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夜里,阿瑤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滿腦子都是白日里莫煙的話,仔細想想,她和方斌的關(guān)系還真是有些可笑的。 她害怕方斌不碰她是因為不喜歡她,可是若讓她主動,她卻是怎么也做不來的。 正當她躺在床上發(fā)愁之時卻聽到外面一陣刷刷聲,在這寂靜的深夜里顯得格外刺耳,阿瑤忍不住心里顫了顫,腦子里突然浮現(xiàn)昨日里王大嬸的話來: “這方相公每日夜里都會拿著把大刀在院子里比劃來比劃去,那雙眼睛簡直比山上的狼眼都要可怖?!?/br> 阿瑤頓時覺得心里升起一絲恐懼,一番糾結(jié)之后終是忍不住好奇心作祟披著外衣下了床。 屋子里一片漆黑,阿瑤卻是不敢點燈,生怕驚動了外面的方斌。小心翼翼的摸黑披上外衣,憑著直覺走到了窗前。 窗戶本就是半掩著的,如今站在窗前剛好能將院子里的一切看得仔細。 只見皎潔的月光之下,方斌一如白天穿著一襲墨色束身錦衣,手中握了一柄長劍,此刻正在院中揮舞著,時而抬起一條腿將身體向前傾,時而又一個旋轉(zhuǎn)振起地上的樹葉與塵土,看樣子似在練劍。 武夫們夜里練劍本來沒什么稀罕的,可像方斌這般讓人感覺到殺氣騰騰的卻是沒有的。 阿瑤忍不住向著他那漆黑的雙目看去,隔著nongnong的夜色雖看不真切,但阿瑤仍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fā)的強烈殺氣,讓人不寒而栗,如同來自地獄的閻羅大剎一般可怖。 倏地,阿瑤只覺他那雙如鷹似虎的雙眸向這邊望來,在劍身反射的夜光照耀下格外攝人,阿瑤驚得停止了呼吸,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卻一不小心撞上身后的衣柜,發(fā)出一聲清響,在這寂靜的夜晚中格外響亮。 “怎么了?”外面的方斌聽到動靜停下了動作,扭頭向著阿瑤的房中望來。 阿瑤長舒一口氣,努力使自己保持鎮(zhèn)定,只是她的雙腿卻不由自主的顫抖:“沒什么,我起來倒水喝不小心撞到了桌子。” “那你可有傷到,等我進去看看?!狈奖笳f著收了手里的劍就往阿瑤的房里走來。 阿瑤聽到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猛然一驚,慌忙出聲阻攔:“不用了!”說罷聽方斌的步子頓住,這才又解釋說,“我開始睡了,你也去休息吧?!?/br> 阿瑤說罷只覺外面一陣寂靜,沉默了片刻才聽到方斌淡淡的話音:“也好,那你早些休息?!?/br> 聽方斌回了房,阿瑤這才放下心來,倚在窗邊的墻上大口的喘著出粗氣,雙手放在胸口撫上那狂跳不止的心臟。 ☆、第8章 嫁了個殺手 翌日,阿瑤早早的便醒來了,許是因為心事太多的緣故,她總覺得自己睡得極不安穩(wěn),即便入了夢也總是會夢到方斌被一群黑衣人圍著,雙方廝殺打斗得很激烈,而方斌衣角上的血漬也越來越多,最后無力的倒在血泊中。 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會從睡夢中驚醒,如此反復(fù)多次,阿瑤嚇得不敢再睡,看外面天色漸漸變亮,早早的就起了身。 阿瑤穿了衣服推開房門,拿著木盆準備去井邊打了水來洗漱,卻見方斌正坐在水井邊的石頭上小心翼翼的擦拭著手里的劍,看著應(yīng)是他昨晚上用過的那把。 他的動作很細致入微,仿佛是在照顧一件自己極其真愛的寶貝,遠遠看上去倒是沒有似昨晚那般讓人害怕。 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方斌回過頭來,看阿瑤已經(jīng)起身便將手里的劍放下走上前接過她手里的木盆為她打水:“怎么不多睡會兒,如今天色還早?!?/br> “我睡不著,你不也起得挺早?!?/br> “我習(xí)慣了?!狈奖笳f著突然似又想起了什么,扭頭看向阿瑤,“你看上去好似沒有睡好,可是我昨晚上打擾到你了?” 阿瑤連連搖頭:“不,是我自己不困,不關(guān)你的事。” 方斌看了她半晌,突然有些沉重的開口:“你看上去……很怕我?!?/br> 阿瑤低著頭緊咬著下唇不說話,她心里的確是怕他的,而且是怕極了他,雖然有的時候他做的事情讓她暖心,可是更多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害怕。 她如今都已嫁他為妻,可是自己的夫君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以前是做什么的她都不知道,而他平日里的行為舉止又不似常人,她若是不害怕那才是不正常呢。 方斌看她不言語又道:“你現(xiàn)在是我的妻子,若心里有什么疑問就盡管問我,這么藏在心里對自己也不好?!?/br> 阿瑤依然低著頭,但內(nèi)心卻在糾結(jié)有些話自己究竟該不該問,思考的空余方斌已打好了水,又拿來了巾帕,阿瑤也便將此事暫且放下開始洗漱了。 “既然你沒什么話要問的,那便換我來問你?!卑巹傁戳T臉,突然聽得方斌冒出來這么一句話拿著巾帕的手不由頓住,漆黑的雙目有些不解的看著他,似很好奇他要問些什么。 “我是個粗人,不懂得什么過日子,但既然娶你為妻,便自當細心呵護你,照顧你,不讓你受到傷害。只是卻不知你心里是個什么想法?!狈奖笠荒樥J真的道。 阿瑤低著頭沉默了半晌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卻又很快避開:“我自然沒什么想法,只愿能夠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可是……”阿瑤停頓了一下又鼓起勇氣道,“可是我到如今卻還不知自己嫁了個什么樣的夫君?!?/br> 方斌垂眸盯著她有些躲閃的目光,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我以前做什么當真那么重要嗎?” 這樣的方斌讓阿瑤覺得怕怕的,心里想著重要卻是不敢吱聲,身前的兩只小手不停地揪著自己的衣裙,看在方斌眼中卻更顯得嬌滴滴的極其可人。 “罷了,你若想知道我告訴你便是?!狈奖笏剖窍铝撕艽蟮臎Q心一般,“我以前在鐘樓做事。” 阿瑤頓時愣住,只覺自己大腦一片空白,耳邊聽到的一切仿若幻境。 可是她又明明白白的聽他說到鐘樓,任憑她對外界的事再一無所知,這鐘樓她也是知曉一二的,聽聞那是整個呈宇王朝最大的殺手兼情報組織,但凡鐘樓接手的任務(wù)從未失手過,江湖乃至朝堂中人聞“鐘樓”二字無不聞風(fēng)喪膽。 而且鐘樓的樓主性格古怪,只要是他不愿接手的任務(wù),縱使拿萬兩黃金擺在他面前亦是無用。鐘樓也因此在江湖中更顯的神秘。 阿瑤的面色蒼白的看不到一絲血色,空洞的目光中透著恐懼,更多的卻是難以置信,顫抖的食指指了他半晌方吐出幾個字:“你是殺……殺手?!?/br> “我們只殺窮兇極惡的壞人?!狈奖蠛苡心托牡慕忉尩?。 “那也是殺人?!卑庌q駁道,她也從其他鄉(xiāng)親那里聽到過,他們都說鐘樓里的人都是好人,專門斬殺罪大惡極的人呢,劫富濟貧,憐愛百姓,甚至比朝中的官員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如今這些都不是重點,她所關(guān)注的是她的夫君是個殺手,他的雙手沾滿了活人的鮮血。 每每想到他殺人之后手上、衣服上都濺滿嫣紅刺目的血漬,盡管那些人都該死,但她仍覺的一陣惡心,她沒有殺過人,真的不知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事情。 她也對鐘樓的人心生崇敬,充滿感激,但當自己的夫君站在自己面前說他是鐘樓的人,那就是另外的一種心境了。 她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子,只想過作為一個普通人該過的生活,可是這樣的方斌真的能給她平凡的生活嗎?他真的不會因為鐘樓的一聲召喚棄她而去?這樣的事若真的發(fā)生了,那她以后又將如何生活下去? 阿瑤無力的蹲下身子,雙臂緊緊的環(huán)住自己,空洞無神的目光讓人心生憐惜。 方斌也跟著蹲下身子抱住她,努力使自己的話語變得溫柔:“這樣的事原本就不想告訴你,但又想著你若知道實情總比胡思亂想自己嚇唬自己要好,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只希望你愿意相信我,以前的事都過去了,現(xiàn)在的我只是你的夫君,一個普通人?!?/br>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卑幣Φ耐鲁鲞@幾個字,她真的覺得自己大腦混沌的不知該想些什么,只想一個人待著。 “那我扶你回房歇著,外面冷,當心著涼?!?/br> 方斌說著送阿瑤回了房,這才又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買早飯回來?!?/br> 說罷見阿瑤目光無神,仿若沒有聽到的樣子,他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關(guān)門出去了。 . 阿瑤獨自默默的蹲在墻角,雙手抱著膝蓋一個人在地上坐了許久,也思考了許多事情。 想到她被銘峰寨的人抓去方斌的出手相救,想到嫁給他之后方斌的貼心照顧,雖然這兩天她一直覺得怕怕的,但她不能否認,她心中的害怕全都是她自己在嚇唬自己,而方斌真的不曾做過什么傷害自己的事,對自己的家人也很是友善。 他甚至還說過“女兒家的手就該嬌慣著,今后再不許做這等粗活?!边@等讓人暖心幸福的話。 他剛剛說他如今只是一個普通人,是她的夫君,若真是這樣他們兩人平平淡淡的過日子豈不是也很好? 何況,方斌也是一個俊逸的男子,若不是他外表冷淡,不知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們想要嫁給他??墒撬敢馊⑺@個聲名掃地之人。 想起方斌身上的種種好處,阿瑤覺得自己的臉頰一點點變得發(fā)燙,整顆心都不受控制的活躍跳動。 一番思考之后她終于站起身準備出去向方斌說個明白,告訴他自己愿意這么跟他過一輩子,不離不棄。 推門出去卻發(fā)現(xiàn)空曠的院子里根本不見方斌的身影,她有些著急的奔入他居住的房間,卻依然是空無一人。 阿瑤莫名的有些心慌,定定的倚在門邊,心頭一陣失落,他會不會就這么拋棄自己了?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買早飯回來?!狈奖蟮脑捦蝗辉诙吇仨懀幙戳丝匆呀?jīng)快要爬上頭頂?shù)奶?,方斌離開半天了,怎么還不見他回來,難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阿瑤只覺一陣恐慌,不假思索的向著大門奔去。 第一次,她一個女兒家旁若無人的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奔跑,毫不在意他人背后的指指點點。頭上的發(fā)髻因為跑得太快已凌亂不堪,可是,她卻絲毫不加在意。 她心中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方斌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 出了桐雨巷,穿過一條條人來人往的街道,終于來到清原縣最熱鬧的集市,看到奢華富麗的閣樓上寫著“歸來居”三個字,她不假思索的奔了進去。 店里的小二看到發(fā)絲凌亂的阿瑤有些鄙夷的走上前去推她:“哪里來的乞丐,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是你換了身干凈衣服便可以隨意入內(nèi)的嗎?” 阿瑤完全無視他的驅(qū)逐,一雙明亮的眼睛掃視歸來居飯桌上那些珠光寶氣的客人,卻不見方斌的身影,她這才有些著急的看向那店小二:“你好,我來找我相公?!?/br> “相公?”店小二嘲諷的笑笑,“你的相公哪里來的了這種地方,你去別處找吧,走走走?!钡晷《f著已揮著手要將她趕走。 阿瑤卻仍是不放棄,索性拉了店小二的衣袖再次問道:“你真的不知道嗎,我相公是方斌,他經(jīng)常來你們這里買飯菜的?!?/br> 店小二原本嫌惡的臉上閃過驚愕,后又一臉諂媚的笑:“哦,原來您就是方相公家新娶的新娘子啊,您怎么不早說,還……還這幅打扮?” 阿瑤卻是沒心思接他的話,只再次問道:“你見我家相公了嗎,他說來買飯可是許久了也不見回家?!?/br> 店小二連連點頭:“見了,方相公早上是過來買飯菜,我都把飯菜包好了,他卻突然說有事先寄放在這兒,一會兒再回來取,這都半天了竟還沒回來?!?/br> “那你可知他去了何處?” 店小二摸著腦袋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來了,他是往北出城去了……哎,方家娘子,你的飯菜!” ☆、第9章 相公打了你 阿瑤從歸來居出來便一路奔跑向城門口而去。 此時已接近晌午,春日里的太陽原本暖洋洋的,可照在一直奔跑著的阿瑤身上卻甚是毒辣,使得她大汗淋漓,筋疲力盡。 出了城門,看著一片空曠的土地,她只覺得心中恐慌更甚,著急的對著這片空曠大喊:“方斌,方斌,你在哪兒?。 ?/br> “方斌,你在哪兒??!” “方斌!” “方斌!” 阿瑤便走邊喊,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杳無人煙之地,再回過頭來看已不見了來時的路,而方斌卻依然沒有找到。 阿瑤覺得自己筋疲力盡,嗓子也喊得沙啞了,她傷心的坐在地上嚶嚶哭泣,嘴里還不忘碎碎的念著:“方斌,你到底在哪兒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br> “阿瑤,是你嗎?” 阿瑤正自顧自的哭著,如今聽到耳邊傳來虛弱的男聲,仔細一聽竟是方斌的聲音,不禁又來了力氣,蹭的站了起來望向四周:“方斌,你在哪兒?” “我在這兒?!?/br> 阿瑤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的草叢中赫然躺著一個人,那人的衣服是阿瑤所熟悉的墨色,她高興的奔了過去。 看到方斌虛弱的倒在地上,阿瑤剛剛收住的眼淚又再一次嘩嘩而下:“你怎么成了這個樣子。” 方斌看著眼前發(fā)絲凌亂,滿臉淚痕臟兮兮的阿瑤心中一暖,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水輕聲安慰:“別害怕,我沒事?!?/br> 阿瑤抹了抹眼淚使盡全身的力氣扶他坐起來,看方斌皺著眉頭不免擔(dān)憂:“你受傷了嗎,怎么一個人躺在這兒?” 方斌也并未隱瞞,一臉認真道:“鐘樓的人給我吃了化功散,我如今內(nèi)力盡失,再做不得殺手,這下我們可以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了。” 阿瑤心疼的望著他,淚珠啪嗒啪嗒的落下,她聽老一輩的人講故事時說過,喝了化功散的人全身疼的如萬千螞蟻在咬,那種感覺簡直生不如死。她沒想到小時候只在故事里聽到過的事情如今就這么真真切切的發(fā)生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