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螢停下腳步，轉(zhuǎn)個身把腦袋靠在他胸口，聲音悶沉地喚他：“阿池。”

    蔣西池伸手抱住她。

    誰也沒說話，但心情是一樣的。

    要珍惜。

    附近有個家樂福超市，兩人逛了一圈，提著東西回家。

    這一片老房子新房子交織，多是租客，人員流動很大，方螢和蔣西池租住的小區(qū)治安條件較好，但其他小區(qū)，三教九流的都有。

    路上，經(jīng)過一個老小區(qū)時，兩人不由地停下了腳步——柵欄外的路邊圍了一圈人，里面隱約傳來咒罵聲和哭喊聲。

    方螢忙將蔣西池手臂一牽，“去看看！”

    從六七人的包圍里擠進(jìn)去，便看見散落一地的瓜果蔬菜，雞蛋全碎了，蛋液從塑料袋子里淌了出來。

    一個女人坐在地上，長發(fā)垂下來，把半張臉都擋住了，正捂著臉，嘶聲痛哭。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指著她破口大罵：“……老子剛出門兩天你就閑不住，什么狗/雜/種都往家里領(lǐng)，這么欠/干，老子拿根搟面桿……”

    臟得不堪入耳。

    男人一擼袖子，揪著女人頭發(fā)就把她從臟兮兮的地上提了起來。

    女人怒吼：“放開！”

    方螢似覺得頭皮一疼，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欺負(fù)女人算什么本事！”

    那男人轉(zhuǎn)過頭來，滿臉橫rou，瞪視方螢：“這是老子的家事！給老子滾！”

    蔣西池往他表情猙獰的臉上看了一眼，忽覺十分的眼熟，下意識向前一步，把方螢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護(hù)在身后。

    男人揪著女人頭發(fā)，往前邁了一步。

    蔣西池絲毫不退，他聽見方螢在背后說道：“阿池，不能讓他這么把人帶回去，你看到那個女人胳膊上的傷了嗎？她回去肯定得挨打！”

    她聲音帶著點(diǎn)兒不自覺的顫抖。

    男人挺起胸膛，與蔣西池對峙，“給老子讓開！”

    蔣西池巋然不動。

    男人嘴里罵了句臟話，松開了女人，上前半步，拳頭便招呼過來。

    蔣西池一格，一繞，一別，一扛，一扔。

    男人“砰”的落地，砸得地都震動了一下。

    圍觀的人一陣驚嘆，卻是不由自主地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蔣西池抬腳往男人胸口上一踩，轉(zhuǎn)身看向已嚇得渾身觳觫的女人，“趕緊走！”

    女人卻是愣著，眼睛越瞪越大，片刻失聲喊道：“蔣西池？！”

    作者有話要說：　　身手不凡蔣西池。

    ·

    伏筆34章。

    ☆、第65章 接待

    這聲叫喊之后，方螢也跟著一愣, 看一眼滿臉橫rou的魁梧男人, 再看一眼被蓬亂長發(fā)遮住半張臉的狼狽女人。

    終于，她艱難地喊出兩個名字：“萬紫琳？魏明？”

    蔣西池也是一愣, 壓在魏明心口上的腳立即挪開了。

    魏明一骨碌從地上爬起, 惡狠狠地瞪視蔣西池一眼, 把萬紫琳衣袖一扯, 兩人并肩一站, 像是在頃刻之間就達(dá)成了聯(lián)盟。

    方螢管閑事的心情立即去了大半, 此刻看這個陣仗，也明白恐怕是萬紫琳, 這時候也都不會愿意她來管這個閑事了。

    人生最尷尬的事情之一，大抵就是多年前的同學(xué)再聚，對方光鮮亮麗，自己卻在泥地里摸爬滾打吧。

    差距因?yàn)闀r間的延宕，陡然之間變成了一柄傷人的利劍。

    再者, 方螢永遠(yuǎn)記得當(dāng)年魏明對蔣西池的欺凌，也永遠(yuǎn)痛恨那時候的自己沒有任何能力為蔣西池討回公道。

    無聲之間，蔣西池也與她達(dá)成了共識，撣了撣衣上的灰塵, 拾起擱在地上的塑料袋子, 將方螢手一挽，擠出了圍觀的人群。

    “方螢！”

    身后驟然傳來萬紫琳的喊聲。

    方螢回了一下頭。

    隔著人群，萬紫琳欲言又止, 目光一觸即別開，在魏明的呼喝聲中，她終于是低下了頭。

    這意料之外的重逢，讓方螢和蔣西池回去的半程路上都是沉默。

    方螢記得高三那年，聽說萬紫琳跟混成了“社會人士”的魏明同居被發(fā)現(xiàn)，然后被學(xué)校開除了，之后，這兩個人的名字，就徹底退出了她的人生軌跡。

    頃刻之間，初中那些陳黃的往事，像是帶著嗆人的塵埃，撲鼻而來。

    臨睡之前，蔣西池忽然摸出手機(jī)，打開了淘寶頁面。

    方螢湊過去，“你要買什么？”

    “隨身報(bào)警器。”

    方螢啞然失笑，“買這個做什么——你以前也給過我這個，記得嗎？”正是那個烏拉烏拉亂叫的隨身報(bào)警器，解救了當(dāng)時蔣西池的困境。

    “嗯。這個也是給你的。以后你要是加班，回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去接你。”

    方螢明白過來，他是在提防今日得見，已完全一身匪氣的魏明。

    方螢把隨身報(bào)警器放在包里，警惕地過了一個月，并沒有碰見任何危險，也再也沒有在附近遇到過魏明和萬紫琳。

    周一上班，方螢正在整理卷宗，律所里指導(dǎo)她的王律師走過來，敲一敲她桌子，“方螢，去接待室見一位客戶?！?/br>
    方螢驚訝：“我？”

    “嗯，點(diǎn)名了要找你，”王律師笑說，“看來你已經(jīng)是小有名氣的新人律師了??！”

    方螢笑說：“王老師，您別開我玩笑，我道行還淺呢?！?/br>
    合上卷宗，鎖上電腦，往接待室走去。

    瞥見端著水杯，拘謹(jǐn)坐在沙發(fā)上的人，方螢登時一驚——居然是多日未見的萬紫琳。

    萬紫琳抬起頭來，囁嚅道：“……方螢。”

    方螢心緒復(fù)雜，“……你吃早飯了嗎？我們換個地方說吧?！?/br>
    律師事務(wù)所對面有茶餐廳，方螢給萬紫琳點(diǎn)了一個菠蘿油，一杯奶茶。

    萬紫琳大約是真的沒吃早餐，狼吞虎咽，幾下就把盤子里的東西清空了。

    “還要加一點(diǎn)嗎？”

    萬紫琳搖頭，“不用不用，謝謝了……一會兒我自己付賬?！?/br>
    方螢不由自主地去觀察萬紫琳。

    記憶中，她是個很好看的姑娘，初中時候就懂得穿衣打扮，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她自然也自視甚高，那時候開玩笑說以后要找個有錢的小開，做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奶奶。

    十年時間，已把人改變得面目全非。依稀還能看出一些當(dāng)年的底子，然則面色蠟黃，黑眼圈深重，她曾經(jīng)引以為豪的一頭長發(fā)，如今也如稻草一樣枯黃。

    主要的是，她身上散發(fā)著一股衰敗頹然的氣息，完全沒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女人應(yīng)有的精氣神。

    “你找我……有什么事？”

    萬紫琳卻沒正面回答，“是孔貞貞告訴我的，你在這里工作。她說在機(jī)場碰見過你……”

    “嗯。”

    萬紫琳垂著頭，很是不安地往窗外看了看，“……我想起訴離婚。”

    方螢直截了當(dāng)問道：“魏明是不是經(jīng)常打你？”

    萬紫琳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拉了拉身上衣服的袖子，把整個手都籠了進(jìn)去。

    “你知道你當(dāng)年找張軍告發(fā)了魏明，導(dǎo)致魏明冤枉蔣西池的事情嗎？”

    “我……我知道，我后來……告訴過魏明。他說他也知道，他只是故意找茬，整一整蔣西池……他看蔣西池不順眼……”

    方螢胃里梗了一塊似的泛起惡心之感。

    她永遠(yuǎn)沒法忘記當(dāng)年自己挺身而出幫了萬紫琳，卻反過來被她嫌棄多管閑事。

    這兩個人……

    她心里陡然閃過一個惡毒的念頭，這兩個人，還真是天造地設(shè)一般的般配。

    “方螢……對不起，”萬紫琳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在她目光轉(zhuǎn)過來之前，又率先低下頭去，囁嚅道：“……那時候什么也不懂，被很多事情迷惑。你應(yīng)該能看出來，這些年我過得不好，我為自己的決定吃了很多苦頭?！?/br>
    萬紫琳抽噎了一聲，“……上個月，貞貞過來見我——這么多年，她是我唯一還保持聯(lián)系的朋友，我很感激她，我都這樣了，她還愿意來見我……我跟她聊了很多，我很后悔……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我還年輕啊……”

    方螢一言不發(fā)。

    萬紫琳低頭抹淚，越說情緒便越發(fā)激動起來，引得旁邊桌子的人紛紛側(cè)目。

    方螢不說話，也不制止，說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樣的心理。

    嫌惡有之，同情有之，感慨亦有之。

    終于，萬紫琳哭聲漸止，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眼淚，又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算了，我知道，當(dāng)年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我找你是強(qiáng)人所難?！?/br>
    她把自己背來的包拿到身前，在皮革都已經(jīng)蹭花，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的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錢夾，掏出五十塊錢放在桌上，怕不夠，又多放了五塊。

    她站起身，腳步有所猶豫，“……耽誤你時間了。還有，幫我跟蔣西池道個歉。”

    ·

    蔣西池最近被指派跟應(yīng)用物理領(lǐng)域的幾個學(xué)長學(xué)姐，一起幫有家民用科技公司做個外包的項(xiàng)目。這一類的項(xiàng)目，通常就是導(dǎo)師拿來給他們發(fā)福利的——錢多事輕，還能積攢閱歷。

    蔣西池原本不打算參加，但自從那天碰見魏明之后，他便萌生了要去更安全一些的地方租房的念頭，因此需要依靠這筆獎金做周轉(zhuǎn)。

    導(dǎo)師確認(rèn)名單之后，給他們拉了一個群。

    蔣西池還在觀察形勢，就看見屏幕上蹦出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他瞅一眼那名字，當(dāng)下便萌生了退意，私下問導(dǎo)師，能不能不參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