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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十國千嬌在線閱讀 - 十國千嬌 第418節(jié)

十國千嬌 第418節(jié)

    第七百六十四章 無不感懷

    李月姬惱怒,或因她覺得不可能被任何男人拒絕,包括皇帝。郭紹的眼睛看著她向兩邊撐起的胸脯,以及白生生臉蛋上厚實的朱唇,有種親一口的沖動。不得不承認(rèn),這樣的女子被拒絕,生氣理所當(dāng)然。

    她的眼神也不如一般女子那么溫順,有一種野性的目光。

    郭紹好不容易才鎮(zhèn)定下來,這根本無關(guān)心性,若是以前他肯定淡定不了,不過宮里很多美貌的女子可以選擇讓他顯得從容了。

    “并非朕不想要,只是大事不能兒戲?!惫B輕聲道。

    “哦?”李月姬的臉上依舊帶著怨憤。

    郭紹沒吭聲。眼下的事,顯然是一個交易,哪怕沒有證物,甚至都沒說明白……但倆人都清楚是怎樣的契約。

    若是這時候郭紹接受了她的好意,按理說就應(yīng)該滿足她的要求,否則就不能隨意答應(yīng)。當(dāng)然郭紹翻臉不認(rèn)也沒人能拿他怎樣,不過他大概還是很有誠心的人,一般不會干這種事。

    而且郭紹真要她侍寢,也得先符金盞同意了才行。

    李月姬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掩面起身跑出去了,似乎在哭。

    ……大許朝廷的圣旨語氣非常強硬,翰林院學(xué)士寫的言辭,以皇帝口氣說,聽聞黨項與契丹人往來,朕非常震怒,下旨西平王李彝殷,在立秋之前將契丹使節(jié)送到東京問罪!

    立秋已經(jīng)快了,若要辦此事,須得馬上把契丹使者逮捕啟程。

    諸部貴族來到王宮,急著問如何辦。而此時李彝殷卻仍在佛前,燒香虔誠地作拜。此時的氣氛下,他拜佛的模樣顯得并不從容,倒好像在為李氏乞求好運。

    沒藏氏的人也來了,以前的首領(lǐng)父子皆死,又有新的首領(lǐng)被推舉出來。沒藏氏顯然對大許朝郭家沒好感,其實沒有郭紹殺前首領(lǐng)之子岺哥,他也不可能坐上首領(lǐng)的位置。

    他急著便道:“遼國那邊,切勿把事做絕了。中原朝廷怪罪黨項私通契丹,不過是個借口!咱們?nèi)糇詳嗔诉|國援兵,大許國更是有恃無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費聽卻似乎更畏懼郭家,說道:“大遼在幽州已戰(zhàn)敗,強弱已明。今不得罪大遼,便會被大許朝問罪?!?/br>
    野辭道:“問什么罪?王上明面上受朝廷分封,可東京還能管到夏州來?”

    費聽道:“以問罪之由,師出有名。”

    野辭氏冷笑道:“若是想開仗,找個名分還不簡單?無非想不想開戰(zhàn)端罷了。這事倒怪!以前那么多年,幾朝幾代咱們不也和契丹人來往,沒見哪個朝廷提這茬,無不封賞安撫拉攏黨項;咱們也對中原稱臣,大伙兒相安無事。如許多年不提,這時候大許國忽然想起,契丹是他們的敵國?”

    又有一個年長的大族貴族說道:“野辭說得在理,相安無事,須得兩邊都有誠心。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再怎么退讓也于事無補。大許朝立國后翻臉,無非是幽州既得,能騰出手對付咱們了;非為黨項有何過錯。”

    李彝殷插好了香,轉(zhuǎn)過身來嘆道:“可憐月姬出嫁還不到一年,兩軍一開戰(zhàn),她便悲慘了?!?/br>
    眾人聽罷面有戚然之色。沒藏道:“月姬郡主為黨項各族免遭兵禍,以身入虎xue,族人無不感念?!?/br>
    野辭氏惱道:“事到如今,王上不如稱帝立國,先發(fā)制人!黨項尚武、全民皆兵,先破靈州,占靈州草原,與西面黨項各部聯(lián)合,勝負(fù)未分!”

    “不可?!崩钜鸵蟮溃胺Q帝立國,時機未到。今遼國仍強,中原強盛,若本王稱帝,必被兩大國忌憚,連遼人也會防著咱們。

    先發(fā)制人也不可。大許興兵非等閑之事,可以看看再說。”

    李彝殷當(dāng)然不會把遼國使節(jié)逮到東京去。他反而與遼國使節(jié)暗通,希望夏州受到大許國攻擊時,遼軍能出手援救。

    ……當(dāng)年中原軍隊進攻幽州,遼國極其希望黨項能反叛中原,在其腹背牽制,但黨項人拒絕了。遼人對此事甚為不滿。

    而今夏州被中原威脅,契丹人心里并不同情。

    不過北院樞密使蕭思溫等人卻主張救援黨項,趁機將夏州地區(qū)爭取到自己這邊。

    山崗上皇宮大殿,此時亮堂了許多。釘死的窗戶被打開,陽光灑進來了。這地方本來就建在高處,從大扇的窗戶中,能看到綠色的草原,藍(lán)天白云,仿佛整個國家的氣息都改變了不少。

    蕭思溫現(xiàn)在是遼國皇帝身邊的紅人,無論大小事,耶律賢都要問他。

    蕭思溫正在皇帝座下站著侃侃而談:“木葉山之神護佑著大契丹,我們雖然失去了幽州、東漢,但尚能保住大遼社稷,在神靈的眷顧下,重新興盛……”

    遠(yuǎn)處隱約傳來了薩滿祭司的唱誦,薩滿崇拜祖先,耶律賢登基后抑佛興薩滿,便是為了重新凝聚契丹人的斗志。

    蕭思溫繼續(xù)道:“大汗的胸懷如草原一樣寬廣,契丹人應(yīng)該放下怨恨,方能擁有廣袤的大地和眾多的子民。這次黨項人求援,大遼定要援救,只要打退了許朝的進攻,黨項可能會變作第二個東漢國,在西邊鉗制許朝。

    我們調(diào)一支騎兵去西邊援救,幽州這面可伺機威脅襲擾,鉗制周軍兵力。”

    耶律賢道:“沒有大遼的增援,黨項不能抵抗郭鐵匠的軍隊?”

    “只是時間長短罷了。”蕭思溫從容道,“臣聽說黨項人尚武,但那地方地小人少,哪能耗得過中原王朝?”

    耶律賢十幾歲的臉便有些蒼白,他想了一會兒說:“郭鐵匠要對黨項用兵,定是勢在必得?”

    蕭思溫道:“那是當(dāng)然。黨項本來便名份上臣服中原,受中原分封官職。郭鐵匠若無勢在必得之心,妄動兵戈,反而將黨項推到了大遼這邊,有害無益?!?/br>
    耶律賢立刻沉聲道:“若是大遼不救黨項,郭鐵匠豈非一定能得償所愿了?”

    蕭思溫愣道:“大汗何意……”

    耶律賢道:“以此為條件,讓郭鐵匠把燕燕還回來?!?/br>
    “大汗!”蕭思溫神情復(fù)雜地抬起頭,他沉吟了片刻,小心提醒道,“燕燕是臣之女,但臣也不贊同這樣做。許朝是大遼心腹大患,其敵人越多,牽制越多,大遼便越安穩(wěn)。臣可以授意使臣,給予許國財物和牛羊?!?/br>
    耶律賢道:“那便試試罷?!?/br>
    蕭思溫好言勸道:“百萬契丹人都是大汗的子民,木葉山祖廟里的神靈,都看著大汗勵精圖治,重振大遼?!?/br>
    耶律賢點頭虛心納諫,但是心里依舊放不下蕭綽。感覺最親的,除了去世的父母,卻是那個才十歲的小娘。那可愛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此時東京養(yǎng)德殿,郭紹也在和大臣盧多遜說話:“蛟龍軍新增戰(zhàn)艦十艘,此番盧侍郎為正使,朕下令蛟龍軍護送你,從登州港去高麗。”

    盧多遜忙拜道:“臣定不辱使命!”

    郭紹道:“盧侍郎可見機行事,臨場決策和議條件。”

    盧多遜沉聲道:“高麗所圖者,渤海國舊地?!?/br>
    郭紹道:“那便看情況答應(yīng)他們。遼東那地方,咱們現(xiàn)在本來控制不了,高麗要是真能占據(jù),便且先讓他們占著;等咱們能控制之時,再作打算。中原最大的威脅是北方游牧族和漁獵野人,高麗北進,還能替咱們分擔(dān)東北方的威脅。”

    盧多遜拜道:“陛下答應(yīng)了此事,那便容易了?!?/br>
    郭紹道:“高麗國主似乎很想恢復(fù)高句麗時期的勢力范圍,東北那么寬的地方。咱們也要點條件……高麗二十年前滅南部耽羅國(濟州島),那地方蠻荒之地,讓他們在許國出兵遼東時,割讓給大許朝。咱們用來建蛟龍軍港口。”

    君臣二人談?wù)摿税胩臁?/br>
    他的使命,便是去慫恿高麗在東北襲擾渤海國舊地,牽制遼軍的腹背。郭紹給出的回報,是在黨項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大許軍出兵攻占營州;占據(jù)遼西后,與高麗聯(lián)軍蠶食渤海舊地(遼東);幫助他們圖謀渤海國地區(qū)。

    說完了出使之時,盧多遜又道:“東京的契丹使節(jié)昨日拜見臣,想以靈芝、財物、牛羊贖回蕭思溫之女蕭綽。據(jù)說那靈芝入藥能長生不老……”

    郭紹想也不用想,笑道:“世上真有長生不老之藥,那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是秦朝,秦始皇為了此藥可是費了大力氣?!?/br>
    盧多遜見郭紹的態(tài)度,便試探問道:“那臣便拒絕契丹使者?”

    郭紹點頭贊同。遼國雖強,可論富庶財富,比擁有中原、江南、西蜀等膏腴之地數(shù)百州的大許朝,還差得遠(yuǎn)。拿一點東西換“蕭太后”?想也不用想。

    盧多遜離開東京前,把禮部的事交給了手下的官員。不料數(shù)日之后,契丹使者要求面見郭紹。私下密議,欲以放棄黨項地區(qū)為條件,交換蕭綽。

    這讓郭紹十分驚訝,他看重蕭綽,是因為知道此人非等閑之輩。但她現(xiàn)在的身份,不過只是蕭思溫的一個女兒罷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 一切都不同了

    中秋之前,郭紹出宮巡視禁軍諸營,京官隱約感到戰(zhàn)爭將再次來臨。應(yīng)該不是現(xiàn)在,因為中原對北方主動開戰(zhàn)不會選擇秋季,或等冬季來臨,或是明年開春。

    秋日陽光下,塵霧蒙蒙的校場上甲胄泛著亮光,將士們見到皇帝的傘蓋吶喊震天。

    郭紹身邊儀仗跟隨,文武大臣、護衛(wèi)騎兵前呼后擁,不過他本人是騎馬而行。

    大片的鐵甲人馬,遠(yuǎn)處一隊隊馬匹在塵埃中奔騰,馬蹄厚重有力的聲音,叫郭紹身體里的熱血奔涌。他其實很喜歡呆在軍營里,或是一種習(xí)慣。

    他在這個時代十幾年,一直在軍中,本身已經(jīng)是個武夫,和同樣的武夫們在一起,會找到一種激動人心的情緒。遠(yuǎn)處傳來了“得令”的干脆利索的應(yīng)答聲,一切都那么熟悉。

    但是郭紹此時卻不能憑借一腔熱血,與將士們一塊兒激動。他雖然受到了熱情的迎接,卻很沉默。

    郭紹環(huán)視左右的場面,心道:不是忘記了曾經(jīng)并肩作戰(zhàn)的兄弟,也非要拋棄他們。郭紹做的一切,是想把軍隊國家化,如果有個人能掌控軍隊,那個人只能是皇帝!

    否則,這些披堅執(zhí)銳,充滿力量的人馬,稍有不慎出點事的后果便非常嚴(yán)重。且不論“五代”武夫坐江山流水席的前車之鑒就在不遠(yuǎn),便是唐朝,多少次政變,也是靠控制禁軍后發(fā)動。

    多少亡國之君,身死國滅時,怨士人欺上瞞下貪污腐敗,怨將士貪生怕死,怨人心不古……其實在郭紹看來,誰也怨不了!人本來就充滿了各種貪欲,把大事寄托在人們都要高尚忘我、大公無私之上,本來就是一件荒謬之事。

    此次對黨項的戰(zhàn)爭,對郭紹而言,目的不僅僅是爭奪一塊地盤。

    一眾人連續(xù)巡視了幾處禁軍軍營,來到了馬行街南邊的一個小院子里。隨行的人馬留在外面,郭紹和一干文武大臣進去巡視軍司。這是虎賁軍第一軍的軍司,里面有分屬四個衙門的官員,以及一些書吏、皂吏、傳令兵。

    郭紹與四衙的文武交談問話,幾個人都恭敬地對答如流,他十分滿意。

    一個軍依舊有軍都指揮使,不過權(quán)力很??;只屬于四衙之一的大都府,沒有調(diào)兵權(quán)……而下面六到十個不等的指揮,是分散狀態(tài)。

    軍司之上,廂都指揮使處于只領(lǐng)俸祿的無組織狀態(tài),屬于大都府。殿前司、侍衛(wèi)馬步司已不復(fù)存在。調(diào)兵要從皇城內(nèi)的樞密院下令,經(jīng)過復(fù)雜的程序才能把分散的各指揮組織起來。

    現(xiàn)狀便是,如今在東京和地方,想把禁軍或衛(wèi)軍(前鄉(xiāng)軍)調(diào)集起來,哪怕只聚集幾千人擁有武裝和軍需的人馬,也非常不容易,需要四個中樞衙門共同配合。

    但是軍隊沒有組織沒法打仗。

    郭紹便對在場的軍司官員道:“以往的禁軍武將有軍職和差遣(臨時任命、過期作廢,如天下兵馬大元帥、西面都部署、前營統(tǒng)帥、前營監(jiān)軍這類職位)兩種官位,以后照舊。爾等現(xiàn)在的職位便是軍職,若要出征,文官武將皆封差遣?!?/br>
    李處耘等大將紛紛側(cè)目,仔細(xì)聽著。

    郭紹又道:“黨項人勾結(jié)敵國,不尊大許朝廷號令,朝廷將興師問罪。出征兵馬,亦有差遣番號,可稱‘平夏軍’,分幾個軍團。平夏軍各軍團,由禁軍和鄉(xiāng)軍各步騎指揮組成。武將皆封差遣,在平夏軍出征時統(tǒng)帥人馬。

    另有樞密院、兵部、軍器監(jiān)的官吏組成平夏前營軍府,有一班傳令兵分派各軍、指揮?!?/br>
    郭紹的設(shè)想,無論官職還是軍隊番號(軍以上),都有兩套系統(tǒng)……這與士卒沒關(guān)系,指揮極其以下的建制、軍職、文官書吏、傳令兵都不變。只有指揮使以上的組織和職位有兩種,一種軍職,一種差遣。

    平時由四衙共同管制軍隊,戰(zhàn)時由前營軍府和武將們統(tǒng)帥人馬。

    對于底層武將和士卒,不必理會上面的組織形式,只需要聽從軍令行事;而大軍最基本的團隊:指揮,番號和絕大部分人也不會輕易變動。

    禁軍的兵制,與兩年前的鄉(xiāng)軍組織有些類似了。如此做法,必得嚴(yán)密的軍法和賞罰規(guī)矩作為基礎(chǔ)。

    此事郭紹思索了很久,但改變之后,究竟是什么情況他自己也不能確定,唯有等待戰(zhàn)爭來檢驗一切!

    若是順利,邊關(guān)的折德扆、楊業(yè)、高彥儔、劉仁瞻等大將的邊軍將士,也要變革,重新整編成為衛(wèi)軍。由衛(wèi)軍組成軍團,輪流駐守邊關(guān)。駐守期間武將和軍隊都以出征差遣的形式存在。

    一眾人在宮外巡視一上午,回到皇城。君臣又在養(yǎng)德殿談笑風(fēng)生。

    許多武將在場,談起以前無數(shù)次風(fēng)餐露宿的小事,什么吃了一個月麥餅很想吃rou去抓兔子。大伙兒或唏噓感嘆,或開懷大笑。

    郭紹折騰了那么多事,所有武將都清楚:他是在控制武將,防范兵權(quán)。

    這等事本無須掩飾,郭紹曾經(jīng)是武將,現(xiàn)在是皇帝,個人站的地方不同罷了。

    不過郭紹并無愧疚之心,江山是一塊兒流血打下來的,現(xiàn)在大伙兒也共同坐享榮華富貴。郭紹想要平衡穩(wěn)定大家得到的東西,預(yù)防有人想要更多、不守規(guī)矩把分配現(xiàn)狀打翻,做一些事來穩(wěn)固成果,并無不妥!

    ……及至黃昏,郭紹才一身疲憊地離開金祥殿。

    夕陽掛在宮闕之間,鑾駕的移動中,余暉從樹梢間忽明忽閃,仿佛光暈一般,前方的路也不是那么清晰。

    滋德殿的闕樓在余暉之中,郭紹想起了符金盞。他很了解金盞的內(nèi)心,多少次動亂在她心里。內(nèi)部不穩(wěn)的內(nèi)戰(zhàn)混戰(zhàn),應(yīng)該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罷。

    在一大群人面前,郭紹大搖大擺地進了金盞的寢宮?,F(xiàn)在他無須掩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