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熟悉感就會多一分，鴉透走到甲板上，看著月光下一望無際的大海，黑暗包裹下，心情卻格外平靜。

    他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胡思亂想間，腳底下傳來水聲。

    黑夜，海里，傳來水聲，這幾個詞語組合在一起并不好。

    鴉透愣愣地低頭，在船邊看見了一個銀發(fā)的漂亮男人。

    灰色的眸很安靜地看著他，銀色的長發(fā)貼在他的皮膚上，頭發(fā)中有幾顆閃爍的小珍珠，鎖骨處還有水珠。

    漂亮到分辨不出性別的人魚，額角上還有銀色的鱗片。

    背后煙花沖向天空，在黑夜里綻開。

    郵輪開始搖晃，耳邊是刺耳的尖叫。

    鴉透捏住護(hù)欄，借著煙花與月光，鴉透看見了水里的那條人魚朝他露出笑，然后從水中向他伸出了兩條手臂。

    突生變故的海面，這條突然出現(xiàn)的銀尾人魚在混亂中莫名讓鴉透焦躁不安的心安定下來，還有心里不停翻涌的酸澀。

    銀尾人魚什么都沒說，只是向他伸出了手，卻好像在告訴他——

    不要害怕，他在這里。

    大片大片混亂的記憶沖進(jìn)大腦，鴉透幾乎是下意識地跳進(jìn)了水中。

    他掉進(jìn)了一個不算溫暖卻寬闊的懷抱。

    柔軟的手臂緊箍住克里萊爾的脖子，少年大顆大顆淚水變成珍珠落在了海里。

    銀尾人魚的手緊緊抱著攀附著他的小八爪魚，像抱住了自己最珍惜的寶貝。

    和最開始一樣，又和最開始不一樣。

    他們的故事從郵輪開始，也從郵輪結(jié)束。

    克里萊爾沒有再將他帶回大海，而是帶著他往岸邊游去。

    終于在海面另一邊泛起微光時，克里萊爾將鴉透放在了幻化好的礁石上。

    下半身魚尾在水中、危險卻又妖異的銀尾人魚，坐在礁石上漂亮到極點(diǎn)的少年，在太陽初升時，停留在了岸邊。

    克里萊爾手貼在臉側(cè)，是一個稍稍托起的動作。

    他低聲開口：“小王子，上岸吧。”

    話音落下，海灘另一端走來一群穿著華服的人，高聲喊著：“小王子找到了！小王子找到了！”

    銀尾人魚不閃不避，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的魚尾上，反射出格外好看的色彩。

    金燦燦的，和他原本的眼睛顏色一樣。

    這些并不是系統(tǒng)給出的背景。

    卻又像極了鴉透曾經(jīng)因?yàn)樘讲樾畔r給克里萊爾講過的童話。

    鴉透感覺自己喉嚨那兒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張開嘴想說話卻什么說不出來，一顆珍珠滾了下來，被銀尾人魚捏在手心里。

    克里萊爾替他擦掉眼淚，托著他的臉，慢慢俯身，在少年的額頭上落下克制的吻。

    “寶寶，再見?！?/br>
    略有些遺憾的聲音響起，在溫柔注視著他的目光中，克里萊爾消失在了原地。

    沒有泡沫，也沒有躲藏在礁石后面看著小王子被救走的人魚，只有從礁石上不斷滾落的珍珠，一顆一顆掉進(jìn)大海。

    少年發(fā)不出具體的聲音，無意識的氣音從喉嚨處拼命擠出，他渾身顫抖地?fù)卧诮甘?，眼尾通紅。

    克里萊爾全身能力被利用：五歲被抓上岸，岸上的人利用他的能力反復(fù)傷害他的同族，所以眼睛無法恢復(fù)，甚至被稱為“海神的懲罰”。

    淡金色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卻被剝奪走。而在很久之后，他又找到了那一抹漂亮的藍(lán)。

    這是克里萊爾給鴉透編出的夢境。

    一開始冷笑著嘲諷說“不作評價”的人，最后還是給他編出了童話故事。

    他們兩人關(guān)系太復(fù)雜，[深海人魚]故事也太沉重，涉及了研究實(shí)驗(yàn)和人心的險惡，說給其他人聽都不會引起別人在意。

    一個不算好的故事，克里萊爾想用一個童話來結(jié)尾。

    畢竟少年是他的小王子。

    那些人已經(jīng)跑到了他身邊，紛紛問小王子是誰救了他。

    還沒來及凝聚成珍珠的淚水盈在眼眶處，濕漉漉的藍(lán)色眸子，少年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克里萊爾私下之下并沒有完全復(fù)刻童話故事的結(jié)局，鴉透也選擇了另外一個回答：

    “是一條銀尾人魚，他叫克里萊爾?！?/br>
    而且“寶寶”這個稱呼，喜歡這么喊他的是上個副本的離昀，他思緒混亂，想不清楚。

    說完這些之后他不顧其他人的詫異目光，支撐著自己站起來，似乎想往水里走去。

    迎著初升的朝陽，他恍惚間好像看見了漂浮在空氣里的金線。

    在下一秒，他又再次陷入了黑暗。

    ……

    等再次睜開眼，鴉透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科里莫羅多實(shí)驗(yàn)基地。

    他仍舊還在“海市蜃樓”里掙扎，并沒有走出去。

    周圍的基地比他見到的要新很多，應(yīng)該是剛剛開始使用鱗片的時候。

    最重要的是，鴉透看了看自己身下黑白色魚尾，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這并不是他自己的視角。

    有這么獨(dú)特魚尾巴的人，那就只有——

    賽德萊斯。

    賽德萊斯一開始是在核心基地里，被按在解剖臺上扒掉鱗片，等研究員終于確定了他沒有繼承他母親一族“海市蜃樓”的能力之后，就將他丟出了核心基地。

    最開始外面的研究員都以為他是個香餑餑，虛情假意對他好了一會兒之后發(fā)現(xiàn)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就開始又打又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