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欣府上，薛春回聽著張欣一一說了張嶺最近的動向，臉色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張嶺這次的矛頭還是對準(zhǔn)了你和驃騎大將軍，驃騎大將軍郭牡丹脾氣不好，張嶺在他面前吃了不少悶虧，但郭牡丹也沒能撈到什么好處?！睆埿缆唤?jīng)心地說著朝中的局勢，“張嶺這次還聯(lián)合了另外的人，大約是想著快些把你和郭牡丹都從朝廷中排擠出去，然后好接手兵權(quán)的?！?/br>
    “若不是他當(dāng)初在北邊被打得屁滾尿流，這兵權(quán)也到不了我手上?！毖Υ夯乩淠?，“現(xiàn)在上躥下跳的，倒好像是小丑一樣。”

    “他當(dāng)年也是打過勝仗的，那一次……公允來說，是他時(shí)運(yùn)不濟(jì)了。”張欣笑了一聲，“誰知兵權(quán)到了你手里，就能一直不??？上回那次，還有個徐算出來幫你扛了一下——說起徐算，自從宮里面麗妃沒了，他們家仿佛和張嶺越走越近了。”

    “聽說了，我是聽有流言說是我家貴妃害死了他們家的麗妃?！毖Υ夯啬樕系纳裆行┎槐嫦才?，“這種無稽之談，稍微用一些腦子就知道不能信?！?/br>
    “你我知道不能信，但徐算那老東西未必就不信?！睆埿赖溃爱吘谷舭凑占鹊美嬲弑闶鞘┖φ邅硗扑?，宮里面貴妃正好就是在麗妃沒了以后升的，這么一推算，怎么想怎么有理?！?/br>
    “哼，怪貴妃的老子我不該打勝仗，不該這么高調(diào)的回京城來，否則這些小人怎么就這么多有的沒的去想來想去?！毖Υ夯貨]好氣地說道，“宮里面一連沒了皇后，沒了麗妃，太后沒個打算？不打算再立一個？”

    張欣聽著這話，倒是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看向了薛春回：“衛(wèi)國公以為，當(dāng)今圣上……作為一個皇帝，真的做得比太后更好嗎？或者他真的合適這個位置嗎？”

    薛春回錯愕地看向了張欣，仿佛有些不解為什么他會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

    “我時(shí)常在想，究竟是因?yàn)樘竽锬飳κド咸^壓抑的緣故，或者是因?yàn)槭ド献约盒郧槎嘧兊脑?，圣上如今看起來與剛親政的時(shí)候相比，甚至沒有任何的長進(jìn)。”張欣斟酌著語句說道，“相反太后娘娘更加強(qiáng)勢了——這一點(diǎn)你我都無法否認(rèn)。我有時(shí)在想，就算是我，當(dāng)初你在幽州的時(shí)候，都不敢力排眾議就真的放手讓你去整頓幽州上下的?！?/br>
    “從這一點(diǎn)來說，倒是圣上成全了太后?！毖Υ夯芈冻隽艘粋€思索的神情，“最初在背后聽政的太后，也并非是如今這樣殺伐決斷的女人。”

    “但……這畢竟是趙家的江山?！睆埿滥樕嫌行?dān)憂，“如若當(dāng)今圣上一直……一直這樣去，太后娘娘會不會如前朝武皇那樣，生了不該生的主意？”

    薛春回挑了眉，忽然又是滿不在乎地一笑，道：“這可說不定了，誰知太后會不會某一天就厭倦了在圣上身后收拾爛攤子，然后就把圣上給一腳踹開，自己去做皇帝了呢？”

    張欣瞪了薛春回一眼，道：“你倒是不為這江山社稷著想了?！?/br>
    薛春回道：“我倒是想為趙家江山著急一番，可如今圣上連一個皇子都沒有，宮里面兩個公主，還據(jù)說都身體不好。我著急也是沒用處了?！?/br>
    張欣道：“我正準(zhǔn)備上書太后，請她擇宗室子進(jìn)宮充作皇子撫養(yǎng)?！?/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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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二更，等會還有第三更~~記得來看喲~~~~

    ☆、遺憾

    對送宗室子進(jìn)宮這樣的事情, 薛春回仔細(xì)思忖了一回, 搖了頭。

    “宮中如今沒有皇后，宗室子能記在誰名下？”他眉頭皺了起來, “就算能放在太后身邊撫養(yǎng)，名分不能這么算?！?/br>
    “你家貴妃，不如想法子再升一升?！痹谶@私底下, 又沒有人在的時(shí)候, 張欣說得有些隨意了，“這么一算計(jì)，你倒是得利頗多?！?/br>
    薛春回再次搖了頭, 道：“并非是我淡泊名利，只是在這件事情上，卻是不行的。”

    張欣有幾分興味地看著薛春回，道：“那么, 你覺得還有什么比送宗室子入宮更好的法子嗎？”

    薛春回沉吟片刻，道：“送宗室子入宮的確是一個好的辦法，只是卻不能由你我來提出——甚至不能是朝中的人來提, 這須得太后自己說，由圣上來講。否則……太后可以信任你我, 當(dāng)然也可以來猜疑你我?！?/br>
    張欣道：“太后和圣上，當(dāng)然是希望圣上能有自己的子嗣?！?/br>
    “圣上還年輕?！毖Υ夯赜值? “說這些，著實(shí)早了些。”

    這次換了張欣沉默，他想了許久, 最后只笑了一聲，道：“那我可沒什么法子了，如若關(guān)鍵還在宮中的話，現(xiàn)在誰能知道宮中的太后究竟在想什么呢？”

    “總能知道的?！毖Υ夯氐恼Z氣篤定，“太后想讓你我知道的時(shí)候，自然會有無數(shù)種辦法讓你我知曉?！?/br>
    張欣卻并非是這樣想，他道：“宗室子之事或許可以再等一等，但我卻會想去問一問太后，是否想做第二個武皇?！?/br>
    薛春回?fù)u了搖頭，道：“這更加急不得。你忘了張嶺這次是為了什么這么盡心盡力不敢有半點(diǎn)幺蛾子？如今正是多事之夏，要我說，還是安分一些，且把心思放在朝政上面吧！”

    .

    從張欣府上離開之后回到了衛(wèi)國公府的路上，薛春回細(xì)細(xì)把前朝后宮的事情又琢磨了一遍，等回到府中的時(shí)候，便去見了裴氏。

    “十二娘在宮中，可有對你說過宮中的情形？”薛春回見到裴氏之后便這樣問道。

    裴氏正在整理預(yù)備下旬送進(jìn)宮里面給薛瓷的東西，聽到薛春回這樣問，便道：“前兒進(jìn)宮的時(shí)候倒真說了一些，不過也是與如今前朝相關(guān)了。怎么忽然問起了這個？”

    薛春回便把與張欣說的那些挑挑揀揀對裴氏說了大概，又道：“宮中如今圣上沒有子嗣這件事情，的確是心病了。如果十二娘有把握……”

    “這事情……我琢磨著似乎不太容易。”裴氏斟酌著說道，“上回見著她時(shí)候，她也只說要等今后，宮中或許是有什么不太方便說的隱情吧！”

    薛春回想了想，輕嘆了一聲，道：“只恨不得能與十二娘見一面，把這些事情與她說一說，宮中的情形我們知之甚少，也著實(shí)不方便布局?！?/br>
    “若張相要提出宗室子進(jìn)宮，那么首先就是要立后。”裴氏也斟酌了一回，說出了與薛春回在張欣面前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語，“這關(guān)頭，哪里又找個皇后出來？這恐怕是不行的……這后宮的事情，一兩句說不清，宮里面也不是能好好說話的地方。十二娘顯然有自己打算，若老爺有什么想法，說給我知道了，等我進(jìn)宮的時(shí)候，便能與十二娘說一說。”

    薛春回卻搖了搖頭，道：“且等等，說不定能有見面的時(shí)候，這種有關(guān)子嗣的事情，還是小心為上，不能有什么岔子。”

    .

    又是一場大雨之后放晴，天邊有彩虹掛起來，朦朦朧朧，云朵環(huán)繞，不多會兒消失不見了。太陽出來也不過多時(shí)便是傍晚，天邊的云朵舒展開來，映上了紅霞，昭示著今后都是晴天了。

    西內(nèi)長生殿中，趙青披著外裳靠著門站著，抬頭看著天邊的晚霞，目光放得極遠(yuǎn)，仿佛都要透過那晚霞看向那云霞之后的深邃天空。

    因?yàn)樾厍澳且坏秱麆葸€未痊愈的緣故，他的臉色并不太好看，有些過于蒼白，也沒有血色。

    他抿著嘴唇，看向了一旁的范女史，輕輕笑了笑，道：“我要去見貴妃?！?/br>
    范女史愣了一下，道：“小郎君身子還沒好呢，今日才能起身——上回的字條也帶給貴妃了，貴妃也沒有回復(fù)您的意思……”

    趙青眉頭揚(yáng)起來——因?yàn)槿缃褚呀?jīng)瘦了太多，與趙玄倒是不怎么像了——眼角那一點(diǎn)點(diǎn)因?yàn)樾菹⒉缓枚浩鸬募t，讓他有幾分妖媚的味道。

    “太后總是要死的。”經(jīng)歷了這生死一線，趙青的態(tài)度又與之前不一樣了，“她能保證你這一輩子都不受苦不死？既然你都與我綁在一條船上了，還不好好為我辦事？”

    范女史垂眸思索了一會兒，只道：“如今宮中局勢多變，就算沒有太后娘娘，我也勸小郎君這個時(shí)候不要去見貴妃?！?/br>
    “愿聞其詳?！壁w青漫不經(jīng)心地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天邊的晚霞。

    夜色漸漸降臨，太陽已經(jīng)沒入了地平線之下。

    “朝中張?zhí)菊谂c張相為著衛(wèi)國公的事情針鋒相對?！狈杜泛喢鞫笠卣f道，“宮中，圣上對貴妃的態(tài)度，您可想而知。您若出現(xiàn)在人前了，這事情便無法解決，也無法圓回來了?！?/br>
    “是我去見她，又不是玄哥去?！壁w青哼笑了一聲，“有些事情，總是藏著總是掖著，永遠(yuǎn)都無法得到解決和改變不是嗎？或者你若是不放心，便去與太后說，說我想見貴妃，問問太后同不同意吧！”

    范女史靜默了好一會兒，道：“既如此，我便去先稟告太后?！?/br>
    趙青“嗯”了一聲，不冷不熱地掃了范女史一眼，便轉(zhuǎn)了身，緩緩地進(jìn)去了屋子里面，躺在了貴妃椅上，長長出了一口氣。

    外面范女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趙青閉了閉眼睛，只覺得胸口的那傷口有些隱隱作痛。

    他最初進(jìn)宮的時(shí)候，是想報(bào)仇的。

    后來卻因?yàn)橼w玄對他好，這親兄弟之間的羈絆讓他無法動手也不忍心動手。

    他也曾經(jīng)惡毒地想過，用雙生子的身份取而代之。

    可趙玄一直對他那樣好，他有什么理由去背叛趙玄？

    一年年蹉跎下來，他在這深宮當(dāng)中被當(dāng)做是鬼，他在不合適的時(shí)候喜歡上一個女人，在不合適的時(shí)候動了真心，然后還沒有把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理清楚的時(shí)候，趙玄，他的同胞兄長，給予了他沉重的傷害。

    怨恨，大約是有過的——從頭到尾都是怨恨，沒有怨恨，當(dāng)初怎么會進(jìn)宮，怎么會想報(bào)仇呢？

    可若說有多怨恨，又說不太清楚，他幾乎都覺得是自己咎由自取，優(yōu)柔寡斷了這么多年，貪戀的親情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那一刀，便把什么都劃破了。

    夜色漸濃，趙青靠在貴妃椅上漸漸睡著了。

    范女史從外面進(jìn)來時(shí)候，便見著的是這一幕，她回頭看向了跟著一起過來的祝湉，面露難色：“我也不知怎么辦才好，只能請姑姑過來勸一勸小郎君。”

    祝湉看著趙青的臉色，只拉著范女史退了出來，又關(guān)好了門才道：“他臉色還不怎么好，最近太醫(yī)沒有繼續(xù)開方子么？”

    范女史道：“方子開了，也在吃，只是傷口長得慢，最近下雨又十分潮濕，您也知道的……”

    “今天是怎么說起了貴妃？”祝湉又問。

    “今兒小郎君能起身走路了，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貴妃?！狈杜返溃疤竽锬镏肋@件事情，可有說應(yīng)當(dāng)如何？”

    祝湉沉默了一會兒，她的確說不清現(xiàn)在劉太后究竟是什么打算，這會兒也不知說什么才好了。

    “先讓小郎君養(yǎng)好身體吧！”祝湉最后這樣說道，“就算現(xiàn)在讓小郎君去見貴妃，他自己能從西內(nèi)走去大內(nèi)么？還沒走到太液池，就得倒下了吧？”

    范女史苦笑了一聲，也只好這樣應(yīng)下。

    .

    祝湉在長生殿只呆了一會兒便離開回去了長樂殿。

    劉太后見她出去了這么久才回來，便隨口問了一句，道：“是趙青有什么事情？范女史拿不定主意所以找你了？”

    祝湉見殿中已經(jīng)沒有旁人，才道：“是小郎君今日可以起身了，想見貴妃?！?/br>
    劉太后罕見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挑了眉，只笑道：“他膽子倒是比從前大了，是因?yàn)樵诠黹T關(guān)上走過一遭么？”

    祝湉見劉太后并沒有惱，于是又道：“娘娘，這件事情我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還請娘娘拿個主意?！?/br>
    劉太后心平氣和道：“且晾著他，他想清楚他是誰了，才看得清自己的地位，才知道應(yīng)該做什么事情?！?/br>
    祝湉應(yīng)了一聲，心中一時(shí)間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劉太后究竟想做什么的。

    “到今日，直到剛才，哀家方才覺得，當(dāng)年有些事情，的確是做錯了?！眲⑻筝p輕笑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遺憾的神色，“當(dāng)年，還是太心軟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更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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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劉太后

    但凡只要朝廷真的有心去辦事, 真的想要避免一些人禍的時(shí)候, 多半也是能把那些看起來仿佛無法控制的災(zāi)難都控制起來，哪怕在天災(zāi)面前, 也能做到有應(yīng)對有防范，不慌不忙，有條不紊。

    這樣的忙碌之下, 朝中倒是罕見的齊心, 連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都少了許多。

    趙玄罕見地沒有因?yàn)檫@樣那樣的原因偏信某個人或者執(zhí)著于某一句壓根兒不重要的話，朝中的大臣們也罕見地沒有分成幾派爭吵不休，這樣的情形, 倒是讓劉太后有幾分復(fù)雜的欣慰。

    在這一天與薛瓷在太液池邊散步的時(shí)候，劉太后便這樣感慨道：“若是朝中早早如現(xiàn)在這樣上下齊心，或許今日也不是現(xiàn)在的情形了?！?/br>
    薛瓷笑了笑，道：“朝中雖然之前雖然不如娘娘的意思, 但大體上也沒有出過什么大的岔子。文武百官雖然有不同的政見，但也都是為著趙家的天下——說句娘娘不愛聽的，古往今來, 多少圣上就是喜歡之前那局面呢，文武相互制約, 才有皇權(quán)獨(dú)大?！?/br>
    “上行下效，之前幽州的情形, 就是將來京城的樣子?！眲⑻笳Z氣是平常的，“這家國天下，并非是一夕之間就會變的, 久而久之，潛移默化，猛然有一天便會發(fā)現(xiàn)……這天下變了，就算是掌權(quán)者也無力回天，只能眼睜睜看著天下易主?！?/br>
    “只是如今邊疆戰(zhàn)事已經(jīng)解決，想來娘娘有生之年，是不會有變化了?！毖Υ尚χf道，“太平盛世，國泰民安，近在眼前了。”

    “近在眼前的卻并非是太平盛世，而是皇室的亂局。”劉太后微微笑了一笑，看向了薛瓷，“哀家從未問過你，但今日卻想問一問你?！?/br>
    薛瓷心微微一跳，也看向了劉太后，道：“娘娘請說，臣妾言無不盡。”

    劉太后頓了頓才道：“趙青，西內(nèi)長生殿中的那位小郎君——貴妃，若有一日，他須得去死，你會如何選擇？”

    薛瓷靜默了好一會兒，卻不知如何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