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節(jié)
“耶律使者,”盧櫟看向耶律齊,“人若中毒而死,體內(nèi)必有污物,若銀針刺喉后變后,針上會有異味,是否如此?” 耶律齊點頭,“確是如此?!?/br> “我說死者中毒,過喉時毒未發(fā),入胃腑才發(fā),遂體內(nèi)有污,喉間未有痕跡。今日我施以此法,若能驗出污物,死因便是中毒,你可承認?” 耶律齊微微瞇眼,“若的確是中毒致使的污物,我認?!?/br> “好!”盧櫟走到尸體跟前,握住尸體上棉布一角,“使者請看好了——” 他將棉絮拉開,眾人齊齊一驚,尸體竟然……身體腫脹了一圈! 驚訝還沒完,眾人又齊齊捂鼻,這是什么味道,怎么這么臭! “以此法檢驗,若死者生前中毒,尸體便會腫脹。”盧櫟指著棉絮上臟臭黑色汁液,“胃腑內(nèi)臟污亦會涌出?!?/br> 酒糟擁敷的是死者周身,不包括臉部,棉絮卻包裹了死者整個身體包括頭臉,那團惡臭臟液的位置,正是蓋在死者臉上,正對著嘴的地方。顯而易見,這團臟液是死者嘴里噴出來的,而且這團臟液毒性很強,直接化穿了嘴部藤連紙,噴在棉絮之上。 然而這些還不夠。 盧櫟取了銀筷,蹲下身,提醒圍觀人群,“諸位請注意?!?/br> 做了仵作之后,他身上隨時攜帶自制的蘇合香丸,只是數(shù)量不多,分給趙杼太嘉帝小伙伴們,自己再一顆,已經(jīng)用罄。他們吃了藥可以抵抗尸臭,別人可沒有,不提醒不行。 饒是如此,他還是深吸口氣,才掰開死者嘴巴,用銀筷去夾那顆酒米團。 這顆酒米團已經(jīng)被臟臭汁液染成黑色,臭不可聞,用來夾取它的銀筷,也被染成詭異的青黑色…… 聽了盧櫟話有心理準備的,仍然被驚天惡臭熏的想吐,那些以為盧櫟嘩眾取寵亂玩一氣的,當場就被熏的翻白眼,兩腿發(fā)軟,幾欲暈倒。 嗯,也真有立時跑到一邊吐的,兩眼一番倒地的。 沈萬沙捏著鼻子,這樣時刻竟然也能大笑出聲,嘲笑西夏人,“這下看你們還怎么說!” 這樣從人體里出來的污物,這樣惡臭難聞的味道,再加上已然被染成青黑色的銀筷,你還敢說死者不是中毒而亡么! 盧櫟舉著筷子上的酒米團,上前兩步,笑瞇瞇問耶律齊,“耶律使者以為如何?” 耶律齊被那臭味熏的臉色發(fā)青,急急退后兩步,嘴唇翕動半晌,“……我認!” 耶律衛(wèi)捂著口鼻,看向盧櫟的目光變的非常敬畏,這個少年簡直是魔鬼!他舉著那么臭的東西,竟然還能笑! 剛剛他說過什么來著?對,剖尸,他說他想剖尸……竟然還敢沖死人下手!這個人不能惹,他是魔鬼啊魔鬼! “如此便好?!北R櫟將黑臭酒米團用布包裹好,裝封,請記錄尸檢格目的做特殊記號,特別指出這東西是有毒的,需小心保存,案破之后更要妥善處理。 之后,他將驗尸物品收拾好,給尸體覆上白布,上前與太嘉帝行禮,“盧櫟幸不辱命。” “你很好。”太嘉帝眸底笑意幾乎要溢出來,默默看了趙杼好幾眼,極盡調(diào)侃。 趙杼走過來,草草給太嘉帝行了個禮,拉盧櫟一邊體息。 太嘉帝才調(diào)整表情,看向耶律齊,“這樁命案發(fā)生時間地點皆多詭異,大夏不能不管?!?/br> 第245章 限期 太嘉帝端坐步輦之上,面色莊嚴的說了一番話。 他先說:“我天朝上邦,古來好客……”把大夏狠狠夸了一通,表示咱們對友邦從來都以禮待之,就算戰(zhàn)火滔天,也施以仁德,是天底下胸懷最寬大的國家。 又言:“今日之事著實令朕痛心。使者遠道而來,對我大夏懷揣誠摯之意,如何能冤死荒野?朕不容許大夏人心懷叵測,亦不愿意看到蛇鼠之輩故意設(shè)局影響你我二族邦交……此事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話說的謙虛動聽,實則把查案的事砸死了。你耶律齊之前口口聲聲聲討大夏,那咱們就把這事查清楚,反正尸體也驗了,現(xiàn)場也記錄了。若結(jié)果真是大夏人作案,太嘉帝不會放過,但如果是使團自己心不誠耍陰謀,也別怪我大夏無情! 當然,如果是別族人有意設(shè)局挑撥,大夏和西夏身為受案者,更要追究到底…… “尊使意下如何?”太嘉帝說完話,問耶律齊意見。 太嘉帝身姿筆挺,薄唇微抿,鳳眸挑出弧度鋒利又威嚴,明黃常服在太陽底下燦爛到發(fā)光,整個人威儀天成,透著天子獨有的凜然尊貴,令人不敢多看。 耶律齊眼睛被刺的有些痛,深深垂下頭,“但憑皇上做主?!?/br> 太嘉帝都話都說全了,他能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豈不是在說自己心虛? 但他們西夏也不是弱國,不能由人欺負!要不是大夏出了兩代平王,還一代比一代強,西夏早就打破壁壘,殺入中原,這如畫江山,哪有趙家人的份? 經(jīng)年戰(zhàn)爭,大夏頑抗,西夏國庫虛空,已經(jīng)扛不下去,這才有意求和。但這只是暫時的,現(xiàn)在求和,不打仗,并不意味著以后永遠不打! 他此次帶使團來大夏,一來是奉國君命令對大夏表示友好之意,二來便是試探,看大夏國力,財力到底如何,讓他們心里有個底。 所以耶律齊自認不比大夏矮一頭,也敢折騰,“只是一個月后,我國使團就要返程,若可以,希望皇上能指派得力之人,一個月內(nèi)破案最好,若破不了……” 他抬起頭,笑容無奈,“便只有請皇上寫信給我國君,告知此事了?!?/br> 你太嘉帝既然一直在說,對異國使團胸懷寬廣,連戰(zhàn)時都以禮待之,那西夏使團要照計劃時間離去,大夏就不能扣人。而且這次死的是他們西夏人,又沒傷大夏人一點,大夏沒有任何理由強留。 若到時不能查明,是你大夏人沒本事,不是我沒給你時間,寫信與西夏國君交待此事,面子就更少一層—— 這明晃晃的挑釁,任誰都聽的出來。 大夏這邊自然群雄激憤,這蠻子瞧不起誰啊! 個沒見識的,你們不能在一個月破案,認為是不可能完全的任務(wù),但在我大夏這就是吃個飯喝個水的事,怎么可能破不了,一定能破,而且還能提前破! 沈萬沙與瞿九雙拳都握到了胸前,神情激奮目光如電,若不是在太嘉帝御前,恐怕這兩人能吼出聲:一個月就一個月! 太嘉帝指尖輕敲龍椅,視線滑向左下首,“平王趙杼?!?/br> 趙杼上前拱手行禮,“臣在!” “你以為如何?” “一個月內(nèi),必能破案!” “好,此事就交與你,期間任何需求,皆可便宜行事,”太嘉帝微笑著說,“可不要讓咱們的友邦失望啊……” “臣從未讓西夏失望過。”趙杼目光斜斜掃向耶律齊,“是么——耶律齊?” 趙杼說這話時,聲音似蒙了寒霜,森森白牙露出,舌尖有意無意在唇邊一舔——耶律齊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在過邊境線數(shù)百里,追殺他們的殺神。 那時的平王趙杼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目光里帶著殺戾之氣,舌尖舔過飛濺在他唇邊的西夏人的血,淺嘗過后微微一笑……連他喉間閻王印都像飲飽了鮮血,泛著熾紅詭異光芒! 耶律齊沒忍住,生生退了兩步。 見西夏使團首領(lǐng)被趙杼一個眼光嚇的差點尿褲子,大夏人異??簥^,沈萬沙甚至跳起來大笑,“哈哈哈是呢,平王從沒讓西夏人失望過,這次也一樣!” 是??!眾人想起平王征戰(zhàn)這么多年,百戰(zhàn)百勝,邊境線都往西夏人那里移了老遠……可不就是沒人失望過!平王這話說的硬氣!這就叫實力打臉! 盧櫟雙手緊緊交握,唇角忍不住高高揚起,這就是他喜歡的人! 霸道張揚脾氣又壞,能把異族人嚇成這個樣子,真的好帥! …… 耶律齊沒回話,趙杼又往他的方向走兩步,高大身影逆著陽光,壓力非凡,“本案疑點重重,今日在場所有人都有嫌疑,貴使團境遇危險,稍后本王會派人保護,耶律首領(lǐng)不介意吧?!?/br> 這個保護到底是真的保護,還是監(jiān)視,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耶律齊卻不敢說不,僵著臉答應(yīng)了。 如此,現(xiàn)場這一出鬧劇算是結(jié)束,再說定些接來下來需要做的事,太嘉帝就乘著步輦走了,余下事情,全由平王趙杼協(xié)調(diào)解決…… 趙杼揮揮手,讓手下衛(wèi)隊分別對現(xiàn)場之人問供,仔細記錄并詳細觀察,良久才容許人離開。春獵時間即將結(jié)束,西夏人有自己的事,也不能時時看著趙杼查案,留下兩人跟蹤進度后,也離開了。 現(xiàn)場很快安靜下來,留下的除了趙杼盧櫟沈萬沙及各人護衛(wèi)小隊外,只有瞿九。 瞿九撓撓頭,笑容憨厚,“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使喚我!” 沈萬沙給了瞿九一個‘你很上道’的滿意眼神,捶了捶他左胸,“好兄弟!”卻在心中感嘆,怎么以前就不知道這瞿九人不錯呢?不過今天知道也不晚…… 尸體驗完,該是問供取證,搜集各種線索的時間。這個階段一般收捕們忙碌,盧櫟作為仵作可稍適休息,今日情況特殊,趙杼用的是他的衛(wèi)隊,能力更加不俗,更應(yīng)該順利,可盧櫟還是不能休息。 因為他需要尋找第一現(xiàn)場,以及,死者穿過的衣服。 他對這點非常有自信,堅信一定可以幫上忙,至于為什么么—— “嗷嗚汪汪——汪汪!”大白狂奔而來,速度極快,像在風(fēng)中飛起來了似的,跑到盧櫟跟前,親熱勁就更別提了,一個勁往他身上撲,甚至還試圖舔他的臉。 沈萬沙看到大白驚訝的不行,問運著輕功追著大白過來的胡薇薇,“你從哪把它弄來了?別說回了城里一趟,我不信!” 胡薇薇優(yōu)雅的順了順鬢發(fā),“王爺把案子接下來,主子就讓我去接大白了?!?/br> 春獵雖有御駕親臨,要求嚴格,但這項活動怎么說也是打獵,打獵的好伙伴,就是獵狗么。那些純粹蹭著來玩的宗室及高官子弟,都被允許帶獵狗,趙杼與盧櫟提了一句,盧櫟就把大白也帶上了。 他想著大白不是獵狗,但少有機會在這么大的地方玩么。因為與趙杼的關(guān)系,他不確定會不會接觸到上位者,所以不敢把大白帶在身邊,只讓邢左派了人去專門溜大白。當然,得盡量選偏僻點的地方。大白再聽主人話,也是沒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xùn)練的大型犬,傷了人就不好了。 誰知道今天帶它帶對了,真有用得著的地方! 聽胡薇薇說完,沈萬沙看著與大白抱成一團的小伙伴,伸出大拇指,“果然是小櫟子,算無遺策?。 ?/br> 盧櫟握著大白爪子,語氣非常無奈,“只是湊巧碰上了……” “你這是故意低調(diào)!”沈萬沙指著盧櫟,眼睛睜的溜圓,“然而厲害的人就是厲害,怎么低調(diào)都沒用,睿智的少爺會看穿這一切!” 盧櫟噗的笑出聲,“少爺你接下來的臺詞會不會是‘真相只有一個啊’?” “誒?”沈萬沙頓了頓,摸著下巴沉吟,“這句話很對?。 ?/br> 他眼睛放光,雙手叉腰,仰天長笑,“沒錯!真相只有一個,少爺就是這么睿智,可以看穿一切人世間假相,哈哈哈哈!” 盧櫟任他演了一會兒,才站起來,走過去敲了敲他的額頭,“玩夠了?玩夠該干活了?!?/br> “好噠!”沈萬沙小臉紅撲撲,非常開心。 盧櫟撫額。罷,只要小伙伴高興好就…… 他請趙杼手下把死者身上衣服拿過去,放到大白鼻子前讓它聞了聞,揉揉大白的頭,指著遠方,“去吧大白,把同樣味道的東西找出來!” “汪汪!”大白逮到機會舔了盧櫟臉一下,興奮的轉(zhuǎn)身跑開,炮彈一樣沖向遠方。 盧櫟:聞過死人東西不要舔我臉??! 趙杼蹲下來,拿帕子給盧櫟擦臉,擦完把人拉起來,“走吧?!?/br> 盧櫟反握住他的手,“你的事呢?” “都安排下去了?!?/br> 沈萬沙率先騎上馬,跟著大白的方向跑,“出發(fā)!” …… 大白果然不負眾望,瘋跑兩圈后,在一處緩坡停住,四處嗅嗅,最后蹲坐原地,等待主人過來。 盧櫟與眾人趕到,最先看到的是一處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