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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笑春風(fēng)在線閱讀 - 第46節(jié)

第46節(jié)

    金富貴還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死人了,死的是誰他也沒聽清楚。這會慢吞吞走到門前,張口就要問,卻看見里屋那血腥場面,惡心得轉(zhuǎn)身就吐。

    在滿屋寂靜的時候他的動作著實太大,連蘇云開都多看了他幾眼。初見的時候他就知道金富貴是個十分講究穿著的人,如今在眾人幾乎都是寢衣的情況下,他仍是穿戴齊整,腰束金腰帶,發(fā)系金玉冠,一副慢條斯理的模樣。

    他想,就算天塌下來,他也要穿戴齊整了才會出門。

    去取名冊的下人回來后,蘇云開讓人清點人數(shù)。清點至一半時,喊了“何小方”的名字,卻無人應(yīng)答。他再喊一遍,才有人朗聲,“大人,他在這?!?/br>
    眾人往那看去,答話的卻不是何小方,而是個姑娘,說著便推了推旁人。那人疑惑地看看左右,這才反應(yīng)過來,揚了揚拳頭。

    旁人見狀,要繼續(xù)清點人數(shù),蘇云開抬手示意他停下,問那姑娘,“他是聾啞的么?”

    姑娘點點頭,“我們都是師父收養(yǎng)的孤兒,因為多少有點毛病,被家人丟了不要了,不過傀儡戲只需要眼神好手腳好,聾的啞的都沒事?!?/br>
    蘇云開又道,“他今晚是睡在哪里?”

    姑娘撓了撓頭,“我也不知道,今晚我們是最后一波來的,來了就表演,演完累得不行,誰也沒精力理誰,隨便找了個空房間就睡下了。不過大人等等……”

    她沖那何小方比劃一番,兩人咿咿呀呀交流著別人看不懂的手語,一會她才道,“我替大人問過了,他說他剛才就住在我們師父右邊的房間里?!?/br>
    蘇云開明了,不用再清點名冊了,隔壁是聽力受損的何小方,所以剛才問話沒人做聲,大家也各睡各的,根本不知道隔壁住的是誰。

    不知道住的是誰……

    蘇云開擰眉,明明于向洪看起來像是被人尋仇了,可既然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那兇手怎么能在中段的一百間屋子找到他?

    難道兇手一早就知道了他住哪里?可那個人會是誰?

    他緩緩抬頭看向那說書先生崔修,問道,“今晚你沒有聽見于班主房里有任何動靜?”

    崔修皺了皺眉頭,“沒有,如果有,肯定會出來看一看?!彼蝗幌氲搅耸裁矗@恐道,“大人該不會是懷疑小人吧?”

    蘇云開淡聲,“在沒有抓到兇手之前,每個人都有嫌疑,我也有,你也有。只是你住在隔壁,問你的事,勢必要比別人多,身正不怕影子斜,問心無愧,就不懼別人多問。”

    崔修這才放下心來,“大人說得是,您要問什么,只管問,小人知道的,一定如實回答?!?/br>
    “好,我問你,于向洪是什么時辰進屋的?”

    崔修說道,“……小人早早就睡下了,真的不知道。大人也知道他們傀儡班子最晚來,可我們是傍晚前就入住了,東西都放好了的,在前面演完了就回來睡,睡得死,什么都沒聽見。”

    說了這話等于沒說任何有用的事,只是蘇云開覺得嫌疑最大的,還是崔修。

    如他所說,于向洪最晚到,那放東西的時候會有動靜吧?半夜跟人打斗,也會有動靜吧?

    可崔修卻說什么都沒聽見。

    沈衛(wèi)忽然抖了抖,“大人,這該不會是鬧鬼了吧?”

    深山之中最忌諱的就是鬼怪之說,他這樣突然一提,眾人便覺陰深深的,尤其是在這半夜,屋里還死了個人的情況下。

    “要不然怎么可能死得這么蹊蹺,又這么安靜?”

    他每多說一句,就惹得在場的人心里又寒涼三分。沈衛(wèi)看重性命,不想再多留,轉(zhuǎn)而面向平西侯,“侯爺,要不然我們先下山去衙門報案,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br>
    虞奉臨點頭,“眾人下山,可是名冊上的人全都要隨同,否則就依兇手來論!”

    蘇云開倒覺眾人此時留下才有利于破案,可是他已經(jīng)是禮部的人,不能插手刑獄的事,而且?guī)ь^的是侯爺,他一句話下來,已經(jīng)沒人會聽自己的命令。

    眾人也沒有收拾衣物,只拿了件外裳,就一起往山下走,希望能盡快抵達衙門。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總算是快到吊橋處了。

    忽然有人大叫一聲,數(shù)十人齊齊停下腳步,心已高懸,“怎么了?”

    那前頭一人顫顫指向橋墩,“那、那……”

    數(shù)個燈籠往前一照,只見有個小小傀儡被人卸了四肢,精巧的衣物上沾滿了血,癱在粗壯的橋墩上,猶如死去的嬰兒,陰森恐怖。

    一時無人敢向前,一片死寂。

    崔修離得最近,那傀儡娃娃幾乎觸手可及。他顫顫伸手,推了推那傀儡,幾乎是在拿下來的一刻,便不知道哪里傳來“嗞、嗞、嗞、嗞”的聲響。

    沉寂夜色下,像是有誰在割斷什么,可是只聞聲音不見人影。

    轟~

    那原本還挺立的吊橋,忽然兩條繩子齊斷,從萬丈高空往對面摔去,卷得山石滾落,撞擊出巨大聲音。

    眾人駭然,這下山的唯一出路,竟然就在眼前斷開了!

    ☆、第65章 山莊鬼影(四)

    第六十五章山莊鬼影(四)

    吊橋轟然坍塌,近在咫尺地墜落山崖,再眼疾手快的人,也無法將斷橋拉回。

    崔修離得最近,驚愕得都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個血淋淋的傀儡。等他察覺過來,驚叫一聲將傀儡拋起,往人群里鉆,生怕被鬼怪給拖到崖底去。

    虞奉臨到底是歷經(jīng)過戰(zhàn)場的人,只是這點小事還嚇不了他,見那傀儡被拋起,下意識心覺有異,跳起抓住,便染了一手的血。他轉(zhuǎn)身尋了蘇云開,將傀儡遞給他。

    他如今理智得很,下山的唯一通道已經(jīng)被阻斷,他們一行人要和兇手一起被困在山莊里,那唯有盡快找到兇手,才能讓自己有機會安全下山。那放下架子協(xié)助蘇云開破案,就是最好的選擇。

    蘇云開接過那傀儡,手里已經(jīng)沾了血。明月伸指刮了一點來瞧,放在鼻下輕嗅,說道,“血已經(jīng)干了很多,娃娃放在這里約莫有半個時辰了,只是分不出是人血還是什么?!?/br>
    “不是人血,是飛禽的血?!碧K云開從那傀儡的衣服上取下一片絨毛,似鳥類的,但絨毛都是米白色,也看不出是什么,“那于向洪是何時死的?”

    “大概也是半個時辰前?!?/br>
    沈衛(wèi)插話道,“可這傀儡的血都干了,那于向洪的血可沒干成這樣。”

    “于向洪人在屋里,沒有風(fēng)吹,血干得慢。這傀儡就在橋墩上,夜風(fēng)刮得厲害,而且娃娃本身并不會流血,是死物,于向洪卻不同,全身那么多的血,自然比傀儡的血干得慢?!?/br>
    蘇云開邊聽邊看這半臂高的傀儡,它四肢身體上都纏著cao縱用的線,此時線已經(jīng)全都斷開,在風(fēng)中輕飄。

    到底是什么人要煞費苦心地在這里放個血娃娃?難道只是為了恐嚇要逃跑的人?

    五六條線的長短幾乎都差不多,從切斷的痕跡來看,是被利刃所斷。剛才崔修拿起來的時候非常自然,并沒有看見有什么切割的東西,這樣看來是放置在這里之前就被斬斷了。

    那為什么崔修拿起之后,會傳來“嗞嗞嗞”的聲響?

    他往橋墩走去,再往前三步就是空蕩蕩的懸崖了,看得明月緊張,在眾人退后的時候往前一步,捉住他的衣服。蘇云開回頭看去,溫聲,“你回去,我不會摔下去的?!?/br>
    明月?lián)u搖頭,“你快看吧,我繼續(xù)給你打燈籠?!?/br>
    無論是楊家村外小樹林的土坑,還是鼓山的萬丈深淵,燈籠照的都不是東西,而是人心。

    可是她大概忘了,就算他真的摔下去,以她的力氣,也是會跟他一起掉入懸崖的。蘇云開更加小心地蹲身細看橋墩繩索,四條繩索都是由六根粗繩繩子交纏而成,粗如臂膀,剛才那“嗞”聲不過四五下,除非用斧頭砍,否則這吊橋根本不會斷。

    “兇手是提前將繩索砍斷的,并不是鬼魅所為?!?/br>
    “你怎么知道?”

    蘇云開說道,“因為世上沒有鬼,如果有鬼,那一切的案子都會成為謎案,成為有答案卻讓人無法理解的謎案。這些繩子是新的,按理說不會這么容易斷,至少不會只鬧出四五次動靜就斷裂了。而且從繩子的斷口來看,并不是一氣呵成,說明兇手用的不是利斧,而是匕首之類的小型利刃。”

    沈衛(wèi)并不關(guān)心兇手是誰,也不關(guān)心于向洪的死,他只知道自己剛買的宅子變成了兇宅,白白費了一大筆錢。而且如今還被困在山上,下不去,官兵也上不來,“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蘇云開掃視一眼身后的人,千人千面,各懷心思,有慌張,有驚恐,卻看不出誰是兇手,“回山莊,我們離不開這里,兇手也離不開?!?/br>
    “可萬一兇手再行兇怎么辦?”

    蘇云開想了想,對虞奉臨說道,“侯爺在軍營里是怎么防止逃兵逃走的?”

    虞奉臨說道,“五人一組,一人逃走,其余四人連坐。”

    蘇云開輕點了頭,“從現(xiàn)在起,五人一組,吃喝住都要在一起,如果有一人離開而其他四人都不知道,那我便視為幫兇,罪名等同?!?/br>
    雖然最后一句讓清白的人實在是覺得冤枉,可細想之下這個法子卻是暫時來說最好的。他們只盼著不要和殺人犯在一起,不然那樣就太可怕了。

    虞奉臨立刻說道,“蘇大人,我和你一組。”

    沈衛(wèi)一見那邊文武皆有,相對那些不明身份的戲子,和朝廷命官在一起更安全,“侯爺我也你們一起?!?/br>
    那金富貴梁房棟和沈衛(wèi)是好友,便紛紛說也算上自己。

    蘇云開一心要給明月留個位置,說道,“不如你們四人結(jié)伴,我們另尋他人?!?/br>
    沈衛(wèi)可不想在身邊添個隱患,“我們五個大男人一起,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干什么,蘇大人不要想不開。”

    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果然能看出一個人的真?zhèn)?,明知道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他還推開得這么理所當(dāng)然。

    蘇云開搖搖頭,拉了明月往上走,看得沈衛(wèi)著急。見他絕無可能放下明月,便往身旁看去,推了推金富貴,“金老弟,你身邊不是有很多個厲害的護院嗎,跟他們一組去,總比跟我們在一起安全啊?!?/br>
    這話分明就是推人離開,金富貴也不傻,一聽這話氣道,“我們都是八拜之交了,如今你竟然為了自己把我推出去。你、你……你瞧瞧蘇大人,為了個姑娘寧可另行組隊,你卻……”

    他氣得甩袖,“也罷,山莊一行,看清楚你的嘴臉,死我也認了?!彼智屏悍織潱澳隳??”

    梁房棟輕咳一聲,視線四移,金富貴不由冷笑,甩臉離去。

    蘇云開心中輕嘆,那沈衛(wèi)見他走了,急忙上前說道,“蘇大人瞧,如今加上明月姑娘,不是正好五個人了么,不用去找別人了?!?/br>
    “還有小侯爺也要跟我們一起?!碧K云開說道,“你去將金富貴找回來吧,我們?nèi)嗽僬覂蓚€就夠了?!?/br>
    沈衛(wèi)哪里肯,幾次暗示梁房棟,可他只當(dāng)做沒看見。無法,他只好去拉了別人來,也沒去找金富貴。

    等分好了人,蘇云開才道,“勞煩侯爺指揮,免得生亂?!?/br>
    虞奉臨常年駐守在塞外,戰(zhàn)績頗佳,絕非浪得虛名,在他的帶領(lǐng)下,六七十人有條不紊的回到了山莊,全都在上段住下,五人一個房間,輪番守夜。

    沈衛(wèi)只是將山莊當(dāng)做短暫住的地方,又是避暑所用,因此被子備得并不多。半夜山風(fēng)寒冷,一間屋里只有兩條被子。

    和蘇云開三人同隊的,正是傀儡班子的那聾啞人何小方,還有為他解釋的師姐韓樂。蘇云開和秦放找出兩條被子,一條給了明月,一條給了韓樂。韓樂沒有蓋,而是給了何小方。

    明月說道,“你倆感情真好?!?/br>
    韓樂笑道,“是啊,他剛進班子的時候才一點大,師父就讓我照顧他,這么多年已經(jīng)情同姐弟了。”

    見她笑得真切,倒讓秦放覺得奇怪,小心問道,“你師父過世了,你一點也不難過么?”

    韓樂頓了頓,笑道,“不難過,說實話……師父對我們并不好。你們也知道,富商向來以蓄置精工箱子、私養(yǎng)戲班為榮,我們這班子就是沈家私養(yǎng)的,所以師父不愁吃喝,只要專心教徒弟就好,徒弟做不好,師父就會打罵,畢竟這關(guān)系到師父一生富貴。但有時候打得狠,毫無緣由打的時候也有……說實話,我們傀儡班子十一個人,并沒有愛戴師父到那種痛苦的地步的。”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得是恨到了什么地步,才會讓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死在面前卻不落一滴淚。

    “大人。”韓樂忐忑道,“我們能安然下山嗎?”

    蘇云開也不知道,如今兇手是誰他也沒有線索,安置好他們后,他便想著再去一趟于向洪的屋里,他將傀儡娃娃放在了桌上,如今看去,安安靜靜躺在那里的血娃娃,有些恐怖。

    韓樂見他不答話,也沒有再多問。

    “我再去于班主的房間看看?!?/br>
    明月起身,“我也去?!?/br>
    “等等,我們也去。”韓樂拉著何小方的手說道,“大人不是說,五人一組么?這樣也安全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