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駱寶樟此時對衛(wèi)家兩位公子，并沒多少心思了，路上優(yōu)哉游哉的看風(fēng)景，隨手扯兩朵花，就那么插在頭上，卻也是風(fēng)情。

    衛(wèi)恒落后幾步，好似關(guān)心兩位親meimei，可目光卻時不時落在駱寶樟身上，終于忍不住，借個機(jī)會走到身側(cè)，用極輕的聲音道：“莫非表妹還在怪我？”

    駱寶樟暗地里呸一聲，懶懶道：“怪什么，誰叫我這等身份，你們家人瞧不起呢？還請二公子自重?！?/br>
    “話莫要這樣說，咱們是親戚，誰會瞧不起你呢？”衛(wèi)恒忙道，“那日是meimei口不擇言，她也知曉錯了?！?/br>
    駱寶樟斜睨他，忽地挑眉輕聲道：“你若想娶我，便直說，若不是，還請二公子莫要再來與我說話！”

    衛(wèi)恒一下子怔住。

    他哪里敢有這個心，莫說父母不肯，便是肯，他可敢娶駱寶樟？出去只怕會被人恥笑，堂堂名門世家子弟，娶個身份低的庶女，這不是自打耳光嗎？

    他口不能開。

    駱寶樟心里有些刺痛，果然如此，表現(xiàn)的好似多喜歡你，可一談娶便退縮了，這種男人有什么意思？只她這輩子的夢想也只能破滅。

    她咬一咬嘴唇，將頭上戴得花扔在地上，擦著他肩膀往前走了。

    過得幾日，因袁氏一早提過，等到休沐，便請?zhí)萍胰饲皝碜隹?，故而廚房里也有些忙碌，早早就去集市采辦了不少東西，那雞鴨魚rou樣樣都有，早上燉雞湯的香味，恨不得能飄到上房。

    駱寶珠摸著肚子道：“今兒又有好吃的了！”

    “你就光知道吃。”駱寶櫻抓著她的小手，“上回我教你寫得字，抄了多少遍？”

    聽到這個，駱寶珠的臉色就灰暗下來，垂著頭道：“五遍……不過我今兒還會繼續(xù)抄的，你莫告訴爹爹?！?/br>
    畢竟也是九歲的小姑娘了，駱昀覺得不能像袁氏那樣太慣著女兒，是以便讓駱寶櫻這個jiejie擔(dān)負(fù)起督促她練習(xí)書法的任務(wù)，也不求她樣樣精通，只要有一項(xiàng)能拿得出手就好。

    可這小家伙就是懶，要拿出吃東西的勁兒，什么學(xué)不好呢？駱寶櫻暗地里嘆一聲，捏捏她的臉，又不忍心責(zé)備：“我便替你瞞一次，但過幾日爹爹親自檢查，你要還不寫，我也幫不了你?！?/br>
    “三姐真好！”駱寶珠抱住她胳膊，“我一定會補(bǔ)上的！”

    兩人嘰嘰喳喳，倒是平常喜歡說話的駱寶樟這回像個悶葫蘆，托著腮幫子看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駱寶珠指指她，輕聲道：“大姐要嫁人了?！?/br>
    駱寶樟耳朵尖，忽地回過頭，皺眉道：“誰說的？”

    原先姣好的容貌在這一刻顯得有些兇狠，駱寶珠嚇一跳，忙躲在駱寶櫻懷里，可嘴上不妥協(xié)：“我聽人說的，就是那……”

    “珠珠。”駱寶櫻制止她，正色道，“姑娘家定親的事情不能胡亂說的，被母親聽見，都得罰你呢?！?/br>
    “哦?！瘪槍氈槁犓脑?，立時就閉嘴了。

    駱寶樟心煩，又扭過頭去。

    她總是想著自己是個庶女，將來終身大事必是坎坷，因除了金姨娘這沒腦子的親娘外，誰會真正關(guān)心她？但現(xiàn)實(shí)告訴她，自己去選，根本也不容易，她總是拋頭露面，最終又能得到什么呢？

    身份擺在這里呢。

    可相信袁氏？她冷笑聲，袁氏手腳麻利的就把她生母給折騰的沒個樣子，又能善待她不成？那唐家定不是什么好人家。

    聽說唐老爺四十來歲了也不過是個知縣，頭十幾年都在給知縣打下手，做做吏目的事情，后來上峰瞧他勤奮，才舉薦他以舉人的身份做知縣的，但這也到頭了，資歷淺薄，根本也不可能再升遷。

    至于那唐公子，也只是個舉人，雖說早早考上了，可有這樣的父親，兒子能強(qiáng)得到哪里去？

    她想到這個，便睡不好覺，偏偏父親相信袁氏，什么都由她來cao辦，而今，這一日那么快就到了。

    駱寶棠看她這樣煩躁，安撫道：“指不定唐公子挺好呢，你怕什么？母親還不至于……”

    “你給我住口。”駱寶樟道，“我學(xué)不得你這樣，整日將自己藏得好好的，誰也不知道你想什么，可你……玉扇在老太太跟前說得上話，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與我換個身份試試？”

    駱寶棠一下白了臉，手將案上的毛筆緊緊握在手里，但沒有反駁一個字。

    她就是能忍。

    這忍功讓人折服，駱寶樟冷冷一笑。

    就在這時，丫環(huán)進(jìn)來傳話，說是唐老爺，唐夫人，唐公子都到了，叫姑娘們出去拜見長輩。

    哪門子的長輩？駱寶樟心想，看看，說是要先瞧一瞧，可袁氏私底下還不是就想定了，她打定主意，若是那唐公子不行，她非得想法子攪黃了不可。

    ☆、第 48 章

    眾位姑娘各自整一整衣衫，陸續(xù)去往上房。

    老太太那里，駱昀也在，正與唐老爺說話，唐老爺這輩子只當(dāng)過縣官，見到駱元這等四品的，態(tài)度便有些拘謹(jǐn)，又見他年歲比自己小了好些，更是局促不安的，倒是唐夫人還大方些，說得幾句便能逗得老太太笑。

    門口的丫環(huán)撩開簾子，便見四位姑娘前后走進(jìn)來，按著次序，最前面便是駱寶樟。

    她沒怎么打扮，穿著尋常的杏紅色襦裙，柳葉眉丹鳳眼，極是出眾，唐夫人瞧一眼，略是停頓，目光便落去駱寶棠身上。她穿得比較素雅，一件兒柳綠色纏枝石榴花的短襦，一條挑線白裙，頭發(fā)收拾的干干凈凈只插了兩只玉簪子，走動間很是端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家嫡長女。

    只等到駱寶櫻走到跟前，唐夫人才有些吃驚，記得去年見過一回，還只是個小姑娘呢，這回高上許多，眉眼生得精致，比駱寶棠漂亮，言行舉止又優(yōu)雅，十足的千金架勢，想必過上一兩年，定是光華奪目。輪到最后一個，則是個像福娃娃般的小姑娘，臉兒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粉雕玉琢般可愛，唐夫人又不自禁笑了。

    “也去過好些人家做客，委實(shí)都沒有府上的姑娘亮眼呢！”她夸贊。

    袁氏謙虛兩句：“哪里，不過是略收拾了下，過得去罷了?！?/br>
    長輩們寒暄，姑娘們拜見了便站在下首。

    今兒雙方的意圖都很明顯，便是互有試探之意的一次來往，其實(shí)自打袁氏相請，唐夫人便知已經(jīng)有一半的把握，畢竟駱元是左都御史，雖出自寒門，然座師是蔣大人，又有衛(wèi)家這樣的親戚，在京都也是不可小覷的，而他們唐家有什么？也只有舉人功名的兒子了，還是沾了駱家乃庶女的原因。

    嫡女是萬萬輪不到他們的，唐夫人心里有數(shù)。

    老太太這會兒便提起唐公子：“別忙著夸咱們姑娘了，你們家公子在桂榜上能掛得二十來名，那也是極不錯的?！?/br>
    舉人這個名次，是能湊活，不過能不能到得殿試這一步又難說了，多少人在此止步？駱寶樟暗自琢磨了下，這會兒抬頭看了對面的唐公子一眼，頭一個印象便是膚色黑，黑得差點(diǎn)將五官都掩蓋了，但細(xì)看，好似也不算丑。

    只便這樣，駱寶樟也大失所望，這段時間看多了京都的美男子，家中父親，哥哥的容貌都是出眾的，這一個怎么入得了眼？

    她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唐公子好似并無察覺，也不曾多看幾位姑娘，瞧著是挺老實(shí)的。

    眾人說得會兒，男男女女就分開了，唐家并無女兒，唯獨(dú)兩個兒子，另一個尚小，唐夫人怕他淘氣沒有帶來，是以也還是駱家四位姑娘在一起。

    經(jīng)過這一看駱寶樟更是煩悶，路上就板著個臉，暗自心想袁氏果然沒安好心，那唐老爺唯唯諾諾，唐公子看起來也不出眾，她不過是個到年紀(jì)就被扔出去的女兒罷了！

    看她在生氣，駱寶櫻也又由不得跟著嘆息。

    在她看來，假使那唐公子是相予她的，她也不能接受。

    當(dāng)然，憑著嫡長女的身份，或可好些，可只是好上那么一些，真的有用嗎？

    不得不感慨，她原先的日子真是隨心所欲，這次變成駱寶櫻，太不一樣了，她一定得好好巴結(jié)祖母，父親才行，若真到那一日，袁氏看上，她看不上，還能去求求那兩位，但也未必就成。

    想到將來的事情，只覺頭上頂著一團(tuán)烏云，隨時都要下雨。

    只有駱寶珠無憂無慮的，拉著她玩秋千。

    回到房里，駱寶樟就發(fā)脾氣，銀丹勸道：“姑娘真不想嫁，也只能去見老爺了?！?/br>
    父親肯嗎？

    駱寶樟沒有底氣。

    父親獎懲分明，不是誰撒撒嬌就能獲得喜歡的，故而駱寶櫻從湖州來，不過一兩年的功夫，那地位就跟飛一樣的上升，全憑了她的才華，使得駱家有面子，不然便是駱寶珠，父親最近還不是逼著她念書嗎？

    她對這些一竅不通，想得會兒，翻出針線，打算給駱昀做雙羅襪。

    上房里，唐家人剛走，袁氏便由奴婢們扶著，急匆匆過來尋駱昀，老太太說話。

    這事兒真是出乎她意料了！

    “唐夫人不停地夸寶棠，我才知，她竟是看上寶棠了?！痹项^疼，可駱寶棠才十三，便是嫁人，怎么也得等到明年吧？京都姑娘多數(shù)都是十五六歲出嫁，但早一年也不是沒有。

    可問題是，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讓駱寶樟先定親。

    老太太瞪圓了眼睛：“竟有這回事，那原先……”

    “原先她也沒露骨的提，再者，去年寶棠更小，或是今兒看寶樟不稱意?！痹夏门磷硬亮瞬梁?，與駱昀道，“老爺，此事是我失策……”

    駱昀皺起眉頭，很是不悅道：“那唐家也是蹬鼻子上眼了，咱們駱家女兒還任他們家挑不成？”

    “話也不是這么說?！笨磧鹤由鷼?，老太太忙安撫道，“我看這唐老爺跟唐公子都是極老實(shí)的，除了唐夫人有些精明，這樣的人家還算放心，且寶棠行事作風(fēng)很有規(guī)矩，看上也是該的，不像寶樟，你瞧瞧她，不管怎么打扮，那身上都有些風(fēng)塵氣，不容易討人喜歡?！?/br>
    也委實(shí)是這個道理，弄得駱寶樟雖是長女，但要做嫡妻，就有些困難，兒子看上，多數(shù)夫人不會看上，誰家會喜歡狐貍精似的兒媳婦啊？

    如今瞧吧，連唐家都不要。

    袁氏真?zhèn)€兒頭疼。

    當(dāng)人嫡母便是這樣了，選得太差，婆婆相公以為她對女兒沒有關(guān)愛，可庶女要選好的又難，不然怎么說好事多磨呢。

    老太太道：“要不先別那么快下定論，再看看，唐夫人若不是不著調(diào)的，真心喜歡寶棠，先定下也不是不行?！?/br>
    袁氏吃了一驚：“母親，您不是向來很疼寶棠？”

    駱寶櫻沒來之前，駱寶棠那是頭一位的，人也乖巧，經(jīng)常陪著老太太，加上玉扇的關(guān)系，便更深一層，是以提到駱寶棠的終身大事，袁氏覺得可能一點(diǎn)不比駱寶樟輕松。

    結(jié)果老太太竟沒有急著拒絕。

    駱昀也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嘆口氣，半響極輕得說了一句。

    站在外面，端著點(diǎn)心的玉扇沒聽見，可就算沒聽見，她也知道老太太應(yīng)該說了什么。

    駱寶棠生得難看。

    不像駱元玨，一大半像駱昀，是個英俊的少年，駱寶棠一大半像玉扇，塌鼻子，小眼睛，皮膚也算不上很白，最好的是眉毛，不需修就是彎彎的，好似遠(yuǎn)山?？蛇@又如何呢？在駱家便是墊底的相貌，不用說在京都里算了，根本也入不得別人的眼。

    且偏生還是庶女，天賦不好，才華也不如人。

    這樣的姑娘，要不是貪圖駱家的關(guān)系，有多少人家愿意娶？

    玉扇捧著點(diǎn)心進(jìn)去，笑瞇瞇服侍他們吃下，等到出來，卻走到無人處，狠狠哭了一通，卻不敢大聲，只把鼻子嘴巴捂住了，聲音一絲絲從里頭露出來，隨著風(fēng)而去，并沒有人聽見這發(fā)自內(nèi)心的痛哭。

    等到哭完了，擦干眼淚，她走到后罩房去看駱寶棠。

    駱寶棠個性謙遜，后罩房里，稍許好一些的房間也讓給駱寶樟了，她就住在西邊，此刻正拿著筆寫字。

    陽光落在她睫毛上，閃閃爍爍，那瞬間看著竟也動人。

    玉扇差些又要哭。

    她這女兒從小就懂事，沒有讓別人cao過心，也喜歡琴棋書畫，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在宣紙上涂抹了，在玉扇看來，她寫得任何東西都漂亮，那時候王氏也顧不上她們，她們母女兩個便常在一起。只后來王氏去世，袁氏來了，生怕她這個親娘被責(zé)備，駱寶棠便漸漸與她有些疏遠(yuǎn)，可但凡得了什么東西，總是不會忘了她。

    也知道勸駱元玨對她好。

    玉扇抹了抹眼睛，走進(jìn)去笑著道：“又在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