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郭梧死死盯著江苒已經(jīng)放下來的手臂，面容微微扭曲，忽地撲了過去，“我要再看看。”

    江苒皺眉退了一步，祝mama已及時攔在前面喝道：“五姑娘，太夫人還在呢，休得無禮?！?/br>
    郭梧目眥欲裂，大聲嚷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卻哪敵得過祝mama的力氣。

    婁太夫人神色一凜，厲聲道：“五姑娘瘋魔了，將她的嘴堵上?！?/br>
    郭梧一下子癱軟下去，太夫人先前只是說她病了，現(xiàn)在卻改口說她瘋魔，等于是宣判了她的命運。

    *

    事情過去，仿佛一顆石子投入水面，漣漪過后，又恢復(fù)了平靜無波。

    有女客陸陸續(xù)續(xù)來到，西花廳中，又恢復(fù)了其樂融融。江苒只管端坐在那兒，有人來了就見個禮，其余時候只需做出害羞之狀。

    巳時初，有派出去查看動靜的小廝跑過來道：“來了?！北娙送Ａ苏勗挘娂娤蛲饪慈?。

    不一會兒，馬蹄得得，車聲粼粼，遠遠的看到披紅掛彩的車隊向國公府而來。

    當(dāng)先一馬上，衛(wèi)襄一身大紅蟒袍，眉目蘊笑，意氣風(fēng)發(fā)，越顯得容色驚人，風(fēng)華無倫。陪同他前來行納吉禮的是宗人府宗正越王，鴻臚寺少卿朱勤，司禮監(jiān)執(zhí)事太監(jiān)，以及侍衛(wèi)若干，皆是勛貴子弟。

    一行人到國公府門口，翻身下馬，郭慶等人急忙迎上，將人引入中堂。

    衛(wèi)襄含笑，以子婿之禮拜見魏國公，魏國公依禮答以三拜。見禮完畢，有隨行女官及充當(dāng)媒人的誥命引衛(wèi)襄去拜見婁太夫人及夏夫人。早有人去西花廳通知，頓時除婁太夫人和夏夫人，其余女眷都暫避入一旁的退步。

    衛(wèi)襄進入西花廳時，便聽得里面鴉雀無聲，卻隱隱有香風(fēng)傳來。他不由偷偷瞥了一眼退步方向。

    他的苒苒，此時正華服盛裝呆在那里，接受他的聘禮。

    外面，執(zhí)事太監(jiān)抑揚頓挫的聲音響起：“賜白壁一對，東珠二十，金簪十，玉釵十，金銀器皿若干，皮毛一百張，各色織紋大紅緙絲五匹，云錦五匹……”

    扎著大紅花的紅漆雕花彩繪喜盒一盒盒抬入，陳設(shè)于正堂，一字排開。

    又有賞賜婁太夫人與魏國公夫婦的金銀、衣物等若干物陳設(shè)于階下。

    受賜畢，魏國公帶著一眾子弟列于東，婁太夫人率女眷在西，向皇宮方向行三跪三拜禮，以謝天家之恩。禮畢，納采的使者與前來觀禮的眾親紛紛道賀。

    魏國公府宴席早已備好，席分男女，宴請來使與賓客。一時整個國公府一片歡騰，喜氣盈門。

    作者有話要說：

    納吉禮我查了一些資料，但沒有完全照資料寫，請勿考據(jù)o(n_n)o

    ☆、第76章 1.01

    是夜, 天清氣朗, 月明星稀。

    熱鬧了一天的魏國公府喧囂散盡, 籠罩在無邊的夜色中，平靜而祥和。

    謹身堂中，燈火次第暗去, 一片安靜。云雀幫婁太夫人掖了掖被子，將燈調(diào)整了一個方向, 躡手躡腳地退下。

    辛苦了一天, 太夫人早就疲憊不堪, 昏昏欲睡。

    云雀又檢查了一遍門窗，正要在腳踏上睡下，外面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隱隱聽到守門婆子的聲音響起。

    云雀心頭一跳，動作頓住。這么晚了還來敲太夫人的門，只怕是有萬分緊要之事。今天是六姑娘納采的好日子，太夫人勞累一天, 若不是萬不得已, 不會有沒眼色的來打擾太夫人。

    羅帳中傳來婁太夫人沉著的聲音：“你出去看看?！?/br>
    云雀應(yīng)了一聲“是”, 將解開一半的外衣重新扣上, 提著燈迎了出去。不一會兒，她手中捏著一封書信, 面色慎重地回到內(nèi)室。

    婁太夫人已經(jīng)自己披衣坐起，神情凝重。

    云雀遞上書信道：“太夫人，國公爺讓人送來急信?！?/br>
    信封上封著三道火漆，那是十萬緊急的意思。婁太夫人拆開信, 快速看完，不由瞳孔一縮。

    “國公爺呢？”她問云雀。

    “來人說，國公爺一接到消息就去找五殿下了。”

    “十一殿下那邊？”

    “也已經(jīng)送了信?！?/br>
    婁太夫人將信紙捏作一團，投入火盆，神色一下子蒼老了幾分：“我就不該對那孩子存惻隱之心。”

    云雀聽不懂，不敢接話。

    婁太夫人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你去把祝mama叫來吧?！彼拿碱^深深皺起，“陛下人都見過了，兩個孩子的八字也已送到欽天監(jiān)合過，說是極好，連納吉禮今天也行過，只等下個月底的婚期。事已至此，我們已無退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走一步看一步了?！?/br>
    *

    第二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碧空如洗，陽光和煦。鳴鸞指揮著兩個粗使婆子將壓在箱中的被褥拿出來晾曬，鳴蛩則繼續(xù)幫著整理書架。

    江苒從婁太夫人那里請安回來，站在廊下，逗弄著郭松送過來的兩只黃鸝兒，忽然聽到鳴葉失聲驚呼：“殿下！”

    是十一來了嗎？這家伙還真是的，怎么就大剌剌地來看她了呢，也不怕人笑話？

    她暈生雙頰，含笑回身。

    她的笑容僵住了。

    小院中不知何時多了十幾個黑衣武士，沉默地將她院中的人一一隔離帶走，駱秋娘剛要上前，江苒對她使了個眼色，駱秋娘沉默下來，沒有反抗。

    院門大開，另有四五個黑衣武士簇擁著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走了進來。

    來人披一件玄色鶴氅，長眉如畫，眸似寒星，身姿挺拔，僅僅站在那里，就有一種逼人的氣勢迎面而來。

    衛(wèi)褒，他怎么來了，還是這樣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江苒的心沉了下去，面上卻平靜如昔，毫無所覺般依舊含著笑，拿手中的鳥食逗弄著籠中的鳥兒。

    “幾日不見，姑娘的架子越發(fā)大了?！毙l(wèi)褒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淡淡的聽不出絲毫情緒。

    江苒隨手丟掉手中的鳥食，轉(zhuǎn)身，挺起脊背，迎向?qū)Ψ饺绲度缂膶徱暷抗狻?/br>
    衛(wèi)褒揮了揮手，簇擁著他的武士頓時遠遠退開。

    江苒沉默地對他行了一禮。

    衛(wèi)褒面容冷肅，開口，聲音如冰似刀，寒氣凜冽：“我當(dāng)初真應(yīng)該殺了你?！?/br>
    隨著衛(wèi)褒話音落下，一股冰寒的殺意四散開來，仿佛無形的刀刃壓迫而來。

    江苒神情平靜，淡淡而道：“殿下當(dāng)初既沒能殺我，現(xiàn)在再說豈不是遲了？”

    衛(wèi)褒冷笑：“倒是傲氣得很。不裝啞巴了？”

    江苒道：“殿下既知實情，我何必再瞞？”

    衛(wèi)褒雙目瞇起，寒光四射：“好一張利嘴，倒是好膽色。小小年紀使得好手段，把阿襄迷得神魂顛倒的，他為你居然不惜欺君?！?/br>
    江苒心頭一跳，臉色微微發(fā)白：“十一……欺君？”

    衛(wèi)褒道：“你不會真把自己當(dāng)郭六了吧？阿襄為了娶你，煞費苦心讓你頂替郭六的身份，可假的終究是假的，到時候真的出現(xiàn)，你讓他怎么向父皇交代？以阿襄對你的癡心，只怕會把所有責(zé)任都一力承擔(dān)下來?！?/br>
    江苒咬了咬唇道：“殿下既早知道，為何還要容他這么做？”

    衛(wèi)褒沉默，他對這個弟弟是當(dāng)真沒有辦法，可現(xiàn)在的形勢已經(jīng)容不得衛(wèi)襄胡鬧。他看向江苒，問道：“關(guān)于郭六，阿襄是怎么告訴你的？”

    江苒本不想回答他，想了想，還是答道：“他說……這世上沒有真正的郭六小姐?！?/br>
    “原來他是這么告訴你的?！毙l(wèi)褒嗤笑一聲，“他為了你，還真是煞費苦心。那么，你告訴我，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自己頂替了一個可憐的姑娘的命運，是不是還打算將錯就錯，昧著良心嫁給十一？”

    秋日的陽光斜斜照入回廊，落在對峙而立的兩人身上，卻帶不來絲毫溫度。衛(wèi)褒緊緊盯視著江苒，目光逼人。

    江苒恍若未覺，默然片刻，淡淡開口道：“這是我和十一之間的事，與你何干？”

    衛(wèi)褒被她堵得一愣，神色陰晴不定了一陣，忽地哈哈笑起來。

    江苒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冷淡地道：“殿下若沒有其它事，我要回房了?！?/br>
    衛(wèi)褒止住笑，神色驟冷：“我已經(jīng)很久沒遇到敢在我面前這么說話的人了?！?/br>
    江苒神色淡淡：“怎么，殿下還要殺我？”

    衛(wèi)褒冷笑道：“我要殺了你，那小子還不得找我拼命？”他只有這一個同胞弟弟，總不成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女人和從小疼大的弟弟反目成仇？

    江苒道：“殿下既不打算殺我，我與您也沒什么好談的，還是請回吧。”

    衛(wèi)褒氣絕：這小姑娘的脾氣還真是犟，居然一點情面都不給他留。衛(wèi)襄那小子什么眼神，喜歡的居然是這樣一點都不可愛的姑娘？

    衛(wèi)褒負手傲然道：“本王準你退下了嗎？”

    江苒抬眼看他，唇邊忽然現(xiàn)出一絲奇異的笑，還沒等衛(wèi)褒猜出她是什么意思，她已悠悠然開了口：“殿下，不管我是真是假，現(xiàn)在都是十一殿下訂了親的未婚妻子，您這樣扣著我，單獨和我談話總不太合適吧？”

    “你……”衛(wèi)褒瞪著她，這下真被她氣到了，“你把本王當(dāng)什么人了？”

    江苒道：“我怎么想不要緊，重要的是十一怎么想?！?/br>
    十一弟當(dāng)然不會想歪，可肯定也不會高興。他這個弟弟，護食得緊，一旦不高興了，就會格外難纏。

    衛(wèi)褒瞪了江苒半晌，江苒卻依然是一副悠然含笑的模樣。他深吸一口氣，敗下陣來：“我會離開，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br>
    江苒沒有說話，沉默地等他開口。

    衛(wèi)褒道：“若有一天，你假扮郭六的事敗露，你會怎么做？”

    江苒看向他，目中流露出淡淡的譏諷：“殿下希望我怎么做？”

    衛(wèi)褒被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望來，不知為何，本來理直氣壯的要求竟突然感到一絲心虛：“我希望你不會連累到阿襄。”

    江苒眼中的嘲諷之色更重，既未答應(yīng)，也未反對。

    衛(wèi)褒逼問了一句：“你怎么說？”

    江苒微哂，終于開口道：“我還是那句話，這是我和十一之間的事，與殿下無關(guān)。”

    衛(wèi)褒臉色一變，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勉強把氣忍了下去，拋出誘餌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郭六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答應(yīng)了我，我會保你平安，也可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你?！?/br>
    “不想，”江苒已轉(zhuǎn)身離開，心中有如火燒，面上卻一絲不露，淡然告訴他，“我想知道什么，自己會去問十一?！?/br>
    衛(wèi)褒氣急，一把拉住她的長袖。

    江苒止住腳步，回頭淡漠地看向衛(wèi)褒：“殿下，您失禮了?！?/br>
    明亮的陽光照在少女恬淡秀雅的面容上，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如琉璃般清澈的眸子中，淡淡的諷意令人分外難堪。

    衛(wèi)褒被噎得哽住一口氣，惱怒地甩開她的袖子，惡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郭柳逃走了！”

    江苒的目光動了動：郭柳，就是她現(xiàn)在這個身份的原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