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鐘情嘆了口氣,決定先處理最重要的問題:“不要再廢話了,先到玄關那邊,我們要走了。” “那我有事的話,會比較好嗎?”夏兔的眼眶紅了。 鐘情皺起眉頭,她是一點也不愿意,把逃跑的時間浪費到說教上。但不說清楚,夏兔看樣子是連走都不走,她的乖女兒怎么變成了這個德行…… “能不能不要再爭論對與錯?夏兔,那是一條人命,一個人因為你死了。那個人有父有母,有自己的生活,他和我們是無差別的生命。你才十歲,怎么能這樣毫無憐憫之心。除了殺人,肯定有別的解決辦法的,你為什么不跟我說?” “我說了,”夏兔哽著嗓子:“一開始發(fā)現(xiàn)小白說了,討厭周容也說了?!?/br> ——她確實說了,一臉害怕地說了。鐘情以為沒那么重要,她有很多借口去解釋那些都是不要緊的,她沒有聽進去。 “好,對不起,mama跟你說對不起行不行。兔兔,我們走吧?!?/br> 夏兔遇到這樣的事,作為家長鐘情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她真是怕死夏兔哭了,她一哭,那個怪物好像就要從哪里鉆出來一樣。 夏兔的心里堵堵的,mama跟她說“對不起”…… 她一晚上不跟她講一句話,好不容易現(xiàn)在肯說,莫名其妙的一句“對不起”,然后就結束了話題。 “如果我做錯了,mama要教我是哪里的錯。我也會跟小白講一下,這樣我們下次就不會再做錯了?!?/br> 她不想被mama當做無藥可救的壞孩子,她是想學好的。 鐘情只覺得自己踹到了一塊頑固不化的石頭。 “第一個錯,不要再‘小白’、再‘小白’了,它殺人放火和我們沒關系,但你不行,你那樣做是犯罪?!?/br> “其余的我會慢慢教你,我們該走了。” 她冷下臉,伸出手給夏兔指了玄關的方向。 覺得小白有沒有做錯,是有沒有把他當人看待區(qū)分的。夏兔把他當與自己無差別的人,所以她懂的道理,他也要懂。 鐘情不把他當人。不同的物種,不同的世界,不能用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去規(guī)定他。就像不能要求厲鬼不殺人、小狗不能和別的小狗打架,老虎不能吃小動物一樣。她管不著他,只想離他遠點。 眼見夏兔按她的要求照做,低著頭往外面走。 鐘情拳頭一緊,下了狠心。 夏兔怕老鼠,家里備了很多老鼠藥。 鐘情把廚房里的老鼠藥,被攪拌到新倒出的牛奶里。 ——要那個怪物不跟著她們,全靠這杯牛奶了。它能吃能喝又有實體,這種東西說不定能起效。 ——給它喝,最糟的結果不過是藥沒起作用罷了。 夏兔已經在玄關那邊站定。 鐘情深吸一口氣,端起牛奶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的房間里空空如也。 握著杯子的手不住發(fā)抖,鼓起的勇氣泄掉了一半。 ——這個畜.生在夏兔房間里。 開了女兒的房門,她看見肥肥的它窩在墻角。 它捧著夏兔的故事書。陽光從外面照進來,它那邊是陰的。 見鐘情進來,它抬起腦袋。 對她露出了像昨天那樣的,不自然的傻笑。 鐘情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多喝一點。” 她將杯子放到房門口的地板上。 而后發(fā)生的一切她都不再管了,她維持穩(wěn)穩(wěn)的步伐,“鎮(zhèn)定”地離開了現(xiàn)場。 …… 載著夏兔的車,以一種接近瘋狂的車速開到市中心。 一路上鐘情半句話沒有說,甚至不曾回頭看夏兔一眼。 直至附近充斥著來往的人群,鼎沸的人聲將她們包圍。 鐘情才終于,停了車。 她面色灰白地轉頭,確認整個車里,只有夏兔和自己。 “沒跟上來,沒跟上來?!辩娗椴恋纛~頭的汗,拿出手機。 她報警了。 說他們家有人失蹤,并且發(fā)現(xiàn)了那個黑洞。 兇手很可能,此時就在他們的家里。 后座的夏兔安安靜靜地聽著,安安靜靜地。 ☆、第20章 雨季 江臨特大失蹤案始終沒有告破,十歲那年的陰郁雨季持續(xù)了很久。 ——好像直至今日,也沒有下完。 盯著教室外的毛毛細雨看了一會兒,夏兔嘆口氣,掏出筆袋里的自動筆,在考卷的第一行提筆寫下:第九中學,初二五班,夏兔。 明明是考試,班上卻是做什么事的人都有。 有一發(fā)卷子就起身交卷的;有卷子蓋在臉上睡覺的;有交頭接耳的…… 監(jiān)考老師用教尺敲了敲講臺:“要考試的認真考,不考的人全部出去?!?/br> 考場這才完全靜了下來。 夏兔感冒了,碰上全是字的應用題思維遲鈍??荚嚱Y束前十五分鐘,她還有三道大題還沒做完。 “咻——” 有一道短促的風聲從她的耳邊擦過。 剛開始夏兔還沒反應過來,后座往前面扔了什么。直到她看見,自己課桌的右上角那邊憑空多出的一個小紙團。 監(jiān)考老師正在看報紙,她的椅子被后面同學的腳尖踹了兩下。 “給張琪?!蓖瑢W壓著嗓子說。 窸窸窣窣的小聲音使得監(jiān)考老師的目光移回考場。 夏兔端正身子,眼睛粘在自己的考卷上,只當沒看見沒聽見。 ——張琪是坐在她前面的女生,估計是后面那位扔的力道不夠,紙團降落到了她的課桌。 交卷時間已近,后座同學著急,見夏兔毫無動作又找著機會踹了好幾下她的椅子。 “喂,你們倆?。 ?/br> 監(jiān)考老師嚴厲地喝了一聲,扔下報紙,一步步向夏兔的座位走來。 “太放肆了,這里是考場!我看你們倆很久了!” 她走過來,收了夏兔和后桌的卷子,眼尖地把課桌上的小紙團也撿了。 “門口罰站,鈴響后跟我去辦公室?!?/br> 夏兔在心里罵了句倒霉,還有三道大題沒做呢…… 所幸后來的事情也好解決。 夏兔本身沒有作弊,她實話實說,再對照一下紙團里的內容,就洗清了嫌疑。 老師問她需不需要多十分鐘做題,她搖搖頭。 回教室拿書包時,夏兔碰上要留校寫檢查的張琪。 她斜了夏兔一眼,罵她:“告密精?!?/br> 夏兔沒反駁。 考試的日子放學早,從學校出來,夏兔卻不準備早回家。 她搭上公車,回了江臨。 第九中學的站牌越來越遠,她吁了一口長長的氣,心情好了一點。 這個中學是根據(jù)戶口本住址劃片的,夏兔的成績原本可以上很好的住宿私立校,但鐘情不肯,她不想讓夏兔離開自己的視線。 江臨的家她們已經不再住了。鐘情與她住回從前的公寓,夏兔沒有了自己的房間。 鐘情時不時的翻箱倒柜、封死的床底,嚴格的回家時間……家的一切對于夏兔,仿佛一個不透風的囚籠。 夏兔還是時常想起小白。 她大哭、她大笑,她吃到好吃的東西、她讀到有意思的故事,她受了委屈……那些時刻里間歇性發(fā)作的沉默,是因為腦海里躥出了一個屁股圓圓的白胖蘿卜。 今年的夏兔十四歲,和小白已經分開了四年,算起來比他們認識的時間還要久。 她漸漸感到,他宛如一種幻覺。類似小孩子會相信的怪誕童話、滿足兒時期望的圣誕老人,夏兔懷疑,他是因為她的成長消失了。 比起畏罪潛逃那種說法,她更相信這個。 十歲那年,聽完鐘情打的報警電話,夏兔悄不做聲地拉開車門,徒步從市中心跑回了自己家。 拿了花盆下的備用鑰匙開進屋子,她比警察到得還要早一些。 房間的地板上有一杯被喝完的牛奶,夏兔到處找小白,想著找到他以后要教育他,喝完的杯子得洗好,不能隨便亂放。 但她突然之間,就找不到他了。 ——其實跑來的一路都想好了:要是小白被抓走,她就跟他一起被抓,那樣還是可以在一起。 “夏兔離不開小白呢!” 當著小白的面承認絕對是很害羞,不過沒有關系呀,他聽到的話肯定是開心的。 夏兔想象他的樣子,軟軟白白的rou臉頰,笑起來眼睛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