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錯眉心一跳，知道她那個混賬勁兒又上來了，更知道她說得出辦得到，只得勉為其難地點一點頭。

    皇后展顏一笑，“放心，只看看孩子，不驚動你夫人?！?/br>
    這時候的裴羽，正笑盈盈地抱著瑾瑜，在寢室里緩緩踱步。

    瑾瑜隨著逐日成長，呼呼大睡的時間略略減少了一些。這會兒剛吃完奶，撲閃著纖長的睫毛，睜著澄澈的大眼睛，看著近前的母親。

    “等會兒爹爹大概就回來了?！迸嵊鹑崧暤?，“阿瑾，等爹爹哄你睡覺好不好？”

    瑾瑜自然是無法回答的。

    裴羽就笑著用手指輕點著瑾瑜的唇角，“阿瑾笑一下，笑了就是答應娘親了?！?/br>
    瑾瑜不由得唇角上揚，綻放出甜美的笑容。

    “真乖。”裴羽每次看到女兒的笑容，心里宛若陽光普照，有著說不盡的歡喜。

    吳mama站在一旁，笑著勸道：“夫人，早些到床上歇著吧？”

    “實在是躺得膩煩了?！迸嵊鸷吐暤溃疤芍芩€好，又睡不著?！钡搅诉@幾日，她的精氣神已經(jīng)與有喜之前無異，偏生除了哄著瑾瑜還是無事可做，委實無聊得很。

    吳mama笑應道：“坐月子可不就是這樣。”

    “幸好就快熬過去了?！迸嵊鹨残?，不然真是要悶壞了。

    這時候，蕭錯與皇后走到了正屋院中。

    木香、甘藍等幾個人正站在院中輕聲說笑，一見侯爺與皇后相形進到院中，不由神色一滯。她們見過皇后，對她總是存著莫名的畏懼。幾個人在須臾愣怔之后便回過神來，剛要行大禮請安，皇后已輕一擺手，溫聲吩咐道：

    “不得喧嘩?！?/br>
    幾個丫頭便只是帶頭屈膝行禮，服侍在廊下的丫鬟婆子們見了，連忙隨著行禮，都沒出聲。

    “起來吧。”皇后吩咐著，徑自走向廳堂。

    木香快步跑到廳堂門外去打簾子。

    “你家夫人、大小姐呢？醒著沒有？”皇后語氣溫和，“去看看，別說本宮來了?！?/br>
    木香畢恭畢敬地應聲，待得皇后、蕭錯進到廳堂，快步轉(zhuǎn)去寢室，在門外就聽到裴羽柔聲哄著瑾瑜的語聲，因著皇后的吩咐，便沒進門通稟，快步折回去，行禮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夫人正哄著大小姐。皇后娘娘稍等，奴婢即刻去通稟夫人……”

    “不必?！被屎髮κ掑e道，“本宮與蕭夫人說說話，你去忙你的吧?！?/br>
    私底下再熟稔，當著府里的下人，蕭錯都要做出恭敬的樣子來，聞言拱手稱是，又吩咐木香好生服侍著。

    皇后一面解下大氅，一面對木香笑道：“帶路。”

    木香稱是，給已經(jīng)進到室內(nèi)的半夏遞個眼色，示意快些上茶點，繼而將皇后迎到寢室。到了寢室門口的屏風外，通稟道：“夫人，皇后娘娘來了。”

    裴羽驚訝不已，忙將瑾瑜交給吳mama，先低頭打量自己的穿戴，“我這就更衣?！?/br>
    語聲未落，皇后已笑盈盈步入寢室，道：“不必?！闭f著，徑自轉(zhuǎn)向里間，“不需多禮，我只是來串門。”

    裴羽快步迎上前去，恭敬行禮。

    皇后伸手扶起她，“怎么不聽話呢？”

    吳mama抱著瑾瑜蹲下身行禮，“給皇后娘娘請安。”

    “起來吧?！被屎笄浦蹚澙锏鸟唏?，按捺下先前的一點兒迫切，攜了裴羽的手，“快坐下，正坐月子呢，因我前來鬧得你勞心勞力的話，我如何心安？”

    裴羽笑應道：“皇后娘娘不需多慮，臣妾方才正抱著孩子來回走動呢。”又請皇后先行落座，喚丫鬟上茶。

    皇后笑盈盈地打量著裴羽。

    是一身家常的穿戴，桃紅色撒花小襖，豆綠色棉裙，這樣一看，身形已恢復成原有的玲瓏有致；長發(fā)高高地束在頭頂，如男子一般，只斜插一根銀簪，清艷的容顏一如往昔。

    這要是換個不相熟的人一看，仍舊是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

    這可真是，自己還是孩子呢，就添了個女兒。

    皇后這樣想著，眉宇間的笑意更濃，轉(zhuǎn)頭喚奶娘，“給我抱抱孩子。”說完低下頭，仔細地打量著紫色衣衫上有無不妥之處。對待小孩子，是必須要慎重的事情。還好，在外面的時候都穿著斗篷，里面的衣服干干凈凈的。

    吳mama將襁褓交給皇后。

    皇后接過，手勢極為輕柔地拍著襁褓。斂目細看，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不長的時間里，瑾瑜已經(jīng)到了第三個人的臂彎，許是因著氣息的不同，讓她知道抱著自己的是陌生人，因而睜大了水光瀲滟的眼睛，有些茫然又有些好奇地望著皇后。

    皇后擔心孩子天性認生，便站起身來，在室內(nèi)緩緩踱步，語氣變得極為溫柔：“你這個小美人兒，叫什么名字？”

    裴羽笑道：“叫瑾瑜?！?/br>
    “嗯，瑾瑜?！被屎笮θ舸喝张?，“人好看，名字也好聽?！?/br>
    瑾瑜放松下來，小腦瓜動了動，大眼睛里的茫然消散，只剩了平時的澄澈純真。

    皇后笑意更濃，“瑾瑜，你可要快些長大啊。長大之后，去宮里找我玩兒?！?/br>
    木香奉上茶點，裴羽親自斟茶，“公主滿月酒的時候，臣妾也沒能前去。聽說公主與皇后娘娘樣貌酷似，那必然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皇后就笑，“與我很像是真的，好不好看的誰知道。我只瞧著你們母女好看——看來看去，最喜歡像你這樣容貌的女子?！?/br>
    “皇后娘娘謬贊了?！迸嵊鹦ζ饋?，“我一個女子，都瞧著皇后娘娘是出奇的貌美，這一點可是您無從否認的?！?/br>
    “各花入各眼罷了?！被屎笮Φ溃罢f起來，孩子樣貌隨誰的事兒，真是說不準。像你們瑾瑜、我們晗嫣，都是隨了母親，云斐和長公主的兒子，則都是隨了父親。有些人家就不是這樣，要么正相反，要么就是眉眼隨父親、嘴和鼻子隨母親這樣的?！?/br>
    “是呢?！迸嵊鹦Φ?，“像臣妾，便是眼睛隨了家父，鼻子、嘴和臉型隨了家母?！?/br>
    “嗯，跟我一樣呢?！被屎筝p輕地笑著，“我大伯母——就是江夫人，她跟我說過，像你我這樣的人是有福氣，會長?！闭Z畢，就見瑾瑜張開小嘴兒打了個呵欠，她愉悅地笑出聲來，“怎么啦？被我們絮叨得打瞌睡了？”

    “特別貪睡?！迸嵊鹦χ叩交屎蠼?，“一整日差不多要睡十來個時辰，這幾天醒著的時候略多了一點兒?！?/br>
    “都是這樣。”皇后停下腳步，“云斐和晗嫣也是這樣?，F(xiàn)在算是最省心的時候，等他們精氣神好了，就沒有消停的時候?！?/br>
    “但長大一些更可愛。”

    “嗯！這倒是?！被屎筇州p撫著瑾瑜的小臉兒，繼而輕輕摩挲著孩子的下巴。

    瑾瑜因為覺得有點兒癢，不自主地抿嘴，唇角上揚成笑容的弧度，小腦瓜也隨著動了動。

    “笑了，笑了呢?！被屎笮老膊灰眩皣?，我今日真是走運啊，沒多想就來了，來了就正趕上你們母女兩個都醒著?！彪S后念及自己稱病的事情，解釋道，“我先前說不舒坦，是找個由頭躲清閑，相熟的你們這幾個人，不是生孩子，就是在家?guī)Ш⒆?，不相熟的也不需見?！?/br>
    “都知道您最喜歡清靜?！迸嵊鸬?，“臣妾就不行，平日里慣于迎來送往的?！?/br>
    皇后就笑，“我那是孤僻，不好，還是要熱熱鬧鬧的過日子。”

    “皇后娘娘喝杯茶吧？”裴羽道，“抱了瑾瑜這么久，累了吧？”

    “不累?！被屎髶u頭，“高興還來不及呢，讓我多抱會兒。”

    裴羽見皇后的語氣誠摯，便沒再客套。

    皇后便問起瑾瑜平日的小事，例如夜間醒幾次，平時愛不愛哭，有沒有過發(fā)脾氣哭個不停的時候。

    說起這些，怎么樣的女子都是一樣，有著說不完的話。

    過了一陣子，瑾瑜自顧自地睡著了。

    皇后這才將襁褓交給吳mama，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宮，再晚的話，太后定是不依的。等來年天氣暖和了，一定要帶著瑾瑜進宮去玩兒?！?/br>
    裴羽稱是，送到門口，被皇后攔下，“快回去歇著。這時候著涼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庇址愿婪挤疲胺讨挿蛉诵ⅰ！弊约簞t轉(zhuǎn)出去，到廳堂披上斗篷，徑自離開。

    兩女子說話期間，蕭錯一直在外院書房與幕僚商議事情，皇后離開時，他去送了送，隨即回到房里，先問裴羽：“累不累？”

    “不累。”裴羽這會兒已經(jīng)上了床，倚著床頭與他說話，“皇后教了我很多照顧孩子的經(jīng)驗——別人雖說都是過來人，但總有想不周全的地方，皇后卻是正帶著一雙兒女?！?/br>
    “那就好?！笔掑e走到床前，斂目瞧著瑾瑜，“我們阿瑾也沒見多少人，長得好看的名聲卻傳出去了?！?/br>
    “是么？”裴羽想了想，“那不算是好事吧？”

    蕭錯道：“也不是壞事。我的阿瑾，本就最好看?！?/br>
    裴羽忍俊不禁，“這種話往后不準說，慣得阿瑾從小就自大可怎么辦。”

    “你不愛聽么？”

    “……”裴羽想了想，“嗯，只準跟我說。”這樣的言語，也算是在夸她，她怎么會不愛聽。

    他輕輕地笑起來，坐到床邊，把她摟在懷里，“我的阿羽最好看——換這句更好一些?！?/br>
    裴羽笑得微瞇了大眼睛。

    **

    對于裴羽而言，日子一直很平靜地過著。

    十一月初六，瑾瑜滿月。在那日之前，蕭府回事處備好的請?zhí)缪┢话泔w到各家。

    當日，賓客盈門，熱鬧喧囂喜樂的程度，不比蕭錯與裴羽成親時遜色。

    裴羽由二夫人幫忙應承賓客，又有張夫人、阮夫人照應著，整日下來，仍是覺得很是疲倦。

    是太久沒有這般忙碌了，猛然恢復到以前的情形，總會覺得很是吃力。

    外院那邊，蕭銳、蕭錚自動幫蕭錯應承晚間到來的各路官員，分量重的那些人，都交給蕭錯，稍次一等的，便由他們二人招呼，再往下的，便由管家管事款待。

    這樣的喜事，這樣的場合，酒自然是少不了的。蕭錯并沒縱著一班好友灌自己酒，早有準備——京衛(wèi)指揮使司里面，有幾個屬下酒量頗佳，今日蕭錯就把擋酒的差事托付給了他們，自己只是點到為止。

    方式不重要，賓主盡歡就好。

    **

    長平郡主那邊的事情——或者說江夏王府那邊的事情，蕭錯與韓越霖聯(lián)手命人查實，得到消息的速度很快。

    三日后，便有屬下將整理好了的長平郡主的生平交到了蕭錯手里。

    除去皇后告知的那些陳年舊事，蕭錯從中還了解到了一些值得重視的信息：

    長平郡主的生母蘇氏，最早是一名六品官的妻子，生下兒子那一年，成了下堂婦，因著時隔太久，沒人還記得原因——那名官員已經(jīng)埋骨地下，明面上的說法是江夏王封地曾出過一次民亂，那官員就是在紛亂的環(huán)境中死于非命。至于到底死于誰手，無從查實。

    官員身死兩年之后，江夏王看中了蘇氏的美貌，將她帶到江夏王府。

    蘇氏生下長平郡主之后，再無所出。

    蘇側(cè)妃在江夏王府最初十余年還算安生，給人以溫柔敦厚的感覺。在長平郡主與人私定終身的事情之后，整個人焦慮暴躁起來，與女兒要死要活地鬧了那么久，最終以上吊自盡收場。

    長平郡主在外結(jié)識的那名男子，與蘇側(cè)妃同姓，名峰。

    蘇峰在母女兩個尋死覓活窩里斗的時候，另娶了別家女，但是很快和離，并且就此消失，以前相熟的同僚，至今都沒再見過他。

    但是蘇峰的身世無從查證，因為蘇側(cè)妃就是身世不詳之人——所以二人到底是不是近親，無從知曉。

    蘇峰出現(xiàn)在人前的時候，名不見經(jīng)傳，但有人保舉他做了一個七品武職。

    他莫名其小消失之后，上峰只當他是出意外死在了什么地方，也沒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