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兩句，眾人便去了重錦堂請安，待太夫人細(xì)細(xì)囑咐之后，便出了侯府前往白家。

    林曦本意將趙元榮放在重錦堂由太夫人照看幾日，不過最終還是拗不過趙小世子的緊迫粘人，又兼有白氏在，趙元榮再三保證乖乖地與大舅母在一起等他，林曦心軟一下便答應(yīng)一同前往了。

    到達白家的時辰還不晚，門口早有奴仆等著翹首以待，一見到侯府的馬車立刻上前牽引，另有人飛快奔入前去稟告了。

    “jiejie，姐夫?！卑讜?jǐn)和白書言早得了消息，立刻便走出來相迎。

    蕭玉衡扶著白氏下了馬車，再看后頭便是林曦，然而除了林曦還有一個小孩兒，穿得與林曦相仿，見此都愣了一下。

    白書言脫口而出，“林曦什么時候有這么大的孩子了？”

    “那是睿王世子。”白書謹(jǐn)對弟弟的口無遮攔實在頭疼，“外甥的滿月酒上你還見過了?！彪m然看起來實在有些像父子。

    這么一說便想起來了。

    于是兄弟倆便上前與趙元榮見禮，沒辦法，親王世子就是剛出生身份也高人一等。

    趙元榮裝模作樣地伸出手虛扶一把，看得林曦忍俊不禁。

    “我們這便進去吧，母親怕是等急了?！?/br>
    白家老太爺入主內(nèi)閣，因年紀(jì)大了，若無大事也不必日日點卯，只是被任為春闈主考官，是以并不在家中。

    白家老爺白如柏乃國子監(jiān)祭酒，自是跟隨父親左右。而白家大少爺年前剛出了翰林院，考評優(yōu)異，如今升為了從五品太常寺少卿，正是新上任繁忙的時候，所以皆不在家。

    總之，白家男子除了還未及冠的書謹(jǐn)書嚴(yán)皆是進士及第，都有官職，當(dāng)然將來這倆兄弟不出意外也會如此。

    一門五進士，放眼整個大夏再也找不出一家來。

    如此門楣，劉氏能夠替蕭玉衡求娶到白氏，的確是幸運。

    相比起來，屹立百年的永寧侯府也不過是靠著祖宗蔭庇的二流世家罷了。

    且這一路走來，亭臺樓閣，皆有章法，遠(yuǎn)近風(fēng)景，隱隱入畫，沒有大富大貴之象，卻有開闊敞然之意。

    林曦暗自贊嘆一聲，這座宅子并不大，卻修地極好。

    看林曦歡喜的表情，白書言湊過來說：“我家好吧，不如你就住在這里，咱們今后一同讀書進學(xué)，也便宜的很？書謹(jǐn)無趣死了，我正想有個人一起說話呢，咱們住在那方水榭之后，風(fēng)景更好。”

    就這么直白地說自己哥哥壞話好嗎？白書謹(jǐn)可就在前面呢。

    林曦忍著笑點了點頭，“的確好，讓人心胸開闊?！辈贿^目光落到旁邊的趙元榮，不言而喻。

    白書言與趙元榮互相瞅了瞅，白書言不解道：“整個永寧侯府，睿王爺怎么讓你帶孩子？”

    是呀，真是個好問題，所有人都這么問。

    小世子到了白府除了牽著林曦的手不放，一句話也沒說，矜持高傲的模樣，似乎什么也入不了眼。

    然而就對林曦看的緊，聞言便很不高興地說：“表舅怎么就不能帶我了？”

    白書言也是個孩子，忍不住逗他，“他跟我一般大，將來求學(xué)讀書也是忙碌的很，哪有時間照顧你呀。”

    趙元榮看了看林曦，忍不住將手牽得更牢了，認(rèn)真地說：“我會乖乖的，不會打攪表舅讀書?！?/br>
    這模樣當(dāng)真可憐的緊，白書言張了張嘴，有些目瞪口呆，感慨道：“林曦，你真厲害，將來娶親生子就照這個樣子養(yǎng)，一定不會錯的?！?/br>
    “不許的，榮兒才不許表舅娶親?！壁w元榮緊張地反駁道，“父王也不許的……唔……”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林曦微笑著說：“我們落下啦，快跟上吧?！?/br>
    一邊說著一邊剜了白書言一眼，說什么不好，非得提到娶親這個敏感的話題，不知道他要花多少時間才哄回來嗎？

    “王爺還管你娶不娶親？”白書言分外不解。

    林曦已經(jīng)不管他了，盡自朝前走去，趙元榮被林曦牽著回頭狠狠地瞪了白書言一眼，只讓他丈二摸不著頭腦。

    白家夫人和大少夫人已經(jīng)恭候多時，見到蕭玉衡和白氏更是親熱地不行。

    “你該把孩子也抱來的，娘這都日日想著呢。”大少夫人說。

    白氏倚到白夫人跟前摟著母親笑道：“還太小呢，前日子生了病剛好，來回怕折騰了，所以沒抱過來。等天氣再溫暖些，就抱來給娘看看?！?/br>
    白夫人摟著女兒點頭稱是，“是這個理，小孩子最怕奔波了，等過段日子我親自去看看他。”

    蕭玉衡立刻說道：“岳母什么時候想來，派人過來說一聲便是，小婿定親自來接您。然后在侯府小住幾日，阿秀念叨許久了，咱家老夫人和夫人也盼著您呢。”

    白氏聞言彎了眉眼，看著丈夫的目光很是溫柔。

    白家女眷見了紛紛捂嘴而笑。

    白夫人對蕭玉衡頗為滿意，接著便看向林曦，“這位便是林家公子吧。”

    白氏正要說話，大少夫人就立刻歡喜地道：“可不是，這可是有名的小神醫(yī)，meimei那日兇險可多虧了林家表弟了?！?/br>
    林曦趕緊上前見禮，“夫人好，大少夫人好，林曦這廂有禮?！?/br>
    趙元榮也學(xué)著他拱了拱手，“夫人好，大少夫人好，元榮這廂有禮?！闭f完看他表舅。

    眾人都愣了愣，才捂住帕子忍笑起來，白夫人立刻回禮道，“世子折煞我們了。”

    真是讓人心疼到骨子里去了，若不是有這么多人在，林曦定要將趙元榮抱緊懷里親兩下。

    見林曦的表情柔軟的不行，趙元榮心里美滋滋的，很是高興地說：“我跟著表舅呢?！?/br>
    今日白書謹(jǐn)和白書沒有早去學(xué)館，自是為了等待林曦同去。

    白家學(xué)館里大多是白家子弟，偶爾有托了關(guān)系進來的，也是沾親帶故之輩，大多數(shù)的京都貴族之后還是選擇的國子監(jiān)。

    是以林曦這般有但并不多，不過為了顯示重視，由白家直系嫡枝引領(lǐng)，到了學(xué)館也不會被人輕視。

    林曦跟隨白家兄弟向眾人告辭之后便離開了。

    趙元榮雖分外不舍，不過之前早已說好，是以只是說了句，“榮兒會乖乖等表舅回來的?！北悴辉僬f話，眼巴巴地看著林曦離開。

    如此這般就是再硬的心腸也柔軟了，林曦忍不住蹲下身，親了親趙元榮的額頭，低聲說：“我會盡快回來。”又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笑道：“功課不能忘了，靜下心好好寫字，回來我可是要檢查的?！?/br>
    趙元榮使勁點了點頭，湊上去也親了親林曦的臉頰，笑出兩個小酒窩，“我最喜歡表舅了?！?/br>
    “我也最喜歡榮兒?！?/br>
    白書言看得酸溜溜的，“這可真當(dāng)兒子養(yǎng)了?！?/br>
    第74章 白家學(xué)館拜師

    白家學(xué)館位于西街文人巷之后，地方較偏但也安靜，正適合于讀書向?qū)W。

    早在前朝，一位白家狀元高中之后回鄉(xiāng)便游說宗族出資集籌修建，本意讓族中子弟積極向上努力進學(xué)才設(shè)立，后隨著出自學(xué)館的后輩子弟不斷進士中第，又回饋族中，這才形成了規(guī)模。

    在如今的白家太爺入閣，兒孫又接連高中之下，夏景帝又御筆欽賜“白家學(xué)館”的匾額，名望終于推至最高，讓眾多學(xué)子推崇極致。

    不過白家學(xué)館畢竟是宗族私館，本身與眾多廣開招學(xué)的封山學(xué)院不同，是以雖常常有人慕名前來，但若不與白家沾親帶故也不會私自授受。雖有名望，但并無多大勢力，更不能同朝廷國子監(jiān)相提并論。

    這本身也是一個自我保護。

    林曦運氣好，白氏出嫁女正是嫂嫂。托托關(guān)系，倒也問題不大。

    林曦他們?nèi)说竭_學(xué)館的時候已經(jīng)開課，朗朗讀書聲聲聲入耳，在這安靜清幽的環(huán)境中猶如韻律之曲滌蕩心靈。

    林曦忽的心上一動，站在原地靜靜地聽了許久。前世的學(xué)校，這種聲音并不陌生，然而在這大夏十幾栽卻第一次聽到這聲音，頓時讓他親切又期待起來。

    白書言看林曦臉上雖保持平靜，但眼中的光芒卻越發(fā)明亮，心下高興，便拉著林曦一邊走一邊介紹道：“白家學(xué)館本只收白家子弟，不過如今本家宗親的年輕一輩并不多，是以也有少數(shù)的姻親故友之子前來，但人數(shù)也就三十號人不到。雖然人數(shù)跟外面的學(xué)院無法相提并論，不過學(xué)館的夫子卻都是些當(dāng)代大儒，還有還幾位高中進士的叔伯抽空來點撥，要知道就是如副館長這般的三元及第就有兩位。”

    白書言言語中頗為自豪，連沉穩(wěn)的書謹(jǐn)也是一樣引以為榮。

    不過這并不為過，要知道三元及第就是接連奪得解元，會元，狀元之后的榮譽之稱，有時候一個朝代興亡之中都不一定能有一位產(chǎn)生，其艱難程度可見一斑。

    白家學(xué)館若有兩位坐鎮(zhèn)，自是讓人趨之若鶩，有此可見白家對后輩子弟的期許和投入。

    “實在榮幸之至?！绷株卣嬲\地說。

    “而且因?qū)W生人數(shù)少，年歲各不相同，是以學(xué)館講究因材施教，有時甚至能得夫子單獨指導(dǎo)，若是理念相同又有資質(zhì)，被收為弟子帶在身邊也是常有的事，絕對受益匪淺?！?/br>
    白書言盡可能地將學(xué)館的好處告知與林曦，不過也告誡道：“然而夫子再好，咱們自己也當(dāng)努力，若是憊懶，他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有位親族便不思進取，常常講課瞌睡甚至擾亂他人，被勸退回家。”

    書謹(jǐn)也說：“夫子皆忙碌，能聽他們講學(xué)的機會本就不少，你我也當(dāng)珍惜?！?/br>
    這是自然，林曦還準(zhǔn)備一路科舉考上去。

    見林曦面露微笑細(xì)細(xì)聽他們講述，兩兄弟也頗為高興，“我們快拜見館長?！?/br>
    白家學(xué)館的館長是一位留有一簇山羊胡的矮個老頭，一臉笑呵呵的看起來頗為慈祥。

    進門前白書言已經(jīng)悄悄地咬了耳朵，館長是旁系的一個二十三年進士探花，后因直言上書得罪當(dāng)時權(quán)傾朝野的閣臣，便被罷了官，于是索性留在學(xué)館管教子弟，一直到現(xiàn)在。

    “別看他笑瞇瞇的，可嚴(yán)厲了?！?/br>
    進了堂屋，看見館長，白書言在白書謹(jǐn)警告的目光下立刻收了聲，三人乖乖地叩拜。

    待白館長點了點頭，書謹(jǐn)便遞上白老爺?shù)男刨N，并說明來歷。

    白館長呵呵笑了一聲，打量了林曦一番，便對白家兄弟吩咐道：“你兄弟二人今日已經(jīng)遲了，速去聽課吧，林家小子留下便可?！?/br>
    “是?！眱尚值芙o林曦一個安撫的眼神，便恭敬地退下。

    白館長于是對林曦說：“你跟我來吧?！?/br>
    說著便朝屋子里面而去，林曦不明所以，只好跟上。

    屋后便是內(nèi)院，連著抄手游廊，院內(nèi)種著一小片竹子，如今正是春季，新葉翠綠，頗有生機。

    “聽說你醫(yī)術(shù)頗為不俗，師從杏林圣手？”

    白館長在前面走著，突然放緩了腳步，轉(zhuǎn)頭問林曦。

    林曦便道：“愧不敢當(dāng)，不過閩大夫的確教導(dǎo)林曦多年?！?/br>
    “怎進婦人產(chǎn)屋，雖事從緩急，不過依舊頗為無禮，你可知若不是白家素有清譽，白氏女的名譽便已受損，今后或許常令人詬病?！卑尊^長悠悠地說，語調(diào)聽不出高興或是不高興。

    林曦微微一怔，雖說早已做好被衛(wèi)道夫質(zhì)問的準(zhǔn)備，不過還是覺得自己并無錯處，便正色道：“曦以為，人命關(guān)天，其他繁文縟節(jié)皆是其次。我不求他人理解，不過看表哥與表嫂如今伉儷恩愛，表侄有母照顧，一家和樂融融而非生離死別，這便是最大的正確。若依舊遭人詬病，只能說此人心中本存齷齪之思，即便沒有此事也會有他事，結(jié)果皆是相同。況且讀書人本就心中坦蕩，若因他人閑言碎語而亡故性命，也不配讀圣賢書了?！?/br>
    白館長沒想到林曦洋洋灑灑說了一通，小小年紀(jì)并無一點緊張敬畏之意，倒是另眼相看。

    “少年不懼人言可畏，是好，只是做事不考慮周全即使好心也容易釀成悲劇，幸而永寧侯府開明，兩家將此事已經(jīng)壓下。你可知閩東瓷山縣王家媳因故落水，被一外姓男子所救，卻被送往家廟，如今生死不知？”

    林曦驚訝了一下，接著低下了眼簾。

    女子性命是小，名節(jié)是大這種事他并非沒有聽說過，當(dāng)初曾因此猶豫過，不過最終還是因為白氏命在旦夕才冒險一試。后來也聽到過閑言碎語，然而立刻被太夫人和劉氏用嚴(yán)厲手段直接壓下，便也未太當(dāng)回事，只是今后能不去紫竹院便不去了，見到白氏也是恭恭敬敬不多言語。

    不過這是當(dāng)下的民俗陋習(xí)，他無從改變卻也不認(rèn)同，于是便抬起頭來沖著白館長微微一笑，“病患在前，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名女子血崩而死，我做不到。我救活了她，然而她又被世俗的偏見，流言蜚語所殺死，這便于我無關(guān)了。又如落水的王家婦，那名外姓男奮不顧身下水救她上岸，便做他所能做的，他是英雄該得嘉獎，最后王家婦的下場又與他何干，明明是不將人命放在眼里卻將虛名抬至頭頂?shù)耐跫也攀亲锟準(zhǔn)?。白館長，是否是這個理？”

    不知何時走到了一個大門敞開的屋子之前，林曦叩首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