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嗯,我等著那一天。紫極殿我下了禁制,你沒突破元嬰是無法出關(guān)的,你可要抓緊時間,別讓我等太久?!?/br> 那種輕描淡寫略帶笑意的語氣讓夏元熙覺得自己受到了蔑視,她也打定主意要加把勁,給這個傲慢的帥比一個切身難忘的教訓(xùn)。 薛景純每走一步,身后的禁制符文就如糾結(jié)的蔓藤、運(yùn)行的星辰一般自動生長,并遵循著一種奧妙絕倫的秩序。字符光怪陸離的微光在他身后閃耀,但他的臉卻仿佛蒙上一層鐵幕。 “或許那只是你的誤算……”他如紐扣大的劍墜化作一個小號的太虛童子,在劍穗上坐著一蕩一蕩道。 “我也希望如此,但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她發(fā)過那個誓言,你想清楚了。而且我不是告訴你了嗎?覬覦她的人多得很,說不定哪天……” “那個不用擔(dān)心,我會讓她實(shí)現(xiàn)諾言,然后安心地得道飛升的。太虛前輩,正如傳聞所說,我殘忍好殺,從來就沒有胸懷寬廣之名,所以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把她拱手讓人……如果三界俗世中她需要有一個人寄托情思,那人只會是我,我也只會讓她選擇我?!?/br> 薛景純神色一片漠然,但握上劍柄的手顫抖異常:“即使是我,做出這個決定也左右搖擺了許久。不要再向我提及這個,我害怕我會因此動搖?!?/br> 他步履堅(jiān)定,移步換景,僅僅數(shù)息周圍環(huán)境就從紫極殿附近的廊道變成了玄天玉虛宮的主殿。 那里,王詡、虞龍旌、穆廣莫等平素難得看到的真仙們都齊聚一堂,安靜地等待著。 因?yàn)榘凑諘r間推斷,大劫就快要開始了。 ☆、310|亂世大劫興(一) “玄璣已經(jīng)閉關(guān)準(zhǔn)備突破元嬰,這次我就沒驚動她,掌教的紙鶴我自作主張攔下了,若有處置不當(dāng)之處,玄微甘愿領(lǐng)罰?!毖凹儚男渲腥〕黾堹Q,向中央的掌教回稟、 “什么?我們大家都為此次浩劫丟下了自己的要事,她竟然不聲不響去閉關(guān)了?難道昆侖上下只有她的事不是事?”一旁的冷艷道姑諷刺道。 說話這人是褚照青的女師弟,道號玄月的司瑾羽,這兩百年間,她歷盡千辛萬苦,好歹也從金丹突破到了步虛,卻突然聽聞入門不到三百年的夏元熙準(zhǔn)備沖擊元嬰,心中又妒又恨,加之夏元熙還得到了她一直傾慕的薛景純寵愛,更是火上澆油一般憤恨。 “她不知此事,是我先斬后奏了。”薛景純眼神都不曾偏移下,淡然看向前方,平靜道。 “如此也好,此次天地交征,陰陽混沌,將從賢劫過度到星宿劫,時間恐怕要持續(xù)一甲子?!贬療o稽環(huán)視一周,見最后一人的薛景純已經(jīng)到了,于是緩緩開口道。 既然掌教都拍板了,司瑾羽自然無法再說什么,只得慍怒地退下。 岑無稽看在眼里,暗自一嘆,對司瑾羽的心性極為失望,但是她父親過去為門派戰(zhàn)死,加之師父懷真子列缺在九霄之外駐守十方大劫界,任利刃般的罡風(fēng)拂體長達(dá)三百年,可謂是勞苦功高,所以他平日里對司瑾羽也十分寬容,故而沒有說什么,接著道:“玄靖已于一百年前突破元嬰,前些天玄幽也以出關(guān),晉位分神,加之正在沖擊元嬰的玄璣,本派后繼有人,讓貧道欣慰萬分?!?/br> “掌教謬贊?!瘪艺涨喽硕苏滓欢Y。 “啊哈哈哈,多虧前些日子跟玄寰、玄幽師兄和小玄璣他們?nèi)セ炝嗽?,豈知那鏡夢世界正和我幻術(shù)一道,讓晚輩師侄也是茅塞頓開,所以才能有如此進(jìn)步,因緣使然,僥幸僥幸,哈哈~”王詡還是嬉皮笑臉。 “但此次天地交征,地膜變動,十方大結(jié)界陣眼正依托地膜四極之柱,定會跟著受其影響。若諸天外魔有什么別樣心思,必定會擇此機(jī)會,大舉入侵。依過去數(shù)萬年慣例,它們向來皆是如此,想必此次也不例外,所以必須加派人手,穩(wěn)固結(jié)界?!贬療o稽接著說道。 他長嘆一聲,眼中有說不出的憂慮:“可嘆我這幫老家伙不爭氣,人丁凋零,抽不出人,所以這次懷英子師弟裴月鼎,還有貧道都會過去駐守十方大結(jié)界,山門就由你們玄字輩弟子駐守……地膜翻動,定然有若干魔頭成為漏網(wǎng)之魚,混入十方大結(jié)界中,掀起血雨腥風(fēng)!你們駐守山門,人手力量遠(yuǎn)遠(yuǎn)比歷年都薄弱,還請務(wù)必多加珍重?!?/br> 這話聽得下方的虞龍旌、穆廣莫、王詡等人都神色肅然。 這樣一來,也就是昆侖所有渡劫以上的三位神君,岑無稽、裴月鼎,還有原本就駐守十方大結(jié)界的列缺都不在山門。 想來因?yàn)樯弦淮鷸|西宗之戰(zhàn),還有屢次魔道入侵,讓懷字輩幾位前輩都相繼隕落,里面就包括了司瑾羽的父親,還有薛景純、王詡這兩脈的師父,造成此次星宿劫來臨,昆侖人手如此捉襟見肘舉步維艱。 “弟子謹(jǐn)記掌教吩咐!請諸位師叔師伯放心前去!”虞龍旌、穆廣莫等人一揖,大聲堅(jiān)定回答。 “很好。”岑無稽等人欣慰點(diǎn)點(diǎn)頭,也是躬身回禮,“如此大任,就勞煩諸位?!?/br> 昆侖雖然門規(guī)森嚴(yán),但師父與之弟子多半亦師亦友,皆為追求升仙之路的同道,相互扶持,相互幫助。 現(xiàn)在,無論懷字輩還是玄字輩,哪怕平時最吊兒郎當(dāng)?shù)耐踉偠颊鹿?,躬身下拜,也是相互珍重,更有拜別之意。 因?yàn)榇蠹叶贾?,雖然駐守山門的人數(shù)是最少的一次,但去十方大結(jié)界的諸位師叔師伯們又何嘗不是?他們面臨魔頭入侵的第一線,正是最危險的地方,每次大劫來臨,各正道門派駐守結(jié)界的前輩們也隕落了不少人。就像上劫來臨時,同為古宗派的天虞峰佑圣觀更因?yàn)榕芍欣锨拜呉阉o幾,宣布封門避禍,放棄了古宗派的一切權(quán)利和義務(wù),才讓被他們鎮(zhèn)壓的血河宗在后來坐大。 但如果所有的證道都如此行事,那這世間早成了魔道樂土,又談何傳承與后繼? 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背負(fù)著什么,身后就是三界的蒼生,所以無可退卻。 天地將亂,無論氣運(yùn)還是星象,都無法推測出什么。 大家也不知道,自己或是別人,面臨著怎樣的命運(yùn)。 不知此去一別,是否能再度相見。 所以他們最后相互一拜,把所有千言萬語融入其中。 “數(shù)聲風(fēng)笛離亭晚,君向□□我向秦。凡人的詩句,倒是格外應(yīng)景?!睉延⑸窬嵩露κ俏痪圃惚堑暮吞@老頭子,他哈哈一笑,通紅的鼻頭宛若酒醉的狂仙。 “大概凡人生如朝露,太容易經(jīng)歷離別,所以才能有如此深刻的感受,寫下這等絕世佳句吧……”身為徒弟的穆廣莫笑著道。 窗外,百年之期再一次到來,冰晶般的瓊花花瓣與終年不化的吹雪翩然而至,仿佛在為他們送別。 【無量山劍湖宮】 “鳴劍!” 劍冢的沉劍池旁,陶慕劍領(lǐng)著所有后輩的弟子一聲清喝,只見數(shù)十上百道各色劍光騰空而起,發(fā)出龍吟般的鳴響。天地為之變色,聲動九霄,余音不絕于耳。 不同厚薄,長短的劍鳴集合在一起,宛如金鐵交織的旋律,讓弟子們齊聲恭祝的話語有一種金戈鐵馬般的氣勢:“恭送宮主!恭送叔(伯)師祖!” 宮主劍狂歌是位須發(fā)皆白的中年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襲白色滾金邊的武士勁裝,筆直的身形宛若一柄出鞘利刃般鋒芒畢露。 “我和洛商此去數(shù)十年,你們這些小兔崽子記得好生磨礪劍技,要是有魔頭前來,可要好好招待一番,索性就把它們?nèi)苛粝掳?,畢竟一劫只有一次,能和天魔切磋技藝的機(jī)會不多,你們要好生珍惜,不要墮了我劍湖宮名頭!”劍狂歌爽朗一笑,豪邁地道。 自立派起,劍湖宮就沒有一任宮主不是霸氣十足的帝王范。不過,這樣的行事作風(fēng)無疑最對狂傲堅(jiān)毅的劍修們胃口。 “宮主放心!弟子這次殺敵人數(shù)一定拔個頭籌!還請宮主留下點(diǎn)彩頭,讓弟子也有些動力?!币禄位翁焖畡?,雁露齒一笑,英氣逼人。 “好的,給姚師兄留五百個胎息左右的雜碎魔念,我們誰都不要搶?!背饕菪Φ馈?/br> “喂!” 大家的哄笑沖淡的離別的傷感,不過對于純爺們門派劍湖宮來說,傷春悲秋反倒不適合他們。 戰(zhàn)斗,然后生或死。 這就是劍修。 【洞陽上館】 “jiejie,您此次當(dāng)真要去?”梁綰看著梁明月作為賢內(nèi)助,一手安排派中事物,忍不住問道。 梁明月作為分神修為,更是嫁來的道侶,原本輪不到她什么事的。 “是的,他剛渡劫不久,實(shí)力只怕欠一籌,我不得不去?!绷好髟峦O率种械年嚤P,語氣雖然溫和,但是口吻無疑斬釘截鐵。 她道侶為洞陽上館師祖輩人物,觀明先生韋曜,十年前才突破渡劫期出關(guān),法寶損毀了不少,實(shí)力不在巔峰期,讓她十分擔(dān)心。 這些年梁明月和韋曜伉儷情深,也看在洞陽上館其他弟子眼里,大家對羅剎也沒有了往日的偏見,甚至陣法這樣的人核心秘密也讓梁明月接手,一切都在好起來,可是偏偏來的不是時候。 梁綰有時想,或許回到以前那種被敵視時候還好些,或許就可以勸說jiejie留下來。 可是當(dāng)她看了jiejie堅(jiān)定的眸子,她想起了自己…… 如果她有能力,對方是jiejie或者夏元熙,她也會如此吧? “jiejie,這段時間多虧您照顧,我已經(jīng)破解胎中之謎了。”她一字一頓道,“而且,我這次也會幫助門派駐守,不會回羅剎國了?!?/br> “什么?你……” “我會在此次磨礪自己,讓自己更強(qiáng)大,jiejie你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回來,還有,當(dāng)我足夠自保的時候,讓我去找她。”梁綰眼中,不輸于她jiejie的火光跳躍著。 ☆、311|亂世大劫興(二) 在賞善罰惡殿,在梵靜寺,在靈虛峽……所有的上古門派上空都頓生異象,正是各門派中的渡劫期宿老前輩們,他們或乘云霞,或化長虹,或御仙獸,扶搖直上九萬里,直入云霄,再無蹤跡。 然而,在廣袤未知的土地和海洋上,被重重深山、郁郁林木掩映下,或萬人尊奉的朝堂,或人跡罕至的荒野,也有些影影綽綽的鬼蜮伎倆正在發(fā)酵。 咒水河畔,各野蠻部落間的血仇甚至比許多歷史悠久的修真大派還長,在薩滿大頭領(lǐng)的指點(diǎn)下,蒙昧的山民熱衷于將俘虜人祭在河邊的桃林下,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讓附近的土地都呈現(xiàn)一種鐵銹般的棕紅。或許也因?yàn)槿绱?,夾江綿延上千里的碧綠桃花四季不敗,而主食花瓣的的江魚總是在頭頂長出人的面容。 這些怪魚身含劇毒,只能被搗碎了涂在吹箭弩矢上。可是最近幾日,咒水中卻再無一條人面魚,讓不少部落山民都疑惑不已。 而在傳說中進(jìn)入者死的部落禁地,頭戴各色獸皮翎毛的薩滿們正圍著一個銘刻有數(shù)百張人面的青銅大鼎,將一盆又一盆的人面魚傾瀉其中,無論倒入多少人面魚,銅鼎始終不滿。 …… 在某個偏遠(yuǎn)的島國王宮之內(nèi),一個裝飾華麗的寶石金盤穿過重重帷幔,顫抖的雙手將它呈到這個國家實(shí)際的統(tǒng)治者面前。 “□□高太后,這是國師剛送來的仙藥。”捧盤的侍女細(xì)聲細(xì)氣,徹底被恐懼支配。 雖然被稱作“□□高太后”,已經(jīng)扶持廢立了六朝君主,但帳幔后的婦人依舊榮光艷(和諧)麗,絲毫不見老態(tài),就和八十多年前一模一樣。她迫切地伸出手,帶著黃金指套的纖纖玉(和諧)指夾起小小的沉香盒子,將其中龍眼大的朱紅丹藥以香茶送服咽下。僅僅片刻,她似乎又年輕了一兩歲,看起來更加青春煥發(fā)。 “罷了,這馬貴全老了,辦事也太不力,不過一百對童(和諧)男童女,竟然花了半個月才搜羅到!擬旨,隨便再換個手腳勤快的做丞相。馬家嘛……念在跟了哀家?guī)资?,就把他們家孕婦和十二歲以下的童子獻(xiàn)上,哀家開了恩典,準(zhǔn)許他們?nèi)野l(fā)配為奴。” “是。”旁邊的小太監(jiān)嚇得立刻滾去呈上筆紙。 “馬家那對龍鳳胎當(dāng)年哀家見過,長得可是粉妝玉琢的,也不知現(xiàn)在被養(yǎng)成了什么水靈樣……”□□高太后喃喃自語,那語氣就像是老饕談?wù)撁朗骋粯?,隨后,她卻突然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呼喊:“呃啊啊啊啊啊……” 趕來的太監(jiān)看到終生難忘的噩夢景象:永遠(yuǎn)不老的□□高太后像是瞬間被風(fēng)干似的干癟下去,化為塵土,只留下精致華貴的袍服。 宗廟中,人面青銅大鼎內(nèi)有個紙人正緩緩燃燒,五官依稀和□□高太后有幾分相似。 …… 在某個小宗派的比武場,正是人聲鼎沸的熱鬧景象。 “哦!快看!劉師弟又贏了!” “是啊,劉師弟入門的時候資質(zhì)明明是最差的,現(xiàn)在竟然隱隱是五代弟子中執(zhí)牛耳者,也不知有什么奇遇?” 臺上的劉姓修士聽得下方眾人稱贊,得意一笑,正待假裝謙虛地推辭幾句,突然他眼珠一瞪,靈臺血光蹦出,一道朱紅精血人影向天上急急竄去,消失無蹤,原地只剩下一張人皮。 在一處荒郊野外,一個俊俏少年剛?cè)酉率种械乃朗骸昂撸垢蚁蛐斕翎??天上地下沒人救得了你!好在你這廢物修為還算勉強(qiáng),讓小爺我的吸星大(和諧)法又漲了一層功力……呵呵,真不愧是在遺跡發(fā)現(xiàn)的隱藏絕學(xué),竟然能吸人真元化作自己功力,照這樣下去,我定然能在十年內(nèi)筑基成功……” 話還沒說完,少年眼珠充(和諧)血突出,像是腦顱中被什么脹滿似的,然后靈臺后一道血?dú)鈬姳《?,化作朱紅的影子向天空飛去,淡黃的人皮隨衣衫落下。 在一座香火鼎盛的寶剎,鵝黃袈裟的高僧正在蓮花臺上為弟子們講經(jīng),說到妙處,他拈花微笑,長長的白眉隨風(fēng)飄蕩,如佛陀的救世化身一般寶相莊嚴(yán)。 突然,他雙目圓睜,腦后血光迸射,一道血影騰空而起。 …… 【他化自在天】 貪染明王雙臂撐在一個不過丈許方圓的水泉邊,著迷似的看著其中的倒影。 泉水宛若血一般的朱紅,更從下界源源不斷有著游離的紅絲注入其中,但水面的倒影并不是他本人,呈現(xiàn)出夏元熙的面容,眼神空洞無光,只不過做出和他一樣的姿勢。 貪染明王彎下腰,水鏡中的夏元熙也跟著湊了上來,就像是在隔著一層水面相吻一樣。 “就要快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