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這些人,人人都是把奪命的利劍。何時,會輪到我……” 秋棠寬慰:“娘娘莫擔(dān)憂,您不是常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么,太子殿下會護(hù)著您的。就算退一萬步講,哪怕舊太子勝了,他再兇狠暴戾,您有大小公子,他也不會傷著您的?!?/br> 錦月涼涼一笑?!拔乙驗楹⒆訉λ麚u尾乞憐過一回,又怎會再重蹈覆轍第二回?!彼D了頓,“當(dāng)年的秘密一定對靜樹姑姑保密,她對瑤華皇后感情深,恐怕知道要壞事。” 秋棠答諾。 “舊太子何時入宮?” “午時六皇子被處車裂之刑后不久,皇宮便派了華輦?cè)m門口迎接了四皇子,恐怕這會兒已經(jīng)入宮了!” ☆、第83章 1.0.5 一入四月天氣就轉(zhuǎn)暖,從池畔看去水中,重重碧綠漣漪之下,隱約可見小荷蜷著細(xì)葉在水底輕搖。 錦月丟了一粒魚食下去,水底立刻有三兩條錦鯉沖去搶食,激起一小團(tuán)淡淡泥渾,暈得荷葉也朦朧了。 “jiejie,我們小桓真喜歡看魚看花兒,往后定是個文靜儒雅的小公子。”香璇抱著孩子給錦月看。 今日天氣晴朗,錦月便帶孩子來花園走走,看看花鳥蟲魚。 “他這么喜歡花花草草,可不要長成個姑娘性。”錦月?lián)崦唏僦械男』?,孩子軟軟一團(tuán),安靜可愛,可不像個姑娘么? 錦月想起小黎一直盼望有個meimei的事,真想立刻打大兒子個屁股板子。 五日前弘凌入宮當(dāng)日,他便趁夜將小黎送出了宮,入了尉遲飛羽的府邸,讓他先照看著。放在宮中實(shí)在危險。 “唉,小黎不在,我這心里總空落落的,也不知他在哥哥侯府中可過得習(xí)慣?!?/br> “jiejie別憂心了,祁陽侯睿智,行事縝密,后陵那么大的事都能做得滴水不漏,定能將團(tuán)子照顧好的?!?/br> 香璇說著發(fā)現(xiàn)錦月含笑看她,不由紅了臉住了嘴。 錦月拉她手:“哥哥是個能干機(jī)敏的男子,但照顧孩子是個仔細(xì)的活兒,我還是不能放心。但若你能去祁陽侯府替我照顧好小黎,我便放心了?!?/br> 香璇臉紅透了,埋得更低,不說話。 “不知香璇meimei意下如何?”錦月問,“jiejie要聽實(shí)話。你,可中意祁陽侯?” 香璇紅著臉半晌,最后羞澀點(diǎn)了頭?!昂顮斢⒂峦?,香璇早在尉遲府遇見時便已芳心暗許,只是……只是怕身份低賤配不上侯爺。”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沒有什么配不上的。那這事兒可就這樣定,我明日便和太子和哥哥商議商議,定給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嫁過去?!?/br> 春陽綠樹,又添了這樁喜事,主仆幾人都是歡欣,快到午時了,錦月便令周綠影收拾了石桌上的杯盤瓜果,回尚陽宮。 這處中宮花園是皇宮中最大的花園,地處中央,各宮主子都可以來此賞玩。尤其到春季,姹紫嫣紅的花朵開在碧枝綠葉中,如一匹巨大的綠錦緞上刺繡了萬千繁花,美不勝收。 錦月抱著小桓,與周綠影一路走一路笑談香璇的婚事,香璇臉紅得賽過園中花兒,含羞帶怯低埋著頭向錦月求饒。 錦月淡笑說好,卻不想抬臉正見曲折□□那頭來了浩浩蕩蕩地一行主仆,為首的一對俊男靚女錦衣華服,相映成雙。 桃紅裝美人十五六的年紀(jì),如初春桃花,嬌艷純美,粉嫩得出水來,她依著一旁的高大黑衣男人。那男人仿若高山,沉穩(wěn)不迫,高大偉岸,更別提一張容顏,剛毅英俊中帶著冷厲的柔美,足以令任何女人生出傾心相依的小女兒姿態(tài)。 錦月生生頓住,盯著突然出現(xiàn)在弘凌,腳底似生了膠水站住了,突如其來的對面相遇簡直讓人措手不及。 直到,懷里的孩子不小心抓到了她的衣襟一扯,錦月猝然回神,忙將襁褓攏了攏,以免風(fēng)吹著孩子小手兒,小桓卻不依,錦月屏住氣小聲哄:“小桓乖,手兒放進(jìn)去?!?/br> 就在這片刻間,弘凌與身側(cè)的粉嫩美人已近至眼前。這美人靈氣盈盈,應(yīng)是才入宮不久,身上的純真無邪惹人垂憐,隔著兩步遠(yuǎn)錦月也能感受到那種年華散發(fā)的氣息,不是她這樣已二十出頭、看盡風(fēng)霜的女人能有的。 青蔥美人含笑福身行禮:“桃華叩見太子妃娘娘,如意吉祥。” 錦月不敢抬眸看弘凌的容色,只勉強(qiáng)應(yīng)付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突然起來的偶遇,錦月自覺無話可說,稍回想往昔,與弘凌不是冷臉相對便是恩斷義絕的血書,實(shí)在無話可說,便抱著孩子默默想走。 那美人起身間看見了孩子,立刻欣喜得靈動的眸子光彩熠熠,少女雪面白里透紅,青春年華的女人處處散發(fā)著奪目。 “好可愛的孩子!”她贊嘆,“太子妃娘娘,桃華想抱抱皇長孫,可好?” 她大膽請求。 錦月手臂不自覺緊了緊,潛意識抗拒?!澳闵碜庸菋扇?,恐怕累著你,還是不必了?!?/br> 桃華尷尬。 一直面無表情視錦月如空氣的男人,終于動了動他仿佛目空一切的眼珠,錦月對上弘凌目光不覺后退一步。 “走?!彼徽f了一個字,對那美人。聲音落在錦月耳中,只覺陌生。 美人小女兒嬌嗔:“殿下,臣妾想……”可看弘凌臉色不好,也住了嘴跟在他身側(cè)小鳥依人一般。 □□窄小,弘凌就這樣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錦月覺得自己仿若灰塵,已不能入他眼中。 弘凌只是在肩膀相平時短暫一頓,側(cè)眸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 小桓不知是被太陽曬熱著了還是什么,伸出穿得胖胖的兩只小胳膊,朝弘凌揮舞,嘴里打著泡泡吚吚嗚嗚了一句。 錦月心中一緊,忙將襁褓捂好。 片刻間,身側(cè)除了弘凌留下的些許寒涼氣息,已經(jīng)沒了他影子。錦月心中一松,也潛意識似有些失落,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竟然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她真是該慶幸這些日子的擔(dān)憂是多余的吧…… 思量間,錦月便聽背后傳來桃華美人的小聲嬌嗔。“殿下不許臣妾看,那臣妾讓殿下生一個一樣可愛的娃娃可好……”“皇長孫真是好可愛……” “jiejie?!毕汨挥X扶住錦月的身子。 錦月扯出個笑容,說“沒事”,眼睛卻定定落在襁褓中的孩子臉上,心中對自己道:她生下這孩子,與弘凌無關(guān),只是她想要這個生命罷了。 秋棠上前一步小聲稟告:“娘娘,那個桃華美人仿佛是新上任的大司農(nóng)的女兒,才跟隨四皇子入宮的,除了她,上安宮中還有十來個美人,都是四皇子的屬眾上獻(xiàn)的姊妹、女兒,四皇子一個都未拒絕,全數(shù)納入宮中。” 香璇給了秋棠個眼色讓她別再說下去,秋棠是錦月入了上陽宮才跟過來的,不是特別了解錦月在東宮與弘凌的過往,看眼色才疑惑的住了口。 錦月卻淡淡道:“無礙,繼續(xù)說。而今我與他各自安好,他目中無我,我目中,何嘗有他。” 錦月說罷,抱著兒子一步步從□□間走遠(yuǎn)。 剛才那一瞬間,她幾乎認(rèn)不出那個遍身裹在黑色里的男人是弘凌,以前他只是冷漠讓人覺得不好親近罷了,現(xiàn)在卻仿佛透著股陰冷和暴戾,讓人害怕。 香璇和周綠影對視一眼,雖然看不出錦月是否真的不在意,但用常人的思維來想,換做任何人,哪怕再大度的女人,都不會無動于衷吧。 秋棠一行跟上錦月,錦月忽然問:“上官氏的女兒可也進(jìn)宮了?” “仿佛是進(jìn)宮了。連同上官氏都時常出入上安宮,仗著宮中忌憚太子,而尉遲心兒又住在上安宮為夫人,很是有臉面的樣子。” 錦月冷冷一笑。“回來正好,正好……” 秋棠:“娘娘打算如何處置?” 錦月緩緩眨了眨眼,冷道:“自是該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br> …… 六皇子弘實(shí)車裂行刑當(dāng)日,皇帝派人接了四皇子弘凌入宮,現(xiàn)在太子是弘允,雖然未來得及移居?xùn)|宮,但弘凌是斷然不可能再住在東宮,是以暫住在上安宮。 上安宮本是一座荒了三十年的閑置宮殿,現(xiàn)在收拾了出來給弘凌一行。 宮殿不大,本來弘凌主仆一行宮中屬官門客是夠住了,但才入宮不到十日,上安宮中的夫人、美人日日漸多,弘凌不再如從前淡看聲色,全然來者不拒,但凡要示好、獻(xiàn)忠心成為他左膀右臂勢力的,都紛紛供上親屬女眷。 尉遲心兒和映玉都在列,不過她們現(xiàn)在卻如浩渺煙波中一滴河水,眾花朵中的一二罷了,并不得太多恩寵。 皇帝、朝廷卻隨著弘凌后宮女子人數(shù)的增加,恐慌也愈增加。 夜晚,秦建璋臥在病中卻也不忘招了弘允和一干忠心臣子說話。 “諸位愛卿都是朕倚重的忠臣,朕相信決然不會出尉遲云山那樣背主棄信的叛臣。現(xiàn)在逆子回朝,你們說說,現(xiàn)在如何對付?”皇帝說罷便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滿臉食無味、夜難寢的憔悴病容。 “皇上,這幾日來咱們鴆毒、暗殺都一一失敗,上安宮被四皇子帶入宮的高手環(huán)繞,確實(shí)難以攻破啊?!?/br> “是啊,上安宮防護(hù)滴水不漏,除非調(diào)配弓箭手加上火燒,才可能將四皇子及屬眾殺之?!?/br> 隨即幾聲附和聲,對蒼蠅都難飛入的上安宮,老匹夫們都頗為頭疼。 尉遲飛羽上前一步:“不可!現(xiàn)在四皇子的罪名已被洗去,我們這樣無端大張旗鼓將他燒殺,恐怕引天下人非議?!?/br> “祁陽侯政見總與我們不同,我倒是想問問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若沒有你就一味的否決,真讓人懷疑你居心了?!?/br> 他是叛臣尉遲之后,哪怕斷絕關(guān)系也難以撇清,那老臣話中威脅尉遲飛羽聽得出,不過……他確實(shí)有些私心。 小黎在他府上住著,他很是喜愛這孩子,而上安宮那個又是小黎的生父。自己meimei的兩個孩子,都是上安宮那位的,他如何不能有些不同的居心。 再者,許是他也受尉遲云山的冷落和拋棄,明白那種被父親拋棄薄待的感受,其實(shí)暗暗里,他是完全理解弘凌的,有些同情弘凌,更是欽佩他毅力,與能耐的。 尉遲飛羽自是不能說出心中所想,只道:“咱們多暗埋些眼線,總能揪住一二個陋處,屆時再從那入手即可?!?/br> 皇帝本以為尉遲飛羽這顆新秀會說出不同的話來,卻不想是這么個中庸的話,不耐嘆氣,揮手令他退一邊。 楊丞相剛失了弘實(shí)這個女婿,女兒成了孀婦,對弘凌自是恨不能吃rou飲血。 他上前一步:“上安宮對鴆毒、殺手防得嚴(yán)密,唯獨(dú)廣納美人夫人,幾乎來者不拒,咱們可以假意讓人投誠,而送細(xì)作入上安宮,潛伏而殺之!” 眾君臣都是眼中一亮。 一直一語不發(fā)的弘允卻道:“這計策雖目前最可行,但卻實(shí)在卑鄙了些,兒臣不贊成。父皇不必太過擔(dān)心,而今不在戰(zhàn)場,這京師中便是兒臣最擅長的地方。戰(zhàn)場上或許兒臣與他難分高下,但在這里,我一定比他更勝一籌?!?/br> 楊廣坤滿腔憤恨,朝端親王遞了個眼色。端親王從前與童貴妃弘實(shí)母子很是親近,自站在他那邊,連聲附和。 弘允也懶得與他們爭辯了,這群人要發(fā)泄憤恨,便由得他們?nèi)グ伞?/br> “只是送入宮中的細(xì)作必須是上等人選,若是從前皇上賜去上安宮的那等,就不必了?!币淮蟪颊f。 楊廣坤道:“定不是那等。陛下且放心交于臣去辦就是。” 眾人離去,皇帝單獨(dú)留下了弘允說話。閑雜人散去,他越加滿面?zhèn)础?/br> “朕夜夜夢見弘實(shí)死時的慘狀,他雖喜好驕奢yin逸,卻沒有大的壞心,也未做什么喪盡天良的事,卻落得如此下場,受天下唾罵不說,還冤死不得全尸收場……” 皇帝的悔恨和心痛,全數(shù)轉(zhuǎn)成了對弘凌的憎恨,此刻已是恨之入骨入心了。“因為那孽子瑤華母子才被那宮婢害了,現(xiàn)在又是太皇太后和弘實(shí),朕怎就生下了這樣個修羅災(zāi)星??!” 弘允抬眸,見皇帝頭發(fā)白了不少,孝心所動而心疼道:“父皇別太焦心,保重身體要緊。弘允竭盡所能,也不會再讓六弟之事重演?!?/br> 皇帝眼睛泛淚光,望著弘允,又似透過弘允想象這瑤華皇后和她的兒子: “若是瑤華的兒子沒有被這對災(zāi)星母子害死,他也同你一般大了。你母后和瑤華是孿生姐妹,模樣相同,你和你那位來未來得及出世的兄長,應(yīng)當(dāng)也長得極其相似……” 弘允略略感慨,面對常年淡淡、氣息奄奄無心旁人父親突如其來的悲慟、寵溺目光,他突然有些不適…… 從大乾宮出來,弘允正想速速趕回尚陽宮見錦月。他問隨扈小北昭珮殿錦月的生活可好,小北一一答話。 “本宮連日繁忙,今日總算在二更之前結(jié)束了一天的事務(wù),現(xiàn)在趕過去也不知她睡下沒有?!?/br> “殿下對娘娘真是貼心,只怕六宮皇子都莫能所及。” 弘允想著那張只有他巴掌大的小臉,盈盈含笑又不失倔強(qiáng)的模樣,心中如有一淙暖泉,在心坎兒里咕咚咕咚冒著泡兒,方才皇帝對著他的臉追思瑤華母子的陰霾,也都盡數(shù)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