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這三日,皇帝一點點聽人來回稟報昭貴妃坐鎮(zhèn)宮中的種種,指令有條不紊的下去, 竟以橫掃千軍之勢算是完美解決了這件事?;实鄄坏貌怀姓J(rèn),便是他來做, 也做不得這么好。素來扶持皇后, 隱隱有打壓昭貴妃之態(tài)的皇太后都忍不住夸獎她若是個男兒,朝野上下無人可及。 可昭貴妃的的確確是個女子,能挺直腰板不過是因為心中對他的纏綿愛意,也到底是個女子, 總是要依靠男人的。 紀(jì)菀看皇帝神色愈加的溫柔,心里也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了,她也擔(dān)憂事態(tài)完全穩(wěn)定下來之后,這個帝王被人挑撥, 又開始忌憚她。雖然他的想法也不會真動搖她的地位,可是到底麻煩,不如將這樁可能發(fā)生的麻煩直接掐死在搖籃里。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皇帝突然問道:“天師現(xiàn)在何處?朕想去拜會他一番。” 紀(jì)菀:“談什么拜會!再是什么天師,陛下要見,宣他便可?!?/br> 女子的嬌蠻又顯露出來了,皇帝又想起來昭貴妃現(xiàn)下還未滿二十,其實還是個小姑娘,關(guān)鍵時刻能有急智已經(jīng)難能可貴,哪里能將所有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再說了,她也并非是輕慢天師,不過是覺得他是天下最偉岸尊貴的男子罷了。 這位天師,不僅皇帝想要見,太后想要見,合宮嬪妃、朝中大臣,哪個不想要見上一面! 天師卻不是誰都要見的。 天師就坐在乾清宮門口打坐,他只愿意見一見皇帝和太后,空曠的大殿之前,宮人們退得老遠(yuǎn)。 天師摸著長長的白胡須,觀太后、皇帝的臉色許久道:“昭貴妃娘娘福澤綿長,故而陛下并沒有遭邪氣侵蝕。反觀太后娘娘……娘娘且喝一口符水。” 只見天師從旁邊端過一杯浮有灰燼的水,遞給太后娘娘。這幾日天師的神通太后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聽屬下稟報得細(xì)致,她自然不敢不喝,只見她閉眼喝了個干凈,水才剛剛下肚,便覺得腹中漲疼,口微張,吐出兩只黑色的小蟲來。 還不等太后和皇帝看清楚,天師一把草木灰撒過去,那兩只小黑蟲‘吱吱吱’被灼燒殆盡。 太后大駭:“這……這是什么?” “蠱蟲的一種罷了,”天師沒有過多解釋,反而十分奇怪:“照理來說您是昭貴妃的親婆婆,被昭貴妃的福運影響,連陛下被重點照料的都未中招,您怎么反倒中了些無大妨礙的蠱毒?!?/br> 太后心里一咯噔,只覺得腦子發(fā)昏,莫不是因為她常常下手算計昭貴妃的緣故?昭貴妃本人當(dāng)然不曉得,但她還能瞞得過老天爺不成。 太后額上起了一層虛汗:“可能是哀家從前與昭貴妃不甚親近的緣故……天師,哀家這就好了?” 天師:“太后娘娘鳳體貴重,一次性清了蠱蟲可不成,得分三日飲用符水。這燒灼符紙的方法貧道已經(jīng)告知了昭貴妃,兩位且記得,這符紙非凡人可碰,唯有兩位與昭貴妃娘娘觸碰?!?/br> 兩人點頭稱是。 皇帝和太后此時已經(jīng)感覺到天師的辭行的意思,只是他沒有明說,兩人怕犯了什么忌諱,也不敢挽留。只是一一詢問蠱毒之禍的內(nèi)情,讓天師解惑。 三人說了整個下午,直至夜色已深才罷休。 第二日天師去京郊做法事,讓隨行的禁衛(wèi)軍退避,等禁衛(wèi)軍覺得不對前去查探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天師已行蹤難尋,只留下了一封書信。 這位天師本來得蹊蹺,因他不求功名利祿,不求揚名天下,不過出現(xiàn)了三五日,幫宮廷里無償解決了巫蠱霍亂。而他將終身不再出現(xiàn),所以短短三五日內(nèi)此人留下的每一句話,便一定是上天的暗示,要好生琢磨。 至于昭貴妃福女之說,更是無人敢置一詞,心中信服。 和望舒:“是奴才沒福分,連天師一面也沒見著。” 紀(jì)菀:“……” 呵呵!沒見著就對了,本宮還怕你在身邊看出什么呢!雖然‘天師’演技可以說是一等一了,否則也不會騙過宮里頭這么多人,在明里暗里這么多探子的細(xì)致觀察中,硬生生得了個‘下凡神仙’的名號。 可和望舒致力于了解主子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的含義,他在紀(jì)菀身上是下足了功夫的,難免會在她偶爾不經(jīng)意動作或者神情里頭發(fā)現(xiàn)點什么。 再說了,有問題找天師干嘛! 不如求她?。?! *** 紫禁城的樹木開始換葉子了,每日清晨宮人們便持大掃帚清理堆滿落葉的長廊。太后、皇帝兩句大佬下旨,巫蠱之禍?zhǔn)墙?,不?zhǔn)宮人私下議論。當(dāng)日巫蠱禍起的時候雖然有神鬼莫測之事,可昭貴妃娘娘處理得實在太好了,本來人心就沒有亂,這件事帶來的影響就慢慢消除了。 此時,離天師歸去也才剛剛一個月而已。 今日昭貴妃娘娘有心情下廚,桂花姑姑在一旁幫忙,湯料剛剛放進(jìn)鍋內(nèi),大宮女百合就領(lǐng)著白常在那的二等宮女候在門外了。 這是紀(jì)菀第一次見本世界的女主,隔著氤氳的水汽,她看到了恭恭敬敬跪在小廚房門口的女子。說實話,笛秋這樣低著頭,穿著制式的衣裳,與宮里面數(shù)不清的小宮女沒有什么區(qū)別。 “抬起頭來!” 桂花姑姑給她凈手,扶著她到小花園里頭,旁邊就有宮女上前來給她細(xì)細(xì)的抹上香膏,通身氣派令仰起頭的笛秋輕輕顫了一瞬,眼里閃過幾絲不安。 這個小姑娘是今年采選入宮的,還很稚嫩,大約從前在家里也沒有受過什么苦,被寵得有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但是在皇宮里,終有一天這些天真會被磨成死水一般的冷漠,故而原著中小和子那樣護(hù)著她,也是想護(hù)著心里頭那一片凈土。 憑什么呢?連皇帝都不能在后宮中護(hù)住一位女子的天真純善,他一個太監(jiān)憑什么呢? “奴婢給昭貴妃娘娘請安。” 笛秋悄悄的看了一圈,明擺著是在尋找某個人……紀(jì)菀身邊的每一個宮人都看出了她的打量。 紀(jì)菀語氣冷冷的:“在找和望舒?” 笛秋抖了一下,明顯被高高在上的昭貴妃娘娘嚇到了,吶吶的道:“和子哥哥…他……” “白常在身邊的宮女,與我永和宮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來往密切,”紀(jì)菀戴上金指套,輕輕扶上被宮人押過來的白嫩的小臉:“還有這樣親親蜜蜜的稱呼,你們關(guān)系匪淺?。⌒⊙绢^,你可真怕害不死和望舒?!?/br> 笛秋已經(jīng)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可是一雙眼睛還是水汪汪的盯著紀(jì)菀,里頭燃燒著一眼能看到底的情緒。 紀(jì)菀揮手讓人放開她,自己也松開了她的臉,態(tài)度也和善起來:“吶,跟你開玩笑的?!?/br> 笛秋:“……” 昭貴妃娘娘氣場太強,她癱軟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紀(jì)菀沒有再試探了,她如今看人,早已不需要日日相處才能看得透。天生適合宮廷的人太少了,許多都是后天培養(yǎng)的。原著中笛秋在后來變得越來越老成,甚至還能在背后幫和望舒一把,然而她還是不開心。 她在皇宮里活下來了,但活得并不愉快。 “笛秋,今日本宮見你,是打算讓你辦件事。宮外有個鋪子,缺人給本宮打理,你可以去。你若答應(yīng),便有獨門獨院的宅子可住,能接你父母兄弟在一同,往后招上門女婿也罷,嫁人也罷,本宮許你和和美美過一生。只要你愿意!” 笛秋沒有當(dāng)場說愿不愿意,不過不管如何,她也不能再去白常在身邊伺候了。永和宮不多她這樣一個宮女,百合帶她下去安置。 和望舒這才從樹后頭出來。 “本宮瞧著,你是喜歡這個丫頭的,真就舍得放她出宮去,從此天高任鳥飛,可就沒你什么事情了?!?/br> 紀(jì)菀很想看看此時和望舒的表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就是平時的模樣,冷靜、自律。 “娘娘,奴才是個閹人。從前笛秋沒入宮的時候,奴才也從未想起過她。她若愿意出宮去,從此笛秋便是笛秋,和望舒便是和望舒……人和人是看緣分的,太監(jiān)卻不算是人,沒有緣分這東西,親不親近的憑的是心里的那一股執(zhí)念……今日之事奴才謝娘娘恩典!” *** 皇帝汗津津的抱著昭貴妃的腰,輕輕的嘆息:“菀兒真是朕的福星,幸虧那喬氏沒近朕的身,否則還不知要如何,只聽當(dāng)時的情形,朕便覺得惡心?!?/br> 紀(jì)菀撫著他的背脊:“陛下,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皇帝氣息重新平穩(wěn)了,饒有興趣的問:“菀兒怎么知道喬氏有問題的?” 紀(jì)菀聽出他話里并沒有懷疑、試探之內(nèi)的情緒,不過是好奇而已,溫言道:“臣妾并不知道她有問題??!這人不是借了臣妾外家庶女的形貌入宮的嗎?臣妾便想見一見,結(jié)果到跟前了卻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所以找個由頭逗弄一番,當(dāng)時還怕陛下怪罪……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br> “原是如此,菀兒是朕的福星?。』蛟S冥冥之中,菀兒還幫朕去了不知多少災(zāi)禍……那罪婦竟想要害你,朕豈能容她?!?/br> 紀(jì)菀知道皇帝指的是誰,這人還是她出手使得栽進(jìn)去的。故而明朗的笑起來:“向陛下求個恩典,臣妾想去看看昔日的麗妃娘娘。” 涉及巫蠱之禍的人皇帝處置的毫不留情,連輕易不處死妃嬪的規(guī)矩也破了,哪里能愿意紀(jì)菀去見這禍端之一,可磨不過她癡纏,無奈的同意了。 “一定多帶些人,只準(zhǔn)隔著房門說幾句……”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晚了,給你們愛的小劇場哦~ 麗妃:娘娘,明明是一同長大的好閨蜜,何故要借巫蠱之亂鏟除異己,嫁禍于嬪妾,讓嬪妾去死! “首先,閨蜜這個梗已經(jīng)爛了,原因本宮不想跟你解釋,”昭貴妃娘娘冷冷的笑起來:“呵!本宮終于知道反派為什么總是一占優(yōu)勢便話多起來了,勝利者又為何喜歡在敗者面前各種顯擺?!?/br> 麗妃:“……” 昭貴妃:“前者是因為爽,后者是因為看到你不開心,我tm就高興了!喲、麗妃娘娘別吐血啊?!?/br> ☆、第74章 貴妃x太監(jiān)12 紀(jì)菀到的時候, 汪瑾剛從屋子里出來,見到她恭恭敬敬的行禮:“奴才見過昭貴妃娘娘, 罪婦程氏已經(jīng)喝下了毒酒, 大約還有一個時辰可活。娘娘若要說話,還請快一些?!?/br> 紀(jì)菀笑起來:“有勞汪公公提點。本宮來的時候新做了幾樣糕點, 量有些多了, 公公不若去永和宮喝杯茶吃點點心。特特給陛下做的都裝好了,還勞煩您回去的時候給陛下帶上?!?/br> “這……恐怕……不瞞娘娘說, 陛下差奴才在這守著,就怕程氏暴起傷了您。” “程氏從前是本宮的閨中密友,后來起了齷蹉,現(xiàn)在到這個地步, 本宮總要問她一句緣由?總想要送她一程。汪公公給個方便吧, 若出了事, 是本宮一人之故,絕不會牽連汪公公” 汪瑾:“娘娘嚴(yán)重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萬望娘娘保重身體, 不要以身犯險才是?!?/br> 百合隨汪瑾去了永和宮。 紀(jì)菀在這蕭索、偏僻的宮殿里, 見到了程氏。麗妃娘娘從前雖然久病,但病得好似西子般惹人憐惜, 不像如今,灰敗得黑沉,再無任何的美感。 紀(jì)菀:“將飯菜擱在桌上, 你們便出去吧?!?/br> 和望舒:“娘娘……” 紀(jì)菀:“出去吧,麗妃雖然獲罪,可她程家卻還待判,她不敢亂來的?!?/br> 低垂著頭的程氏終于抬目看她……門被掩上了。紀(jì)菀一根一根的摘了金指套,給她乘一碗湯:“我還記得,母親帶我去白龍寺上香,我與下人走散了,遇到了在廂房里哭泣的程家小姐。那么可憐、可愛,跟我說‘jiejie,家里人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害怕。’” “這一聲jiejie,我叫了十年?!?/br> 程氏許久沒有喝水了,被掐著喉嚨灌了一杯毒酒,到底傷了嗓子,說出話沙啞難聽。 紀(jì)菀:“你有點可憐,母親去世了,繼母進(jìn)門,逼得你與嫡親的弟弟差點活不下去。若不是紀(jì)家大小姐護(hù)著你,你早已經(jīng)被迫害死了千百次了……這湯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br> 程氏喝了一口,只覺得干涸的嗓子都舒適了百倍,這時候,她聽到面前的女子說“紀(jì)家大小姐,她有哪一點對不住你?” 湯碗砸在腳下,清脆的‘咔嚓’聲。 “娘娘!” 和望舒和桂花一齊推開了門,紀(jì)菀好端端的坐在上首,揮了揮手:“無礙,只是程氏脫力摔了碗,你們出去吧?!?/br> 門又一次重新被關(guān)閉,仿佛頃刻間被隔離了兩個世界,程氏已經(jīng)是要死的人了,反而并不那樣害怕。 紀(jì)菀:“紀(jì)家大小姐對你如此好,你為何要下藥害她,損她身子,害她于生產(chǎn)之時香消玉損?!?/br> 原主是個從小冷情的人,卻不知那個小小的程氏如何觸動了她心里柔軟的地方,讓她費心護(hù)著。人家后院的陰私也插了手,叫人家繼母不好過,保住了程氏和程氏的嫡親弟弟。后來入宮,也是一路提攜,讓她坐穩(wěn)了妃位。 原主懷孕之時,多么小心翼翼,心思縝密如她,沒讓人找著任何的機會下手。結(jié)果栽在了最信任的人手上,如果不是對程氏沒有防備,她不至于中招。 幾乎是立刻,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原主便大鬧了一場,因為找不出確切的證據(jù),麗妃還占著妃位,卻被皇帝徹底厭棄。不得不裝病閉門不出,直到紀(jì)菀生子,才能出門,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是太后逼我的,jiejie,是太后逼我的,”程氏跪下來:“jiejie,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求jiejie慈悲,幫我分辨一句?!?/br> 既然下了死手,怎么可能這時候?qū)⒆约涸O(shè)下的局再推翻了。只當(dāng)是幫原主無償?shù)囊粋€忙了!她本來也是想著,等生下孩兒,再行弄死她。 當(dāng)初她下毒害原主的時候,那樣狠,是要原主一尸兩命。不過是有仇報仇而已,說到底,還是程氏對不住原主。 “你?。∈丘B(yǎng)不熟的白眼狼,記不住她對你的好,十年情分在你眼里不過是過眼云煙,竟悄然生了不知所謂的怨妒。紀(jì)家大姑娘對你無責(zé)任、無義務(wù),肯對你好是情義,可你不知足,”紀(jì)菀突然覺得無聊起來,這樣一個人,連要死了都不肯正視自己,看清楚當(dāng)初為何要對原主下毒。這么個東西,有什么意思:“剩下的話,你留著去地下跟紀(jì)大小姐說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