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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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走了,只見周圍議論紛紛群情激憤,堂上傅小姐哭鬧、老夫人跺腳、少莊主滿面愁容唉聲嘆氣,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一個人他身側(cè)輕聲道:“鍛劍莊不敢拒絕?!?/br> 單超回過頭,只見謝云站在他身側(cè),輕紗下的側(cè)面竟然噙著一絲頗覺有趣的笑意:“神鬼門早不來晚不來,正好趕在鍛劍莊要承辦武林大會的關(guān)口上來,還如此堂而皇之肆無忌憚……別是鍛劍莊有什么把柄握在人手里吧?!?/br> 說著他瞥了眼單超,笑問:“大師覺得呢?”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他淡紅色唇角笑意的弧度,竟讓單超心中微微一動。 謝云收斂笑容:“大師?” 單超驟然回神。 雖然神態(tài)莫名熟悉,但身形不同,面容不同,細(xì)看的話下頜骨線條也更偏柔和,是……自己錯認(rèn)了吧。 “……貧僧失禮了?!眴纬活h首,沙啞道:“姑娘說得對,貧僧也……這么認(rèn)為?!?/br> 鍛劍莊不敢拒絕,這點不僅謝云看出來了,不遠(yuǎn)處傅想容也敏銳地感覺到了母兄的遲疑,當(dāng)即哭得更厲害了:“我不去那吃人的地方,我不去!”她一推老夫人,含淚轉(zhuǎn)過身來,沖著陳海平嘶喊:“表哥!” 陳海平一愣。 傅想容哭道:“我與表哥青梅竹馬,這么多年來雖然大人沒明說,但表哥也應(yīng)該知道我的心,表哥就這么眼睜睜看著我嫁到那神鬼門去?” ——這是傅想容這么多年第一次這么清楚地表白出來,還是當(dāng)著所有人面前,聲嘶力竭、淚流滿面。 陳海平頓了頓,抓著劍柄的手緩緩握緊,半晌輕輕閉上了眼睛。 “想容?!?/br> 那聲音穿過大堂,和他平素給人的感覺完全迥異,帶著完全靜下來的嘶啞和沉郁。 “你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今日縱有強敵在前,但大好男兒三尺青鋒,若眼睜睜看著自己表妹跳進火坑卻束手不救,那我就連個男人都不能算了?!?/br> “但——你的心思表哥卻不能領(lǐng)?!?/br> “表哥一直只把你當(dāng)meimei看,若領(lǐng)受了你的心思,那就是辜負(fù)了你了?!?/br> 滿堂一時沉寂,唯單超意外地?fù)u了搖頭,極輕道: “這陳大公子,倒真是個男人……” 緊接著他眼角余光瞥見謝云,突然一愣。 謝云望著陳海平,卻又仿佛透過他,看到了更晦澀更久遠(yuǎn),早已湮沒消散在了漫天風(fēng)沙中的往事。 許久他眼底漸漸浮現(xiàn)出一絲沉默的,悠遠(yuǎn)深長的嘆息。 “……”傅想容面色通紅又雪白,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驟然崩潰尖聲嚷道:“騙子!你們都是騙子!表哥明明是喜歡我的!” “我才不要嫁人,除非我死——!” 只聽堂前環(huán)佩叮當(dāng)亂響,傅想容一個箭步?jīng)_向大廳角落里的石柱,竟是激憤之中就要尋死! “想容!” 傅文杰不良于行,老夫人年老體衰,廳堂中很多人又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單超身形最快,正閃身要攔住她時,突然只聽門外一聲——嗖! 單超猝然頓住,偏頭。 一枚光影穿過眾人,擦著他臉頰飛掠而過,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聽“啪”地一聲脆響! “??!”傅想容被打中腳踝,慘叫一聲摔倒在地。 這時那物才悠悠落地,眾人目光齊齊投上去,瞬間都驚呆了。 “樹……”有人失聲道:“樹葉?” 落葉飛花,皆可傷人,這簡直是傳說中聞所未聞的功夫! ——是什么人? “大小姐脾氣好烈,”一個冰冷清晰的少年聲音從門外響起,懶洋洋道:“真這么想死,嫁了人之后再慢慢死也不遲。” 所有人猛然回頭,只見正堂門外,十?dāng)?shù)個白銀面具的黑衣人簇?fù)碇虚g一個少年,正跨過高高的門檻,堂而皇之地走了進來。 那少年面容極其俊美,眉目如星薄唇嫣紅,甚至有點過分漂亮了的意思;但身形亦極其彪悍,一身勁裝短打,透過衣料都能看出上臂、背部、腰間結(jié)實的肌rou。 令人膽寒的是兩點。 第一此人竟?jié)M頭紅色短發(fā),其色鮮烈如血,襯著胡人般雪白的膚色,簡直稱得上是妖異;第二便是他背上左右交叉著一對兵器——兩把巨大鐵鉤。 鉤尖森利,寒光閃閃,就被他這么不帶鞘地隨身帶著,似乎隨手就能抽出一勾,將人當(dāng)頭剖得肚穿腸流。 “神……”足足過了數(shù)息,才有顫抖的聲音從人群中細(xì)細(xì)傳來:“神鬼門……” 少年站定在大堂中間,負(fù)手而立,神色輕閑: “在下神鬼門首座大弟子景靈,景帝傳于武的景,靈鰻恐是龍的靈?!?/br> “各位見教了?!?/br> ——單超緊盯著少年身側(cè)那十?dāng)?shù)個蒙面手下,瞳孔急速縮緊。 大內(nèi)禁衛(wèi)統(tǒng)領(lǐng)謝云那終年不去的白銀面具,以及那一天在密道中聽見的話同時閃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謝統(tǒng)領(lǐng)不愧暗門殺手出身……” “太子至今性命垂危,而你都恢復(fù)得差不多了……” 大廳中竊竊私語不斷,首座上傅文杰胸膛劇烈起伏,半晌緊盯著景靈嘶啞道:“景公子大駕光臨寒舍,到底意欲何為?!” 這話里的敵意相當(dāng)明顯,然而景靈卻毫無覺察般,挑起一邊眉毛輕松道:“提親啊。” “鍛劍莊雖然基業(yè)淺薄,但好歹也有百年歷史,容不下他人在此撒野!若神鬼門想要放肆,休怪我鍛劍莊今日也不再給你們留情面了!” 景靈笑問:“提親也算放肆?那你家姑娘這輩子是不是不打算嫁人?” 眾人登時為之絕倒。 “提親不是這么個提法,想容也不能嫁神鬼門這樣的寶地!”老夫人拍案要罵,傅文杰厲聲打斷了:“請景公子回吧!” 景靈笑嘻嘻的臉色驟變,那邪氣的眼底,漸漸浮現(xiàn)出了令人膽寒的狠色。 “那如果,”他緩緩道,“我就要娶呢?” 氣氛緊繃起來,大廳中人人屏息,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做夢!你算什么東西,本小姐死也不嫁!”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傅想容陡然爆發(fā)出石破天驚一聲尖叫,繼而淚眼四顧,突然瞥見了人群中僧衣佛珠的單超,當(dāng)即怒吼:“——本小姐寧愿嫁個和尚,也不嫁給你!” 單超:“……?” 大廳中一片鴉雀無聲。 如果說剛才的安靜是緊張的話,那現(xiàn)在就是詭異了。 景靈順著傅想容手指的方向轉(zhuǎn)過頭,原本想順口諷刺兩句,但目光與單超一對視,立刻像雄狼于人群中嗅到了同類氣息般,不以為人發(fā)覺地震了震。 單超身負(fù)雙劍,抱臂而立,劍眉鋒利,眼神清明。那姿態(tài)就像大漠中被風(fēng)沙磨礪千年卻巋然不動的巨石,散發(fā)著無形而強勢的壓迫感,令人從心底里油然升起一股冰冷的敵意。 “……”景靈收回目光,冷冷道:“大小姐開玩笑吧。好歹號稱武林第一美人,怎好去嫁個和尚?!?/br> 他說這話的時候,雙手已從負(fù)在身后的姿態(tài)垂向身側(cè),食指、中指微微彎起,手臂肌rou無聲繃緊。 ——然而傅想容沒看見。 傅想容似乎想到什么,眼前一亮:“你們不就想娶武林第一美人嗎,好!” 她忍著腳疼爬起來,跌跌撞撞撲向前。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她要做什么,但只見她此時動作異常靈敏,徑直沖到人群中謝云面前,刷地撕下了謝云的面紗! “——這才是武林第一美人!” 傅想容指著謝云,聲嘶力竭道:“姓景的,你放過我,去娶她吧!” 單超勃然動怒,出手奪過傅想容手中輕紗:“你——” 眾人同時轉(zhuǎn)頭看來,只見謝云眼底仿佛有些意外,但又似乎什么情緒都沒有,挑眉瞥向不遠(yuǎn)處的景靈。 景靈怔了下。 他眉頭慢慢緊皺,目光死死盯著謝云的臉,像是某些深刻的片段突然從腦海中閃了出來:“這位——” 緊接著他瞇起鷹鷲般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謝云肩膀、胸前和胯骨,后面那“姑娘”兩個字久久沒有出口。 ——他的聲音頓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景帝傳于武”和“靈鰻恐是龍”是宋詩,特此標(biāo)注 第9章 歡喜佛 景靈盯著謝云,半晌露出一個帶著邪氣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行,”他涼涼道,目光雖鎖在謝云臉上,話卻是對傅想容說的:“傅小姐放心,你暫時還是武林第一美……女?!?/br> 傅想容登時又驚又怒:“為什么?!” “因為……” 景靈身側(cè)的手倏而翻轉(zhuǎn),勁風(fēng)彈出,疾射而過,閃電般迫到了謝云面前—— 當(dāng)! 千鈞一發(fā)之際,單超倉促出手,連鞘帶劍,在暗器離謝云左眼睫末梢僅有寸余距離內(nèi),重重?fù)跸铝诉@一擊! 咚一聲暗器跌落在地,大廳瞬間嘩然。 所有人齊刷刷望去,只見那赫然是一枚小拇指肚大的金彈! 單超一低頭,只見包裹七星龍淵的碎布已經(jīng)被氣勁撕裂,露出了一點白色的鮫皮劍鞘——那堅硬厚實的鮫皮表面甚至都留下了細(xì)微龜裂,可見如果這一彈打入眼球,會是怎樣頭顱爆開腦漿迸裂的慘況。 謝云抬眼瞥向單超,柔和道:“——多謝。” 從金彈出手、迫近左眼、到劍鞘緊貼他鼻尖橫入擋住暗器,這整個過程中他未有絲毫躲閃,面色未變半分,甚至連眼睫都沒有動一下! “……”單超盯著他,緩緩反手回劍:“姑娘客氣。” “你這紅毛鬼!”這時大廳中已有年輕弟子再也按捺不住,拍案怒道:“人家姑娘惹到你了嗎,至于這么出手傷人?!” “心狠手辣!豬狗不如!” “邪教,果然是江湖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