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著致命藥物的小瓶越來越近，一個婆子捏住她下顎，強行捏開她的嘴，就要灌下去。

    她驀地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起來。

    婆子猝不及防，送到她嘴邊的玉瓶被她小臉猛地一撞，脫手飛出，哐當墜地。

    玉瓶撞在堅硬的青石磚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碎裂開來，藥液灑了一地。

    “廢物！”寺人大怒，一個耳光打在給江苒灌藥的婆子臉上，婆子的半邊臉頓時腫起。

    婆子捂著臉不敢呼痛，膽戰(zhàn)心驚地問：“大人，這下該怎么辦？”

    寺人臉上陰云密布，怒斥道：“蠢材！送人上路的法子多的是，難道還要我教你？”

    婆子會意，解下腰帶，獰笑著看向江苒：“小賤人，不是我不想給你個痛快，是你自己作死，死了可別怨我?！闭f著，長長的腰帶套向江苒的脖子。

    江苒要躲，要反抗，可手被反扭，身子緊緊被幾個婆子按住，根本沒法躲開。

    絕望一陣陣襲上心頭，死亡的滋味她已嘗過，那種極度的黑暗、極致的痛苦難道還要再經(jīng)歷一遍？

    不，好不容易活過來，她不想死！

    眼前漸漸模糊，她用盡全身力氣，無望地掙扎著，奪命的腰帶卻還是套上她的喉頭。耳邊響起婆子興奮的粗喘聲，松軟的布料慢慢收緊。

    她睜大眼睛，死死地、憤怒地盯著要絞死她的婆子，婆子被她看得發(fā)毛，一咬牙，猛地要用力。

    一蓬溫熱的鮮血濺起，婆子兀自維持著發(fā)力的動作，兩只手卻已離開了她的手腕。她凄厲地大叫一聲，兵器的冷光再次閃過，抓著江苒的幾人胳膊齊齊斷開。

    江苒力氣耗盡，幾乎虛脫，鮮血噴來，連閃避的力氣都沒有了。下一刻，一股大力涌來，她被扯得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有力的手臂緊緊摟住她，熟悉的氣息包圍在四周，她一點點緩過神來，渾身打戰(zhàn)，一直強自抑制的眼淚奪眶而出。

    “衛(wèi)襄……”她喃喃而喚，纖細的十指緊緊揪住眼前的黑衣，“衛(wèi)襄！”她抬高了聲音，似是兀自不敢相信。

    耳邊傳來一聲輕嘆，然后是熟悉到讓她落淚的公鴨嗓：“我在?！?/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o(n_n)o這個應該不算虐苒苒吧，明顯是招惹她的人更倒霉~

    ☆、第22章 得救

    眼淚洶涌而流，她哭得幾乎斷氣，揪住他衣襟的手放開，圈過去，緊緊地摟住眼前這個溫熱的身體，仿佛溺水之人攀著浮木。

    她得救了，她還活著！

    寺人在江苒叫出衛(wèi)襄名字的一刻就知道不妙，不顧還在哀嚎呼痛的婆子們，腳步往后挪動，想要逃離。

    衛(wèi)襄摟著江苒，目光柔和地看著懷中嚇壞了的小少女，看也不看別人一眼，說出的話卻是森冷如冰：“格殺勿論！”

    “鳴葉她們……”江苒身子一抖，顫聲道。

    “她們沒事?！毙l(wèi)襄騰出一只手，將她的腦袋按入自己懷中，柔聲道：“別看，一會兒就好?！?/br>
    跟著他過來的兩個護衛(wèi)聞令而動，手中佩刀揮出，無情地收割諸人的性命。寺人雖然有些身手，怎比得上千錘百煉的皇家護衛(wèi)，不過幾招就丟了性命。

    不過片刻工夫，一室靜寂，只余濃重的血腥氣揮之不去。

    衛(wèi)襄放松了手，在江苒耳邊輕輕道：“閉上眼睛?！?/br>
    江苒立刻緊緊閉上眼睛，然后感覺身子騰空，整個人被衛(wèi)襄打橫抱起，一步步向外走去。

    空氣變得清涼，血腥氣轉(zhuǎn)淡，取而代之的是草木怡人的清香。

    他們應該是離開了內(nèi)室，到了院子中。

    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響起：“阿襄，你要帶她去哪里？”

    這熟悉的聲音……是衛(wèi)褒，他親自趕來了。他還不死心，一定要殺了她嗎？江苒心頭顫栗，將臉往衛(wèi)襄懷里埋得更深了些。

    衛(wèi)襄抱著江苒的手臂也緊了緊，隨即嘻嘻笑道：“哥，你怎么來了？”

    衛(wèi)褒嘆道：“你不該回來的?！?/br>
    衛(wèi)襄笑容斂去，淡淡道：“我請求皇兄幫我好好照顧她，皇兄一口答應，原來就是這么照顧的?！?/br>
    他這個弟弟只有心中有氣時才會叫他皇兄。衛(wèi)褒挑眉：“你是在怪我？”

    衛(wèi)襄沉默。

    衛(wèi)褒大他一輪，他從小就一直跟在衛(wèi)褒身后。母后死后，說是父皇親自教養(yǎng)他，可父皇日理萬機，哪有多余的時間管他。他讀書習武之余，絕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在京城的齊王府度過的。

    衛(wèi)褒于他，亦父亦兄，是比父皇更親近的存在。父皇還有別的兒子，可衛(wèi)褒只有他一個同胞弟弟。

    他心中再生氣，也沒立場去指責兄長。

    何況，如果這次他過來所謀成功，以后衛(wèi)褒也不僅僅是兄長了。

    衛(wèi)褒道：“這姑娘該不該留，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br>
    衛(wèi)襄當然清楚，謝冕見過她，而她知道他這段時間的全部行蹤，是他私自離京、圖謀不軌最有力的證人。依著他一貫的行事風格，確實不該留下她的性命。

    可是……他低頭看向江苒。她依在他懷中，淚痕滿面地看著他，一雙原本黑白分明的明眸哭得又紅又腫，臉上身上滿是被濺上的血污，顯得既狼狽又可憐。

    “丑死了?！彼緡佉痪?，望向衛(wèi)褒，下了決心，“皇兄從小教我‘人無信不立’，我既已承諾事畢之后會放她離開，就不能食言?！?/br>
    衛(wèi)褒搖頭嘆息：“若你只是因為要守諾而救她就好了?！?/br>
    衛(wèi)襄奇道：“不為守諾，那我還能因為什么？”

    衛(wèi)褒沉默地看向衛(wèi)襄，見他目光清澈，臉上的驚訝不似作偽。衛(wèi)褒忽然猶豫了，看衛(wèi)襄的樣子是真的懵懂不知，他是不是不該捅破這層窗戶紙？

    衛(wèi)襄是跟著自己長大的，這個弟弟強硬的性格自己最清楚不過，無論什么東西，只要衛(wèi)襄想要，不擇手段也會奪得。自己硬來，反而會讓他離心。

    不如就讓他繼續(xù)糊涂下去吧，時間久了，說不定也就這么糊涂過去了。若自己今日定要殺這女子，激起弟弟的倔強，后果難料。

    衛(wèi)褒心念電轉(zhuǎn)，不答反問：“你今日救她的命，便是為對手留下你的把柄，以后會有什么后果可知道？”

    衛(wèi)襄道：“我不會讓那個后果出現(xiàn)?！彼曇魣远ǎZ中自有一股傲然。

    衛(wèi)褒嘆了口氣，語氣溫和下來：“既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也不勉強，只盼你今后莫要后悔。你也莫要怪兄長，我殺她也是為了你?！?/br>
    他語氣軟下來，衛(wèi)襄倒不好再和他負氣，嘟囔了一句：“只要皇兄以后不要當面答應我，背后卻又是一套。”說完，抱著江苒從衛(wèi)褒身邊而過。

    衛(wèi)褒眉心一跳，忍不住道：“你要帶她去哪里？我既然答應不殺她，就會讓你嫂子好好照顧她?！?/br>
    衛(wèi)襄腳步不停，順手摘下斗篷將江苒整個罩住，聲音遠遠傳來：“我還是自己看著她吧，不勞皇兄了。等事情完畢，我自會派人送她回去?！?/br>
    *

    旭日東升，天色大亮?？ね醺T口漸漸熱鬧起來，不時有行人經(jīng)過，好奇地看看候在門口的幾匹健馬。

    馬兒毛色鮮亮，體形優(yōu)美，筋骨強壯，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良馬。而看馬的漢子身形剽悍，目露精光，也不是一般人。

    王府側(cè)門打開，衛(wèi)襄抱著被斗篷罩住頭臉的江苒，帶著兩個護衛(wèi)快步走出，幾個人跳上馬背，如一陣旋風向城外而去。

    城外十里處，有一處廢棄的草棚，廖懷孝帶著剩余十幾名護衛(wèi)焦急地等待著，聽到熟悉的馬蹄聲，露出喜色，迎了上去。

    四匹馬，五個人。

    廖懷孝目瞪口呆地看著坐在衛(wèi)襄身前裹在斗篷中的人，聲音都變了：“主上，這，這是……”

    衛(wèi)襄小心地將人抱下馬，看她還是站都站不穩(wěn)的樣子，索性依舊橫抱起來，大步走進草棚中。

    廖懷孝連連嘆氣，卻在衛(wèi)襄一個眼風掃過來時噤聲了。

    衛(wèi)襄解開斗篷，露出里面滿身血污，狼狽不堪的江苒。因為先前的掙扎，江苒發(fā)髻散開，衣衫凌亂，雪白的臉頰上滿是血污與淚痕。兀自驚魂未定，紅腫的雙目水光瑩瑩，一眨不眨地看著衛(wèi)襄。

    衛(wèi)襄被她看得心都揪成一團，雙手松開又握緊，強行忍住摟她入懷的沖動，低聲道：“苒苒，你莫害怕，已經(jīng)沒事了?！?/br>
    江苒蝶翼般的睫毛輕輕動了動，一滴淚水爬過血污的小臉。

    怎么能不怕？那樣的絕望和無助，曾經(jīng)的噩夢在一瞬間被喚起。她永遠記得，毒液入腹，五臟六腑都仿佛被絞碎的極度痛苦，身體似被火燒，又冷得仿佛跌入深不見底的冰窟。那樣的痛，她連回想都沒有勇氣。

    她閉上眼，第二滴、第三滴淚水緊接著落下，串成晶瑩的珠鏈。

    那珠淚攪得衛(wèi)襄心神都亂了。他回身問護衛(wèi)要來水袋，親自拿帕子沾濕水，往她臉上擦來。

    感覺靠近的男子氣息，臉上異樣的觸感，江苒受驚地睜大眼睛，微微一避，想要接過帕子。

    衛(wèi)襄伸手固定住她下巴：“不要動。”帕子落到她臉上，輕輕擦拭。

    一旁，廖懷孝看得憂心忡忡：美色誤人，美色誤人?。≈魃鲜裁磿r候做過服侍人的事？他連自己洗臉都要人服侍，現(xiàn)在卻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么討好一個小娘子，還為她一再誤了行程，這可怎么是好？五殿下怎么就同意主上把這小娘子帶在身邊的？

    他有心想私下勸勸衛(wèi)襄，可想到剛剛衛(wèi)襄掃過來的那道眼風，不由猶豫了。衛(wèi)襄的脾氣，好的時候能對你好上天；可要逆了他的性子，那可是說打就打，說殺就殺的，得想個妥善的說法才是。

    衛(wèi)襄已幫江苒將臉洗凈，露出細膩的雪膚。蒼白的兩頰上，兩道青紫露出，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哪來的？”他皺起眉，伸出一指碰了碰。

    江苒抽了口氣，疼得微微蹙眉?！皯撌瞧抛庸嗨帟r留下的掐痕吧。”她輕輕道，水眸渙散無光。身上的青紫應該更多，都是在拼命求生時留下的，臉上這點又算得了什么？

    一陣秋風刮過，她打了個寒噤，后怕的情緒幾乎克制不住。差一點，她就等不到衛(wèi)襄來救她了。

    衛(wèi)襄臉色沉郁，斗篷抖開，再次裹住她。許久，輕輕道：“對不起?！睂Σ黄穑蛩?，她受到了傷害。

    江苒沉默，她真的沒辦法毫無芥蒂地說出“沒有關系”之類的話，可她也是真的感激衛(wèi)襄在最后關頭趕來救了她。

    在她幾乎絕望的時刻，他從天而降，宛若天神。

    衛(wèi)襄見她垂頭不語，心里憐惜，柔聲問她：“餓了嗎？”

    他轉(zhuǎn)換話題，她松了口氣。江苒搖搖頭，猶豫了下，又點點頭。

    她沒胃口，可她沒吃早膳，接下來還要趕路，會撐不住的。她不能再拖衛(wèi)襄的后腿。

    “我們帶的只有涼水和烙餅?！毙l(wèi)襄將護衛(wèi)遞過來的干糧和水袋放到她面前，歉意地道。

    江苒乖順地點點頭，示意沒有關系。

    ☆、第23章 同帳

    自從救回她后，她乖巧得讓人心疼。

    衛(wèi)襄只覺得心都快化了，忍不住伸手順了順她凌亂的頭發(fā)，柔聲道：“等到了京城，我?guī)闳コ跃鄹堑拇蟛??！?/br>
    她沒有說話，只是拿起桌上的烙餅，一口一口咬下，艱難地吞咽著，姿態(tài)卻依舊嫻雅動人。

    衛(wèi)襄心里忽然不是滋味。江苒這樣的姑娘，本應該坐在雕梁畫棟的宅院中，仆婦圍繞，錦衣玉食，卻跟著他在這樣一個破舊的草棚中，坐在冰冷的石墩上，啃著僵硬的烙餅，甚至差一點丟掉性命。

    如果她沒有被自己挾持，跟著陳安，不會這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