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胡同狹窄,容不得兩車交錯,眼見對面那輛車已經(jīng)快出胡同,魏國公府的馬車索性避讓在一邊,等對方先過去。 哪知對方行到將出胡同時,忽然停住,然后一個熟悉的懶洋洋的聲音在對面響起:“前方可是郭家表妹?” 江苒一怔,心里升起不妙之感:怎么會在這里碰到謝冕? 外面?zhèn)鱽砹穗S行護衛(wèi)阻攔呼喝的聲音。江苒微微皺眉,以這人的身手,這些護衛(wèi)只怕阻不住他。 果然不一會兒,車簾唰的一聲,被人在外面揭開,然后謝冕一張笑吟吟的俊俏面容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幾個護衛(wèi)都是又驚又怒,想要上前,被謝冕的手下阻擋在外。幸好這個胡同還算偏僻,沒有幾個人經(jīng)過看到。 江苒心中嘆了口氣,做了個手勢,護衛(wèi)們停下了動作。她這才看向謝冕,微微皺起眉來:這人究竟想做什么? 謝冕嘴角微挑,一對鳳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江苒道:“許久不見,郭家表妹越發(fā)標(biāo)致動人了,表哥見了心生歡喜。相請不如偶遇,不妨隨表哥我去喝一杯水酒?” 這話說得幾近調(diào)戲,委實無禮之極。江苒隨行眾人人人變色,不由對謝冕怒目而視。 江苒知道他的脾性,倒沒怎么生氣,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謝冕摸了摸鼻子,這種動作在他做來竟也別有一番風(fēng)流意態(tài):“表妹這是不肯賞臉了?” 鳴葉在一旁答道:“姑娘正要赴趙王妃之宴,只怕不得空。” “是嗎?這可真是遺憾?!敝x冕依舊笑吟吟的,面上哪有絲毫遺憾之態(tài)。 鳴葉道:“我們還要趕路,謝公子還請自便?!闭旭R車?yán)^續(xù)前行。 謝冕忽地一笑。 江苒心頭一跳,驟覺不對。謝冕已俯身探進車廂,靠近江苒,一伸手在她耳邊拔下一朵珠花。 他動作快到極致,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珠花已落入他手中。 鳴葉大驚失色,撲過去要奪回珠花。駱秋娘動作更快,直接一掌斬向謝冕拿花的手腕。謝冕往回一縮,看似不快,卻恰恰避開駱秋娘一招。 駱秋娘一掌落空,飛快變招向謝冕手中去奪。謝冕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閃了幾閃,身形靈活之極,駱秋娘竟連他的衣角都未撈著。駱秋娘索性跳出車廂向謝冕追擊,兩人片刻之間,已交換了五六招。 謝冕尚有余暇,將珠花放在鼻下作勢嗅了嗅,作陶醉狀:“表妹人美花更香?!?/br> 鳴葉氣得臉色都變了,恨不得上去幫駱秋娘抓人。卻只見人影翻飛,連兩人的動作都看不清。 四周漸漸有人圍上來看熱鬧。江苒心知動靜鬧大了不好收場,駱秋娘又不是謝冕對手,擺了擺手,示意鳴葉叫駱秋娘住手。 駱秋娘回到車內(nèi),羞愧地跪在江苒面前道:“屬下無能?!?/br> 江苒搖了搖手,示意無妨。 馬車外,謝冕含笑而立,意態(tài)風(fēng)流。他好整以暇地將珠花藏入懷中,勾唇笑道:“表妹既然不得空,那就下回再約吧??汕f記得,否則時間長了,我忘了這珠花是誰的,誤送了哪個美人就不好了?!?/br> 江苒望向謝冕,心里想的卻是他剛剛過來摘珠花那一瞬間在她耳邊說的話。 他說:“小心徐九帶來之人?!?/br> * 這段插曲過后,馬車?yán)^續(xù)前行,到趙王府時已經(jīng)不早。江苒在垂花門沒有見到趙王妃,倒是看到一個二十一二歲,戴著八寶金絲髻,穿著湖綠色貂皮內(nèi)里織錦襖裙的圓臉少婦在翹首而盼。 見到她,忙過來攜了她手道:“我只比六meimei早來一步,聽說六meimei的馬車就在后面,就在這等你一等?!?/br> 江苒在納吉禮上見過她,知道她是魯國公世子夫人王氏,魯國公夫人是婁太夫人的幼女,王氏也算是她名義上的表嫂。 江苒含笑和她見了禮,和王氏一起,在王府女官的引導(dǎo)下往設(shè)宴的秋韶院而去。 一路行去,趙王府占地頗廣,只是出乎意料地低調(diào)簡樸,沿路不見雕梁畫棟,行經(jīng)的丫鬟仆婦皆是布衣素簪。 想到趙王素有“賢王”之名,江苒若有所思。 秋韶院正堂,衣香鬢影,賓客濟濟,見王氏帶著江苒到來,都看了過來。 主位上坐著一個三十許人的美貌女子,鵝蛋臉,柳葉眉,梳著華貴的牡丹頭,斜插幾支金簪。一身明黃色的祥云團鳳紋宮裝,愈襯得她氣質(zhì)高華,儀態(tài)威嚴(yán)。 江苒見她與徐九生得有五六分相似,便知這位就該是趙王妃了。 王氏帶著她先拜見了趙王妃,趙王妃露出一絲矜持而客套的笑來,示意身邊的女官扶起江苒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 又對王氏道:“郭六姑娘初來乍到,一些親戚都不認(rèn)識,勞煩你這個做表嫂的幫著引薦一下吧。” 江苒的眉頭微不可見地輕輕一蹙:趙王妃可真倨傲,按理說自己是她未來的弟媳,她身為主人,理應(yīng)親自引薦才是。她這么做,看來是存心踩自己的面子。 四周坐著的女客有不少人都意識到這一點,一時鴉雀無聲,目光都落在趙王妃和江苒身上。 趙王妃依舊矜持地淺笑著,江苒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緒。 王氏忙打了個哈哈道:“六meimei和諸位不嫌棄我嘴笨,就由我來介紹吧。”帶著江苒依次引薦一眾女客:“這是越王妃,這是康郡王妃,這是平郡王妃,這是榮華公主,這是雙儀郡主……” 江苒一一行禮過去,默默將人與腦中的資料對上號。 頭發(fā)花白笑容和藹的清瘦婦人是宗正越王的正妃;體態(tài)豐腴,細(xì)眉細(xì)目的是六皇子康郡王的正妃;身材嬌小,笑語連珠的是十皇子平郡王的正妃;榮華公主年方二八,去年剛剛出嫁,滿頭珠翠,精致的妝容倒把原本略有些平庸的面目挽救了一二;雙儀郡主是越王老來所得的小女兒,才十三歲,挽著雙丫髻,坐在越王妃身邊一派天真爛漫…… 一圈見完,趙王妃要拉著江苒在自己身邊坐下,江苒看了看,退到了一眾王妃公主郡主的下座。王氏也在她身邊坐下。 趙王妃就問王氏:“你婆婆怎么沒來?上次她推薦的那個方子極好,我正要好好謝她呢?!?/br> 王氏笑道:“她也想來,這不是家里實在走不開嘛?!?/br> 趙王妃就道:“你婆婆也是個能干人,家里里里外外都靠她打理。” 康郡王妃笑道:“讓我說,你婆婆也實在太cao心,這都娶了媳婦進門了,把事情丟給媳婦,自己享清福不就好了?” 這話王氏不好接,只是笑道:“我年輕不懂事,婆婆要真丟開手還不得急死我?” 江苒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那里,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 忽覺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眼角余光看去,見是坐在斜對面的雙儀郡主,正好奇地打量她。 見她看過來,雙儀郡主笑嘻嘻地開口道:“我聽榮華jiejie說,你不會說話,是真的嗎?” 話音剛落,四周的談話聲靜了下來,無數(shù)道目光唰唰地落在江苒身上。 “雙儀!”越王妃皺眉斥了聲,抱歉地對江苒道,“孩子不懂事,郭六姑娘請勿見怪?!?/br> 真的是不懂事嗎?江苒心中冷笑,卻不好發(fā)作。 趙王妃開口道:“小孩子口沒遮攔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嬸嬸何必苛責(zé)她?想必六姑娘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jiejie這話我不同意,這位郭六姑娘氣性可大得很,怎么會不放在心上呢?” 清脆的少女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趙王妃臉上現(xiàn)出喜色,站起身道:“九丫頭,怎么這么晚才來?還不快快進來?!?/br> 話聲中,門外一前一后走進兩個華服少女。 當(dāng)先一人與趙王妃相似的鵝蛋臉、柳葉眉,眼尾上挑,姿容出眾,正是和江苒結(jié)過梁子的徐九姑娘。 后面一人則十三四歲的年紀(jì),個子不高,一張清瘦的瓜子臉,臉色蒼白不見血色。煙眉杏眼,神情怯弱,令人心憐。 江苒想到謝冕的話,心里一咯噔:這姑娘是誰? ☆、第79章 1.01 徐九姑娘一一和眾位王妃公主見過禮。輪到江苒時, 她雙眉一挑, 倨傲地掃了一眼, 理也未理江苒,和王氏見過禮,就轉(zhuǎn)過頭對雙儀郡主笑道:“雙儀, 你今天戴的珊瑚珠耳環(huán)真好看,是福慶樓新出的式樣嗎?” 雙儀郡主笑道:“這是簡大師親手做的, 我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到手?!庇趾闷娴乜聪蛐焯m芷身后的少女問道, “這位jiejie是誰, 看著面生,蘭芷你怎么不介紹一下?” 原來徐九姑娘的閨名叫蘭芷。徐蘭芷瞥了江苒一眼:“你們猜猜,她是誰?” 趙王妃嗔道:“你這丫頭,賣什么關(guān)子啊。幸好這里都是自家親戚,不會怪你弄鬼。” 平郡王妃在一旁笑道:“皇嫂休要怪她,我倒覺得好玩得緊。我先來猜一猜吧, 莫非是徐家十姑娘?” 雙儀郡主道:“徐家的十姐兒我見過, 不是她?!?/br> 康郡王妃也湊趣猜道:“莫非是九姑娘外家的姐妹?”趙王妃和徐九的母親出自晉地大族葛氏, 葛家姑娘眾多, 京城眾人沒見過也是正常。 徐蘭芷搖了搖頭:“她姓郭?!?/br> 康郡王妃訝然:“難道是魏國公府的女眷?”詢問地看向江苒。 江苒面上不露端倪,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謝冕的提醒,徐蘭芷的倨傲,姓郭,又是這個年紀(jì), 來者是誰,已呼之欲出。 她望向?qū)Ψ?,十四歲的小姑娘,嬌嬌怯怯,弱不勝衣的模樣,垂眸站在那里,有一種我見猶憐的味道。 想到對方的身世,她不由唏噓。 “六姑娘,這是國公府的女眷嗎?”康郡王妃又問了一遍。 江苒看了鳴葉一眼,鳴葉代她答道:“我家姑娘并不識得這位姑娘。” 康郡王妃“哦”了一聲:“我真猜不出是誰了?!?/br> 雙儀郡主抓住徐蘭芷的胳膊,搖了搖道:“蘭芷,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這位究竟是誰?” 徐蘭芷的目光落在江苒身上,嘴角揚起笑來,一字一句地道:“她姓郭,閨名一個柳字,乃是魏國公府的六小姐?!?/br> 一語出,眾皆驚。 * 此時,在京城東坊的枕玉樓中,紅粉列陣,笙歌燕舞,一派旖旎風(fēng)光。 謝冕懶洋洋地倚在一張雪白的皮毛上,腳下跪著四五個僅僅披著一層輕紗的妙齡少女,有的在倒酒,有的在剝桔子,有的在幫他捏腿,還有一個在咿咿呀呀地唱著小曲…… 房間一角,一個十六七歲的清秀少女素手纖纖,撥動著琵琶,琵琶聲如珠玉滾落,錚錚作響。 隨著樂聲,一個穿著束腰裸肩舞服,手足都掛著金鈴的嬌媚女子翩翩起舞,一舉手一投足間柔靡婉轉(zhuǎn),蕩人心魄。 房門忽然砰地一聲被推開,姿容絕世的少年手執(zhí)馬鞭,一身玄色袍服,眉目含霜立在門口。 房中少女們驚呼一片,隨即就被來人容色所懾,有膽大的少女嬌笑著道:“好俊的小郎君,是第一次來這兒嗎?” 謝冕就著少女的玉手輕啜一口酒,笑吟吟地道:“這位可是難得來此,你們可別嚇著人家,給本公子放出手段好好服侍貴客?!?/br> 少女們應(yīng)了聲“是”,一個穿妃色紗衣,容貌嫵媚,身姿婀娜的少女巧笑倩兮地迎了過去,□□的雙臂如水蛇纏向絕色少年:“貴客請進?!?/br> 柔若無骨的身子還未觸碰到少年,刀光一閃,少年身后的一名護衛(wèi)跨步上前,雪亮的鋼刀架上她的脖子。少女“啊”的一聲,頓時開始瑟瑟發(fā)抖。 少年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開口道:“都給我拿下?!?/br> 他身后的護衛(wèi)如狼似虎,一擁而入。室內(nèi)剛被刀光嚇住的鶯鶯燕燕頓時驚作一團,混亂不堪。 謝冕神色自若,嘖嘖兩聲:“殿下,你也太不憐香惜玉了,這么些美人兒,你怎么舍得辣手摧花?”來者自然是衛(wèi)襄。 衛(wèi)襄神色如冰:“少廢話,”他揚眉,黑如夜空的眼眸中戾氣畢現(xiàn),“謝五,早上的事,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