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何老娘覺著,她家丫頭上輩子興許真是天上廚子投的胎哪~ 中午吃過螃蟹,晚上還有水果。 這個季節(jié),便是有水果,也多是自家窖藏的蘋果梨子桔子之類易于保存的水果了。何家這回吃的卻不凡,一樣是葡萄,一樣是西瓜。 葡萄西瓜并不算稀罕的水果,不過重陽就不多見了。這兩樣水果是寧家給的,何老娘原還舍不得吃,何子衿勸她說,“這東西得是用特別的法子才能存到這會兒,咱家又沒那些法子,現(xiàn)在不吃,過幾天就壞了,豈不糟蹋?!?/br> 何老娘這才同意吃了。 何子衿還從州府買了兩筐柚子回來,何老娘對柚子并不陌生,問何子衿,“大老遠的,買這做什么?吃起來總帶著酸頭兒,不跟桔子,沒人種這個。”何老娘對柚子沒啥興趣,聽何子衿說并不貴,這才沒念叨。 何子衿愛吃柚子,沈氏覺著味兒也不賴,母女兩個一頓就能吃一個。何子衿來了興致,還能做柚子茶。何老娘倒不是多喜歡柚子茶,她主要是覺著這種吃法兒好,不浪費。何老娘再三感嘆,“丫頭片子也知道持家啦。” 連皮一塊兒吃,這錢花的,真值!163 ☆、第164章 淚光 過了重陽節(jié),何子衿早上跟著阿念阿冽一道去山上,兩個男孩子上學,何子衿去道觀。 何子衿一到朝云觀,連觀里的小道士都是歡喜又歡迎,先接了何子衿身上的小背簍,笑道,“師傅念叨師妹好幾日,算著師妹就該過來了,我?guī)熋眠^去?!币蚝巫玉瞥沓朴^,她又自發(fā)的喊朝云道長為師傅,于是,雖沒拜師,觀里的小道士便自發(fā)叫她師妹了。 何子衿笑,“唉呀,師傅這能掐會算的本領越發(fā)精進了?!?/br> 小道士一樂,悄悄同何子衿道,“今早山下送來鮮藕?!?/br> 何子衿笑,“聞道師兄,你就是我的知音啊?!边@位小道士法名聞道,年歲不大,為人機伶,很是能干,觀里出出入入的雜事都歸他管,算是朝云觀總管。何子衿來的時候,他還喜歡客串下知客,跟何子衿關系不賴。 聞道眉眼彎彎,笑瞇瞇的同何子衿說話,直到朝云道長院門,目送何子衿進去,方轉身去干別事,引得其他師兄弟很不滿。尤其知客聞法,狠剜聞道一眼,“我才是觀里的知客!你要喜歡做知客,以后這活兒歸你干!” 聞道笑,“那倒不必,我招待何家?guī)熋镁秃?,其余人還歸你?!?/br> 聞法給他這無恥的說辭險噎個好歹,難道他不想招待何家?guī)熋脝??成天一觀的中青老年男道士,能有這么個小師妹隔三差五的過來,難道他不想多跟小師妹說幾句話么?這死聞道,這么無恥的話竟然能說出口,擱他,他就說不出口,于是,總是給死聞道搶差使。何家?guī)熋枚嗪冒?,人和氣不說,還生得這般漂亮,許多女孩子只有這其中一樣優(yōu)點,難得何家?guī)熋眉绕劣趾蜌狻?/br> 他倒不是對何子衿有啥想法,只是,愛美之心人皆有知,誰不愿多看兩眼漂亮小師妹?。?/br> 這可惡的聞道! 聞法小道士再次于內(nèi)心深處惡狠狠的問候了聞道小道士的父母及祖宗若干人。 何子衿十來天沒來朝云觀,朝云道長見她來挺開心,還調(diào)侃一句,“喲,何財主來啦。” 何子衿先將手里的瓷罐放下,裝模作樣的抱拳一揖,假假謙道,“好說好說,神君客氣?!背频篱L喊她財主,她就叫朝云道長神君,引得朝云道長一樂。 何子衿過去坐下,見自己送的兩盆綠菊在花幾上開的正歡,頓時心下大慰,與朝云道長道,“我也送了我爹兩盆,結果我跟我爹去州府,祖母就把花兒偷著賣了?!?/br> 朝云道長大笑,“令祖母是個實誠人。” 何子衿也只是嘴上抱怨兩句,沒覺著怎么著,花兒她年年養(yǎng),之所以控制數(shù)量不過是想物以稀為貴,何老娘賣的價錢不低,她又多了百多畝地。 朝云道長這屋子很暖和,何子衿四下瞅瞅,沒看見炭盆之類,問,“師傅,你生火了嗎?” “嗯,山上冷的早些?!?/br> 何子衿道,“我沒見炭盆哪?!?/br> 朝云道長道,“是地龍。” 何子衿瞬間覺著她家道長師傅高大上起來,地龍這種東西,就是上輩子她也是只聞其名,到底是個什么一直沒鬧清,此時,何子衿連忙請教,“地龍是啥?” 朝云道長道,“跟火炕差不多?!?/br> 何子衿道,“差好多好不好,我家里也有炕,燒炕也暖和,就是屋里有些煙火味兒,你這屋沒煙火味兒,也干凈?!?/br> 朝云道長笑,“當初改建可是花了大價錢,害我緊巴巴好幾年?!?/br> “不過倒是適合師傅你,你不是容易咳嗽么?!焙巫玉浦噶酥缸郎系拇晒?,道,“這是我做的柚子茶,冬天喝最好,柚子就有潤津止咳的功效,師傅你放著喝?!?/br> 朝云道長笑,“碧水縣我沒見過有賣柚子的,想是從州府帶回來的?!?/br> “嗯,我也是頭一遭見呢。去年我在州府沒多逛,也沒見著柚子,這回見著了,我買了兩筐,可惜也沒幾個,想多買,又怕存不住?!?/br> 朝云道長眉心微動,喚小道士聞空送些熱水進來,沖了兩盞柚子茶,淺嘗一口方道,“你頭一遭見就會用來做茶了?” 何子衿一時啞口,朝云道長笑問,“你是看了我那本茶飲集么?” 何子衿真沒看過什么茶飲集,她,她會做柚子茶,是因為上輩子就會做呀~何子衿并沒有張口應下自己看過什么茶飲集,只是端起雪白瓷盞來喝茶,定一定心神道,“不是啊,是我以前看的書上的記錄。”老家伙用不用得著這么敏銳。 朝云道長并未追根究底,慢調(diào)斯理道,“柚子要存放的久,在外皮上涂一層薄蠟就可以?!?/br> 何子衿腦中一亮,是啊,上輩子她做柚子茶,就是因為柚子皮上有蠟層,還要用鹽洗洗洗呢。何子衿兩只眼睛盯著朝云道長瞧個沒完,朝云道長問她,“怎么了?” “師傅真是學識廣博?!焙巫玉茊?,“那像葡萄西瓜,有沒有好的保存方法?” 房間里彌漫著柚子特有的清香,朝云道長聲音舒緩,“凡是鮮果存放,無非就是倉窖密封,倉窖的話,北面兒多是挖地窖,南面兒蓋倉庫。密封多是沙泥蠟封,還有,存放的地方要冷一些,但也不能太冷。大部分脫不了這些法子?!?/br> 何子衿點頭,朝云道長的確是很有學識啊,啥都懂一些。 朝云道長笑問,“這次斗菊會可熱鬧?” “有芙蓉坊安排,我沒去斗菊會。”何子衿眉飛色舞,“不過這回是真的看了回大熱鬧?!苯又颜f了八百遍的蜀王家的小王爺就藩的事又同朝云道長說了一遍,何子衿再三道,“去年我跟三jiejie見總督出行就以為夠氣派了,唉呀,跟藩王沒的比。” 朝云道長笑,“這是自然,真?zhèn)€大驚小怪?!?/br> 何子衿強調(diào),“得親眼見才能明白那氣派。” 朝云道長看不上這個,笑她,“看這沒出息的樣兒,這不過是藩王儀仗,要是哪天去帝都見著圣駕,你還不得厥過去啊?!?/br> “我就說說那氣派,哪里就厥過去了!”何子衿頗是不服氣,義正嚴辭,“這就跟人們愛逛廟會一個理,誰不稀罕個熱鬧呢。我就不信要是皇上出來沒人看,肯定看的人更多。不要說我這樣的凡夫俗子愛看,劉邦不是也愛看!” 朝云道長險笑噴。 朝云道長為什么喜歡何子衿來呀,這丫頭說話有意思,特能逗人開心。朝云道長住這山上道觀,本就人煙稀少,雖有人來打卦問卜,也有一觀大小道士,可沒一個像何子衿這樣說話有趣啊。尤其清凈久了,有個人來說說話挺好的。 中午吃了涼拌鮮藕,何子衿下午抄了會兒書,傍晚阿念來接她時,朝云道長又送她兩根嫩藕,讓她帶回去給家里嘗嘗。阿念把自己書包放背簍里一并背起來,拉著他家子衿jiejie的手與朝云道長告辭。 待兩人走了,聞道在一畔道,“阿念小小年紀就這樣可靠,每次都是他來接何家?guī)熋?。?/br> 朝云道長淡淡一笑,論及殷勤妥帖,實乃父子一脈相承。 何子衿跟著阿念下山,還有些擔心,一直問,“沉不沉?” “這么點兒東西,有什么沉的?!卑⒛罘蹆河心泻⒆訚h氣概,在子衿jiejie面前,累也得咬牙撐著啊。 何子衿道,“你正長個子呢,別壓得不長了?!?/br> 阿念郁悶,“昨兒剛夸我腿長,你變得可真快?!彼馨矗茸玉苆iejie小兩歲,也矮不了多少吧。 何子衿偷笑,“我昨天是說你身材比例好,腿長,穿衣裳好看?!?/br> 阿念唇角微翹,“等過兩年,我就比你高了。” 兩人說著話,就到了學里。這年頭兒下午只上一個時辰的課便可放學,但由于阿冽光榮的加入了班里蹴鞠隊,今天輪到丁班練蹴鞠,何子衿阿念待他練完蹴鞠一并回家。 何子衿還是在書院建好后第一次來,何家是碧水縣的老住家,何子衿自幼在碧水縣長大,書院里認識的人也有幾個,像馮煊馮熠也在等同在蹴鞠隊的馮炎,馮煊見著何子衿忙打招呼,“何家meimei,你來了?!?/br> 何子衿笑,“是。阿冽阿炎得踢到什么時候?”說著瞧一眼球場,當即大開眼界,這球場與前世可是大有不同。關鍵是球門,就一個球門,其形式是這樣的,球場中央豎立兩根高三丈的球桿,上部的球門直徑約一尺。所以,球門是在半空的,而且就是個直徑約一尺的小門。何子衿當即便道,“這球門好小啊,怎么踢的進去?” 馮煊笑,“meimei說的是風流眼吧。” 靠,原來人家球門不叫球門,叫風流眼。好在何子衿臉皮夠厚,點頭,“是啊,這么難踢?!卑眩此艿芘艿亩鄮虐 馮煊道,“丁班年紀都小,是踢的不大行,多練練就好?!?/br> 阿念道,“煊弟,我先帶jiejie去師娘那里說話,一會兒阿冽他們練完,你來叫我們一聲?!?/br> 馮煊笑,“也好?!?/br> 何子衿對蹴鞠運動也沒什么興趣,看了會兒就跟阿念走了,還問,“阿念,你在哪兒上課,帶我去瞧瞧?!?/br> 阿念立刻帶他家子衿jiejie去教室,阿念由于個子矮功課好,正在頭排中間,一個教室二十來號人,桌椅收拾的整齊干凈,還有幾個學生在教室里用功,何子衿沒好多看,忙同阿念去雷先生那里。何子衿不用問也知道雷先生是教阿念功課的先生,阿念道,“雷先生在講四書,對我很照顧,師娘也在這兒,還有個小師妹。書院里男孩子多,省得他們唐突了jiejie,jiejie到師娘那里坐一坐,我正好也要跟先生請教功課?!?/br> 何子衿笑,“也好?!?/br> 書院里自有各位先生住宿之所,小小一所青磚黛瓦三合院,山中不缺花木,這院子也收拾的極為整齊。何子衿有天生的外交才能,何況她在碧水縣也算小小名人一個,進了屋,先微身一禮,雷太太忙拉何子衿起身,笑,“早聽過姑娘的名聲,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怪道能養(yǎng)出那樣好的花兒來,人也這般鐘靈毓秀?!?/br> 何子衿笑謙,“師娘過獎,我也不過是運道好些,養(yǎng)花弄草,玩笑罷了。家父常說世間百行百業(yè),唯傳道授業(yè),方是功德大道?!庇值溃拔倚∶麅鹤玉?,師娘叫我名字就是?!币娎滋磉厓阂粋€與阿念年紀相仿的小姑娘,遂笑問,“這是師妹吧?” 雷姑娘笑喚一聲,“何jiejie。” 何子衿笑贊,“怪道人家都說書香門第,一見meimei這渾身氣度,我才明白這四字含義。” 何子衿把雷家上下贊個遍,好話誰不愛聽,雷先生都笑,“跟你師娘師妹說說話兒吧,晚上在家里用飯?!边@年頭,師生關系是極親近的,何況阿念這種功課一流的好學生。他都能把子衿jiejie帶來,就說明跟雷先生關系不差。 何子衿笑,“先生賜飯,不敢相辭,只是一會兒我們還得下山,怕回去晚了令父母牽掛。今天我來認認門兒,以后少不得常來打擾先生師娘的?!?/br> 雷先生一笑,不再勉強,叫了阿念去書房說功課。 何子衿與雷太太雷姑娘說話。何子衿先把背簍里的一段藕送給雷太太,笑,“藕不比別的,現(xiàn)挖現(xiàn)吃才有滋味兒。這是早上挖的,也還新鮮,一點吃食,師娘要與我客氣,就是把我當外人了?!?/br> 雷太太笑命家里小丫環(huán)接了,又吩咐丫環(huán)擺了茶果。說到藕,雷家母女才知道何子衿是去道觀抄書,傍晚與弟弟們一道下山回家。何子衿笑,“以前家里長輩常去朝云觀燒香,與道長師傅極熟。我小時候在姑祖母家附學念過兩年書,略識得幾個字,有空便去朝云觀看書?!?/br> 雷家書香之家,說來雷姑娘也沒專門跟女先生上過學,不過,字總是認得的,雷太太亦道,“咱們女人雖不必像男人那樣讀書考功名,認一認字總是好的。” 雷姑娘便問,“jiejie看的都是什么書?” …… 待馮家兄弟連同阿冽過來找何子衿阿念,何子衿才看到馮燦與阿念一并自雷先生的書房出來,何子衿笑著打招呼,“阿燦哥也在?!?/br> 馮燦笑,“在書房就聽到你的笑聲?!?/br> 何子衿道,“那就說明你不夠專心,我專心的時候,不要說笑聲,就是打雷也聽不見。” 馮燦哈哈笑,“估計你那會兒是在睡覺?!焙巫玉朴袀€出名的事兒,有一回打雷,那真是驚天動地一大雷,全縣人民給雷震醒了九成九,沒醒的大概只有何子衿一個。何老娘都說,睡著后真是神鬼不知。 何子衿白他一眼,雷太太笑,“阿燦你年長,要讓著子衿些?!?/br> 因天時不早,略說幾句話,一行人便告辭了。 何家晚上喝了回蓮藕排骨湯,自從阿念阿冽晚上要加一餐夜宵,何老娘心疼孫子,于是,這晚飯愈發(fā)豐盛了。 重陽節(jié)后,何子衿基本就沒什么事了,故而時常去朝云觀。這一日,何子衿正在抄書,朝云道長閑來無事在一旁指點何子衿書法,用朝云道長的話說,“爛得叫人看不下去。”何子衿鵝毛筆寫字很不錯,毛筆就不大行了。何子衿原也不想用毛筆,她嫌速度慢,還浪費紙張。朝云道長身家豐厚,最見不得這種小鼻子小眼,于是贊助何子衿筆墨,讓她抄書時練一練毛筆字。 就見聞道匆匆進來,朝云道長漫聲問,“什么事?” 聞道雙手奉上一只紅漆四角包金拜匣,朝云道長接過拜匣,打開來,里面是一封信與一條錦帕包著些什么,朝云道長只看一眼便神色大變,他并沒有取出拜匣里的東西,反是將拜匣緩緩合上,輕聲問,“送拜匣的人在哪兒?” 聞道恭謹答道,“就在門外相侯?!?/br> 朝云道長想說什么,張張嘴,卻是什么都說不出來,良久,他方道,“子衿,你先回吧?!?/br> 何子衿不敢多問,更不敢多說,筆墨都沒收拾,起身就走,走到門口,她終是不放心,想勸朝云道長一句,扶門回首時,卻見朝云道長面無表情的臉上,一雙眼睛隱有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