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上輩子的事，手法生疏，只是終究是農(nóng)家的孩子，感覺一上來便熟悉了。

    林曦這不甚熟練的動作簡直驚呆了所有人，就連田里忙活的婦人都抬頭朝這邊看過來，哪個田莊的東家少爺會下地？還做的有模有樣的。

    “這……”

    不是練過了就是太聰明，看林曦這細皮嫩rou的模樣，也不像下過地的，可見天資聰明一學(xué)就會，將來當(dāng)官老爺也是十拿九穩(wěn)的。

    記憶雖有，這體力是完全跟不上，林曦插了幾根腰背就受不了，趙元榮眼尖地趕緊上去扶了一把。

    林曦笑了笑，遞給他一把秧苗，“榮兒，試試?！?/br>
    種地的辛苦只有當(dāng)親自體驗之后才能感同身受，趙元榮從小聽了一耳朵的百姓生活不易，可究竟如何不易，也不過是在書本中或周圍話語里知道一二。

    如今應(yīng)該是明白了。

    “嘶……”甥舅兩個趴在榻上，團團圓圓站于各自身后，手法嫻熟地給這一大一小按壓腰背。

    林曦壓不住聲響吭了一聲。

    圓圓抱怨道：“少爺也真是，身子雖已經(jīng)好了，但也不能做體力活啊，您得好好養(yǎng)著才行，瞧，世子也累了?！?/br>
    趙元榮聞言便是一個齜牙咧嘴，瞧著林曦面容扭曲的模樣有些心疼，“圓jiejie，能輕一些嗎？”

    圓圓朝他做了個鬼臉，“輕了沒用，不然第二日少爺必定得腰酸背痛，下不了床?！?/br>
    趙元榮于是不說話了，其實他還好，畢竟練功練了有一陣子，今日雖累，但也是他貪玩兒，什么都想試試，自然林曦只得陪著他一道。

    于是趙元榮抿唇笑著，想起父王說的林公子比姑娘家還嬌弱，琢磨著趙靖宜若是看到林曦這個模樣估計他就得被好一頓敲。

    林曦皺了個臉，側(cè)過身，“明日可還要繼續(xù)？”

    趙元榮趕緊點了點頭，不過又遲疑了一下，“表舅吃得消？”

    林曦還沒回答，圓圓的大手勁就下了來，林曦一聲悶哼下便停止了動彈。

    趙靖宜拆了睿王府的信件，從里面掉出一根壓扁烘干的草枝。

    “王爺，皇上及眾位大臣已經(jīng)全部安置，末將已派兵嚴守各院門口，請王爺一同巡視?！?/br>
    門口傳來禁軍統(tǒng)領(lǐng)蘇揚的聲音。

    趙靖宜就著燭光左看右察，也弄不明白究竟是何物，索性便拿著出去了。

    “王爺請?！碧K揚低頭抱拳，側(cè)身相請。

    趙靖宜也抬手一拱，蘇揚狐疑地望了一眼他的手。

    “敢問蘇統(tǒng)領(lǐng)，可識得此物？”

    睿王爺一臉正經(jīng)地相詢，蘇揚湊過來仔細瞧了瞧，然后搖頭，“末將才疏學(xué)淺，王爺不如問一問其他大人？”

    就知道你也不知道，趙靖宜心滿意足地抬腳便往外走。

    御駕親至潯陽城，知府大人早已準備好院落接駕。

    禁軍守帝側(cè)，京郊營巡外圍，保證一只圖謀不軌的蒼蠅也飛不進來。

    蘇揚雖是禁軍統(tǒng)領(lǐng)，不過還是以趙靖宜為主，內(nèi)里排兵守衛(wèi)還需他過目，以防萬一。

    皇帝出京，京城也有輔國大臣，不過重要的奏折依舊快馬加鞭地來回相送，其實也并不輕松。

    知府知趣，剛進城并沒有排宴歌舞，夏景帝與眾臣商議了國事后出門，正看見趙靖宜和蘇揚帶著各自親兵走來。

    “皇上?！?/br>
    “可是布置妥當(dāng)了？”

    “是，請皇上放心?！?/br>
    這一路相安無事，夏景帝沒什么不放心的，抬眼看過趙靖宜，便笑了笑，“聽說睿王府來信了，可是榮兒后悔沒跟著過來？”

    趙靖宜抱拳恭敬地回答：“謝皇上掛念，這小子過的極好，臣等一出京城便去了田莊玩耍?！?/br>
    夏景帝聞言哈哈大笑，“平日里你太拘著他了，聽說身子剛好就練武習(xí)文，他才多大的孩子，正是該玩鬧的時候?！?/br>
    趙靖宜虛心聽教，心里卻不以為然。

    他手里還握著那根草枝，跟高大英俊的睿王爺形象一點也不適宜，夏景帝納悶地瞧了一眼，“靖宜，你手上的是何物？”

    “隨著榮兒的信件一同寄來，怕是在田莊里隨手折的?！?/br>
    趙靖宜呈了上去，夏景帝接過左右翻轉(zhuǎn)地看了看，這草葉子已經(jīng)被烘干，壓成扁平狀，脈絡(luò)清晰。

    “榮兒與臣打賭，若臣知曉，往后他每日練功便多半個時辰，若是臣不知，臣得給他講一個月的睡前故事。臣是個粗人，五谷不分，認不住來。只是且不說那睡前故事怎么講，就是在這小子面前輸了，難免失了為父的面子，還請皇上幫忙?！?/br>
    蘇揚簡直震驚了，這父子倆的賭注居然還能讓皇上出主意的，而且睿王爺說的光明正大，偷偷瞄了夏景帝一眼，似乎還頗感興趣，不惱不說，還凝眉細想。

    “諸位愛卿，可有誰認得此物？讓睿王爺不至于在世子面前失了面子？”

    雖然不過是個玩笑，可夏景帝開口便不能平常心對待了，眾位大臣爭相觀察，捋著胡子互相探討。

    “若能贏了那臭小子，本王定當(dāng)重謝?！?/br>
    夏景帝失笑，指著趙靖宜笑罵道：“這全天下也就只有靖宜你這么寵兒子了?！?/br>
    趙靖宜理直氣壯，“臣就這么一個?！?/br>
    甥舅倆的關(guān)系可見非比尋常，感情依舊好得很。

    說笑間，終于討論了許久的大臣得出了結(jié)論，“啟稟皇上，睿王爺，據(jù)臣等觀察，應(yīng)當(dāng)為稻秧，此時正是芒種之時?！?/br>
    “多謝諸位大人。”

    第142章 秋姨娘請愿

    “小姐，您真的要……”

    “不是我要，而是那位想要，做meimei的豈能不給呢？”

    “要去青慈庵上香？”

    曹公公細長的目光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丫頭。

    紫紅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朝他點了點頭，接著垂下頭說：“望請公公開恩。姨娘的父兄皆死在流放路上，幸好王爺可憐不忍她流落教坊接近府中，三年前姨娘的母親故去也有王府出面安置在青慈庵中，還給了香火點了長明燈，姨娘一直感恩戴德。如今王爺不在府內(nèi)，姨娘說本該安分守己，只是……姨娘已有兩年不曾見母親，前些日子又夢到老太太，實在……實在想念的緊，所以才懇請公公允許姨娘在老太太祭日的時候去青慈庵上香……請公公開恩！”

    那紫紅眼睛一紅，深深地俯身叩頭，發(fā)出砰砰的響聲。

    曹公公細想了一下，面容稍顯緩和，然而依舊沒什么好臉色，“既知道王爺不在府里，萬事更要小心，不然出了意外誰也擔(dān)當(dāng)不起。只是秋姨娘感念母親，雜家也不能不近人情，三日后雜家會派人前去青慈庵添些香火，不會讓老太太在地下拮據(jù)。”

    大概沒想到曹公公會這么說，紫紅帶著通紅的額頭愣了愣，“可是公公……姨娘只是去青慈庵，不去其他地方，哪怕只是上柱香呆個片刻也是好的?！?/br>
    “雜家說了，需得請示王爺，待王爺回府，姨娘若還想去，稟了王爺就是，雜家以為老太太也不會等不了兩三個月吧？”

    曹公公一雙冷然而危險的眸子看過去，紫紅便囁囁地說不出話來。

    秋霜閣

    “不讓我去？”

    秋姨娘驚愕地看著紫紅，瞬間漲紅了臉，一張刺繡惠美的帕子眨眼擰成了一團。

    “是，奴婢苦苦哀求，可曹公公就是不許，說等王爺回來請示了才行。”紫紅的額頭還紅著，她摸了摸咧了咧嘴，“怕是奴婢磕破了頭曹公公也不會答應(yīng)?！?/br>
    秋姨娘瞧眼紫紅的額頭，忍不住也紅了眼，氣苦，“王爺常年不在府里，哪一件事不是曹公公做主，就如此一件小事不過來回不到兩個時辰，實在是欺人太甚！”

    她咬了咬唇，憤恨道：“若是六年前，那老貨怎敢……”

    “秋jiejie！”

    一旁喝茶的青姨娘趕緊放下茶盅，站起來摟住她的胳膊，“jiejie怎又提起六年前，那時候的風(fēng)光怕是一輩子也回不來了，如今王府里能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我們，也不算太壞，想得越多就越難過了。”

    青姨娘強顏歡笑讓秋姨娘險些落了淚，“你我都還年輕，難道就這么孤老一身嗎？”

    “那能怎么樣呢，我們都是弱女子，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只要王府還肯收留我們，就怕……”

    青姨娘睜圓了眼睛，捂住了嘴，沒有再說下去。

    紫紅驚慌地跑去關(guān)上了門。

    那位林公子。

    秋姨娘保養(yǎng)良好的秀美手指，那粉嫩的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手掌之中。

    如今的后院誰都知道不過是一個擺設(shè)而已，對她們這些弱女子來說是容身之所，可也是他人眼中之刺。

    青姨娘睜著清澈的眼眸，帶著希翼的目光看著秋姨娘，“王爺不會如此的，對不對？至少我們吃穿用度皆沒有克扣，只是出不去，家中爹娘也不便來探望，不過哪家小妾能隨意探望呢，你我姐妹連個側(cè)妃也不是，本就不過是玩物罷了。”

    說到這里又極為傷感，“想來也礙不著誰的?！?/br>
    只是真的礙不著誰嗎？

    秋姨娘有時候真的羨慕青姨娘的無知單純，她面露微苦，明媚艷麗的面容帶著淺笑撫了撫青姨娘的青絲長發(fā)，輕聲說：“meimei說的沒錯，是jiejie想左了，天色不早，meimei也該回去了?！?/br>
    青姨娘猶豫了一下，卻也還是乖巧地欠了欠身，“那jiejie早些休息，若有什么想說了，盡管來找meimei?！?/br>
    秋姨娘頷首。

    玲瓏扶著青姨娘，兩人走了幾步，只見青姨娘又回過了頭，“jiejie，恕meimei說句不好聽的話，王爺喜歡誰寵著誰這都不是我們能夠左右的，橫豎王府已有了世子，王爺便更沒了責(zé)任開枝散葉了，男人女人又有何區(qū)別?！?/br>
    說著青姨娘主仆的身影便離去了。

    紫紅扶著秋姨娘到了鏡臺前，替她卸了釵環(huán)，散了發(fā)髻，只是看著秋姨娘怔怔地望著鏡子發(fā)呆，便有些擔(dān)心，“小姐……”

    “紫紅，你說……若爹爹沒有犯事被定罪流放，此時此刻我是不是應(yīng)該坐在高床暖床之上，等著她人服侍伺候，轄制妾室，教導(dǎo)子女，籠絡(luò)夫婿？”

    本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曾經(jīng)也與京城名媛手帕相交，姐妹相稱，然而一夕之間，家破人亡，男丁為奴，女子為妓，猶如做夢一般。

    紫紅拿著梳子小心地梳著秋姨娘如瀑的黑發(fā)，躊躇了一下，勸道：“小姐，又何必再想這些，現(xiàn)在總比進那種地方要好的多?！?/br>
    那種地方，秋姨娘微笑了一下，眼眸中帶著nongnong情意，“是啊，多虧了王爺能夠收留我。”

    又有一段溫柔繾綣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可是他變了，姚氏有罪，王妃不當(dāng)，出了那種事，我也分外心痛，可是我卑微渺小無法阻止，我希望能陪伴他，撫平他的傷痛，就如曾經(jīng)王妃傷了他的心，我可以彈琴給他聽，慢慢地總能走出來的……可為什么他不來找我了呢，那個林公子有什么好，我曾遠遠地看了一眼，不過是個瘦弱的書生，長得也并非多好看。”

    秋姨娘眼角帶著濕意，心中愁苦不已，忽然忍不住趴伏在鏡臺上痛哭，“我不過是要祭奠我的母親，連這個也不準，為什么?。　?/br>
    紫紅捏著帕子，默默流淚。

    只能說造化弄人，當(dāng)初越是驕傲的千金小姐，淪落到這個境地越難以讓人接受。

    只是她忘了，曾經(jīng)前路黑暗的時候，咋聞入王府為妾便說過，為奴為婢只要有個收容之所不落入風(fēng)塵便心滿意足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