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有與沒有,事實說話。”盧櫟冷笑,指著外面墻頭,“呂三,你可知道,你跳墻時留下了腳???” 王陳氏立刻高呼,“我家的墻頭,只有我夫跳過!” “是,你夫王富的確經(jīng)常跳,但還有一個人也跳過。”盧櫟指著呂三,“你知王富經(jīng)常跳墻,你與他腳大小相似,便覺無需處理痕跡,卻不知你鞋底沾的東西,與王富并不一樣!” “你若沒跳墻,王家墻頭的白蒙紙從何而來?白蒙紙質(zhì)脆,透白,價低,唯一用處便是做紙扎,這方圓幾里,除了你一家,還有誰做紙扎!” 呂三梗著脖子,“許是王富去了哪里沾到的!” “捕快們查問過,王富的交際圈子,沒一家辦喪事,就算有,那白蒙紙新鮮生脆,明顯是新沾上的,”盧櫟下巴微抬,眸里滿是冷光,“昨夜有雨,后半夜才停,而那白蒙紙未有濕溻,顯是雨停了之后才沾過去的,呂三,我且問你,王富的尸體現(xiàn)在還在義莊呢,他是怎么死后爬自己家的墻頭的?” 呂三有些慌亂,仍然否認,“那有可能是別人爬的!” “是么?”盧櫟微笑著看王陳氏,“除了呂三,你還有jian夫?” 王陳氏嚶嚶哭泣,沖張勇磕頭,“小婦人沒有……求捕爺明察……” “你也無需否認,我自會一條條說個清楚。”盧櫟回頭再看呂三,“你憐惜王陳氏受苦,可求一陣后未有得手,你便嫉妒王富有此嬌妻不知珍惜。時日漸久,王陳氏雖未與你,但態(tài)度略緩,你大膽夜會,王陳氏并未推卻,你便想勸說王陳氏與王富和離,好成你二人之事,王陳氏未肯,你心里便起了更強恨意?!?/br> “你可能還私下暗示過王富,愿意給些銀子,求王富放過王陳氏,甚至與其打過架,可惜王富都不肯。便是如此,你也沒想殺王富,但那夜王富酒醉,歪歪斜斜走在河堤,眼看著就要跌入水里,周遭又無人,你便覺得機會來了。你順手將其推入水中,用你做紙扎綁好的‘丫’字形竹竿狠狠按住他的脖頸,使其不能露頭,活活溺死。你從頭到尾避免與王富接近,以為萬無一失,卻不知王富仍然從你身上扯下一段布條——” 盧櫟看了眼瘦高捕快,瘦高捕快從外面取了件衣服進來,“呂三,這是從你房間里搜出來的衣服,經(jīng)你徒弟證實是你之物,左袖處有一條撕痕,料子形狀皆與死者手上布條匹配,你還有何話說!” 呂三瞪著衣服,呼吸急促,半天沒說一句話。 盧櫟看向微微搖頭一直否認的王陳氏,“至于你,你是個聰明人。你之言行過往,為何請官立案,需要我替你說么?” 第13章 手段 王陳氏立刻眼淚下來了,伏在地上哭的哀慟心傷,連喊冤枉,“我夫雖性子急躁,但我二人感情極好,我夫枉死,小婦人日夜悲痛,只為尋到兇手為他伸冤……如若捕爺證據(jù)確鑿,非說呂老板是兇手,那與我夫事前打架的有錢少爺——” 她指了指沈萬沙,嚶嚶哭泣,“他不是,小婦人也無話可說,可若污我清白,小婦人卻是萬萬不能受的……” 她跪著的姿勢標準秀美,盡管有些年紀,眼角細細紋路也并不影響她的風(fēng)儀,非常耐看。她還哭的極為悲痛,極為真切,令人聞之凄凄。 站在王家院內(nèi)觀看的街坊四鄰幾乎面上俱有可憐之色。 唯沈萬沙不高興,睜圓眼睛瞪著王陳氏,這女人話中之意,還是指他殺了王富!還企圖用話哄騙眾人,同情于她,引導(dǎo)輿論風(fēng)向! 張勇亦有些擾心,看了盧櫟一眼,盧櫟沖他們點頭示意沒事,袖子微微一甩負在背后,“王陳氏,你說你清白?” 王陳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眼淚蒙蒙地看著盧櫟,聲音帶著一股堅韌,“妾身愿以死明志!” 跪在地上的呂三也大聲反駁,“我與陳氏并無齷齪,還請捕爺不要偏聽偏信,誤傷于人!” “很好……”盧櫟微瞇了眼,脊背挺直站在廳中,如青松秀竹,聲音清朗,“王陳氏,我問你,王富是否經(jīng)常打你?” 王陳氏頭微垂,“是,但是……” “最近有沒有打過你?” 王陳氏面色微紅,半晌不說話,在院外圍觀的寡婦孫氏便替她答,“有!五日前還打過一次!那聲音慘的,我都忍不住想出來幫著揍王富了!” 盧櫟看向地上女子,“可有此事?” 王陳氏深深垂頭,似有些羞臊,“……有?!?/br> “王富都打了你何處?” 王陳氏咬唇不語,看起來很難啟齒的樣子。 呂三瞪向盧櫟,“女子隱私你一個大男人如何能問!” “也是,”盧櫟看向張勇,“便請張叔請個穩(wěn)婆過來,幫王陳氏驗傷吧?!?/br> 此話一出,王陳氏抬了頭,“我夫之死與我身上有無傷痕有何關(guān)系,捕爺無需多此一舉!” “有沒有關(guān)系,不是你說了算的,”張勇冷笑一聲,剛想喊人去請穩(wěn)婆,孫寡婦就舉了手,“我就是穩(wěn)婆!” 立刻有鄉(xiāng)鄰為證,“是啊,我家那小子就是孫大娘接生的!”“孫大娘手藝極好,就是附近人不多,才兼做豆腐生意!” 盧櫟微笑看向?qū)O寡婦,“如此,便有勞大娘了?!?/br> 孫寡婦見盧櫟人俊笑美,手掌一呼扇,“不值什么的!”笑呵呵地帶著王陳氏進屋去驗身。 一會兒后出來,盧櫟問,“王陳氏身上可有傷?” “有。”孫寡婦回答很干脆。 “何處有傷,什么樣的傷?” 這次孫寡婦答的就沒那么脆生了,“只有女子……那什么時……會有的傷?!?/br> “哦,房事之時?!北R櫟面不改色,“傷可重?” “并不?!?/br> “其它地方可有傷?” “沒有。” 盧櫟意味深長的看了眼王陳氏,又部孫寡婦,“大娘在此住了多久?王富娶妻之后,與他們?yōu)猷彆r間可長?” “我嫁到這都快三十年啦,王富娶這媳婦,我一路看著的。” “那好,我問孫大娘,王富打妻之事,何時開始的?” “一成親就有,王富脾氣上來,手可狠,打的人身上沒一塊好皮,門都不敢出?!?/br> 盧櫟又問,“那近些年呢?大娘只聽到王富打人動靜,可還曾見過王陳氏身上有傷?” 孫寡婦想了想,突然靜下來,深深看了王陳氏兩眼,“少爺這么問,我倒是想起來,雖然動靜還有,但王家的這幾年身上沒傷了。” “王陳氏初初嫁過來之時,是否衣衫顏色深舊,樣式落后,頭無釵環(huán),說話聲音略小,時常弓背,姿態(tài)畏縮?近些年來,雖仍然柔弱纖細,但衣裳越來越好,首飾越來越新,有需要幫忙時會主動開口了?” 孫寡婦猛一拍手,“還真是!頭幾年那可憐勁就甭提了,這幾年好了很多,懂得求人了!” 王陳氏聽著盧櫟一個接一個問題,突然心跳很快,手緊緊攪著帕子,下意識摸了摸頭,想把頭上的銀簪子拔下來,不期然對上盧櫟似笑非笑的眼神,差點驚的往后仰倒。 盧櫟沖王陳氏笑了笑,“真是女子猛于虎也。王陳氏,你最初嫁給王富之時,吃不了少苦??赡懵斆鳎贿吥讨?,一邊施展水磨工夫,引的王富對你上了心。你慢慢改變了王富,哄著他將家里銀錢交給你,”他指了指之前搜出來的精致銀箱子,“就放在你的嫁妝箱里,妥貼收著。你還不忘時不時給王富點甜頭,表演一番他最喜歡的戲碼。” “王富之前對你,是真打,后來……是你引導(dǎo)的戲吧。聽起來像是在打你,其實是在行特殊激烈房事,甚至讓你打他,我說的可對?” 王陳氏漲紅了臉,“沒……沒有……” “你把王富攏在手里,得了他所有銀錢,并所有秘密,這個家里,從此你說了算,你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扇诵牟蛔闵咄滔?,你覺得這樣沒意思,便再一次施展魅力,勾引撞上來的呂三?!?/br> 呂三大叫,“沒有!我與陳氏并無私情!” 盧櫟不理他,繼續(xù)看著王陳氏,“你最明白一句話,‘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你勾引呂三,卻沒有讓他得手,反而欲擒故縱,做出疏離的樣子,勾了呂三……至少有半年。這半年來,呂三越來越把你放在心上,對王富的忿恨也越來越多,直到時機到了,殺害王富?!?/br> “呂三同王富一樣,極聽你的話,殺了王富之后精神緊張,立刻跳墻來尋你。你不在意王富的死,但如果能利用一把卻是極好。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把著銀錢,支使王富做生意專虧了很多,心生不滿,總想來些外財,可呂三也不是有錢的,你便想看此事有無機會?!?/br> “你讓呂三連夜去王富飲酒的鋪子打聽消息,聽到王富死前曾與一富有少年沈萬沙有過沖突,便覺可以利用,第二日官府請你去認尸時,你便高呼冤枉,請求立案調(diào)查,想將王富之死賴到沈萬沙身上,并親自去纏沈萬沙。你對沈萬沙糾纏,大約是想訛些銀子,隱意得了足夠的銀子,就馬上收回前言,去官府領(lǐng)尸不再告人,但你說的太隱晦,沈萬沙沒聽出來,你算盤便打了空……” 沈萬沙聽到這里突然睜大眼睛,緊緊拽住張猛的胳膊,小聲與他咬耳朵,“沒錯沒錯,肯定是盧櫟說的這樣!我就說么,這女人怎么總是與我重復(fù)‘區(qū)區(qū)銀兩如何能抵我夫性命’原來不是她丈夫命重要,是我許的銀子太少!可恨我竟沒聽出來,她的語意正在‘區(qū)區(qū)’二字!” 張猛掐了掐他的手,“誰叫你沒證據(jù)?!?/br> 沈萬沙一臉委屈,“我有不在場證明的!王富死的時候,我追著一個穿黑衣裳的來著,可后來怎么尋也尋不到!后半夜會出來遛的人太少,除了他沒有可與我做證……” “你也是忒閑,”張猛沖他眨眨眼,“安靜點,我櫟哥還沒說完呢?!?/br> …… 盧櫟不知這邊兩人官司,聲音幽涼,“呂三細細與你講述了如何殺死王富,你便以為王富酒醉溺死不可查,身上若有傷痕,也是沈萬沙引起,不管怎樣,也不會確定呂三罪責(zé),豈不知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過,必留痕跡,呂三用竹竿壓制王富后頸,當(dāng)下無痕跡,酒醋敷后有清晰深黑淤痕,王富指間,更是留下呂三衣衫布料!而你家墻頭,呂三的腳印,也是深深淺淺不知道多少個!” “人之心口有謊,世間萬事可顛倒,唯有證據(jù)不滅,你二人害死王富,證據(jù)確鑿,敢不認罪!” 盧櫟眉眼冷肅,聲音里帶著他這個年紀沒有的威嚴,整個人猶如夜空皎月,高貴凜然。 眾人忍不住連聲叫好,呂三驚的眼珠子亂轉(zhuǎn),見到王陳氏心如死灰的樣子,咬了咬牙,突然跪到張勇面前,“捕爺我招!王富是我害的!他為人粗魯好酒,外頭還有女人,時常與我有些口角,我一時鬼迷心竅才害了他!可我與陳氏并無jian情,她并不知道我與她有殺夫之仇!捕爺明鑒啊,怎能以推斷之言壞人清白!” 張勇?lián)]開他扯著衣衫的手,厲聲喝道,“王陳氏,你知不知罪!” 王陳氏身子一抖,“妾身……沒有……” 呂三繼續(xù)高呼冤枉。 王陳氏不知怎么的,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她這一暈,就不好再審,張勇請女性鄰居將其抱進內(nèi)室,想了想,“先將呂三拿下,寫供詞!” 呂三認罪,因少了jian情一項,很多事情說不通,吱吱唔唔說不清楚,張勇問供本事極好,三兩下逼的他滿臉脹紅,大汗淋漓。 眾人見有熱鬧可看,皆圍在廳外看呂三招供,盧櫟卻腳一抬,走進了內(nèi)室。 “別裝了,我有話問你?!?/br> 隨著他冷冽聲音,王陳氏緩緩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眉眼疏離,“公子真是好本事。” “好說,不比你的御漢手段?!北R櫟走近,靜靜看著王陳氏,墨黑瞳眸里似涌著烏云,深不可測,“剛剛一番對峙,你當(dāng)知我本事,如今,我有一筆買賣與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王陳氏舔了舔唇,眼梢微瞇,“什么買賣?” “我有問題問你,你答的好,我便幫你少受些苦,如若不好……你知道我找證據(jù)很有一套,浸豬籠還是騎木驢,只怕你要選一個了?!?/br> 王陳氏身子一抖,立刻收起臉上表情,“您請講。” “我要問你,苗方此人……” 第14章 相遇 盧櫟問苗方,王陳氏還真知道。 她十五年前嫁給王富,就一直住在這里從未離開,苗方十年前出現(xiàn),王富從他身上得了一大筆銀子,這筆銀子數(shù)目之巨,時至今日這個家都靠這銀子撐著,王陳氏印象不可能不深刻。 “是個很和善的老者,”王陳氏細長眼梢微翹,眸內(nèi)有回想之色,“很喜歡穿顏色鮮亮的衣服,談吐不俗,有錢……男女有別,妾身只見過他兩次,知道的并不多?!?/br> 她貝齒咬唇,小心看了看房間四周,確定無人,面上露出渴求表情,聲音壓低,“求公子一定幫妾身,妾身只是……只是有些不守婦道,并未心腸狠毒,殺人害命之輩。” 盧櫟卻不接這話茬,“苗方可有說是何方人氏?若沒有,他的口音你可能聽出?他有什么特別的喜好,比如愛吃什么,有什么動作?” “哪里人……他沒說過,口音不大聽得出來,有點雜,像是北方的,又帶了點南方味,特別的喜好……他對海鮮特別有研究,特別會吃!” 那是從臨海的地方來的?盧櫟目光灼灼,“還有呢?” 王陳氏搖了搖頭,“實是沒有再多的了,他在此處停留并不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