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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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這個……今爵,你會彈鋼琴?”林深起身,接過他遞來的合同。 顧今爵垂下眼瞼,淡淡地“恩”了一聲,抱著meimei起身,“我住在劇組隔壁的酒店,你有事可以到那里找我?!?/br> 沒得到回答的顧今朝雙手握緊牛奶瓶子,濃密的睫毛微垂,掩住了眼睛。 林深覺得兄妹倆之間的氣氛有點怪,掃過顧今爵斂眸抿唇的樣子,心下為鋼琴這事留了心眼,嘴上不忘說:“好,對了,我號碼在名片上,你存下。” 兩人交換了號碼,林深留在公司還有事,陪著兄妹倆等電梯。 玻璃窗外,夕陽艷麗,紅霞透過窗戶彌漫進來,顧今爵半邊身子籠著霞光,黑眸流轉(zhuǎn)著淺淺的光芒。 安靜半刻,鈴聲響起。林深稍微走遠一點,接起電話,雙眼隨意瞥過拐角,兩道身影出現(xiàn),踏著慢悠悠的步子緩緩而來。 他楞了一瞬,三兩句便掛了電話,正面對上兩人,語氣熟稔地笑道:“哎呀,這不是宋執(zhí)和我們蘇大影帝嘛?!?/br> 顧今爵牽著meimei的手,循聲望去。兩個男人逆著光一前一后走來,走在前面的正是蘇承,面容俊美,身形高大,寬肩勁腰穿著一身高檔的黑西裝,深邃的眼眸一掃,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斂了斂眸,又抬眼對上蘇承的視線,微一點頭。 第七章 蘇承二十歲出道,那年憑借一部電影《母親》紅遍全國,更是橫掃了國內(nèi)所有新人獎項,提名了最佳男主角。而第二年,他又以電影《走進可可西里》一舉奪下影帝之位,從此順風(fēng)順水,年紀輕輕便在好萊塢嶄露頭角,接連拿下了金棕櫚獎、金獅獎、金熊獎,在國際上名聲大噪。 若要提起華國的男藝人,外國人首先會想起季岑,接著便是蘇承。不得不說,蘇承一路走來比季岑要順利太多,季岑比蘇承早了好幾年出道,也更早進入好萊塢,但花費了不少時間才逐漸在國際上出名。 蘇承一進軍好萊塢便是男主演,國內(nèi)多少會有些議論,像是有后臺什么的。正也因此,不少商界富商在派對或是正式場合遇到他,總會掂量著行事。 撇開后臺不說,蘇承的演技就連季岑都感到驚奇,心底升起一股許久未曾出現(xiàn)的欲望,有種躍躍欲試想要飆戲的沖動。這個想法在季岑生病之前總是盤旋在腦子里,沒等到他實現(xiàn),一轉(zhuǎn)眼換了個殼子。 兩人在不少場合打過照面,說來也奇怪,每每有片約邀請,兩人的檔期總是相撞,從未合作過。 這些意外讓國內(nèi)的記者大肆筆墨,標題像是“王不見王,為何屢屢錯開檔期”“蘇承vs季岑,誰才是華國首席巨星?”“兩位影帝避而不見”什么的,簡直層出不窮。 顧今爵有想過跟蘇承合作,好不容易遇到個實力相當?shù)娜耍亲永锓浅O胍莺蒿j一下戲,然而現(xiàn)在并沒有那么容易…… 他看了眼蘇承,緩緩挪開目光。 電梯這里就四個人,蘇承自然有注意到容貌出眾的青年。他穿著薄衫黑褲,身形瘦削,雙腿筆直修長,裸露在外的膚色過分蒼白。他微微低著頭,清雋的側(cè)臉籠著一層虛幻的光影,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蘇承就那么看著,沒說話。 “喲,林深你帶了新人?”宋執(zhí)瞧見青年的側(cè)影,笑道:“這要讓楊一帝知道,咱們總經(jīng)理的辦公室就得遭殃了?!?/br> 林深眸子暗了暗,接著不屑地撇撇嘴:“別跟我提他,我保證,我這次帶出來的藝人絕逼比他還要更快登上巔峰!” “恩~祝你成功?!彼螆?zhí)皮笑rou不笑。 林深翻了個白眼,別看宋執(zhí)長得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手腕是圈里公認的厲害。切開白白凈凈的殼子,里面只有一顆烏黑烏黑的心。 林深轉(zhuǎn)頭看見蘇承盯著自家藝人不放,腳下一挪,擋住了,“誒誒誒,我說蘇大影帝,我家孩子還小,經(jīng)不住你的眼神。” 蘇承默默收回視線,沉聲道:“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顧今爵?!绷稚钇婀值乜粗?,平時也不見他這么積極地詢問新人的名字。 蘇承恩了一聲,眼眸微瞇。 林深問:“你們這是從哪回來?” “美國?!彼螆?zhí)頓了一下,聲音低了幾度:“參加……季岑的葬禮?!?/br> 電梯門慢慢打開,聽著幾人說話的顧今爵沒有踏進去,黑眸無焦距地落在門上。他這幾天忙著看劇本,倒也沒去注意自己的新聞,沒想到才幾天的功夫,葬禮都過去了…… 周圍頓時安靜了。 世人說起季岑,只有嘆息和惋惜。34歲的年紀便是大滿貫得主,整個世界用手數(shù)都數(shù)不出幾個。尤其是最后的聲明一發(fā)出來,更是讓人覺得唏噓,季岑的圈內(nèi)好友個個黯然傷神,粉絲們痛哭失聲,媒體也感到落寞,這個時代見證了一位巨星的逝去。 “逝去的巨星”顧今爵恍惚了半響,稍微搖晃的心情隨即平靜下來。他換只手牽著meimei,再次按鍵,樓層數(shù)字一下一下變動。 上一世的輝煌與榮耀都過去了,如今重要的,便是當下。 旁邊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宋執(zhí)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對蘇承道:“阿承,我要去一趟辦公室,你先回去吧?!?/br> 蘇承沒說話,長腿一邁,幾步就站到顧今爵的旁邊。林深見狀,跑過來跟他交代了幾句,順帶介紹了宋執(zhí),臨走時還笑瞇瞇地揉了一把meimei的腦袋。 目送兩人離開,顧今爵遲疑了一下,決定跟同門師兄打個招呼,于是轉(zhuǎn)頭,稍稍仰起臉對蘇承道:“你好,蘇前輩,我是顧今爵?!?/br> 蘇承一米八八,比他高小半個頭,漆黑的眼微垂,筆直地看他:“你好。” 沉默在蔓延。 兩個都是少語的人,顧今爵上一世為了隱藏自己冷淡的性子而不得已偽裝出溫和善言的樣子。到了現(xiàn)在,他懶得再改變自己,只要舉止得體,言語禮貌就夠了,剩下的就用實力碾壓。 再者,他不覺得蘇承如此高冷的存在會主動搭話。 他默默把頭轉(zhuǎn)回去。 蘇承倒是覺得他很順眼,不阿諛奉承,手里牽著個小娃娃也養(yǎng)眼。蘇承看著他,沒話找話:“這是你meimei?” 顧今爵心底略顯驚訝,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見他一臉淡定,點了點頭,對meimei道:“朝朝,喊叔叔?!?/br> “……”蘇承眉峰微動,小女孩確實得稱他這個30歲的老男人為叔叔,只是這話經(jīng)顧今爵清冽的聲音一說,為啥會覺得有點別扭? 顧今朝是個聽話的孩子,就算還在意著哥哥避而不談的態(tài)度,現(xiàn)在卻不會拂了他的面子,乖乖地說:“叔叔?!?/br> 蘇承頷首,目光挪了一下,又落在旁邊的青年身上。 又是一陣沉默。 電梯門開了,顧今爵等蘇承先走再邁進去,腦袋微微一偏,瞥了眼窗外,夕陽逐漸消失,天空殘留著薄薄的紅霞。 門關(guān)上了,樓層數(shù)字慢慢跳動著。 兩人離得稍遠,顧今爵靠著墻,黑眸微垂。meimei慢慢掙扎出他的手,蹲下去,腦袋埋在雙膝間,烏黑長發(fā)垂在地上。 蘇承余光看見兄妹倆彼此不語的樣子,心下疑惑。 顧今爵凝視meimei蹲在地上的身影,蹙了蹙眉,黑眸充滿擔憂。剛開始有點默契,他就要和meimei以這樣的方式相處嗎?若是他…… 樓層數(shù)字跳到五,燈光閃爍了幾下,突然傳來一聲悶響,電梯劇烈地晃了晃,燈光驟暗!黑暗籠罩。 “啊……”顧今朝趴在地上尖叫,身子狠狠地戰(zhàn)栗著,雙手摸索哥哥的身影,聲音含著顫抖和深深的無助:“哥哥!哥哥!哥哥……” 顧今爵在燈光消失的瞬間就蹲下身,手一撈,抱起meimei。顧今朝像是漂浮中找到依靠,緊緊抱著他,身體的溫度一點點流失。 心臟緊縮,驟暗的感覺仍然在心底徘徊,顧今爵想要緩一緩氣息,卻不料呼吸越發(fā)急促起來。他雙腿無力,跪倒在地與meimei相擁,沉重的呼吸在寂靜的空間里非常清晰。 “你怎么了?”蘇承按了緊急按鈕,打開手機里的手電筒,走到他旁邊蹲下。幽光剛照射過去,他慘白的臉和緊閉的眼出現(xiàn)在蘇承眼前。 蘇承攏緊眉,拍著他的肩膀,醇美的嗓音染上一絲擔憂:“你還好嗎?” 黑暗洶涌地席卷而來,顧今爵身體發(fā)冷,meimei同樣褪去溫暖的身體依偎著他。周圍瞬間如同死寂一般,他的心同樣像一潭幽深的水,水面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下一秒,有什么聲音傳了過來。細微的、輕柔的,慢慢地彌漫過來。隨著微弱的聲音,似乎有誰往水里投了一顆石子,濺起水花,波紋一圈圈漾開,擴大,倒映出一張女人哭泣的臉。 “小爵,朝朝,對不起啊……” 顧今爵倏然睜開眼,幽光刺地他瞳孔微縮,耳邊依然有聲音回響,是女人的聲音:“小爵,朝朝,對不起啊,mama對不起你們……” 對不起什么?! 你為了什么而說對不起?! 他在心里狂喊,然而只是徒勞。“顧今爵”的回憶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腦海里,nongnong的絕望、深深的沉郁仿佛是一只手,在黑暗中抓緊他的心臟。 他覺得自己快被“顧今爵”的情緒同化了,大面積的陰影沿著漸漸神經(jīng)往上爬,肆意地闖向身體各個地方。 抱著meimei的手一點點松開,忽然有誰握住了他的手,顧今爵身子猛地震了震,黑眸緩慢地移到蘇承的臉上。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黑眸卻亮得驚人。蘇承皺眉看他,雙腳動了動,靠近他;手里握著布滿冷汗的手,卻不覺嫌棄,只是感覺很冰。 蘇承雙眼掃過兄妹倆同樣虛弱的樣子,手越發(fā)用力,僵硬地起了個話題:“你是演員還是歌手?” “演員?!鳖櫧窬羯ぷ影祮 ?/br> “接劇本了嗎?”蘇承發(fā)現(xiàn)他用力地擁緊懷中的meimei,濃密的睫毛似乎有點顫抖。 “接了?!?/br> 蘇承問:“是什么戲?” 顧今爵混亂的思緒逐漸清明,氣息開始恢復(fù)平靜,嗓子依舊稍顯暗啞:“《臥底》。” “許導(dǎo)演的《臥底》?你應(yīng)該是方晉?” “蘇前輩怎么知道?”顧今爵抬頭看蘇承,黑眸恢復(fù)清澈。 他這一抬頭,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呼吸也交纏在一起。蘇承垂眼對上他的目光,幾乎能數(shù)清對方那根根分明的睫毛。他低聲道:“你的外形很像許導(dǎo)演甄選角色時所說的。” 蘇承跟國內(nèi)不少知名的導(dǎo)演合作過,有時候?qū)а蓍g聚會,他偶爾也去。上一次聚會時,許高平就一直念叨著方晉這個角色,還喊他去試鏡,宋執(zhí)在旁邊立馬搭上話茬,話里話外說他老,演不了二十幾歲的方晉。 “哦。”顧今爵淡淡地回了一句,情緒已經(jīng)徹底穩(wěn)定下來了,這時察覺到兩人交握的手,微帶歉意道:“不好意思,給蘇前輩添麻煩了?!?/br> 話落,他抽出自己的手。 微涼的指尖滑過掌心,蘇承不著痕跡地用自己的指尖蹭了蹭掌心,收回手。 “你meimei還好嗎?” 顧今爵極其輕柔地拍著meimei的背,低低地說:“還好,謝謝你,蘇前輩。” 蘇承覺得雙腿有點酸,想要起身,斜側(cè)里伸出一只手攥住他的衣角,他略微詫異地低頭,“……顧今爵?” 那只手蒼白細長,幽光下,手背的青筋很滲人。 顧今爵低著頭,清冽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前輩能蹲著嗎?” 蘇承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薄荷味,像是洗衣液又像是香水味,總之味道一離開,meimei就會顫抖,他便跟著顫抖……這種感覺倒有點像是依賴。 毛絨絨的腦袋近在眼前,手一伸就能摸到,蘇承壓住想要伸手的沖動,恩了一聲,干脆地蹲回去。 空氣有些悶熱,他干脆扯了扯領(lǐng)帶,解開領(lǐng)口的扣子。 顧今爵覺得薄荷味更濃,默默蹭過去,兩人肩膀貼著肩膀。他懷里的meimei也不抖了,抬起頭,轉(zhuǎn)過臉看蘇承,小臉兒還殘余著慘白的痕跡,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叔叔,身上,有,洗衣粉的,味道,安心?!?/br> 蘇承:“……” 顧今爵拍拍meimei的腦袋,道了歉:“抱歉,前輩。” “……沒事?!?/br> 顧今朝又說:“哥哥,明明也,是,這么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