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時，又生感受不到演員的難處，甚至看到對方演的不好，她會生出代對方演的沖動，眼下讓她自己演了，她才體會到有多難。

    在這樣狹小安靜的空間里，她尚且覺得面皮薄，將來對著鏡頭，可想而知會有多手足無措。

    又生蹲在窗下又哭又笑時，葉令康正好站在窗前。

    葉令康看得清楚，十幾歲meimei仔模樣是好，哭起來梨花帶雨，只是演技...實在不敢恭維，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有些受拘束，像是怕被人看見。

    演戲是演給別人看，畏手畏腳可不行。

    葉令康抬手敲敲窗戶。

    又生受驚嚇，猛然抬頭，哭到忘我時，隱隱有串鼻涕流下，來不及擦掉，看在葉令康眼中有些好笑。

    “葉總？”吳文宗過來，以為葉令康找他有事。

    “沒事，我隨便看看。”葉令康嘴里叼著煙，擺手，“你們繼續(xù)?！?/br>
    又生尷尬無比，臉頰作燙，低頭忙擦鼻涕。

    等葉令康走遠(yuǎn)，吳文宗才問，“又生，你行不行？”

    又生硬頭皮上，“差、差不多。”

    又生的劇本只有一個鏡頭，表演起來不超過一分鐘。

    她今日穿夾克衫，頭發(fā)規(guī)規(guī)矩矩扎成馬尾，又生看過全劇本，劇本中女主是個畫家，平時穿著前衛(wèi)，性格開朗潑辣。

    又生思慮片刻，拉下夾克衫拉鏈，馬尾松開，以指代梳隨意向后撥幾下，然后道，“吳導(dǎo)，我好了。”

    吳文宗在訓(xùn)斥別的演員，聞言將視線落向又生這邊。

    又生將文化臺看作手術(shù)臺，跳過配戲?qū)κ值脑?，緩緩走到手術(shù)臺前，她眼神飄忽不定，良久才落在手術(shù)臺上，不相信手術(shù)臺上躺的是她老公，像是聽到玩笑一樣，扭開頭，短促笑一聲，隨即緊捂嘴，再放下時，淚滾。

    明明在笑，卻不停流淚。

    “cut！”吳文宗喊停。

    又生心臟仍噗噗跳，腦中空白一片，她擦擦眼淚看向吳文宗。

    吳文宗臉色說不上好與壞，又生視他作法官，在等待最后宣判。

    吳文宗面上露笑，卻又搖頭，“有幾分意思，但還是不夠，怯場，怕丑，情感能流露出來，手腳卻像僵尸?！?/br>
    儼如考試不及格被密斯們訓(xùn)斥，又生自尊心作祟，臉紅似滴血。

    吳文宗又道，“又生你記著，我給你機會進培訓(xùn)團，并不意味日后我為你鋪路，進培訓(xùn)團不代表能拍戲，更不代表有戲可接?！?/br>
    又生僵手僵腳立在原處，能察覺四面八方投來的視線，培訓(xùn)團中不乏有演戲經(jīng)驗的演員，他們尚且被罵，遑論又生這種毫無基礎(chǔ)的新生。

    休息時，又生趴在欄桿上眺望維港，悠悠嘆氣。

    “請你喝荷蘭水?！迸赃吶诉f來玻璃瓶。

    “多謝。”又生接過。

    “meimei仔，你比我犀利，我從歌手轉(zhuǎn)演戲時，比你演技還要爛?！?/br>
    男人濃眉星目，溫和喜笑，舉手投足間有旁人學(xué)不來的氣度。

    培訓(xùn)團里有已經(jīng)拍過戲的演員，也有像又生這樣什么都不懂的。演員大多不屑與他們溝通，新生又不團結(jié)，拉幫結(jié)派互踩，又生從不參與他們，一門心思鉆研演技。

    也有例外，像眼前的哥哥，出過唱片，開過演唱會，在本埠已經(jīng)有知名度，他極隨和，培訓(xùn)團里，又生與他往來最多。

    “慢慢來，任何事急于求成，只是會適得其反?！蹦腥藴芈暤?。

    又生聽他的，白日在培訓(xùn)團學(xué)到的，晚上回城寨，拿一面鏡子，對鏡子反復(fù)練。

    “家姐你發(fā)癲??！”蘇又存將電視機聲音擰大，試圖掩蓋又生念臺詞的聲音。

    下一秒，一把木梳飛向蘇又存，又生氣急敗壞的聲音隨之而來，“蘇又存！當(dāng)心我告訴阿婆你偷看電視！”

    狹小的診所，低矮的上下鋪，時刻嘈雜的環(huán)境，又生開始考慮搬出去住的可能。

    培訓(xùn)團沒有薪水，她還沒學(xué)成，公司更不會為她安排經(jīng)紀(jì)人。沒有經(jīng)紀(jì)人，沒有名，沒有背景，接到視鏡的機會極小。

    好的經(jīng)紀(jì)人也挑人，差的經(jīng)紀(jì)人手上資源不多，連環(huán)套一樣，是個死結(jié)。

    閑暇時，又生決定先去做工。

    阿飛從蘇又存口中得知又生在找工作，當(dāng)即道，“來我夜總會。”

    又生瞪眼看他，“不要做紅牌阿姑?！?/br>
    阿飛怒，“讓你做賬，做賬懂不懂？”

    他嫌棄，“除了一張臉還能看，瘦巴巴一個，叼...”

    他話還未講完，又生已將手中鉛筆擲出。

    阿飛一把抓住鉛筆，正色道，“我們九龍城寨窮鬼，字識不多，又不懂英文，賬交給別人做我不放心，又生我們一起長大，我信得過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馬姐”：廣府順德女子，老港時期豪門家族中，仆人多是馬姐。

    第6章 待價而沽

    又生答應(yīng)阿飛，幫他做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