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銅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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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有節(jié)奏的響了三聲,王青忙上前打開。 石室外,小侍衛(wèi)惴惴地沖他搖了搖頭。 他心下登時一沉。 王青不敢怠慢,也不敢表露出忐忑。他轉(zhuǎn)身來快走幾步,俯于男人耳邊低聲道:“…爺,出不去?!?/br> 對方并未應(yīng)聲。那人只兀自慢悠悠把玩那半枚銅制臥虎。 男人一身低調(diào)的墨底暗金玄衣,頭束玉冠腳蹬長靴。 比之兩年前的少年,他的身條已褪去青澀,身量明顯長開了。但與當(dāng)日白府相見時的桀驁鋒芒相比,周身氣勢已是收斂許多。 昏黃不定的火光打在他深邃側(cè)頰,更顯輪廓分明。男人神色沉沉,狠戾陰鷙的眉眼全隱沒于額前碎發(fā)之下,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王青不敢抬頭,他便更看不出主子的意思了。他埋頭說道:“若按時間推算,淮王殿下借予的三千精兵差不多后日就到了。只是現(xiàn)在無法傳信,護(hù)軍找不到入口…他們恐怕無法上得山來。” 雖努力隱藏,但王青語中還是不免露出點惶然:“…殿下,我們、我們該怎么…” 對方出聲打斷他的話。男人支著頭,淡聲道:“上山時,他怎么過的陣法可看清了么。你可有信心帶人下得山去?” 王青略一思忖,回答:“是。雖說不是十拿九穩(wěn)的。但只要時間足夠,卑職相信這不是什么難題?!?/br> 但說著說著他又忿忿起來:“…殿下,咱們都被這妖人騙了!什么狗屁魔教教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毀約,拿到東西就變卦!帶著殿下從北晃悠到南來回兜圈,一路上光吃吃喝喝就為他花費了不下百金!” 王青正罵罵咧咧絮叨個不停。華衍漫不經(jīng)心抬了抬手指,示意他住嘴。 他將虎符往案上“咚”地隨意一擲,起身道:“明日他入定之后,你帶著他們幾個伺機逃出地宮,若有阻攔盡可殺了。待與護(hù)軍們匯合后,趁連夏尚未出關(guān),你率軍上山,打著救我的名號攻入地宮,拿下所有人?!鲫P(guān)后他若再度反悔,我們便直接踏平此山。再以押送盜寶魔頭為君除害之名一同進(jìn)京?!?/br> 王青一怔,忙掀袍下跪??谥屑奔钡溃骸翱杀奥殠讉€去了殿下豈不就成了獨自一人!…殿下,恕卑職不敢領(lǐng)命!此地過于兇險,殿下萬萬不可?。 ?/br> 華衍卻只笑:“無妨。人少了怕你們沖不出去。連夏閉關(guān)七日,這七日就是我們的機會,地宮相當(dāng)安全。他魔教弟子人人都如那被縛了鼻子的耕牛一般,主子不在便無人敢輕舉妄動。諒這幫賤民也不敢隨意動我。” 語畢,華衍輕甩手腕。廣袖滑落,他探掌閑閑捧起那盞油燈。 鋒利灼灼的眉眼似毒蛇般瞇起,陰霾的眼底映出了讓人不寒而栗的森冷火光。 望著跳躍閃爍的火光,男人冷笑:“一個個的都是些什么賤骨頭,也敢耍我?哼,死不足惜的賤東西…” …… 石室內(nèi)。 梁曼淡淡道:“我承認(rèn)。我就是想讓你殺連夏。我就是想讓你父子反目。這些沒什么好解釋的,我通通都認(rèn)了。” 身后人不動。 應(yīng)向離空張了張嘴。茫然許久,他才漸漸找回自己的聲音。 “梁曼…” 但對方轉(zhuǎn)過身來直接打斷他:“好了,廢話不必再說。” 她涼涼地笑。道:“我知道你父子二人情誼深厚非常,非我這等外人可以輕易插足。我也知道,即使你明了了一切真相,也仍無法割舍下對義父的崇仰之情…” 應(yīng)向離又低低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但梁曼充耳不聞,只平靜地繼續(xù)道:“但今日我找你來不為別的,只是有樣小事相求。左使放心,這樣小事無關(guān)你義父,我也決不是求你背叛義父,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盼左使能看在我們同床共枕這么些天的份上,應(yīng)允了我這樣小小的要求。” 應(yīng)向離喉頭微微滑動。望著她無比冷淡的眼睛,他艱澀開口:“…梁曼,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什么都愿意為你做。哪怕此時你要我的命我也…” 對方立時打斷他。她似笑非笑道:“左使大人又說笑了。您這般尊貴的人物,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不待他回答,她又換了副冷漠腔調(diào):“好了,左使大人不必再多言。我只問你一句話,這件事你幫還是不幫?” 對方沉默許久,最終握拳鄭重地點頭:“好!我愿意!” 聞言,梁曼略顯譏嘲地勾唇一笑。可惜這個笑容稍縱即逝,并未被對方捕捉。 她撩開袍子,單膝跪下。趁對方無措之時,一把奪來他腰間懸住的寶刀,直直架于自己脖頸之上。 梁曼跪在地上,高揚起頭。如展翅欲飛的天鵝一般,露出一段柔美素白的脖頸。 ——其上,卻觸目驚心地抵了一把銳利可怖的彎刀。刀鋒寒光锃亮,正好映出了男人那心膽俱裂的臉! 梁曼一字一句道:“我求左使,殺了我。萬望閣下應(yīng)允?!?/br> 應(yīng)向離腦子一片空白。 他瞬間就下意識劈手去奪,伸手去了卻又根本不敢動她。應(yīng)向離腿軟地跪倒在地,崩潰地語無倫次:“…你在胡說八道什么!把刀給我,快給我!…梁曼,我求你…你別…把刀給我!梁曼我求你…!” 對方卻慘然一笑:“向離。你知道你義父抓來我到底是想干什么嗎?” 應(yīng)向離根本聽不進(jìn)去她的任何言語。他此時的所有注意都停在那雙纖手緊握的寒刃上,眸子惶恐地盯緊刀鋒眨也不眨。 梁曼并不管他到底聽沒聽進(jìn)去,只自顧自說道:“這些日子里,我一直苦苦思索你義父在我身上種蠱的用意。據(jù)我所知,我身上的蠱蟲有這么幾種大用。其一,蠱蟲可以收集陽.精,化為能量供人所用。其二,便是令觸碰到我的男子中毒,狂性大發(fā)理性全無。只想與我交.合。” “所以我猜,這兩樣就是你義父的意圖所在了?!?/br> 說至此,應(yīng)向離才微微回過神來,短暫地將目光從刀鋒移到她臉上。 梁曼抬頭迎上目光,向他展露出一個無比凄婉的微笑:“…是的。你義父就是要把我捉來與無數(shù)男人交.合,好收集陽.精為他所用。再其次,江湖上有一門人的武功是不得近女色的。他要用我去給這一整門的人來破身,他要不見血刃的令仇家上下全都廢了武功…!” 她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自語:“我倒是無所謂了。我這樣賤的人…讓一個不愛的男人騎,和讓一千個不愛的男人騎又有什么不同。但是,” 話鋒忽的一轉(zhuǎn)。她看著他,輕飄飄道。 “…但是,為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我這個沒用的娘親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遭受這樣非人的侮辱!” 應(yīng)向離呼吸停滯了。他跪在她面前,望著她茫然許久。 “…你說,什么…?” 女人手一松,脖頸上的刀哐啷墜地。 但此時的兩人早已無暇去管。梁曼死死盯著他,眼淚奪眶而出。 她流著淚,一字一字凄厲道: “我說,我懷孕了…應(yīng)向離,我懷上了你的孩子!” 遠(yuǎn)處,尖銳風(fēng)聲又起,從甬道盡頭呼嘯著翻涌至更遠(yuǎn)處的空xue。石壁上的火把噼啪作響,照亮了一小方昏沉的斑駁壁磚。 石室靜的出奇。 梁曼緊緊盯著他,她急切地捕捉他臉上的所有表情。 她滿以為對方會震驚,會不敢置信。會樂不可支會欣喜若狂。 但他通通都沒有。 應(yīng)向離只是看著自己,一直這樣看著自己。眼睛眨也不眨,眼皮紋絲不動。 就這樣,一動不動默默無聲地看了她好久。 梁曼心中警鈴大作。 她有些慌了,腦袋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不,不對。他不該知道自己懷不了孕的。他根本無從知曉。 他可能是懷疑自己為何如此篤定。…但是自己可以找肖映戟買通地宮的郎中,隨便編一個懷孕的脈象。 因為害怕謊言被戳穿,她不自然地激動起來:“…你不信?!山坡那次之后,我再也沒來過月信!前日我身體不適,便求了肖映戟帶郎中為我把脈,果不其然就是喜脈!…你要是不信我,那我們就再去找郎中驗證一番!” 說著就有些粗魯?shù)厣焓肿鲃菀摺?/br> 對方卻一把拉住她,突兀地大聲拒絕:“別去!” 梁曼回頭看他。 卻見,應(yīng)向離閉目,深深吸一口氣。 良久良久之后。他睜開眼,艱澀地輕輕道:“…我,我信。我信你?!?/br> 旁人一聽便會發(fā)覺,他的聲音有些飄忽。似乎只是將這幾個簡單的字說出口,就已經(jīng)艱難到耗費了所有力氣。 望著梁曼,他扯出一個微笑。輕聲輕語道:“你懷孕了…真好?!?/br> 梁曼大喜過望。 一時間,她也顧不上對方異樣。隨口扯了個謊說自己昨日心里難受才未和他當(dāng)場說明。接著便趁熱打鐵地求他帶她私奔,同時不斷求他不要告訴連夏不要去找他求證蠱蟲的事。 梁曼知道。只要他稍稍一問連夏就會將所有事告訴他,謊言不攻自破。然而只要他不提,連夏就并不一定會多嘴。 這便是她在昨日崩潰之后想到的一個漏洞百出的險招了。 用孩子作為砝碼,明顯比對方已有了嫌隙的虛假父子親更重。應(yīng)向離會更諒解自己那日撕破臉的辱罵,也會更偏向于聽自己現(xiàn)在所有的話。 但她也知道,讓應(yīng)向離殺連夏已經(jīng)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她只能先求著他帶自己離開,保下性命后再做打算。 梁曼迫切地不斷向?qū)Ψ奖WC自己的情意。說自己那天那樣罵他只是一時昏了頭,畢竟她太恨連夏了。但現(xiàn)在她肚子有了他的孩子,那她便從此對他一心一意。他們夫妻二人和和美美,自此攜手快意江湖。 梁曼如此不斷地與他相求了好久。 又是怕露餡而不斷求他不要找連夏提及自己,又是各種對天保證,說自己以后絕不與他再為了別人生氣。 但還好,她所說的一切對方全都一一點頭應(yīng)了。可梁曼還是不放心,又逼他發(fā)誓。 應(yīng)向離定定望著她。最后以自己娘親為保證起誓了。 看著對方輕輕說完誓言,梁曼這才松口氣,被連夏嚇崩潰的一顆心也沉沉安定了下來。 梁曼喜不自勝地踮腳去吻他的唇。 她卻在觸上的那一瞬發(fā)現(xiàn),他的嘴唇冰冷徹骨。涼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