
    “這不是問題?！绷譂f，“之前師父帶著我們研制的生物檢材提取儀，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br>
    在一整個假發(fā)上尋找星星點點的血跡，確實不是易事；更不能把假發(fā)直接送到dna檢驗室去大海撈針。好在師父之前已經(jīng)考慮過此類案件的生物檢材提取辦法，研究了一款生物檢材提取儀。這臺儀器目前還沒有經(jīng)過專家論證驗收，處于試驗階段。

    這臺儀器就是利用藍色激光激發(fā)物質(zhì)上可能存在的人體生物檢材熒光，檢驗者通過佩戴綠色的眼鏡，可以看到激光照射下，那些泛著熒光的人體生物檢材。

    我們攜帶著假發(fā)，直接趕往省廳實驗室，打開了生物檢材提取儀。

    在綠色的眼鏡的折射下，這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里，藏著許許多多星星點點的熒光斑跡。

    “請dna檢驗科鄭科長起床吧?！蔽铱纯戳吮恚藭r是深夜兩點半，那個容易見鬼的時刻，果真，這個殺人的惡魔，終于要現(xiàn)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