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飛樓的跑堂收拾干凈臺面，躬身出了雅間。雅間里說不出的怪異而又沉默的氣氛。

    柳平之連忙說道：“魏世子，不如先看看林三姑娘的畫作?！?/br>
    魏邵和對畫作不感興趣，只因為是林清嘉的畫作，打起精神去看畫，“確實是做得好。”魏邵和說道，“不知道今后有沒有機會同林三姑娘討教一二?！?/br>
    “魏世子客氣了?！绷智寮涡α诵?。

    第15章 前塵如夢

    “你怎么認識的魏世子？”坐在了馬車之上，林清璇忍不住低聲問道。

    林清嘉簡單說了城外的偶遇，笑了笑說道，“幸而衛(wèi)婳生病了，不然還不好離開，真是阿彌陀佛?！?/br>
    林清璇想到衛(wèi)婳生了高熱，早晨去見她的時候，唇瓣干的起了皮，這會兒用衛(wèi)婳的生病的名頭拒了魏世子，還慶幸她生了病，就算是不喜衛(wèi)婳，也覺得衛(wèi)婳有些可憐，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林清嘉見著林清璇的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少年人總是無緣無故的喜，相視一笑，彎著眉眼，笑意似山泉，潺潺而又歡快流淌。

    等到見到了衛(wèi)婳的時候，林清璇想到了馬車上的交談，難免又是彎起了嘴角。

    “今天畫社一定很熱鬧，可惜我身子不好。”衛(wèi)婳靠在軟枕上，長發(fā)披散在身后，素凈的小臉因為發(fā)熱還帶著點紅暈，恰似涂了胭脂似的。

    “婳meimei養(yǎng)好身子才是正經(jīng)?！绷智瀚k說道，看了一眼林清嘉，“哪里急在這一時呢?！?/br>
    “確實不急在這一時?！绷智寮涡α诵?。

    “兩位jiejie應(yīng)當早就回來的，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耽擱了？”衛(wèi)婳說道。

    林清璇是個藏不住事的，很快衛(wèi)婳與林清玨就知道，今日里在畫社集會上有忠恒侯府的世子出現(xiàn)，中午是和他一起吃飯，再就是有長青王府的魏世子。

    “沒想到京都里的貴人也過來了?！毙l(wèi)婳低低說道，“可惜我身子不好，錯過了?！?/br>
    衛(wèi)婳是真心有些可惜，先前曾聽人說過，這兩位世子爺皆為大婚，秦世子是無需肖想，這位只怕是要尚公主的，而魏世子不過是定了婚，學識卓越，性子端方，君子如玉。

    林清玨不過是神色一驚之后就恢復(fù)如常，她沒有像衛(wèi)婳那般仰慕兩位貴人。

    林清嘉看著衛(wèi)婳，忍不住輕笑，她這幅模樣當真讓人說不出的膩味，心中這會兒懊惱沒有攀到高枝。

    衛(wèi)婳看著林清嘉的輕勾嘴角，面上的笑容一僵，心中越發(fā)不喜歡這個表姐。好似所有的心思都在她的面前攤開。

    姑蘇城里來了兩位京都的貴人，他們來這里是做什么，會留多久？衛(wèi)婳想要多問幾句，只是林清璇覺得沒什么好說的，林清嘉懶得多說魏邵和。衛(wèi)婳心中暗咬銀牙，心中越發(fā)為自己生了病而郁郁不已，若不是她生了病……

    林清嘉心中想，衛(wèi)婳與莫煙都一樣，此時還太過于年輕，掩不住喜怒哀樂。

    許是見到了魏邵和，回來后見到了衛(wèi)婳的作態(tài)，在別院曾做過的那些夢也黑夜里再次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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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嘉挽著婦人的發(fā)髻，坐在魏邵和的身旁。因為緊張，手心里都有些微涼。

    忽的手掌被人握住，林清嘉抬頭看著魏邵和，他溫和一笑，“清兒，你怎么手心這么涼？”

    “我……”就連開口也帶著緊張的味道。

    魏邵和微微一笑，他的大手完全裹住了林清嘉的小手，“別怕，那些都是我的親人，我雖說大半已經(jīng)忘卻了，依稀記得，府里頭上上下下都是好相處的。長葦也說我是嫡子，襲了世子之位，都是尊我敬我的。”魏邵和的下頜微微抬起，神色矜持而自得。

    林清嘉抓著魏邵和的手，微微點頭。

    “世子爺，府里頭來人了。”長葦?shù)穆曇繇懫稹?/br>
    林清嘉的手心再次發(fā)涼，隱隱有了汗水。胸膛的那顆心怦怦跳個不停，心中難安。

    “我先下去看看?！蔽荷酆团牧伺乃氖直?，松開了林清嘉的手。

    林清嘉在空中捉了一捉，只有清風從她的指縫間穿過，她握不住魏邵和的溫暖的手。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主動去尋魏邵和的手。

    有人打了簾子，魏邵和就跳下馬車。

    林清嘉坐在馬車里，手指小小的掀開簾幕的一角，聽著人喊世子爺，呼啦啦跪了一地，魏邵和站在正中，他的廣袖被風吹得鼓鼓囊囊，氣度非凡宛若仙人。

    手指揪住了胸前的衣襟，心中越發(fā)恍惚，她知道魏邵和是長青王府的世子，此時才真真切切意識到，他與她是不同的。她從未如此深刻的知道，云泥之別或許說得就是她與魏邵和。

    “小姐。”莫煙搖著林清嘉的臂膀。

    “怎么了？”

    “世子爺好威風?！蹦獰煹难哿恋淖迫?。

    林清嘉勉強一笑，她寧愿魏邵和沒那么威風。

    有人同魏邵和說了什么，城門雖已為馬車大開，魏邵和重上馬車之后，馬車卻沒有駛?cè)氲匠莾?nèi)，反而往郊外行去。

    魏邵和的聲音溫柔，“在王府里，估計你也不自在，我在京郊還有一個溫泉莊子，先前已經(jīng)打掃好了，你正好先住在那里?！?/br>
    想著不用去王府，林清嘉心中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等到了別院，魏邵和屏退了旁人，語氣鄭重其事，“有些事，我要同你說?！笨粗獰煟f道，“你也下去罷。”

    莫煙端莊行了一個禮，輕輕說道：“我一直跟著小姐，我也留下照顧小姐罷，這一路上小姐心神焦慮?！?/br>
    魏邵和看了一眼莫煙，見著林清嘉默許，就留下了莫煙。

    就算是在夢里，林清嘉還記得魏邵和開口說他已經(jīng)娶妻時候的感覺，那是近乎空白的空虛之感。

    聽不到、看不清、記不住，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是覺得為何自己會在此處，她應(yīng)當是還在母親的懷中，應(yīng)當是在姑蘇城外的。

    “張氏是我的正妃。”魏邵和的手撫上了她的面頰，溫柔而又憐惜地摩挲她的肌膚。“你是我最美的意外，但是這般直接帶你回去，很是不妥當……”

    “我就是不喜張氏……”魏邵和清了清嗓子，聲音越發(fā)溫和，“面上總是要過得去的。張氏的父親是張閣老，為眾臣之首，朝堂之中頗有些威望，不給張氏，也要給張閣老一些面子?！?/br>
    “清兒，你性子溫柔，我敢肯定張氏一定會喜歡你的。你又與我有救命之恩，等到妥當?shù)臅r候，我入宮請旨，封你為側(cè)妃?！?/br>
    魏邵和的話就算是林清嘉抗拒著不想聽，也支離破碎入了她的耳。

    正妃、側(cè)妃。

    長睫一扇，淚珠兒就順著面頰滾落。

    魏邵和拿出了手帕擦掉林清嘉面上的淚水，伸手摟住她，細密的輕柔的吻落在林清嘉的額頭上，魏邵和低聲哄著林清嘉，只是懷中人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仍是掉落。

    哄得他都有些無奈了，最后聲音里也含著無奈，“清兒，你說說話，你這樣嚇到我了?！?/br>
    “世子爺?！蹦獰熀鋈婚_口。

    魏邵和抬眼看著莫煙，神色不悅。

    莫煙小聲說道：“小姐只怕從未想過世子爺有世子妃的事，這會兒心里頭難過著?！彼虼揭恍?，露出貝齒，“世子爺剛回京，府中定然是有說不清的事，不如我陪著小姐說說話，許是她就能夠想開了?！?/br>
    魏邵和看了一眼莫煙，“這丫鬟說得是，既然自幼陪著你，讓她好好陪你說說話?！蔽荷酆偷氖植亮瞬亮智寮蔚难蹨I，“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br>
    吩咐了莫煙幾句，魏邵和步履匆匆離開。

    她聽著莫煙的話，說著世子爺這般的品貌，就算是有世子妃也是常事，側(cè)妃怎么能說是妾？

    莫煙哄著林清嘉，終于哄得她開了口不再沉默。

    “他同我說，他記得是沒有成親的?！绷智寮蔚穆曇粲行┥硢?，“我……是不做妾的?！?/br>
    莫煙輕笑道，“世子本就受了傷，記得不清楚也是常事?！?/br>
    林清嘉不再說話，只聽著莫煙說道，“小姐已經(jīng)是世子爺?shù)娜肆?，這是世子側(cè)妃，無論如何也比平頭百姓還要好?！蹦獰煖芈曊f道，周氏是魏世子的救命恩人，那就等同于小姐也是魏邵和的救命恩人，就算是世子妃是個不好相與的，也不能怠慢了自家小姐。

    “小姐。”莫煙搖了搖林清嘉的臂膀，“你說說話?！?/br>
    “話你都說盡了，我還能說什么？”林清嘉的聲音沙啞。

    “這事已經(jīng)成了定局，小姐還是早早想開，替自己謀劃才好?！蹦獰熥詈笳f道。

    沒過幾天，衛(wèi)婳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也不怕堅硬的水磨石的壞了她的膝蓋，雙目含淚，聲音里也帶著哭腔，“三jiejie，求你可憐可憐我，救我一命?！?/br>
    “我沒名沒分的?！绷智寮慰粗孛嫔瞎蛑男l(wèi)婳，說道，“ 你應(yīng)當去求世子妃?！?/br>
    “世子妃說了，只要你點頭，我就可以入王府，我已經(jīng)被世子爺破了身子，就當三jiejie可憐可憐我?！毙l(wèi)婳不住地對著林清嘉磕頭。

    莫煙對著林清嘉小聲說道：“小姐，我有話要說?！?/br>
    林清嘉到了后堂里，莫煙說得是林清嘉萬萬不能心軟，無論如何都不能點頭讓衛(wèi)婳入王府。

    “呼……”

    猛地從夢中醒來，林清嘉撫著胸口，想到了莫煙最后說的話，她輕輕笑了，原來那時候莫煙就已經(jīng)露出了端倪，想著攔住衛(wèi)婳入府。

    “小姐。”綠衣點著燭火，披著外裳，“喝點水罷?！?/br>
    小口小口喝著水，潤著嗓子，林清嘉的心跳漸緩，“你早些睡罷，我沒事?！?/br>
    “小姐是不是又魘著了？”綠衣小聲問道。

    “沒有?！绷智寮涡钠綒夂?，前世與今生她分得清楚，“你早些休息，我這就繼續(xù)睡得?！币娭G衣還想要說話，林清嘉就說道，“表妹也住在這里，別驚動了表妹?！?/br>
    綠衣想到衛(wèi)婳，點了點頭，最后壓低聲音說道，“小姐有事吩咐我就是?！?/br>
    第16章 求畫

    “在府里頭還住的習慣嗎？”微微晃蕩的馬車之中，林老夫人同林清嘉說道。

    林清嘉笑道，“府里頭上上下下都很好，來姑蘇前，常有起夜，如今睡得是一夜到天明?！本退闶悄且蝗针y得夢到了魏邵和與衛(wèi)婳等人，她也很快再次沉沉睡去。

    林老夫人看著林清嘉，剛來的時候用了些脂粉，此時不施脂粉，只用眉筆勾勒柳葉眉，面色如玉，氣質(zhì)溫婉?？粗_實比剛開的時候好上一些。

    林清嘉得了周氏與林鶴兩人的長處，生的最巧妙就是眉心紅痣，若是偏一點，或者是生到旁的地方，都少了如今的秀美與靈氣。

    “難為你不去柳府賞花，反而陪著我這個老太太去禮佛?！绷掷戏蛉伺牧伺牧智寮蔚氖直场?/br>
    “我也想凝聽慧然大師的佛音。今個兒是佛誕日，因這一點紅痣，我與佛有緣，緣該來禮佛的。”林清嘉輕笑了笑，“比起在府里頭看花，我還是更喜歡在外踏青，下次二jiejie帶我出去踏青就是?！?/br>
    距離那一日畫社集會已經(jīng)有七八日，衛(wèi)婳也終于不再低低咳嗽，身子已經(jīng)全好了。此時林府收到了柳大人府邸的帖子，邀請四位小娘子并兩位公子參加柳府的春日宴。林清嘉腦中浮現(xiàn)了魏邵和的身影，正好這一日撞上了佛誕日，不去柳府，反而與林老夫人一起入山禮佛。

    “你和璇兒兩人關(guān)系倒好，也不嫌她鬧騰。”

    林清嘉笑了笑，“二jiejie這樣是恰到好處，我娘若是知道我和二jiejie交好，只怕要念一聲阿彌陀佛了，她總覺得我太靜了，莊子周遭也沒什么適齡的女子與我交好。”林清嘉說完了之后，就發(fā)覺自己話里的不妥。

    果然，林老夫人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絲歉意，握住了林清嘉的手，斬釘截鐵說道，“這次之后就留在府里頭，我修書一封，同你母親說。”

    林清嘉笑了笑，“那我娘只怕要悄悄哭一場了，她可舍不得我?！毙闹须[隱覺得有些奇怪，老夫人的意思是母親還在別院，自己留在姑蘇城里？

    林老夫人摸了摸林清嘉的臉，“你也大了。”林老夫人的聲音溫和，“早晚也是要嫁人了的，你母親總是要習慣的。”

    “我若是離得太久，母親都不疼我了?！绷智寮涡Φ?，“前些日子母親給我寄信，意思是我及笄禮，她也不要來了?！?/br>
    林老夫人顯然沒有想到周氏會不來林清嘉的及笄禮，一怔后搖搖頭，“你母親會來的，只是心里頭有些別扭?！?/br>
    “當年也不是她的錯?！绷智寮窝鲱^看著林老夫人，“祖母好生勸說才是?！?/br>
    林老夫人深深看了林清嘉一眼，“不是當年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