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周皇后雖然病重,但是最近每日總能坐著說會兒話,這次景豫來的時候,周皇后剛與昭華說完了話歇息。昭華便帶著景豫郡主往御花園里面去,吩咐顏庭陸照顧好周皇后。 周皇后在病中,昭華穿的衣服也不像往日艷烈,而是由上而下漸變漸深的天青色,比之平日,少了幾分銳利,她眉宇間仍有一絲不快,為周皇后的病情,也為宮中多事。昭華與景豫并肩,笑道:“meimei受了驚嚇,說起來,朱承冠也是自找苦吃?!?/br> 雖說這事是按在了丁家的腦袋上,但是誰也不是傻子,有幾人不明白事情主使者到底是誰? “當日瑞王叔進宮,為朱承冠求個爵位。我看御書房里,父皇都準備擬旨了,再怎么說,朱承冠也是瑞王長子,不占嫡,到底是長兄。空頭一個,讓人笑話。皇祖母也想著,隨意賜個打發(fā)了就是。”昭華一想到這群人自以為聰明,做下的一些事兒還是忍不住發(fā)笑,“誰知道他卻讓人去嚇唬你們,事兒傳到宮里,皇祖母正好順水推舟,將這事按下。快要落在頭上的爵位,就這么被自己給弄沒了?!?/br> 朱承瑾嘆道:“我這哥哥,心思著實陰狠。” “他沒有與你們生死之爭的魄力,只敢惡心惡心你,”昭華瞧不上朱承冠,此時另有要事,“我要入朝,總少個契機?!?/br> “皇后娘娘病重,不少人已然開始試探周家,”朱承瑾也感受到了如今局面的不安穩(wěn),“jiejie只缺一個堂堂正正上朝說話的機會。” “我正等著這個機會。”昭華說話間,眼神一掃,正看見假山前方有個宮裝女子正一臉委屈的站著,“景豫你瞧這人是誰,眼熟得很?!?/br> 走過遮擋的樹叢花草,朱承瑾打量了一下,“這,這不是悅寶林嗎?” 正在訓斥悅寶林的那人也是熟人,是蘇美人。 自打發(fā)現(xiàn)了簪子淬毒,姜神醫(yī)與鄭太醫(yī)便在尋解藥之法。穿山鐵頭蛇毒性激烈,但是也有天敵,便是不懼此毒的雪鷹。只是此鷹極難捕捉,更別提取其膽汁,還是翻遍了太后的私庫,才找到一塊多年前進貢上來的雪鷹膽。最后有了個極為痛苦的法子,徹底剜掉腐皮爛rou,以雪鷹膽研磨成粉涂抹在上,每長出一點,便也帶著余毒,要再次剜掉,直至毒凈。這再用最好的傷藥,敷上傷口。 這法子也太痛苦,何況是對于蘇美人和陸夫人這些深閨女人。 但是這二人毫不猶豫的同時答應下來。 此刻再看蘇美人,額頭只是有一條淡粉色疤痕,眉目飛揚還像剛入宮時一樣。她容貌恢復如初,蘇家這些年也越發(fā)鼎盛,比起恪昭媛這些老人,她年輕嬌美,比起剛入宮的新人,她與皇帝又有一份情誼,還有獨有風情。 最近宮里的風向變得奇快,一時捧著齊親王生母恪昭媛,一時又捧著復寵的蘇美人。 蘇美人對于恪昭媛,可以說是恨到了骨子里,對于攀附恪昭媛的悅寶林,也是時刻找茬兒。 “悅寶林,怎么見著我就要躲呀,”蘇美人安安穩(wěn)穩(wěn)坐在石凳上,聲音慵懶,“大老遠的就跟你打招呼,你不請安也就罷了,還裝作沒看見我,這可就不該了?!?/br> “嬪妾給蘇美人請安……”悅寶林沒想到蘇美人這么不饒人,明明她都要走了,非要將她喊回來??墒菦]辦法,她身份、地位、家族、寵愛,樣樣都不如蘇美人,被人逮著把柄,可不是得好好被整治? 昭華眉頭一挑,將朱承瑾拉到樹叢后面,輕聲道:“躲起來看看,她們想做什么。” 她二人出來,只不過一人帶了一個丫鬟,四個人擠在樹叢后面,又有假山遮掩,倒是看不出什么。 蘇美人穿著毛絨滾邊的精致宮裝,皇帝所賜,嶄新的深色衣袍配上漆黑軟毛鑲嵌在袖口領口,將她那份少女嬌嫩抹煞,取而代之的是身段眉眼都勾魂攝魄的風情。比之全盛時期的恪昭媛,也不失色。悅寶林長相雖說不錯,但是有蘇美人珠玉在前,她也黯然失色。 “悅寶林,說起來,我有幸見過晉南侯世子妃,那是你的親堂姐吧?”蘇美人說起李嫻,悅寶林李素素不解其意,但是仍然點頭道:“正是嬪妾的堂姐?!?/br> “李尚書一家忠臣,晉南侯一府良將,晉南侯世子妃更是京中有名的賢才女子,就連我沒讀過幾本圣賢書,都知道不去抱別人大腿,看別人臉色賞下來的飯,吃在心里頭也不舒坦。”蘇美人手里把玩著一串珠子,那正是悅寶林聽恪昭媛提起過的,皇帝常拿著的一串念珠。 悅寶林從皇后那兒沒得什么好處,又轉投了恪昭媛和端云公主一系,每天諂媚巴結,仗著恪昭媛的勢,對蘇美人頗多怠慢。 蘇美人哪是能咽得下去這口氣的人? “嬪妾聽不懂jiejie的意思,”李素素眼中含淚,宮里的日子真的不好過,錦衣玉食有了,又想要皇帝寵愛,還想要個自己的孩子,更想要份位,要蔭蔽家人,“嬪妾從未刻意攀附過什么人,又有哪里得罪了蘇jiejie呢?” 說到這兒,李素素心里一顫,像是知道是為了什么。 “前些日子,皇上去過你那兒幾次,聽說你瞧上了我的那支海清碧玉鐲,不知是真是假?”蘇美人如今所用,皆是皇帝新賜的,有讓恪昭媛都吃醋的念珠,也有讓李素素眼紅的鐲子。那日皇帝一連去了李素素那兒幾天,李素素膽氣壯了,便半是撒嬌半是癡纏的說喜歡那鐲子,可是被皇帝送給了蘇美人,自己不好討要。 本是床榻私語,纏著皇帝要個玩物,只不過這消息不知道為什么,卻是被蘇美人知道了。 “嬪妾怎么敢跟您爭什么東西,嬪妾自知身份低微,只是與皇上的一句笑語……” 蘇美人譏諷一笑,“笑語,笑語卻要將手伸到別人的私庫里去,這是什么道理!不過meimei也不必太過害怕,不知道的還不以為我要吃了你呢。海清碧玉鐲在這兒,你拿去就是?!彼砗箧九顏硪粋€檀木盒子,要遞給李素素。 悅寶林渾身都戰(zhàn)栗起來,哪還敢拿什么碧玉鐲,“jiejie饒了meimei吧,meimei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過是個鐲子,蘇美人何必如此呢,都是姐妹,都為了侍奉皇上不是?”能出面為悅寶林說話的,除了遠處裊裊婷婷走來的恪昭媛,也沒別人了。 “喲,賀jiejie來了。”蘇美人這才起身,行了個禮,“給恪昭媛行禮見安,jiejie怎么來這兒了,”眼睛往悅寶林身上一瞅,“還是說,您消息夠快啊?!?/br> “只是偶然逛到這兒,碰巧遇上而已?!便≌焰逻@個舊愛與蘇美人這個新寵碰上,周圍伺候的人已經是大氣不敢出了,佛爺打架,傷的可是凡人。恪昭媛笑道,“悅寶林,蘇美人賞你鐲子,你收下就是,也省的浪費了蘇美人的一片好心。” 她一個眼色,身邊婢女就去捧起了盒子,恪昭媛拉過悅寶林的手,“好了,我代悅寶林謝過蘇美人?!?/br> “今兒,這御花園里可真熱鬧。”昭華與景豫剛要走出去,便看到又來了兩人,正是顧德妃、陳昭儀,開口的正是陳昭儀。 恪昭媛笑容僵了僵,這才記起要給這二人行禮,“嬪妾見過顧jiejie、陳meimei?!?/br> “貴妃娘娘……嗨看我這嘴,說慣了,恪昭媛不必多禮了。”陳昭儀滿面含笑,分明不是無意,而是故意為之。 顧德妃淡淡一笑,不言不語。 恪昭媛的婢女覺得這檀木盒子,有些燙手。 “大老遠的就聽你們說海清碧玉鐲,不是皇上賜給蘇meimei的嗎,怎么如今在恪昭媛的婢女手里?”陳昭儀性格厲害,絲毫不讓人。 恪昭媛道,“這是蘇美人贈予悅寶林的?!?/br> 顧德妃眉頭一擰,輕聲道:“jiejie在宮里這么些年,難不成不知道這些規(guī)矩?皇上賜的,哪有姐妹間隨意轉贈的道理?悅寶林,還是將這鐲子還了回去吧?!?/br> 恪昭媛見局勢對自己不利,忙見風使舵,將盒子放在李素素手上,道:“是啊悅寶林,雖說蘇美人疼惜你,到底于禮不合,還是還回去吧?!?/br> 悅寶林自己多嘴,引出這么多事兒,趕緊將盒子放在桌上,“jiejie還請將鐲子收回去吧?!?/br> 蘇美人笑著將盒子打開,笑意便凝在臉上,“這……meimei怎么將鐲子摔碎了?” 眾人忙湊上來一看,可不是,通體溫潤的海清碧玉鐲,碎成了兩瓣兒。 陳昭儀掩唇,“這可是好東西啊,又是皇上御賜的,悅寶林怎么這么不小心?” 李素素忙道:“我沒有……不是我……” “meimei,你與皇上要這鐲子,我二話不說便給了你,你即使不愿意收我這份人情,也不必打碎,你這讓我的臉往哪兒擱?。 碧K美人神情可算一絕,驚訝,委屈,憤怒集合在一起,朱承瑾看的都忍不住笑了?!安皇悄?,難不成我自己將皇上送的鐲子給摔了,meimei,這盒子一共也就經了你與恪昭媛的手,難不成是賀jiejie砸的?” 恪昭媛生怕被牽連上:“可不是我啊!” 悅寶林能說什么?還能再說什么? 昭華輕輕咳嗽了一聲,領著朱承瑾出去了,“我與景豫meimei正在閑逛,沒想到諸位娘娘也在,這入了冬的御花園,到底不如春夏時節(jié)?!?/br> 諸人挨個見禮,昭華上前拿起那兩半鐲子,道,“真是可惜了,這鐲子品相算是極品,尋常人家別說戴了,輕易見都見不到。如此,有些可惜了?!彼捰兴?,換來蘇美人的低頭,而后話鋒一轉,“悅寶林和恪昭媛也太不小心些,往小了說,這只是個鐲子,往大了說,這是皇帝賜給蘇美人的。若是這宮里的東西你悅寶林都是想要就要想拿就拿,還要什么規(guī)矩!海清碧玉鐲你喜歡,那正陽宮里的天青玉水鐲,壽康宮里的福壽安康鐲你喜歡不喜歡,稟告皇后太后,你一并拿去摔了可好?” 李素素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來,“嬪妾不敢,公主恕罪!” “這鐲子不管是誰摔得,到底是因你而起,悅寶林,別以為最近皇后娘娘身子不適,你就得意忘了形!”昭華面上訓斥悅寶林,但是實則一直在暗諷恪昭媛。 朱承瑾勸道:“悅寶林不懂規(guī)矩,派人多教教就是。不過,晉南侯世子妃一家都是知禮懂禮的人,悅寶林下次可要注意,給自己招禍,也是給家人招災。” 昭華道:“悅寶林,交由德妃娘娘處置吧,處置結果,報于本宮聽便是。至于這鐲子——蘇美人拿回去,給父皇,還是埋了,本宮不管?!?/br> 蘇美人道:“嬪妾謝過公主?!?/br> “只是這等御賜的好東西,蘇美人可要好好愛惜,不然以后父皇還敢不敢賞賜給你東西了?”昭華不討厭蘇美人,只是恩威并施這一招,她與周皇后學的極好?!熬霸ィ蹅冏甙?,諸位娘娘請便?!?/br> 走了一段路,朱承瑾才笑道:“與jiejie又學了一招?!?/br> “你天生聰慧,我這個師父不稱職,聽說明日皇祖母邀請了靖平侯府一家子來宮里,你多加小心,那家老太太是個厲害人物?!闭讶A道,“還有,望舒來信兒了?!?/br> 陳望舒,便是寧親王妃的閨名。 “說的是什么?與丁家有關?” “丁家女曾經縱馬踩踏孩子致死,也曾因奪老百姓的地而將那幾家人都打死的打死,派人抓起來的抓起來。這些罪證,丁家獻給齊親王的賬目,都是以信件的形式,只看明天,望舒能不能帶人拿到這些信件了?!闭讶A對寧親王妃很是放心,雖然話里說著擔憂,面上卻云淡風輕。 “張側妃?”朱承瑾何等通透,聽這話便猜寧親王妃與張側妃已經見過面了。 昭華與她對視一笑。 ☆、第一百二十九章、城門攔車 張側妃剛回府就問道:“王爺在哪兒?” “王妃娘娘說肚子疼,王爺去看望了,奴婢現(xiàn)在去請王爺……” “不必了,”張側妃溫溫一笑,“有些事兒,我稍晚些時候,再跟王爺說吧?!瘪R庶妃與林念笙斗得像烏眼雞一樣,齊親王十分不耐煩,每晚都要來與張側妃說說話。 “主子您心腸太好了,哪像那二位……”這丫鬟十分不平。 張側妃也不斥責,只是道:“這話,以后別在胡說了,對了,劉jiejie在不在?” “劉側妃娘娘正在院子里呢。” 張側妃笑意更深:“與我一道去看看劉jiejie,說起來,王爺已經許久沒去過劉jiejie的院子了。” 王爺哪是許久沒去過劉側妃的院子,分明是再也沒去過。 劉側妃娘家倒了,自己相貌不好,性子、腦子更不好,在府里地位一落千丈。張側妃肯來看她,她都十分感激了,“meimei來了,快坐,我這兒簡陋的很,委屈meimei喝點陳茶。” “jiejie這兒,我送了許多新茶葉,怎么沒拿出來?”張側妃無論如何也不會在物件上克扣,其實劉側妃這兒,更不會短什么東西。 劉側妃道:“我與meimei不說外人的話,那些東西,我都拿去當了。一家子只剩我一個人,再不變賣點首飾,哪里能養(yǎng)活我被流放的家人,還有留在京里的那些?!?/br> “jiejie心思細膩?!睆垈儒鷧s不大喜歡這等作為,拿齊親王府的東西去養(yǎng)自家人,別人看來倒像是她被張側妃苛責,“只是這樣太過寒酸,王爺來了又該怎么看?我待會兒讓人重新送些過來,jiejie用上就是?!?/br> 劉側妃感激道:“meimei如此對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報答?!?/br> 張側妃溫言安慰了她半晌,直到奴才來道:“張側妃娘娘,王爺找您呢。” 劉側妃眼神一暗,強笑道:“meimei快去吧,別讓王爺?shù)燃绷恕!?/br> 齊親王正在張側妃房里,桌上放著一副張側妃新繪的畫,正是前段時間,秋日落楓的王府一隅。張側妃妙手丹青,京中才女以畫見長的,一是李嫻,再數(shù)下來就是張側妃。 “讓王爺看笑話了,這是妾身閑來描筆?!睆垈儒みM屋里,走到齊親王身邊,將他手中畫紙取了下來。 齊親王道:“何必謙虛至此,這手法描景細致,你才是真正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br> “王爺何出此言呢,誰又是假的樣樣精通了?”張側妃隨口一問,引得齊親王嘆氣,連聲道不說不說了。 他不說,張側妃也知道。王妃娘娘林念笙,肚子里三兩筆墨敢充大儒,馬庶妃更是眼里只有銀子。 “王爺,今日寧親王妃,召見了妾身?!睆垈儒例R親王今日去了寧親王府,并且沒從寧親王那得到什么消息,說起話來柔柔的。 齊親王一挑眉:“她問了你什么?” “她問妾身,王府是否與丁家有什么糾葛,還說,王府里有人向她告密,說是王爺您與丁家素來有賬目來往,怕是要上府搜查?!睆垈儒捓飳⒆约和耆顺鋈?,擔憂布滿眉眼,“妾身害怕極了,強撐著才沒說漏了什么?!?/br> “你做的很好?!饼R親王大男子主義太重,他認定了張側妃愛戀依偎著自己,如何肯懷疑一個自己愛的、愛自己的女人?!懊魅兆寗儒帐笆帐?,去莊子上養(yǎng)病,王府公中額外賜她一千兩銀子,本王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親自去伺候她?!?/br> 張側妃笑著應了,“妾身去跟劉jiejie說?!彼椭溃R親王無論如何,不會讓賬目和書信全部銷毀,挑個不知情的人帶出去,帶去莊子上或者帶去外地,藏起來。免得自己斷了與丁家的后路,這些東西一式兩份,誰掌握著,誰拿捏主動權。齊親王如此多疑自負,怎么會一把火燒干凈。 “不必了,差奴才說一聲也就罷了。”齊親王攬著張側妃纖細腰肢,笑道,“你給本王生下個兒子才是正事,等你生了兒子,本王封他為世子。” 張側妃靠在齊親王胸口,低聲道:“王爺哄騙妾身呢,王妃娘娘肚子里那才是嫡子,才是未來的世子。妾身就是生了孩子,那也不能成世子,皇上也不能同意呢。” 齊親王聽她這話,心里疼惜的厲害,又道:“你素來識大體,若是本王……何在乎一個區(qū)區(qū)世子之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