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你自然是要陪我的嘛!” 真如嘆了一口氣。 “我陪您走這一遭,你將來開了公主府,得送我十二個面首?!彼挠牡卣f,“我要讓他們圍著我排隊跳胡旋舞。” 鄭登峰和安乾對看一眼,一臉見了鬼的表情。 靈藥叫住鄭登峰。 “鄭大人,我的丫頭法雨和侍衛(wèi)沈正之或許也在左近,你派人去尋一下他們?!?/br> 鄭登峰領(lǐng)命而去。 法雨和沈正之領(lǐng)了二十護衛(wèi),一月前就出發(fā),此時應(yīng)當(dāng)出了玉門關(guān),他二人在一起,靈藥放心。 安乾有些擔(dān)憂地看了看靈藥,輕聲道:“殿下,我已派人將西州的情形送往大同,國公爺武衛(wèi)邊疆,若是大同戰(zhàn)事放松,國公爺定會派兵力前來增援。” 靈藥點點頭,卻不置可否。 軍事調(diào)動,豈能國公爺一人說了算,父皇若不下旨,誰人敢派軍來西涼。 何況,西州內(nèi)亂之事,若想平定,一定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安排了諸事,靈藥與真如在西州城左近市鎮(zhèn)休息一晚,到了白日,往西州城而去。 第67章 徐執(zhí)瑞 餓殍遍地, 人間地獄。 靈藥一行四人改換西涼服飾,由西北小城門而入, 并無官兵查驗身份。 不僅無官兵, 入城第一眼, 便能瞧見裹著白布的尸體散落街巷各處,如今又是炎夏,有許多飛蟲縈繞上方, 走近了便能聽到嗡嗡之聲。 阿練若不敢掀開轎簾,在靈藥身邊默默地掉淚。 “西歷的二十一日是摩教歸化日, 那一天,整個西洲城死了兩千人, 東亭外頭挖了坑,埋的潦草?!卑⒕毴艟o緊地抓著轎中的毯子, 眼神中充斥著恐懼。 靈藥握握她的手, 示意她安心。 安乾在前面駕車,不敢放慢速度,聲音傳進轎內(nèi)。 “這條路人煙稀少,通往西涼都護府,少爺坐穩(wěn)了?!?/br> 一鞭子下去,馬兒嘶鳴,行進速度更快。 不多時已到達西涼都護府。 門庭破敗, 似有焚燒過的痕跡。 安乾勒住馬兒, 還未下車, 便瞧見前面逃過來三個襤褸百姓, 著西洲式的衣衫,高鼻深目,滿臉血跡,他們背著背囊,沖到府衙前使勁敲那緊閉的大門。 安乾這才看到,他們是被兩個騎馬執(zhí)刀的黑袍蒙臉大漢追趕。 眼看著黑袍蒙臉大漢已然殺到府衙門前,那都護府的大門仍是怎么扣都不開。 安乾心道不好,剛躍下馬車,那其中一個蒙臉黑袍漢子已是一刀將其中一個西洲人的頭顱斬斷,鮮血破腔而出,噴灑到了那安息都護府的大門之上。 安乾看著在地上涕淚直流、以rou身之軀抵擋黑袍漢子大刀的兩個西洲百姓,只覺得血脈僨張、雙目幾欲噴火。 回身道:“少爺,不要下車?!?/br> 他揮舞彎刀,飛身上前,刀刀斬馬腿,馬兒倏地嘶鳴跪倒在地,將兩名黑袍大漢掀翻,安乾揪住其中一人的黑袍,彎刀一扭,一刀一個,將二人割喉。 正在此時,都護府的大門忽的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滿臉驚恐的年輕人的臉。 安乾吼道:“快開門!”一腳踹上厚重的大門,那年輕人被踹翻在地,大門洞開,那兩名西洲男兒流著淚將已死的同伴拖進府衙。 安乾跳上車,駕著馬車進了都護府。 滿是塵土的府衙大堂下,靈藥端坐上座,靜靜地看著地下跪著的那個年輕人。 年輕人著大周制式的衣衫,磕頭不止。 “回天使,下官是這西涼都護府的小小錄事,掌文薄的,名叫段予行……去年暴亂開始,都護、副都護、長史……大人們都死了,衙門里頭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下官一個,下官不敢開門,實在不是因為貪生怕死……那后頭的押司中,下官已收留了六十多位西洲百姓,心中惶恐忐忑不安?!?/br> 靈藥喚他起身,壓低聲音。 “你做的好?!彼愿勒嫒?,“真如,咱們的車轎中有些干糧,先分給段大人?!?/br> 她看向段予行,“這里的米糧還可支撐多少時日?” 段予行憂思過度,眉間簇成了一座小山峰。 “回天使大人,米糧早已殆盡,好在半月前,西洲來了一位運糧官,他自稱是在張掖任職,無意中進了西洲。他帶了四五個人,干糧就有不少,他便都留給了咱們?!?/br> 靈藥好奇道:“現(xiàn)如今他在何處?” 段予行搖搖頭。 “這位大人,看上去吊兒郎當(dāng),卻真是有大義。他晝伏夜出,帶著三兩個護衛(wèi),救回來許多西洲的百姓,如今衙里頭吃的米糧,都是他冒死帶人在關(guān)內(nèi)采購而來……” 靈藥心中贊賞,令段予行就坐,細細問了西洲的情形。 原來,如今西洲已無秩序,官府形同虛設(shè),摩教穿教徒有遼人支撐,強行令人皈依,先是見到僧侶便殺,后來不信摩教者,便借口是僧侶,集體鎖到東亭用火燒死。 城中百姓能逃走的便逃走了,留下的,有的蝸居地窖,有的慘死街頭,還好端端地活著的,都改了信仰。 靈藥心中焦慮,考慮到白日不敢妄動,便先去看望了押司里的西洲百姓。 多是些老弱婦孺,唉聲嘆氣滿面愁容。 見有人來,他們紛紛圍了上來,用不流利的漢話訴說著愁苦。 “是來解救我們的人嗎?佛祖庇佑,才讓我們能活下來……” “段大人,是遠在天邊的天子派人來解救咱們來了嗎?” “咱們得救了,可咱們的同胞們還在受苦……” 有人嗚嗚地哭了起來。 靈藥心懷感傷,只覺心中滿心的郁結(jié)無處釋放,安撫了這些西洲百姓之后,才穆著臉往后堂而去。 真如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嘆氣。 “在中原過的那么瀟灑,都不知道這里的人這么慘。”她有些垂頭喪氣,“我還天天想著嫁人……天下這么亂,我怎能安心嫁人呢?!?/br> 靈藥揀了一個干凈的凳子坐下,輕聲細語地和她說著話。 “想著嫁人也沒什么不好的?!彼兄鶈枺鞍睬??” 真如和安乾這幾日混熟了,都叫起了他的字。 “安啟元啊,去后院喂馬,順便等天黑好給鄭大人他們發(fā)消息?!?/br> 靈藥點點頭,發(fā)愁西洲之事,不知從哪里入手。 思量一個下午,她才將段予行叫來。 “段大人,東亭是什么地方?” 段予行嘆了口氣。 “回稟天使,東亭是在東城門外的一個山洼地,每日入夜,摩教人便會將白日里抓獲的不愿皈依之人或是佛教徒,綁到那里活活燒死。” 阿練若在一旁已是默默地掉了眼淚。 靈藥思量一時,命真如喚來安乾,吩咐道:“天黑之時,你點焰火通知鄭登峰帶兵進城。” 安乾沉吟道:“殿下,此番不妥。四百人入城,摩教定會有所察覺,他們勢眾,又有遼人撐腰,咱們?nèi)羰遣粩常怀堑陌傩斩紩贿B累。” 靈藥想了想道:“當(dāng)務(wù)之急,先要知道這摩教到底有多少人?!彼炅舜晔?,突然有了主意,“若是放出消息,曇無達法師的舍利子現(xiàn)世,會否會讓他們集結(jié)人馬?” 段予行有些懵,過了一時才道:“天使,不必那么麻煩,摩教人每月二十一號歸化日,都要向著如今供在東亭高塔的摩祖像跪拜兩個時辰,摩教中人人人不得缺席,那時便能一窺究竟?!?/br> 靈藥尷尬地笑了笑,數(shù)了數(shù)手指。 “是了,再過三日便是他們的歸化日,到時咱們便有數(shù)了?!彼D(zhuǎn)向安乾,“這幾日讓鄭登峰派些零散人手到都護府,其余人分一部分人去才買米糧。三日后聽候差遣?!?/br> 安乾領(lǐng)命,正待出去,卻聽外頭稀稀落落的踉蹌腳步聲,一個青年男子束發(fā)青衣,滿身血跡被兩個護衛(wèi)打扮的人扶了進來。 他低著頭,靈藥卻瞧著他有些熟悉感。 段予行急步上前,扶住了男子,關(guān)切問道:“執(zhí)瑞兄,你這是怎么了!” 男子輕輕抬頭,一張俊秀的面容顯現(xiàn),靈藥一看,樂了一樂。 “徐兄?” 正是從前教她賭算術(shù)題的上京趕考的書生,徐圭徐執(zhí)瑞。 他面色蒼白,一身血跡,此時見了靈藥,沒認出來,咳嗽著道:“閣下是?” 段予行趕忙為他介紹:“這是自京城而來的天使?!?/br> 靈藥走上前去,揭開胡子一角,道:“徐兄,還記得我嗎?楚靈。” 她的眼睛一眨,徐執(zhí)瑞已然認出她來,他一張臉上滿是驚喜,忍著痛楚拍手道:“是你啊,你我果然是有緣,竟然能在這西域見到?!?/br> 他又疑惑道:“你怎么來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靈藥拍拍他的肩頭。 “你不是一樣?明年二月你便要下場,怎么千里迢迢來這里了?” 徐執(zhí)瑞被扶著坐下,喘著氣道:“一言難盡?!?/br> 真如在一旁瞧著徐執(zhí)瑞面容俊俏,來了幾分興趣,湊上前柔聲道:“公子高義,在這里救助西洲百姓,令人敬佩?!?/br> 徐執(zhí)瑞像看到了知己一樣地看了真如一眼,站起身來拱手作揖:“姑娘謬贊了。姑娘怎么稱呼?小姓徐,名圭,淮北下邑人士,今年二十一歲,尚未娶妻,五月出生,是堅毅勇敢值得依靠的金牛座……” 真如還未說話,靈藥便打斷了她。 “一會你們再攀扯。徐兄,你快說一說到底是怎么了?” 徐執(zhí)瑞嘆了口氣,才緩緩說了這幾個月的經(jīng)歷。 原來,他自那一回賭場之后,潛心學(xué)習(xí)了一月,后來鬼使神差又去了一趟賭坊,結(jié)果解了一道絕妙算題,贏走了一萬兩銀,未成想竟然被人舉報,若不是他在京城有關(guān)系,差點舉人的功名都被革了,之后便被勒令三年不許下場,他不愿回老家,家里頭便走了關(guān)系,讓他在京里頭某個小衙門謀了個職,他不耐寂寞,便想游山玩水,一路西進,幾個月功夫到了這西洲,見到這種情形, 他心中正義感爆發(fā),便留了下來。 說到西洲的慘況,他眼睛竟然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