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fēng)不斷將馬車小窗口的布簾吹起，蘇琬看著街道兩旁林立的店鋪飛快后退。她一咬牙，扶著馬車壁爬了起來。

    剛要爬出車廂將馬車重新掌控，卻在這時，馬車不知道受到什么阻礙一般，驀地狠狠地顛簸了一下，將她摔回到軟座上。

    馬車緊接著停了起來。

    蘇琬大吃一驚，心狂跳不止。

    怎么回事？這馬車為何突然停了下來？難道被夷族人截停下來了？！

    正前方，幾名夷族人追趕的馬車突然停下，讓他們困惑不止。

    夷族人恐防有詐，相互對望幾眼后，最終一名夷族人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挑開了馬車的簾幕。正要迅速后退時，他卻是一怔。

    緊追而來的綠眸男子看到手下那驚怔的模樣，不由狐疑地問道：“怎么了？”

    蠻族人抬眼看向他，眼中盡是震驚之色：“主上，馬車?yán)锊]有人。那女人……憑空消失了?！?/br>
    “什么？！”

    綠眸男子臉色一變，立刻三步作兩步走上前去。

    他看入了馬車中，那里面果然是空無一人。

    蘇琬被馬車顛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意識亦是混混沌沌。就在這時，她耳邊隱隱約約的聽到幾聲呼喚：“姑娘……姑娘？”

    “什么……”蘇琬皺了皺眉，緩緩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墨衣?lián)鷳n的臉。

    墨衣見她醒來，不由欣喜道：“姑娘，你可終于醒了?！?/br>
    蘇琬忽然清醒過來，卻有些弄不清狀況。她往馬車四壁環(huán)顧一周，問道：“墨衣，我剛剛……一直在馬車?yán)飭幔俊?/br>
    墨衣一愣，道：“姑娘在說什么話，奴婢方才見姑娘陷在夢魘中，可是擔(dān)心壞了?！?/br>
    蘇琬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過了多久了？”

    墨衣笑道：“姑娘是睡糊涂了嗎？現(xiàn)在是未時，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蘇琬又疑惑地問：“那馬車是怎么回事？”

    她只記得，離開皇宮后不久，在一個顛簸之后，外面的景象便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墨衣解釋道：“是馬車的輪突然壞了，所以才會突然停了下來?！?/br>
    蘇琬有些惘然。

    轟隆隆——

    天空突然傳來幾聲的悶雷，原本還是晴空萬里的天空轉(zhuǎn)眼間烏云密布，儼然一副將要下雨的陣勢。

    墨衣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擔(dān)憂道：“這天看著快要下雨了，姑娘還是先進(jìn)馬車躲一躲吧，馬車的事，奴婢和車夫會再想想辦法?！?/br>
    第38章 邀乘

    墨衣退出了馬車。

    簾幕被放下，車廂的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但卻有一樣?xùn)|西微微發(fā)亮。

    正是蘇琬收在荷包里的姻緣石。

    蘇琬打開荷包，將那顆幽粉色的姻緣石取出，拿在手中打量。

    那顆九厹大師所贈的姻緣石如同上次在靈覺寺看見的一般，正散發(fā)出的微弱的光芒，但似乎比上次要黯淡一些。

    而且，姻緣石內(nèi)部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幾條細(xì)小的裂紋，自中心向外龜裂擴(kuò)散開來。

    蘇琬握著姻緣石，微微出了神。

    ……她在瀾城看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但若只是夢，為何夢中的場景會如此真實(shí)？

    一盞茶多的時間后，凌帝身邊的內(nèi)侍重新進(jìn)入宣正殿。

    但他不敢妄猜圣意，行了禮后，只能低頭道：“陛下……”

    內(nèi)侍飛速旋轉(zhuǎn)心思，思考著皇帝只傳召他一人進(jìn)來到底詢問什么事情，凌帝已經(jīng)開口了：“靖安王或是靖安王的兒女，可曾得罪過秦王？”

    內(nèi)侍聽到這個問題不由一愣，隨即失笑道：“靖安王一脈鎮(zhèn)守邊關(guān)已有百余年的歷史，這段期間，從未向陛下或是歷任先帝請求過要返回上京，他從不涉及大盛朝的政務(wù)，又哪里會與秦王殿下見過面。至于靖安王的兒女，就更不可能了?；噬弦参丛鴰е赝醯钕乱娺^靖安王——既然素未謀面，又何談結(jié)怨呢?！?/br>
    凌帝非但沒有隨著內(nèi)侍的解釋而釋懷，反而露出了更加深沉的眼神。他咳嗽幾聲，搖了搖頭，道：“異性王一脈自開國以來便已存在，早已在大盛朝中根深蒂固，若發(fā)生內(nèi)戰(zhàn)，外族勢力必定會昨收漁翁之利，國之根基必定會動搖。朕認(rèn)為，能將靖安王府的勢力控制在手中，自然最好的……”

    一頓，他又道：“只是，桓兒先前為何會對聯(lián)姻的提議如此抗拒，甚至如此明顯地還出手對付靖安王府……反常必有妖，朕不信這其中沒有什么貓膩，只是朕還沒想清楚問題在哪里而已。”

    內(nèi)侍恭敬地將腰彎得更低，口中卻說：“臣猜測也許是靖安王觸碰了秦王殿下什么忌諱也說不定?！?/br>
    “……忌諱……”凌帝慢慢念著這兩個字，神色帶著幾分凝重。似是想到什么，他又疑惑地問：“秦王到哪里去了？”

    內(nèi)侍回道：“回皇上，剛才秦王離開宣正殿后，有人過來跟他說了一番話，王爺便往著陳妃的芳菲宮去了。”

    “陳妃？”凌帝皺眉，想起陳妃與柳廢后那層關(guān)系，他也沒細(xì)問原因，只是沉默了下來。良久，他擺了擺手，嘆一口氣道：“朕乏了?！?/br>
    內(nèi)侍識時務(wù)地起身告退：“陛下既然累了，奴先回去了。”

    沈桓從皇宮中出來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情。

    “王爺。”寧晉見他出來，立刻迎上前去。

    寧澤則是慢下一步，在瞧見沈桓的神色時，微微一愣。他少有看見自家主子有如此愉悅的時候，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不由暗覺驚奇。

    又聽寧晉問道：“王爺是要回府嗎？”

    沈桓“嗯”了一聲，大步往前走去。

    寧晉跟上前去，道：“馬車已準(zhǔn)備好，只是皇上那邊……”

    “不必理會?！鄙蚧疙⑽⒁怀粒湫Φ?，“安逸優(yōu)渥的日子過慣了，皇帝便將先祖用血得來的教訓(xùn)忘得一干二凈?！?/br>
    他向來對凌帝那無論是對靖安王還是外族都寬容以待的政策嗤之以鼻。

    寧晉又問：“夷族人之事，王爺打算怎么辦？”

    再轉(zhuǎn)過頭來時，沈桓眼中的冷意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凈。他抬起眼，望著樹梢上已泛出新綠的枝椏，眼中慢慢透出笑意。他道：“寒冬已過，枝頭的嫩芽都已經(jīng)抽出來了，大盛朝的農(nóng)民也應(yīng)該正在田間地頭勤勞。都說開春時節(jié)是百姓最難過的時候，難道就獨(dú)我大盛的臣民家中口糧短缺，而蠻夷之人，就有獵物從天而降了？”

    沈桓只解釋到這里就不再言語，可跟隨在他身后的寧晉和寧澤還有什么不明白。入春時節(jié)如果是耕種的農(nóng)民只是糧食短缺，那蠻荒的北疆之地夷族人就改用“缺衣少食”來形容了。除了秋收時節(jié)，蠻族人最喜歡闖入大盛朝中燒搶掠奪，但也很喜歡在這個時候攻入其他部族，劫掠牛馬和奴隸來擴(kuò)展壯大自己的領(lǐng)地。

    “原來如此?！睂帩苫形颍挥傻门c寧晉互相對視了一眼，“自從王爺與北疆那一役后，夷族早已潰不成軍，內(nèi)部亦是四分五裂。各部落自相殘殺，夷族南北兩部的首領(lǐng)更是野心勃勃。只是不曾想到，那夷族王子竟還未認(rèn)清狀況，還妄圖打入大盛朝廷內(nèi)部。等他們回到北疆時，說不定早已就自顧不暇了。”

    寧晉臉上仍有不解：“那此番皇上召王爺進(jìn)宮，又是為了何事？”

    “不過是為了靖安王府的破事?！鄙蚧傅?，“靖安王府的實(shí)力在邊境之地如日中天，皇帝對之忌憚已久，此番宣召靖安王府回京，自然是要將靖安王的實(shí)權(quán)重新收歸掌控的意思。只是，皇帝想得過于可笑與簡單了?！?/br>
    寧晉一愣：“王爺?shù)囊馑际恰?/br>
    沈桓側(cè)眼看了過去，微微勾唇，漫不經(jīng)心道：“你認(rèn)為，為何靖安王的封地與北疆的領(lǐng)土如此接近，這么多年來，靖安王府的勢力范圍卻一直安然無恙？”

    烏云厚厚實(shí)實(shí)地鋪滿天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車夫嘗試了幾種辦法，卻依舊無法將馬車修復(fù)，也無法使馬匹拉動車輪損壞的馬車。

    墨衣一時發(fā)了愁。

    偌大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這里距離皇城不遠(yuǎn)，向來是守衛(wèi)森嚴(yán)之地，百姓很少會來到此處，街道兩旁更難見到小攤小販地到處吆喝。

    墨衣站在蘇府的馬車旁左顧右盼，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陣馬車輪子滾動的聲音在耳畔漸漸清晰。

    似乎有另一輛馬車向這邊駛來。

    墨衣抬眼望去，正見一輛漆黑的雙駕馬車從皇宮的方向迎面而來。墨衣心中一喜，也沒有仔細(xì)看清那是哪家府上的馬車，已快步走上前去求助。

    “大膽！何人敢驚擾王爺?shù)能囻{？”

    一個冷冽的聲音宛如落地驚雷在車外炸響，這個聲音倒有些熟悉。

    蘇琬忙將姻緣石收起，掀開馬車的簾幕往外看去，一眼就看見正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的墨衣。

    “秦王殿下恕罪，因府上的馬車壞了，奴婢方才心中著急，并看清是何人的車駕。一時沖撞了王爺，望王爺恕罪?！蹦路蛟诘?，臉色煞白道，“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張，與我家姑娘無關(guān)，求王爺只懲罰奴婢，不要怪罪我家姑娘?！?/br>
    寧澤一怔，立刻問道：“你是端郡王府的丫鬟？”

    墨衣咬緊牙關(guān)，道：“回這位郎君，奴婢的確是端郡王府的丫鬟，但、但此事與我家小姐無關(guān)……”

    “王爺……”寧晉向馬車內(nèi)的沈桓請示。

    墨衣一直低著眉眼，心中忐忑不安。想起沈桓那些冷血無情的傳言，她更是瑟瑟發(fā)抖起來，心中為蘇琬擔(dān)憂不止。

    另一廂，蘇琬正要跨步而出的動作一僵，頓覺頭疼。

    墨衣攔下的那輛華貴張揚(yáng)的馬車，竟是秦王府的馬車。她向誰求助不好，為何偏偏撞上了秦王府的馬車？

    馬車?yán)镱^那人，蘇琬暫時不想與他扯上瓜葛。

    正思考應(yīng)對的策略，便見寧澤走了過來，朝她道：

    “蘇姑娘可是要回蘇府？我家王爺愿意載姑娘一程?！?/br>
    第39章 愉悅

    果然！

    不詳?shù)念A(yù)感化為現(xiàn)實(shí)，蘇琬下意識婉拒道：“王爺乃千金之軀，蘇琬怎敢勞煩王爺尊駕？我與丫鬟步行回去也是可以的，就不勞煩王爺了。”

    寧晉上前一步，勸道：“蘇姑娘，此處區(qū)域靠近皇城，鮮有人經(jīng)過，距離端郡王府甚遠(yuǎn)，即使駕車也需要半個時辰。蘇姑娘再在這里待下去也無補(bǔ)于事?！?/br>
    “況且，眼下就要下雨了，蘇姑娘孤身一人在此未免太危險了。更何況，王爺也不愿徒留一位姑娘在此。我家王爺并不是小肚雞腸之人，也不想蘇姑娘誤會了他的好意?！?/br>
    仿佛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一般，一道閃電刺穿了天穹，接著是漸漸清楚的悶雷。天幕就被劃破了，幾點(diǎn)雨絲從天上落下，在青石板的道路上化開一小圈一小圈的痕跡。

    蘇琬才不相信寧晉的說辭。若換作別人，沈桓不趁機(jī)落井下石便已不錯了?？赡苎巯逻@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