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走?！备道洗笞隽藗€請的手勢后，與夏千語并肩往里走去。

    “看你的樣子，已經(jīng)猜到我要和你談交易？”傅老大淡淡問道。

    “自然?！毕那дZ沉聲應(yīng)道。

    “你的話一直這么少，還是只在談生意的時候才這么少？”傅老大側(cè)頭看著她。

    “談生意的時候最多?！毕那дZ輕挑眉梢，臉上是不動聲色的淡然。

    “所以你其實(shí)懂我的意思？”傅老大的眸光不由得一收。

    “所以我已經(jīng)做好了部分妥協(xié)的準(zhǔn)備，但是你不能逼我太緊，我不慣向人低頭?！毕那дZ眸色清凜的看著傅老大，毫不回避他話里的言外之意。

    “好，很好?！备道洗箜怀粒粗龝r，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欣賞－－這樣的女人，這輩子也難遇到。

    她對感情并非完全無感，只是簡單得不愿意在這件事情上浪費(fèi)時間；她也驕傲得過份，甚至愿意為別人的好感而讓步，而不是利用這好感來談條件。

    這讓傅老大對她又多敬重幾分。

    *

    似乎距離幫傭所說的準(zhǔn)備好了的地方還有些距離，在廊間走了十來分鐘還沒到地方。只是傅老大不出聲，夏千語便也穩(wěn)得住性子。

    其實(shí)這一路的風(fēng)景在j市這樣的國際化大都市里是很難得的，雖然夏千語常往來法國，算是多見這種歐式建筑風(fēng)格，但這樣的建筑立在密密的葡萄園里，在紛飛的雪花之下，頗有幾分浪漫的神采。

    雖然是冬天，已經(jīng)過了葡萄發(fā)酵的季節(jié)，但僅是這滿園的葡萄樹便有了足夠大氣開闊的氣勢，想象若是秋天的時候，每個枝椏上都掛上碩果累累的、或瑩綠的、或紫晶的葡萄，想來會是更美的畫面。

    但夏千語并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一路想著稍后要談的交易，算計著什么樣的條件會讓傅老大滿意，既不會影響未來的繼續(xù)合作、也不會扯上寧達(dá)與唐寧。

    *

    很顯然，這里是傅老大私人辦公的地方，坐落在莊園的最里面，簡單利落的建筑沒有主屋的奢華，里面的陳設(shè)也一應(yīng)簡單，恰如傅老大的個性。

    站在連地面都是黑色大理石的房子里，夏千語心里更多的是踏實(shí)－－在能談公事的地方談公事，才是最安全的。

    “原本想帶你去酒窖那邊看看，你既然帶了電腦還穿著工作服，想來這里應(yīng)該更合適?！备道洗笫疽庀那дZ在會議桌前坐下，他則打了電話通知工人送酒和小食過來－－他準(zhǔn)備好談話的地方不是這里，所以這里除了辦公設(shè)備和他自己常喝的酒之外，什么也沒有。

    “謝謝?！毕那дZ將電腦拿出來放在大理石的會議桌上，手接觸著石理石臺面，一陣?yán)湟庾哉菩膫鞅槿怼?/br>
    這樣也好，冷的感覺能讓她一直保持著警覺狀態(tài)。

    夏千語輕彎著嘴角，緩緩坐了下來。

    *

    “唐寧和我談的方式我可以接受，成立一個合法的安保公司，為大企業(yè)提供安保服務(wù)。換種方式收保護(hù)費(fèi)，還能合法配備裝備，提高兄弟們出任務(wù)的安全性，我覺得很好。”傅老大拿了瓶酒和兩個酒杯過來，給自己和夏千語各倒了半杯后，對她說道：

    “在電話里你說這會影響你對安閣的這步棋，我倒認(rèn)為你是多慮了，新成立的公司與道上完全沒關(guān)系?！?/br>
    夏千語接過酒，低頭輕抿了一口后對傅老大說道：“不是多慮?！?/br>
    “我問你，新公司的法人是誰？出資人是哪些？出資方式多少？股東以何種方式參與管理與分紅？”

    “這個……這不是要和你商量嗎？我愿意以這種方式與你繼續(xù)合作，也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但我也相信你有辦法解決這些擔(dān)心?！备道洗笱鲱^將半杯酒一口喝干凈后，又為自己倒了半杯，看著夏千語說道：

    “所以，你給我一個解決方案?！?/br>
    “無解。”夏千語干脆的說道：“新公司的法人與資金勢必與你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或者親戚、或者兄弟，無事的時候便無事，有事的時候，人rou搜索早已不是難事。”

    “而且，你要做安保公司，沒有你舊的勢力能做下去嗎？唐寧說的要遏制那些沙霸鋼霸的，你端了人家的飯碗，一個合法的公司你能撐得住別人的報復(fù)？最后還不是你道上的兄弟出面？”

    “后面兩條我就不說了，我的意思是：新的公司表面合法，但與道上脫不開關(guān)系，這是我不能接受的；新的業(yè)務(wù)看似都在陽光下，但脫離了黑暗里的支持，便無法完成，這非我們合作所愿。”

    夏千語端起酒杯緩緩飲啜，卻也片刻將半杯喝完：“你太高估我了，很多事情不是方法和能力可以解決的，是現(xiàn)實(shí)。”

    “若我有這方法和能力，我何苦每每請你來解決這些問題？”夏千語將空酒杯遞給傅老大接著說道：“你知道carlyle以前為什么不全資收購本地的地產(chǎn)公司嗎？”

    “為因地產(chǎn)的行業(yè)規(guī)則比其它行業(yè)多，而carlyle非本地公司，也并不擅長這樣的關(guān)系處理?！备道洗蠼舆^酒杯，幫她重新倒了半杯后遞回給夏千語。

    聽他的回答，顯然對carlyle、對夏千語的研究頗為深入。

    “你說的只是一方面?！毕那дZ搖了搖頭：“但并不是最主要的，若只是這些事情，我們可以成立中國區(qū)的營銷公司來處理，雖然麻煩，并非沒有解決的方案。”

    “最主要的是，carlyle作為全球化公司，對采購流程的透明度要求非常高，對于采購預(yù)算也有嚴(yán)格的控制，這些都無法應(yīng)對本地的原材料采購－－既然是沙霸鋼霸，價格自然是一家獨(dú)大，但這價格經(jīng)不起我們的全球價格審計，所以這個采購我們無法完成?！?/br>
    “再者預(yù)算，我們是一年一次預(yù)算，一次修改預(yù)算，按本地的行情，怕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這價格上的問題，在總部就容易上升為賄賂，是法律的大問題，不僅是我，即便是我?guī)煾狄渤袚?dān)不起這樣的后果?！?/br>
    “所以在地產(chǎn)領(lǐng)域，我們向來只做股權(quán)投資，而不會全資收購。至于寧達(dá)，這個我不說你也知道，我們需要完全控制，以做為我們進(jìn)駐安閣的工具。但我還必須用肖奕、或者唐寧來管理，讓carlyle的資本以托管的方式放在寧達(dá)，這樣才能回避掉我說的兩種情況?！?/br>
    說到這里，夏千語抬頭看了傅老大一眼，緩了緩語氣問道：“我說的，你能聽明白嗎？”

    “這個……當(dāng)然?！备道洗蟮捻㈤W，快速的飄移了一下后，面色不禁微赫－－說實(shí)話，他不太聽得懂這些經(jīng)營層面的東西，但大致意思他是懂的，就是因為carlyle內(nèi)部不認(rèn)可本地的采購方式或價格。

    “ok，所以并不是所有的問題我都能解決，而唐寧是以學(xué)生的身份進(jìn)入這個圈子的，這些他不懂，他以為與你進(jìn)行合法合作，寧達(dá)可以不違法、你可以站在陽光下經(jīng)營，是件雙贏的事?！毕那дZ的眸光微微閃了閃，斂下眸子緩緩飲酒。

    “確實(shí)是雙贏，在我傅老大的眼里，沒有辦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辦法。而且，你剛才不是說了，你們carlyle也可以成立自己的安保公司嗎？我看這個方法可行?！?/br>
    傅老大被夏千語的思路繞得有些頭暈，但他的行事風(fēng)格向來直接，是個撞上南墻也不回頭的主，何況夏千語所說的問題，他并不怎么聽得懂。

    說新公司與道上脫不了關(guān)系，讓夏千語找個人，她做擔(dān)保，這些都不是事兒。

    所以他并不是有意要為難夏千語，對這個女子他是有好感、也是佩服的，但在道上這么多年，能有個方法全身而退，于他來說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夏千語點(diǎn)了頭，將電腦推到他的面前，指著電腦屏幕對他說道：“凡事不可一撮而就，這個計劃很好，但想馬上實(shí)施難度確實(shí)大?！?/br>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為難我，但你也要相信我不會無故拒絕你，我做事求利求財，有好處的事我從不拒絕?！?/br>
    “所以方案我也做了－－你找中介公司去做公司注冊，中介公司能幫你搞定一要法人、注冊資金的問題，這些都和你無關(guān)?！?/br>
    “這樣公司和資金就都與你沒有關(guān)系，以后若有事查出來，那也是中介公司的問題，你不擔(dān)任何責(zé)任。”

    “我們再說經(jīng)營，你同樣找中介公司，做幾單莫須有的經(jīng)營，開幾單稅票，那么公司就有經(jīng)營收入了，營運(yùn)資金從這幾筆帳里走，沒有人會懷疑這些錢與你傅老大有關(guān)系?！?/br>
    “有了幾筆基礎(chǔ)業(yè)務(wù)，公司有了營運(yùn)的基礎(chǔ)，后面的事情就能夠合理化?！?/br>
    “我給這個公司三年計劃，第一年接一些沒有名氣公司的安保業(yè)務(wù)，讓公司有個正常的運(yùn)轉(zhuǎn)時間與合法周期；”

    “第二年開始接一些外企的單，因為外企都會做安保外包，而大的國營和私營企業(yè)都不會做安保外包，所以這是唯一可以讓公司變得專業(yè)而可信的途徑，這時候你在道上的勢力慢慢弱化，資金有了一個正常的流通渠道，比酒莊來得合理。”

    “第三年公司有規(guī)模、有系統(tǒng)后，再接任何的業(yè)務(wù)都是順理成章的事?！?/br>
    夏千語翻動著電腦頁面，對傅老大說到：“于你來說，三年時間變身為一個合法商人，這代價合算；于我來說，三年后我已經(jīng)拿到安閣的業(yè)務(wù)，怎么折騰我都折騰得起?！?/br>
    “所以傅老大，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有從道上脫身的想法很好，但你得做長遠(yuǎn)的打算，否則即便我同意唐寧的方案，道上你也不是那么好交待的，你說呢？”

    夏千語說完后便合上了電腦，沉眸看著傅老大。

    實(shí)際上她知道傅老大不愛看電腦這些東西，但她需要傅老大看到的是她的工作狀態(tài)，以減少談判、交易的印象，這樣會削弱傅老大的戒心，以增加溝通的贏面。

    所以她根本不在意傅老大有沒有還在看電腦，講完之后便合上了。

    *

    傅老大拿出稿紙和筆，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稿紙上演算許久之后，抬頭對夏千語說道：“三年時間我等得起，但我們道上的都不喜歡做長線生意，因為線越長，越危險?！?/br>
    “你要脫離道上，就必須擺脫道上的思維和習(xí)慣。”夏千語冷冽說道。

    “無法擺脫，所以我需要你的承諾?！备道洗笱鲱^飲下一杯酒后，沉聲說道。

    “我從不給人承諾。”夏千語同樣也飲下一整杯酒，斷然拒絕了傅老大的要求。

    “如果是這樣，恐怕我得找唐寧要這個承諾。”傅老大冷哼一聲，拿了酒瓶倒?jié)M兩酒杯。

    “你這是在威脅我？”夏千語的聲凌晨更冷了。

    “你自己清楚，除了他是顆有用的棋子外，你還緊張他?！备道洗箜怀粒樕桨l(fā)難看。

    “……”看著傅老大，夏千語無話可說－－她沒必要否認(rèn)自己對唐寧的維護(hù)，也更沒必要向傅老大承認(rèn)什么。

    *

    “千語，我不是威脅你，也沒有必要，但我在道上這么多年，輕易做長線這種事，我必須有更多合法的資源，我無法強(qiáng)迫你，但同樣你也不能強(qiáng)迫我不去找別的資源，比如說唐寧?！备道洗蟮谝淮慰吹较那дZ被人逼得無法言語的樣子，心里不禁又澀又疼，語氣柔軟了不少。

    “你要我什么樣的承諾？”夏千語冷聲問道。

    “你果然愿意為了他而放棄底限？”傅老大不禁苦笑。

    “你是想知道用唐寧能威脅到我?guī)追帜兀窟€是想要我的承諾？”夏千語的冷意中又帶上幾分不耐。

    “敢和我這樣說話的人不多，不過你的夏千語，我也不和你計較。”傅老大看著夏千語越來越冷的臉，也不生惱，只是淡淡說道：“你和唐寧，任意一個人，以股東的名義參與新公司的管理。你知道我不懂管理，而我也不信任所謂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所以我同意你的三年計劃，但我沒有信任的人可用?！?/br>
    “你信唐寧？”夏千語沉眸看他。

    “我信你?！备道洗蟛唤α?。

    有他這句話，夏千語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當(dāng)下淡淡說道：“這件事我來安排，不關(guān)唐寧什么事，你有事找我就好?！?/br>
    “千語，他值得你這樣維護(hù)？”傅老大知道這件事情這是談成了，但看到夏千語對唐寧的維護(hù)，仍是不滿。

    “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夏千語淡淡說道：“傅老大，我們都是成年人，該懂得人與人之間的界限－－我允你的事我做到，我的事你不要過問，即便你是好意?！?/br>
    “你……”夏千語撇凈關(guān)系的話，傅老大一陣尷尬、又是一陣惱怒。

    “你按我說的這幾點(diǎn)去安排公司成立的事情，需要我什么文件，讓中介公司過來找我?！毕那дZ起身對傅老大說道：“我去一下衛(wèi)生間?！?/br>
    說完后便轉(zhuǎn)身往屋外走去。

    *

    剛才與傅老大的一番對話，她看似從容，實(shí)則緊張不已－－一個黑道老大，在用這種節(jié)奏說話的時候，往往表示他的忍耐已到極限。

    而她必須用同樣的節(jié)奏應(yīng)對回去，才能牽引住他的思路，若節(jié)奏稍慢，便有可能引發(fā)他的暴戾之氣，到時候即便他對自己有些特別，自己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她不僅拒絕他的業(yè)務(wù)合作、還因為唐寧而拒絕承諾，這兩個拒絕，都不是他這種出身黑道的人能夠冷靜接受的。

    夏千語打開水龍頭任水自由流泄，情緒不禁有些煩燥－－雖然知道這件事一定會需要讓步，但也沒想過傅老大是要這樣的條件。

    她和唐寧，都不適合涉入傅老大的生意，可現(xiàn)在，不得不說是一條危險的路。

    *

    夏千語在這邊與傅老大周旋，遠(yuǎn)在市區(qū)的冰淇淋店里，唐寧在安撫好蘇蔓后，習(xí)慣性的拿起手機(jī)辦起公來。

    在看到安安關(guān)于封頂儀式新聞稿的定稿請示時，當(dāng)即回了郵件過去：“關(guān)于市政府的定稿，需要市秘書處和夏小姐共同確認(rèn)，先壓下，等我回復(fù)?！?/br>
    “唐寧，要不我們回公司吧，你這樣也挺辛苦的。”蘇蔓慢慢的吃著冰淇淋，看著唐寧輕聲說道。

    “不用，我打個電話就好了?！碧茖幪ь^給了她一個笑臉，關(guān)上郵件后，拿起電話給夏千語撥了過去－－

    只是在電話接通后，他的臉色卻突然大變！

    “唐寧？怎么啦？”蘇蔓嚇了跳，伸手覆住他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小聲問道。

    “charlene的電話怎么會在你這里？”

    “是嗎？談妥了？”

    “請告訴我你的地址，既然這件事有我的思路，我們一起商量應(yīng)該會是更好的方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