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和我無關？”蒙沖臉色也不好起來，強壓怒氣道，“苒苒，你知不知道，蒙家和江家一直在議親，只要江伯父回到盧州，我母親很快就會請媒人再次上門?！?/br>
    什么？江苒愣?。骸笆刂?，我以為上次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蒙沖的臉沉了下去：“我以為我上次說得也夠清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并無反對的余地。何況，我并不想反對?！?/br>
    “即使我根本不愿嫁你？”

    蒙沖冷笑，眼中的光芒陡然變得兇狠：“是，即使你江小姐根本看不上我這個粗胚。”

    江苒抿了抿嘴，心頭怒意漸起：“守之，強迫別人很好玩嗎？”

    蒙沖死死地看著她，目中漸漸透出悲哀：“苒苒，你變了。在盧州時，兩家議親，你明明是很歡喜的。”

    江苒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忽略他悲哀的眼神。她不畏懼兇狠粗暴的蒙沖，可是這樣一個悲哀無奈的蒙沖卻是她無法面對的。是的，她變了，可她又有什么辦法？

    “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上了十一殿下？”蒙沖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寒刺骨。

    江苒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搖頭。她和十一，不過是個美好的意外，如今一切都已回正軌，這段往事也終究要塵封于記憶中。

    蒙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表情，冷冷道：“不是最好。苒苒，你根本不知道十一殿下究竟是什么樣的人，不知道他的心腸有多冷。他不是你能招惹的?！?/br>
    江苒沒有接口，她怎么會不知道十一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呢？前世她就聽到過他太多傳說，親眼見過他如何冷酷無情地殺人。可那又如何？十一他，從沒有對不起她過。她也更愿意相信在她面前的那個他。

    蒙沖見她神情不豫，冷笑：“你知不知道，他馬上要成親了。你已經回到這里，和他成親的郭六小姐又是誰？”

    事情又回到了前世的軌跡，江苒忍住心頭的酸澀，淡淡道：“和他成親的自然是真正的郭六小姐?！?/br>
    蒙沖道：“那他打算置你于何地？和他定親的人明明是你，他對你根本……”

    “守之！”江苒抬高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和他定親的人是‘郭六小姐’?！?/br>
    蒙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苒苒，你既明白，為何還執(zhí)迷不悟？他這樣對你，更不可能會娶你，你何必再把他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愴然道，“嫁給我不好嗎？”

    江苒從沒聽過蒙沖用這樣近乎哀求的語氣和她說話，心中難受之極。他對她執(zhí)著至此，她卻注定無法回報。

    她扭過頭，不忍看他：“守之，我以為上次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想法。”

    蒙沖悲哀地笑：“你以為我沒有想過放棄？可是苒苒，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即使我心中有別人？”她實在沒法子了，只希望這個理由能打消他的念頭。

    蒙沖臉上的肌rou驟然繃緊，牙關緊咬，許久，開口道：“你果然對十一殿下……”他忽地回身往外走去，“我去找他！”

    江苒吃了一驚，站起身道：“守之！”卻因起得太猛，一陣眩暈，不由身形一晃，差點跌倒。

    蒙沖一個箭步沖回她身邊，不假思索地伸手扶住了她。

    門口忽然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你們在做什么？”

    蒙沖和江苒望去，見不知何時，門口多了兩人，一個是江自謹，欣慰地看著他們兩人，另一人……發(fā)若烏檀，睫似鴉羽，雙眸含情，姿容絕世，赫然是他們剛剛談到的衛(wèi)襄。

    他們兩個怎么會在一起？

    衛(wèi)襄的目光落在蒙沖扶著江苒的手上，驀地冷了下去。

    江苒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想要掙脫，蒙沖卻不放松，反而唇角掛上一絲笑，語帶寵溺地道：“怎么路都不會走了？快站穩(wěn)了?！边@才松了手，對衛(wèi)襄行禮道，“見過殿下?！?/br>
    江自謹聞言笑道：“原來守之和王爺是認識的，那太好了?！庇謱鄣?，“這位是當今圣上的十一子，福郡王?！?/br>
    江苒垂下眼，向衛(wèi)襄行了一禮，對江自謹?shù)溃骸案赣H，我先回避。”

    衛(wèi)襄雖然年歲小，但畢竟是外男，江苒是要議親的姑娘了，確實該回避。

    江自謹點點頭，正要同意。忽然，“且慢。”衛(wèi)襄開口，似笑非笑地道，“本王是洪水猛獸嗎？蒙將軍在此江小姐不回避，本王一來就要走了？”

    江苒皺眉：他這是在挑什么刺？

    蒙沖心中冷笑，面上卻一派謙和，拱了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末將和江小姐自幼一起長大，兩家乃通家之好，又將議親，從來不需避忌?！?/br>
    “是嗎？”衛(wèi)襄淡淡地接了一句，目光直直落到江苒臉上。

    江苒心里忽然涌起不妙之感，總覺得衛(wèi)襄的情緒有些不對頭，但定睛看去，又從他臉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衛(wèi)襄已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含笑對江自謹?shù)溃骸敖笕?，東西已帶到，我忽然想起還有些事，先告退了?！?/br>
    江自謹完全沒感覺到三人間的暗潮洶涌，拱手道：“多謝王爺了，有勞您跑一趟。下次王爺?shù)每?，下官再備酒答謝?！?/br>
    “那就先謝過江大人了?！毙l(wèi)襄笑了笑，目光沉甸甸的仿佛有重量般再次掠過江苒，告辭而去。

    江苒被他看得心驚rou跳，隨即暗暗搖了搖頭：她又沒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有什么好心虛的？至于蒙沖和她之間的事，衛(wèi)襄根本就管不著。

    “江伯父，”耳邊聽得蒙沖的聲音問道，“十一殿下怎么會來這里？”

    江自謹?shù)溃骸罢f來也巧，?？ね醯耐醺皇沁€沒修好嗎？他這陣子就住在隔壁的宅子里。蔣太醫(yī)上回說幫苒苒調養(yǎng)身子的藥還缺一味，可巧前兩天得了，蔣太醫(yī)在內廷不得空，知道王爺住在附近，就托他把藥帶過來了?！?/br>
    蒙沖臉色變了變，不由看了江苒一眼：“您是說十一殿下成了您的鄰居？”

    江自謹?shù)溃骸罢?，我也沒想到?？ね鯛敃绱撕蜕?，竟肯為苒苒的一點小事跑腿?！?/br>
    蒙沖默了默，忽然道：“江伯父，我也要告辭了?！?/br>
    江自謹詫異：“飯都備好了，你不吃過再走嗎？”

    “不了，”蒙沖道，“我忽然想起有一樁要緊事，必須馬上去辦，先告辭了?！?/br>
    江自謹見他態(tài)度堅決，不好再留，只得送客。心里不免嘀咕：怎么一個兩個都有事要做？

    *

    夜深人靜，江苒躺在小小的填漆雕花架子床上，聽著外間陪床上傳來杏娘均勻的呼吸聲，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傍晚時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用過晚飯后，父親留了她喝茶，詢問她和陳文旭究竟是怎么回事。父親聽說留下的私奔書信都是陳文旭捏造的，不由又是憤怒又是唏噓不已。

    陳文旭容貌俊美，舉止溫文，學問出色，一向得江自謹?shù)南矚g，他怎么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樣樣出色的青年竟會做出這種事，差點害得他的掌上明珠萬劫不復。

    現(xiàn)在想來，當初陳文旭請了媒人向苒苒提親時，就已經做了兩手準備，才能在短短的時日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苒苒劫走。

    盧陵驛的事，江苒猶豫了一下，只含含糊糊地說被衛(wèi)襄救了，后面假扮郭六小姐的種種她卻實在難以啟齒。

    好在蒙沖不是個多嘴的，盧陵驛發(fā)生的事并沒有透露給江自謹知道。

    江自謹沒有多想，只以為衛(wèi)襄救了江苒后，為了江苒的名聲將她托付給了路過的陳家小姐，拖了這些日子只是因為江苒患病，對衛(wèi)襄剛剛到來絲毫不提自己功勞的行為大加贊譽。

    江苒：……

    讓她煩心的是，衛(wèi)襄竟成了她家的鄰居，世上竟真會有這么巧的事？她不相信，卻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們應該再無干系了才對?？上氲剿麆倓偪此难凵瘢钟X得事情未必會這么結束。

    還有蒙沖，她要怎么說他才能明白，他和她再無可能。

    她越想越是煩亂，了無睡意，索性披衣而起，輕手輕腳地推開屋門，走進院中。杏娘睡得死死的，毫無所覺。

    江苒心里嘆了一口氣：杏娘沒有經過嚴格的訓教，比起鳴葉她們幾個確實差得太遠。

    屋外寧靜一片，明月高懸，清冷的光輝流瀉一地，整個院子都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寒涼的秋風拂過臉頰，令她煩亂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圍墻另一側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她嚇了一跳，正想退回屋內喊人，忽然聽到一個低啞的聲音響起：“是我?！?/br>
    江苒站定腳步，不可思議地看著熟悉的身影從圍墻的陰影中緩緩走出。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夢想就成真”的雷，感謝小天使“安”灌溉營養(yǎng)液，還有小天使“可心心有允在結”,“超可愛的小晴晴”連續(xù)的灌溉，么么~作者君收到了你們的鼓勵，會好好加油的o(n_n)o

    ☆、第86章 2.01

    他一點點走入如水流淌的明亮月光下, 眉目昳麗, 姿容絕世, 幽深如夜的眼眸牢牢鎖住她，毫不放松。

    江苒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定住，站在原地, 沒有絲毫力氣動彈。

    “十一，”許久, 她眉頭微皺, 喃喃而道, “你怎么在這里？”

    衛(wèi)襄沒有答話，而是一步步逼近她。

    江苒不安地退后一步，背抵上了身后的廊柱，再無路可退。

    他在她面前站定，與她不過一拳之距，體溫相融, 呼吸相聞, 這才伸出手來, 輕輕捧起她的臉。

    “十一……”她已恢復了身份, 他這樣來見她實在不該。江苒心慌意亂，如水溫潤的黑眸帶著責怪與薄怒看向他。

    他驀地靠近, 紅唇貼上她嬌艷的櫻唇。

    江苒嚇得臉都白了，猛地扭過頭去道：“不要！”他是不是忘了她已經恢復了身份，怎么可以這樣，就在這院子里, 在他們已兩不相干的現(xiàn)在這樣對她。

    上一次她自份必死，這才放縱了自己，放縱了他，這種非禮之事豈可一再為之？

    她慘然的神色映入眼簾，衛(wèi)襄動作一頓，清明了幾分，隨即輕輕地在她臉頰上碰了碰，這才克制地退開一點，開口道：“蒙守之去找我了。他說他要娶你?！?/br>
    江苒微愣，回頭看向他。

    他神色晦暗，目光幽深，輕輕道：“苒苒，不要嫁他?！?/br>
    他又是以什么身份要求她呢？江苒心中嘆了一口氣，終究不想和他置氣，幽幽道：“我說過，我不會嫁任何人。”

    衛(wèi)襄嘴角微翕，似要說什么，話到唇邊，卻還是咽了回去，只是溫柔地摩挲了下她的臉頰道：“苒苒，等我?！?/br>
    等他什么？江苒不解。

    衛(wèi)襄卻沒有多解釋，空著的一只手徑直向下捏住她的柔荑，微微皺眉：“怎么這么涼？”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眉頭皺得更深，“你穿得太少了，你的丫鬟怎么侍候你的？”解開大氅，不容拒絕地將她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猝不及防間，溫暖的感覺將她整個包圍其中，幾欲讓人沉醉其中?？墒遣恍?，他們不該這樣。江苒微微一掙，他卻裹得更緊了，唇抵上她耳畔，壓低嗓子道：“苒苒，乖乖的，不要逼我?！?/br>
    他低啞的聲音壓抑著顫抖，透出危險的信號。江苒心里一咯噔，猶豫了下，竟然心生膽怯，不敢再動，委婉地道：“十一，我得回房了?！?/br>
    “等一等，”衛(wèi)襄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她垂在肩頭的如緞秀發(fā)，仿佛不經意地問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不想嫁人？”

    江苒心頭驀地刺痛：為什么？因為前世不堪的經歷，噩夢般的夫妻之事，讓她一想起就恐懼，對嫁人再無期待。她這樣子，怎么能做別人的妻子，怎么能為夫君延續(xù)子嗣？

    可這些，她根本沒辦法對衛(wèi)襄說。

    衛(wèi)襄眼中閃過一抹受傷：“苒苒不愿告訴我嗎？”

    江苒搖搖頭，黯然道：“十一，你不明白，我……我已經無法盡到一個妻子的責任，何必再去害別人？何況，嫁了人有什么好的，榮辱生死皆系于一人，若恩愛不再，所托非人，還不如留在父親身邊盡孝?！?/br>
    衛(wèi)襄擁著她，若有所思，輕聲道：“我明白了。”

    她說得這般隱晦，他能明白什么？江苒疑惑地看向他，衛(wèi)襄卻對她微微一笑，又是神采飛揚的模樣。

    他趁她不備，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輕輕一啄，不待她羞惱發(fā)作，飛快地開口道：“太晚了，苒苒早些去睡吧，我過一陣子再來看你?！?/br>
    江苒咬了咬唇：“不必了，你是要成親的人，這樣不好?！彼麩o緣無故來看她，讓人家知道，像什么話，怎么解釋？

    “有什么不好的？”衛(wèi)襄不以為然，“對了，”他仿佛忽然想到似的開口道，“你假扮郭六的事還有一些后續(xù)事要處理，可能還需你幫一下忙，不知苒苒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