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惠卿在聽到曲老太太提出：“惠卿啊，我小孫女最近在考托福，我看你整天也是待在書房看書，順便教教這孩子唄?！?/br>
    她笑著望過去，一點不驚訝。

    畢竟季母已經(jīng)提前打過電話暗示了，“曲老有什么忙你就能幫就盡量幫?！?/br>
    季母和她說的時候還蠻不好意思的，生怕麻煩到她?！袄咸死狭?，心思就和小孩似的?！?/br>
    倒是這個老小孩一點不客氣，直接就提出來了。

    她沒答應(yīng)也沒拒絕，只問了她的小孫女多大了，叫什么。

    曲老太太攔不住話，從她孫女叁歲會背詩，五歲會讀報一直說到考上了北大。將她孫女夸的人見人愛天花亂墜。

    “唉，我這孫女啊，從小就懂事，又刻苦，從不讓我們cao心的，也不愛求人幫忙?！?/br>
    “這不，只能我老婆子舔著老臉求到你這來了?！?/br>
    說完，滿是褶皺的手握住她的。

    “你是美國長大的，我們佳寧可算有?？?！”

    曲老太太的孫女，叫方佳寧。

    在周六早上準時到方園拜訪。

    楊惠卿看在老太太是季父乳母的份上，又實在拒絕不了一個老年人愛護孫女的心意，愿意好好教她。

    也特意早起了，陪季青林用了早飯又送他出門。

    趁老太太看不到的時候和他提起來。

    沒想到季青林和方佳寧關(guān)系也不錯：“佳寧啊，是個聰明姑娘?！?/br>
    他摸摸她的頭：“你既然答應(yīng)了就辛苦楊老師了?！?/br>
    親親她的額頭告別：“事辦好了爸爸會欠你一個人情，好好利用?！?/br>
    楊惠卿把他推上車：“快去吧?！?/br>
    心想，誰是為著人情了。又是好笑，季家真是老貴族，那個年代了還有乳娘。扯出老太太這一層關(guān)系來，聽季母話外的意思，只怕是平時沒少要這要那。

    方佳寧是個文文靜靜的姑娘，個子比楊惠卿稍微矮一點，梳著馬尾辮，額前有乖乖的韓式微卷劉海，把小臉襯的更俏。

    打扮也很是簡單，不突兀很日常的JK風格。

    這樣穿起來滿是學生氣，讓楊惠卿這個沒接受過正規(guī)學校教育的人看著又高興又羨慕。

    倒真的添出幾分真心來。

    細心的問她喜歡吃什么，讓人準備送到書房。

    方佳寧安靜的答話，嘴下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謝謝jiejie，我不挑食的?！?/br>
    曲老太太也在一旁拍著孫女兒的手，和楊惠卿調(diào)笑：“她是來學習的，又不是來做大小姐的，惠卿你就別管她。”

    這話雖然有些怪，楊惠卿也沒當回事。

    英語確實是早上學習效果才好，便不耽擱時間把人帶進書房。

    昨天就特意準備了一張小書桌放在窗邊，既明亮又讓人心情舒暢。

    楊惠卿拿來自己的紐約時報：“我這報紙都是和紐約同步更新的，你看了有好處，托?？倫劭歼@些時事?！?/br>
    圈了一篇特布朗的最新講話，“你把這篇英翻中給我看一下?！?/br>
    她趴下身子大概掃了一眼，“嗯……有些詞可能有難度，字典就在書柜里，自己拿?！?/br>
    她各種字典詞典可能都比包多。

    那是驕傲又不自負的笑，還帶著對小meimei滿滿的善意。說話聲音嬌嬌脆脆的，尾音婉轉(zhuǎn)，讓方佳寧都忍不住在心里學她說話的語氣。明明比自己大兩歲，感覺卻像是同齡人。大概富貴人家的女兒，各種山珍海味吃著，用不完的護膚品往臉上抹，讓她們都長了一張顯小的臉。

    但她明明沒上過正經(jīng)學校，連國家認證的學歷都沒有，怎么在自己面前這般從容自若。

    就好像一個，真正的學者。

    方佳寧覺得她滿屋子的書都是京城貴女慣有的，自我包裝罷了。

    這樣講究的書房，大又貴的書桌，滿屋子搜羅來的書，都是她們必須配備的身份彰顯物。

    來這是為了找她學習嗎？她一個北大的英專在讀生需要一個沒正經(jīng)文憑的人來教？

    方佳寧真沒把她當回事。

    特普朗的講話，她昨天就聽了直播好嗎。

    她快速的寫完這篇講話的中文版，卻沒想到楊惠卿給她指出不少錯處。

    “Fourth  estate  不是第四筆地產(chǎn)，estate在個短語里指階層，第四階層。現(xiàn)在泛指新聞記者是第四階層，所以這個短語是指記者或新聞界。根據(jù)語境，這里指新聞界。”

    楊惠卿說的慢，習慣性的圈圈畫畫，邊說邊寫。

    “Industrial  a  不是工業(yè)行動，它的意思是罷工?！?/br>
    “iable在第一句話里的意思是可商議的，但在第二句話里是可轉(zhuǎn)讓的?！?/br>
    ……

    她發(fā)音自然又好聽，倒像是在英國待久了的人。身上的貴氣和優(yōu)雅渾然天成。

    方佳寧生出一股卑怯感來。

    剛剛自己引以為傲的學歷和對她的不屑，都像是個笑話。

    她的頭越發(fā)的低，楊惠卿一直在觀察她的神色，見她這樣子只怕是自己指的錯處多了，小姑娘難堪。

    忙住了嘴，停下了繼續(xù)要畫叉的手。算了，慢慢來，以后再找機會告訴她剩下的錯誤。

    她放下筆，轉(zhuǎn)身微笑著：“不愧是學英語的，要不是我在美國待了十年多，還真的不夠格教你?！?/br>
    方佳寧艱難的扯了下嘴角，沒再說話。

    楊惠卿見她情緒真的低落，找了個由頭出去，把書房留給她。

    方佳寧很是刻苦，一直在書房學到天將黑。

    出門時撞上正要進來的季青林，一掃一整天的陰霾，雀躍道：“青林哥哥！”

    楊惠卿看她終于笑了，心里的愧疚感少了些。

    但女孩子燕子一般撲上前的動作，還是讓她心底存疑。

    于是在季青林換衣服的時候抱著臂倚在一邊打趣：“她叫你青林哥哥?。俊?/br>
    季青林想了一下才記起來，斜她一眼：“你也可以叫?！?/br>
    周日季青林正常是待在家里，結(jié)婚前他還會出去打球喝酒，結(jié)婚后多少雙眼睛盯著消停不少。

    娛樂活動驟減只能靠打游戲偷閑。

    正躲在書房玩任天堂的他聽見敲門聲，以為是阿姨上來送茶水，大步的走過去開門，有些不耐煩。

    卻沒想到是方佳寧，這時候不該在跟著楊惠卿學英語嗎？

    “哦佳寧，什么事？”

    方佳寧怯怯的，抬眼觀察下季青林的神色。

    “我正好需要查單詞，看到字典里夾了這個。”

    她反著將手里的東西遞過來，季青林看她一會才接過。

    方佳寧絞著手指頭，看季青林將它翻過。

    急忙道：“我不是有意看jiejie的東西，只是它正好夾著，一翻開就看到了。”

    那是一張拍立得相片。

    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楊惠卿一頭黑直發(fā)只到肩頭?，F(xiàn)在卻一直到腰間，偶爾睡覺都能喊“季青林你壓到我頭發(fā)了！”

    穿著嫩黃色的法式格子裙，坐下來只到她大腿根。

    整個人比現(xiàn)在胖一些，臉圓圓的，腿上也更有rou感，明顯的少女模樣。

    大概是十五六歲吧，情竇初開的年紀。

    笑彎了眼睛看向鏡頭，連下牙都露出一些。

    身后是映著夕陽的海灘，和一個把手搭在她肩上的男人。

    看不出那男人的年齡，卻很是斯文，戴著細細的金絲眼鏡，穿著簡單的白T和寬松的沙灘褲，典型的美國人長相。

    他坐在扶手上，微彎著腰，臉靠近楊惠卿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沖著鏡頭，一樣明媚的笑。

    楊惠卿明顯對于他的接近不拒絕，頭歪向他那邊，照片里看著很是俏皮。

    季青林看了很久，才抬頭看向方佳寧：“你想說什么？”

    方佳寧一時慌亂，青林哥哥怎么不生氣？

    她定了定神，翻開字典。

    “夾在這里的。”

    翻開來是S開頭的單詞頁。

    左頁有個單詞被紅筆圈出。

    lt;Sprichwt;  das  Andenken  an  j-w  wach  halten

    邊上用筆寫著注釋。

    on  the  brain，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