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物中有催眠的成分。余柏林忍著困意，對著大寶招招手，待大寶走進之后，他微笑著揉了揉大寶的頭，道：“不要太難過，這次并非你一個人的錯?！?/br>
    大寶忙搖頭：“就是我一個人的錯！就是我、我的錯……嗚嗚……對不起，林……對不起……”

    余柏林將大寶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大寶的背：“不，這次確實不是你一個人的錯。陛下放心讓你來這里，就是信任澈之和我。澈之做的很好，他一直在教導你獨立。但我做得很差。我還當你是孩子，只教導你學識，但人心的黑暗面，從未向你提起。”

    “在我心中，你還是當年那個小小的一團，瘦瘦弱弱，比小寶還輕上幾分。大寶重感情，心思細膩，對人善良又體貼，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好孩子。所以，我不忍心這么快讓你長大，給你教導長大后的世界，告訴你世界上還有那么多背叛和爾虞我詐。”

    “你小時候就經(jīng)歷過這些事，現(xiàn)在陛下和娘娘，澈之和我，都能保護你，都想讓你再單純幾年，好好享受作為孩子的生活?！庇喟亓挚嘈Φ溃暗彝浤闶翘?。即使我不愿意，還是有那么多危險和引誘，時時刻刻威脅著你。越隨著年歲增長，這些危險和引誘就越多。你畢竟不真還是原本的小孩，不能再背著你抱著你，幫你隔絕所有居心不良的人。你得自己判斷，自己保護自己?！?/br>
    “是我錯了。作為老師，我并不合格?！庇喟亓謬@息道，“若我早些教導你，那些人小小的心思，你應該一眼就能看穿。即使你想要背著我們?nèi)メ鳙C，也會做好更周全的準備，比如選擇更合適的人和路線，并且做好最壞的打算?！?/br>
    是他自己沒有教導大寶長大?，F(xiàn)在大寶被騙，差點釀成大錯，責任最重的不是大寶，而是自己。

    “我早就說你太溺愛大寶了?！狈馕得嗣喟亓滞壬夏景?，道，“不止你，哥和嫂子都很溺愛大寶小寶，倒顯得我是個大壞蛋似的。”

    余柏林挑眉：“你也確實是個大壞蛋。你行動中有幾分真心有幾分逗他們玩，我還看不出來？”

    封蔚訕訕道：“反正我不和你們一樣，那么溺愛大寶。”

    余柏林又拍了拍大寶的背：“好了，不哭了，大寶是個大人了，犯了錯不能只哭，我們需要用行動來彌補錯誤?！?/br>
    大寶抬起頭，使勁的揉了揉紅彤彤的眼睛，道：“大寶是大人，不哭了，不哭了！”

    “嗯?！庇喟亓治⑿Φ?，“我想澈之肯定會帶著你去處理后續(xù)的事。雖然很殘忍，但是大寶要好好干。”

    封蔚笑道：“這都被你猜到了。安心安心，我一定寸步不離的守著大寶。如果大寶再敢調(diào)皮搗蛋，我就打他屁股。”

    余柏林狠狠的瞪了封蔚一眼，封蔚連忙做投降狀。

    “我會乖乖聽王叔話?！贝髮毼宋亲?，道，“會好好彌補錯誤?！?/br>
    余柏林點頭：“好，你有錯，我也有錯。嗯，澈之也有錯。我們一起改正錯誤，以后都不犯同樣的錯誤的話，那么這次犯錯就是有價值的?！?/br>
    封蔚一臉“什么？我怎么也有錯？”的表情，被余柏林撇了一眼，立刻調(diào)整表情乖乖認錯。

    好吧，他也有錯。就該派人把大寶好好看著，不管大寶高興不高興，都應該寸步不離。他太信任大寶的乖巧，和哥從京城派來的人了。

    余柏林說過一番話之后，神情已經(jīng)非常疲憊。封蔚看在眼里，拍了拍大寶的腦袋，道：“你先休息，睡醒了陪你吃好吃的補補身體。不是說吃啥補啥，給你燉豬蹄?！?/br>
    “……不要?！庇喟亓謱嵲诶Ш萘?，說完之后便沉沉睡過去。

    封蔚拉著大寶，小心翼翼退出門外，然后吩咐下人好好照顧余柏林。

    “你也去休息，我先去金刀衛(wèi)一趟?！狈馕狄怀鲇喟亓址块g，臉上笑意立刻消失無蹤，“我不跟著，不可以擅自出門。”

    “不會了。”大寶搖搖頭，“我可以跟著去嗎？”

    “你先休息。待養(yǎng)足了精神再說后面的，別病倒了?！狈馕档?。

    大寶擔心道：“可王叔身上也有傷?！?/br>
    封蔚露出笑容道：“沒事，小傷口。我是打過很多仗的人，這點傷口根本就不叫傷。聽話?！?/br>
    大寶想了想，慢慢的點了點頭。王叔有他自己的決定和想法，他只要聽著就好。

    ……封蔚在勸大寶睡覺之后，就立刻騎馬出門，去了金刀衛(wèi)。

    此時太陽已經(jīng)西沉，金刀衛(wèi)中燃起了火把，似乎要通宵熬夜似的。

    封蔚一路毫無阻攔的走到獄中，劉溥正在審問其中一個侍衛(wèi)。

    就算是在戰(zhàn)斗中受傷的侍衛(wèi)，經(jīng)過醫(yī)治之后，都被轉(zhuǎn)移到金刀衛(wèi)的監(jiān)獄之中。條件不差，軍醫(yī)照舊會幫你看傷換藥，甚至飲食都不差，重傷者甚至還有人照顧。

    但只要進了金刀衛(wèi)的監(jiān)獄，這些人的心中就已經(jīng)沉進了深淵中，彌漫出來的是nongnong的絕望。

    在審問中的劉溥，一改平日嬉皮笑臉的神情，其臉上表情，和被他經(jīng)常吐槽的兄長有十成的相像。這時候看兩人，誰也知道他們兩是親兄弟。

    見封蔚進來，劉溥連忙行禮：“下官見過王爺?！?/br>
    “不用虛禮。”封蔚道，“千戶可曾審到什么？”

    劉溥愧疚道：“下官還未審出來?！?/br>
    封蔚并不怪罪。磊子因為偷襲大寶，被余柏林情急之下砍傷落馬，在混戰(zhàn)中傷重不治。沒了這個擺在明面上的罪魁禍首，其余韃靼又無一被俘虜，好不容易留下的活口也全部自殺。劉溥要審問，的確很難。

    “那些攛掇太子狩獵的侍衛(wèi)，都說自己是無辜的?！眲叩?，“以他們拼死保護太子的舉動來看，這應該不作假。”

    封蔚挑眉：“一個太監(jiān)，就挑動了這么多人？”

    劉溥道：“王爺?shù)囊馑际?？?/br>
    封蔚冷笑：“就算拼死保護太子，也不見得是真的無辜。或者說，幕后之人，不一定真的是想讓太子出事?！?/br>
    劉溥神色一凜，道：“不是讓太子出事？難道不是私通韃靼？”

    “私通韃靼是真，但這是手段，不是目的。”封蔚環(huán)視了一下被審問的幾位侍衛(wèi)，道，“韃靼已是日薄西山，有什么可謀取的？難不成韃靼還能入主中原，給他個一字并肩王當當不成？”

    劉溥沉思。的確如此。北疆漢民為韃靼帶路，尚且可以說是被金錢誘惑。朝中大臣頂多不作為，哪可能真為韃靼做什么事？朝中大臣又不是傻的，韃靼入境，他們也沒好果子吃。

    他們可能為了自己軟弱和短處利益，會卑躬屈膝的消極求和。但做出綁架太子，為韃靼謀取好處之事，他們腦袋又沒被門夾了，這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王爺，人已經(jīng)帶到?！边@時候，門外突然有人報告道。

    封蔚對劉溥道：“審審這人?！?/br>
    劉溥一看，被封蔚親兵五花大綁并且嘟著嘴扔進來的人，正是王府一小廝，還是封蔚從京城帶去的老人，平日在封蔚面前頗說得上幾句話。

    金刀衛(wèi)拿走那小廝嘴中破布后，小廝痛哭流涕道：“王爺，冤枉??！”

    封蔚道：“本王對太子十分信任，再加上那日有事，當時并不準備那么早去兵營。此人一直在本王耳邊念叨太子獨自留在兵營過夜恐怕有什么事，本王才決定及早過去?！?/br>
    “事后本王才反應過來。他作為下人，平日從不對本王之事指手畫腳，也幾乎不往太子面前湊。怎么那日就如此反常，突然說起太子之事？”封蔚冷冷的看著那個小廝，道，“你說，你怎么突然想起，勸我去兵營？”

    那小廝忙哭訴，自己是忠心為主，真的擔心太子。不過現(xiàn)在他無論怎么哭，都沒用了。

    封蔚既然懷疑他，那么即使錯殺，他也絕不會放過。

    “下官會好好查清?！狈馕嫡f了此事之后，劉溥也覺得事情很有些蹊蹺。

    再來那個叫磊子的太監(jiān)事發(fā)，德王身邊有一個并不顯眼的伺候的老人也是別人的釘子，這十分可能。

    只是若德王說的是真的，背后之人到底是何目的？劉溥心里十分焦急。只希望那背后之人不要藏的太深。

    他剛?cè)吻?，就處理這么大案子，背上壓力實在是有些大。

    封蔚在將此人帶來之后，就不再言語，只坐在一旁喝茶，冷冷的看著其他人被審問。

    他已經(jīng)讓人快馬加鞭將此事告知兄長，待兄長來信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封蔚在被那人反復勸說的時候，心中就有疑慮。封蔚有野獸般的直覺，這直覺讓他躲過不少危險。

    這個人雖然是王府中來了兩三年的老人，但他平時木訥老實，端茶送水十分勤快，又有一手按摩的好手藝，且人緣很好。所以在選擇人跟著他一起去北疆時，便選擇了他。

    而且這個人在王府的確十分老實，自進府之后別說和人傳遞消息，甚至連家人也很少見過。所以一直隱藏到現(xiàn)在，封蔚也未曾懷疑過他。

    知道他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與平日不同的機靈和“體貼”。

    這一點和大寶身邊的磊子有一點相似。他們前后腳來到封蔚和大寶身邊，都是背景清白，與外人很少聯(lián)系，更不用說傳遞消息。

    他們?nèi)司壎己芎?，平日都不愛往主人那里湊，但無論是主人還是總管在想起他們時，下意識的就覺得此人可以信任。

    更讓封蔚懷疑的是他回到王府之后。明明之前那人表現(xiàn)得很關心太子，但在太子回府之后，他又恢復了以往的樣子，并未對太子有多少額外的關注。

    這前后反差十分奇怪。

    在金刀衛(wèi)，有著外面人們聞之色變的嚴酷刑罰。劉溥在讓人用刑的時候，可一點沒有在外面陽光開朗的樣子。即使他仍舊是笑著，那笑容也是陰森森的，讓人背后直冒冷汗。

    或許，他的笑容并未改變，改變的是環(huán)境和心境。

    為了避免那人自殺，劉溥在行刑前就卸掉了那人下巴。他并未先就審問，而是直接用刑。

    金刀衛(wèi)的鞭子使的十分有技巧，不會傷人性命，但是絕對讓人痛不欲生。而之后給傷口敷上的藥，其效用是好的出奇，絕對能讓犯人安然承受下一頓刑罰。但那副作用也是好的出奇。那種麻癢，仿佛是螞蟻在傷口處啃噬似的，而且會持續(xù)很長時間。

    而受刑之人手腳都被捆住，根本無法抓撓，只得硬生生的忍受這“治療時間”。待“治療”之后，受刑之人臉上眼淚鼻涕口水混做一團，渾身抽搐，嚴重的甚至會大小便失禁，現(xiàn)場十分骯臟。

    封蔚卻像是在觀賞一次有趣的節(jié)目似的，端著茶，就著金刀衛(wèi)賣相不錯的點心，看完了整個刑罰過程。

    這種情況下還能吃得下東西，實在是讓人佩服。

    “帶他下去換洗一下?！眲咭娔侨艘呀?jīng)意識昏迷，便讓夏叔將人帶下，并將弄臟的地面清洗干凈，然后繼續(xù)審問其他侍衛(wèi)。

    劉溥對其余侍衛(wèi)還挺客氣，并未用刑。所以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還算不錯。

    但這些人在旁觀了這么一場“表演”之后，精神上最后一根稻草似乎已經(jīng)被壓垮，一個個都恨不得將自己錯處全說出來，哪怕和這件事無關的也全說了出來，顯然是嚇破膽了。

    從京城帶來的這群侍衛(wèi)，多數(shù)身份地位不錯，并非無背景的武夫。他們在面對韃靼，面對生死廝殺時是硬骨頭，那是因為人在生死關頭都會爆發(fā)潛力。

    但在面對刑罰的時候，就不一定了。

    比起在金刀衛(wèi)受刑，被韃靼一刀砍了，那叫輕松。

    封蔚一一觀察著這群不知道是真嚇破膽，還是裝嚇破膽的人，待這些人自訴的罪責和“告密”全部記錄下來之后，封蔚才對著劉溥指著其中幾人道：“這幾個，再審。”

    那幾人立刻大驚失色。

    “軍中的jian細比你們表演的好多了?！狈馕档?，“別在本王已經(jīng)懷疑你們的前提下，妄想騙過本王?！?/br>
    “況且，就算弄錯了沒關系。誰挨不住刑罰死了，就當他也是jian細好了，順帶讓他的家人為他陪葬。本來保護太子不利，讓你們統(tǒng)統(tǒng)去死，也是理所當然，對吧？”封蔚露出看見獵物般嗜血的微笑，這時候的他，仿佛真如人們口中所說羅剎似的，“當然，你們好歹保護了太子，本王也不是那么冷酷無情的人。能不能保護好你們的家人，就看你們自己的決定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在我國古代由于宋明理學的影響以及在宋明以后大量外科醫(yī)生受到由外治轉(zhuǎn)向內(nèi)治這一思潮的影響，致使我國古代外科手術的技術沒有能夠流傳下來，而那些受孔孟儒家思想影響的文人更不屑于記載那些專用針刀實行手術的所謂“技者”，導致外科手術從此走向沒落，這應該看作是中國古代外科發(fā)展的悲哀吧。

    第100章

    余柏林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是深夜。

    晚上有守夜的下人，余柏林一有動靜，那人立刻就醒了。

    余柏林在穿越前也傷過，所以被全程陪護上廁所擦身體之類的事時，他還算適應良好。

    睡了這么一會兒，又經(jīng)歷了手術，余柏林肚中有些饑餓。廚房很快就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燉豬蹄。

    余柏林苦笑，還真是燉豬蹄啊。

    余柏林吃完一碗豬蹄的時候，封蔚才滿身疲憊的回來。

    見到余柏林，封蔚也不去更衣洗漱，往余柏林身邊一坐，道：“給我也來一碗?！?/br>
    余柏林看著封蔚狼吞虎咽，一副餓極了的樣子，道：“你這一身煙火味和血腥味，你是去了金刀衛(wèi)？”

    封蔚抹了抹嘴，道：“你怎么知道是金刀衛(wèi)？”

    “這么嚴重的煙火味，是在室內(nèi)才會被熏的這么厲害?！庇喟亓值?，“查出什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