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其實何知渺猜得到,她在回憶,仔仔細(xì)細(xì)的回憶。 等了好半天,于思的筆錄也沒有問完。 聽值班警察說,成振國的案子涉及面廣,影響尤其嚴(yán)重,又碰上嚴(yán)打的時候,官商勾結(jié)。 成振國,怕是難逃法網(wǎng)追究了。 何知渺不是學(xué)法學(xué)的,也不知道瀆職、貪污和受賄的罪名區(qū)別及量刑。更不知道公檢法的辦案方式,風(fēng)格。 什么都摸不著,也沒有強有力的后臺能去求,他握緊拳頭,又回到了當(dāng)年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的死寂。 昨晚的于思,一定更絕望吧。 何知渺不敢想,也沒得做。 安慰大多是廢話,就算說了一千句,在此境地,也只是自我安慰的欺騙,總有被人硬生生撕開的時候。 翻手機,找通訊錄,同學(xué)很多。有出息,發(fā)達(dá)了的也很多,律師,法官好像都有,可是誰能來幫忙? 誰愿意來湯這趟渾水? 你何知渺要是不知道于思的犧牲,你會傾盡一切,冒著失去摯愛的危險,回來嗎? 別胡扯了,誰也不是圣人。 何知渺起身去廁所,用冷水洗了把臉。撥通熟人的電話,問:“我的店,你還要么?價格可以降,但是我要一次付清。我要用錢?!?/br> ☆、第30章 洛北(10) 洛北(10) 一晃竟就到了年關(guān),風(fēng)起落葉燃。似乎一年的離愁別緒,都隨著田間滾滾的濃煙,躍升。 到底何時才能彌散? 街邊老店林立,景致也一如從前。 虎頭還是那么機靈,雖然身高沒能猛地躥上來,但站在何知渺身邊,還是著實讓他有些驚訝。 其實距離夏秋北上讀書不過半年,卻讓她鈍感的生出一絲“矯情”,見人識物都開始漫不經(jīng)心。 看見學(xué)校并肩而行的情侶,她會忍不住匆匆繞開,心生羨慕;在圖書館里值班、給圖書編碼時,會不由得楞出神,再心虛似的驚醒,印入視線的總是她不經(jīng)意寫的歪七扭八的人名。 何知渺。 算起來,最近通話的頻率不是太高,一周一次,偶爾掛了電話,再短信聊上幾句??傄浴巴戆病苯Y(jié)尾。 對成家倒臺的事,夏秋也略有耳聞,她能諒解何知渺作為一個朋友的仁至義盡,卻還是不愿提成于思。 有好幾次,“她還好嗎”的疑問都滯在了嘴邊,夏秋和自己進(jìn)行莫名的對峙,似乎問出口,就會發(fā)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會給何知渺一個安心處理破事的理由。 能讓人覺得心安理得的理由。 你看,連自己也是關(guān)心的,何況是一起長大的人呢? 要是這么想,夏秋心里就隱隱含著不樂意。 . 成振國的案子一直都在進(jìn)行,卻也只是進(jìn)行中。誰也不會給個準(zhǔn)話,就連何知渺高價聘請的律師,也存在偶爾聯(lián)系不到的時候。 畢竟對成家來說,成振國是一家之主。 撇開這層經(jīng)濟層面的關(guān)系看,他還是一個中年女性的丈夫,和一位年輕女孩的父親。 責(zé)任與依賴相絆,缺失感被極度放大,原本一年也見不了幾次的男人,突然就演變成了另一個境地—— 若是他走了,我們家就徹徹底底的完了。 這些天能幫上忙的人,都在為這事奔波。 老實說,成振國為人是極和善的。至少每年歸來,能讓鎮(zhèn)上人看清的行徑,都是不忘初心的模樣。 獨獨幾天不見成于思。 天氣不佳,冽風(fēng)吹得人骨頭疼。 何知渺簡單套了件皮衣,先去了成家一趟。 成母近來睡不踏實,尤其女兒不在家。她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節(jié)目一個一個從眼前劃過,哪個都不中意。 何知渺沒進(jìn)去,往門里站了站,好擋著一路挾裹往溫暖地方侵襲的冷風(fēng),問:“于思還沒回來?” 成母搖頭,起身去廚房給熱水袋換水。沒留神,瓶蓋哐當(dāng)?shù)舻?,何知渺顧不上換鞋走了進(jìn)去。 “沒事吧?”何知渺俯身拾起,“我來?!?/br> 成母臉色不好,咳了幾聲,自嘲道:“人老了就怕冷,這還沒到下雪天,我就連熱水袋都用上了?!?/br> 何知渺應(yīng)聲:“今年冷得早?!?/br> 水瓶里沒熱水了,何知渺隨手灌滿,又燒了一瓶熱水。 成母站在廚房門邊,頗有些感慨:“人人都說養(yǎng)女兒好,我看啊,要是養(yǎng)個懂事的好兒子,一樣貼心。” “于思也很好?!焙沃斓仍谝贿?,著手洗碗。 “你們都是好孩子,要是以后能在一起,我就放心了?!?/br> 冷水沒過手指關(guān)節(jié),凍得連手臂毛孔都發(fā)顫,何知渺洗碗的動作很嫻熟,他記得夏秋說過—— 讓她最想嫁人的瞬間,是窗外陰沉的某一天,一如平常日子里的每一天。屋內(nèi)暖光下有背對她洗碗的男人。 何知渺心頭一動,嘴角彎了彎。不知他想到什么,但成母近來喜歡看人微笑,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愉。成母見了,以為自己的暗示起了效果,心里暗暗高興。 但轉(zhuǎn)眼看掛在墻上的老鐘,臉上就沉了沉,擔(dān)心道:“于思也不曉得跑到哪里去了,昨晚也沒回來?!?/br> “她昨晚也沒回來?”何知渺手上一頓。 成母搖頭,嘆了口氣:“昨天中午就走了,飯也沒吃?!?/br> 何知渺蹙眉,問:“她沒說要去哪里嗎?” “沒說,這個天還穿了一身裙子出去?!?/br> “成姨你別擔(dān)心,于思有分寸?!蹦┝?,說:“我去看看?!?/br> “誒,幸好還有你?!背赡缚攘藥茁暎肿氐缴嘲l(fā)上。 何知渺灌好熱水,洗了碗,見成母神色恍惚,也就不多寒暄了。順手拎起門邊的垃圾袋,道:“我先走了?!?/br> . 冬天的晚上十點半,尤其在南枝,就跟夜里無異。 黑幕太沉,像是隨時會塌下來,不會讓人頭破血流,反倒是軟綿綿的貼在身上,掙不開,越來越緊。 直到人筋疲力盡,才會被黑暗吞噬。 何知渺抽煙取暖,這是留學(xué)時跟華裔馬來西亞人學(xué)的。 何知渺叫他壽星,因為他常念叨要活上百歲,要和這個不公允的世界抗?fàn)幍降?,看看到底誰更有耐心。 后來何知渺給他看過大額頭壽星的圖,他很喜歡。 那日他兼職完回家,被三個連危險器具都沒帶的外國人圍堵,憑借身高和大力硬生生對何知渺造成了禁錮。 這是他第一次被搶劫,但幸好本來也沒錢。 因為錢少,何知渺小腹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拳,疼得他差點吐出中午當(dāng)午餐喝的免費白開水。 人散了,何知渺還撐在墻角,半天回不過神。 “抽一根,就暖和多了?!眽坌沁f過去一根煙,何知渺不搭理,只是冷冷道:“不必,煙不是麻醉藥,屁用?!?/br> 壽星咧牙,靠在墻面上,笑話說:“我從小打架打到大,你跟我住一層,以后別慫?!?/br> “呵?!焙沃靵砹伺d致,別過頭想看看他還想怎么吹牛,壽星卻神色如常,說:死不了人的,誰都一條命?!?/br> 難得有幸來人間走一遭,誰不是眼巴巴盼著好日子來,你以為搶劫的人不怕死? 自那以后,何知渺一個人抽煙時,總能想起他來。 好久沒聯(lián)系,不過估計他還在漂著吧,定不下來。 不覺繞過琴湖,走到夏秋之前住的賓館。 半年時間,賓館外頭的裝飾明顯提神了些,名頭上有一只發(fā)藍(lán)色亮光的蝴蝶,跟其他吸引人的色調(diào)不搭。 何知渺含著煙給夏秋打電話,沒接通,但夏秋的回復(fù)短信立即發(fā)了過來:我和陳言在看周杰倫演唱會,明天給你回電話,晚安呀。 何知渺蹙眉,立即給她回?fù)芰诉^去,慢吞吞的終于有人接通:“啊,還是被你發(fā)現(xiàn)了?!?/br> “干嘛騙我?”何知渺笑,“感冒了?” 夏秋嗓音改變得嚴(yán)重,隔著手機都能聽出她身體不佳,語氣都是倦的,“洛北昨晚下雪了?!?/br> 何知渺沉默良久,為成家的事cao心,卻連著好幾天忘了看洛北的天氣。心口被扯著,他開不了口。 反倒是夏秋笑著問:“你怎么知道我沒去看演唱會???” “你翹課還算正常,陳言看起來不像會翹課的人?!?/br> “誒?”夏秋笑著低頭看了眼,還在臺燈下戴著耳機復(fù)習(xí)的陳言,低聲說:“一面之緣你竟然記得清?!?/br> 隨意聊了些,夏秋心情看起來不錯,但是她時不時喝水的聲音讓何知渺心疼。他連夏秋感冒都不知道。 熄燈后,陳言也關(guān)了臺燈,只有叢薈和劉暢還在看劇。 夏秋掀開窗簾,看著外面的雪說:“這里的雪真好看?!?/br> “知渺,等你忙完了,一定要來陪我看一次。” “夏秋?!焙沃靻÷晢舅?,須臾才說:“我很想你?!?/br> 雪花紛紛灑灑,點在夏秋心上,是涼的,亦能融化。 . 隔了近一周,成于思才回家。要到冬至了。 成母跟在她身后東問西問,從最初好言好語的關(guān)心,到后來問得煩了,扯著嗓子哭吼道:“你爸還沒出來,我們這個家就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