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銀白色的冰涼的金屬，隨著他的意志向小手指移動，他隨意想象著某些圖形，這詭異的金屬居然真的能根據(jù)他的想象變形，頗有意思。最后，他把它弄成一個水滴形，只有一點點連接著指尖。

    舒艾看了一眼：“你如果把指甲留長一點，連皮rou都不用傷到?！?/br>
    “這點傷不算什么。”喬驚霆掂了掂匕首，“三個小時后把我弄醒?！?/br>
    “也許你上次只是運氣好，萬一這次……”

    喬驚霆咧嘴一笑，毫不猶豫地手起刀落，眼睛都沒眨一下，將自己的指尖切了下來。

    一陣輕微的刺痛，喬驚霆再次陷入了黑暗。

    ——

    喬驚霆的意識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果真又進入了那個虛無空間。一片漆黑，無邊無際，無知無感，既像死亡，又如永生。

    喬驚霆“走”了起來，他在尋找一道光，他不確定他的猜測靠不靠譜，也許他什么都碰不到，或者再碰到上次的灰鼠，但只要有一點機會，他都要試試。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感覺不到疲倦，但他能感覺到無聊，他開始有些焦慮了，他能碰到有用的東西嗎？最重要的是，他還能醒來嗎？

    他不是沒有想過，被永遠困在這里的可能，但他是賭徒性格，他連命都玩兒得起，又有什么可擔(dān)心、可后悔的。

    又過了很久，眼前終于出現(xiàn)了一道光，他心中一喜，趕緊跑了過去。

    可走到近前，他大失所望，那道光里不是機器怪物，而是一把沖鋒槍，他對槍了解不多，隨便拿在了手里，朝著虛無扣動了扳機。

    沒有聲音，但從槍口的震動和擦出的火星，能判斷子彈射出去了。

    他把槍拿在手里反復(fù)擺弄，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稍微消遣了時間。

    他拿著槍，繼續(xù)閑逛，心里已經(jīng)開始不耐，也開始懷疑究竟是沒到時間，還是他真的無法再被喚醒，至少以他的感知，他在這里面呆的時間遠遠超過三小時，可能都有一天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永遠遺棄在宇宙邊際的恐懼嶄露頭角，讓他愈發(fā)地不安。

    他滿地亂轉(zhuǎn)、開槍、奔跑，做了一系列毫無意義的事，他試圖躺下睡覺，可他絲毫感覺不到困頓疲倦，只好站起來繼續(xù)閑逛。

    又逛了一會兒，眼前再次出現(xiàn)了一團光，他大喜過望，連忙朝那光跑去。

    可還沒來得及看清光團里有什么，一陣刺眼地白光突地射入眼底，他感到意識瞬間被抽離了大腦！

    ——

    “喬驚霆，喬驚霆！”

    喬驚霆的睫毛抖了抖，緩緩睜開了，映入眼簾的，是舒艾的臉，一如那晚在幽暗樹林里醒來般，只是直面著這張略顯猙獰的臉，他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

    舒艾重重吁出一口氣，顯然如釋重負：“太好了，你醒了?！?/br>
    喬驚霆猛地坐了起來，左右看了看，他那一點指尖的皮rou連著銀冰裝置，被他握在手里，他趕緊把銀冰裝置過度到了自己身上。

    “怎么樣？”舒艾著急地問道。

    “跟上次差不多，還是進入那個虛無空間。但是這次沒碰到灰鼠，也沒碰到其他怪，就撿到一把槍。”說到這里，喬驚霆不免有些失望，只差一點一點，如果他能晚醒來一會兒，說不定就能碰到一只怪了。

    “槍？”舒艾眼睛亮了亮，“快打開你自己的倉庫看看?！?/br>
    喬驚霆連忙“打開”倉庫，然后他就呆住了，那把沖鋒槍居然真的在他的倉庫里！

    舒艾看著他的表情，激動道：“在嗎？在是嗎！”

    喬驚霆趕緊把沖鋒槍拿了出來，他摸了摸金屬漆身和迷彩涂裝，頓時興奮地大笑起來。

    倆人都無比確定，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系統(tǒng)的bug，而且是一個非常有用的bug！

    以喬驚霆有限的電腦常識，他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和游戲端口暫時分離，但是人又沒死，跟游戲里任何人的狀態(tài)都不一樣，所以被系統(tǒng)分配進了某個灰色地帶。他也解釋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這一定是一個bug。

    “這次雖然沒發(fā)現(xiàn)怪，但如果每次進去都能有點收獲，簡直就像作弊一樣。”喬驚霆得意地說，“白撿了一把槍。”他查了一下，這把m26沖鋒槍要100積分。

    舒艾咬了咬嘴唇，臉上涌動著一些期待，但沒有開口。

    “怎么樣，你也來試試吧？”喬驚霆問。在真正的網(wǎng)游里，為了點虛擬的榮譽感就有大把人對bug趨之若鶩，何況這是搏命的游戲，多一分優(yōu)勢，就多一點生機，他不相信舒艾不動心。

    舒艾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下次吧。”

    “怎么，怕我非禮你啊小姑娘。”喬驚霆挑眉調(diào)侃道。

    喬驚霆自幼知道自己長得好，身上還帶著一股壞小子特有的不羈的痞氣，女人緣一向不錯，壓抑了這么多天，他在這破游戲里終于遇到了一件好事，忍不住就想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沒想到接著就碰了一鼻子灰。

    舒艾淡定而漠然地看著他：“怕你殺了我?！?/br>
    喬驚霆聳了聳肩：“我說了我不會殺你……算了?！?/br>
    有防備心是好事，尤其對于一個游俠一般孤獨求生的女人來說。

    舒艾看了看窗外：“天要亮了，早上他們看到摩斯密碼，肯定會有些反應(yīng)，我先出去了?！?/br>
    “我打算再進去一次?！眴腆@霆道，“你回來之后……”

    “不行?！笔姘瑪嗳痪芙^，“我不是每一次出去都能活著回來，韓彬留著我是為了隨時可以殺了我。”她加重了口氣，“隨時?！?/br>
    喬驚霆點點頭：“你說得對，我等你回來?！彼麌@了口氣，“這里快憋死我了?！卑滋爝B門都不能出，只能躲在別人家里，也不知道這種窩囊日子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

    “你一共也才呆了三天，耐心點?！笔姘肫鹗裁?，道，“對了，之前你讓我查的那個人，喬瑞都?！?/br>
    喬驚霆頓了頓：“嗯？”

    “他3級了?！?/br>
    “哦，我知道?！?/br>
    “你買了‘降魔榜’？”舒艾不贊同道，“這個時候浪費積分有必要嗎，我可以幫你查?！?/br>
    喬驚霆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就是想看看他死了沒有?！?/br>
    舒艾皺了皺眉，忍著好奇沒有問，扭身出門了。

    喬瑞都。

    喬驚霆默默在心里念著他這輩子最不屑的這三個字。

    你最好別死，老子不想欠你命。

    第7章

    晨間的心月狐在平時里是很熱鬧的，這個近兩百人的新手村，有晨練的、有交易物品的、有組隊做任務(wù)或打怪的。但是今天所有人都聚攏在生命樹附近，喬驚霆遠在村落一隅的房子里，都能聽到外面?zhèn)鱽淼年囮嚺?，像是鄭衛(wèi)的聲音。

    喬驚霆透過窗簾的縫隙默默地看著，沒想到心月狐真的有這么多人，要是積分也可以互相交易，韓彬怕是要肥死?？上Р荒?，所以韓彬想了個很陰損的招兒，他讓這些人買了物品送給他，他再通過交易系統(tǒng)賣回去，普通功能性物品的折舊費高達五成，拿治愈卷軸舉例，一個人花80積分買了一個，送給韓彬，還要再花40積分從韓彬手里買回去。

    除了打怪賺積分之外，韓彬還組織他們做任務(wù)，合理分配這些人每天做什么、跟誰組隊、誰來帶隊，想法設(shè)法地壓榨和奴役。當(dāng)然，不想接受韓彬的安排也可以，但每個星期都要“進貢”。韓彬控制著整個新手村的人、他們的等級和生死。

    喬驚霆猜，這次的聚集多半是他刻下的摩斯密碼引起的，韓彬肯定要找出是誰干的。

    細細一想，這個游戲的等級設(shè)置想當(dāng)歹毒，要想升級，必須殺人，而殺人還有各種限制。比如鄒一刀，哪怕厲害到能把全村的人都秒了，可他誰都不敢動。而韓彬，明知道他們?nèi)咳思悠饋?，也未必是鄒一刀的對手，但是為了那大筆的額外獎勵積分，他要鋌而走險。

    他一開始還覺得舒艾疑心病太重，可他這個2級的都害怕被同等級的殺了，等級越高，被覬覦得就越多，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行走的積分，誰還能相信別人。

    聚集在生命樹周圍的人漸漸散去了，他看到舒艾跟幾個人走了，可能是組隊做任務(wù)去了。

    他到現(xiàn)在還沒接觸過任務(wù)，不過他瀏覽過，最簡單的甚至有幫飯店老板娘備菜之類的，當(dāng)然積分也少得可憐，高級一點的大多跟殺怪有關(guān)，任務(wù)五花八門，對于新手來說，有很多只要付出時間和體力就能完成的任務(wù)。當(dāng)然，他算了算，以他現(xiàn)在的實力，殺灰鼠是性價比最高的，而這一切都源于他發(fā)現(xiàn)的這個bug。

    一想到游戲的bug，他又感覺到陣陣亢奮，真想馬上再進去看看，無論是能夠摸清一個怪的攻擊套路，還是能夠得到一件武器，都是撿了大便宜。

    眼看著一天才剛剛開始，他也不想進平臺看那倆熊孩子的臉色，干脆在屋里鍛煉身體。

    連做了兩百個俯臥撐，他清晰地發(fā)現(xiàn)了自己體能的提升，盡管現(xiàn)在只加了4點。

    做完后，他給自己點了一碗牛rou面，一個人吃著有點無聊，他干脆又打開了降魔榜下飯。

    他先查了那個叫鄒一刀的，等級顯示——9，這普普通通的數(shù)字，放在這里卻代表著巨大的令人生畏的力量。除此之外，鄒一刀的名字后面跟著一個紅色的向下箭頭符號，其它人都沒有，這可能就是“判罰者”的符號。

    一時好奇，他把降魔榜拉到最上面，降魔榜排名第1的，就是舒艾說的游戲中唯一的king，緊跟著的是1個queen和3個jack。

    喬驚霆來了興趣，粗略向下掃了掃，10級的不少，有8個，不該只產(chǎn)生3個jack，按照比例來說，列席者少得可憐。這5個列席者之間，顯然存在著微妙的制衡，他猜測這個queen一時間并不敢成為king，而jack也抱著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會在近一年的時間里，列席者的人數(shù)和等級沒有任何變化。而這個king，目前游戲中的最強王者，只差一步就能夠返回現(xiàn)實世界，卻因為遲遲等不到自己的對手而被困住了。

    有趣，新手村以外的世界，該是多么殘酷而精彩……

    喬驚霆就著降魔榜吃完了一碗面，臨要關(guān)掉前，他習(xí)慣性地又搜了喬瑞都的狀態(tài)。

    4級！

    喬驚霆怔愣地看著喬瑞都的等級。

    昨天他看的時候，還是3級，這小子真他媽殺人不打怵啊，盡管他一直都知道喬瑞都那副青年楷模的德行的背后是怎樣虛偽的嘴臉，卻也沒想到他能這么狠。

    喬驚霆心里相當(dāng)不是滋味兒，他能知道喬瑞都的狀態(tài)，喬瑞都自然也能知道他的，對比自己的處境，從進入游戲到現(xiàn)在一直憋著的那股窩囊氣，愈發(fā)膨脹了。

    他關(guān)掉了降魔榜，拿出了精鋼長刀，對著空氣練習(xí)劈砍，他想象面前的是胖子、鄭衛(wèi)、韓彬，是一切他需要手刃的敵人。

    他一定要在這個游戲里，殺出一條回家的路。

    ——

    這一天過得格外漫長，就在喬驚霆想著要不要做一個簡易的機關(guān)，讓銀冰裝置定時掉落回自己身上時，他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舒艾，我……”喬驚霆快步走到客廳，正想分享他想出來的方法，在看到進來的人時，頓時僵住了。

    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一臉冷笑的鄭衛(wèi)，舒艾跟在一旁，臉色蒼白如紙。

    “你小子……居然真的活著?！编嵭l(wèi)吐掉了嘴里的半截?zé)?，眼神殺氣騰騰。

    喬驚霆陰狠一笑：“你還沒死，我當(dāng)然要活著?！痹捯魟偮?，他扭頭沖向窗邊，飛身跳起，狠狠撞碎了玻璃窗，身體跟著彈了出去。

    落地的瞬間，碎玻璃劃破了他的皮膚，他來不及多想，在玻璃碴上翻身跳起，眼角余光瞄到有幾個人朝他跑了過來，他瞬間掏出了那挺m26，幸好他抱著試試的心態(tài)買了一夾子彈，反正他是最初級，打死誰都是賺到，所以端著槍就是一陣盲狙。

    那些人大概沒料到他會突然掏槍，哄叫著四散躲開。

    沖鋒槍的彈夾3積分一個，比手槍貴，喬驚霆就買了一個，這一下差不多打掉了大半個彈夾，暫時把那些人逼退了，他抓起槍朝村外狂奔。

    身后傳來槍響，喬驚霆回頭一看，也有人掏出了槍，且以比他更快的奔跑速度追了過來，尤其是鄭衛(wèi)，仿佛根本不怕他的子彈，迎面直沖著他而來，臉上的怒容讓他絲毫不懷疑，鄭衛(wèi)打算殺了他。

    喬驚霆朝著鄭衛(wèi)連開數(shù)槍，他槍法很菜，畢竟從來沒練過，但距離如此近，不可能一發(fā)都不中，然而詭異的一幕出現(xiàn)了，幾發(fā)子彈在距離鄭衛(wèi)不足一臂的時候改變了彈道，仿佛打在了什么透明防護罩上，眼看著被彈開了。

    喬驚霆一邊打一邊退，一個彈夾很快就空了，他的心也直往下沉，他知道這次被抓到，必死無疑。

    他絕不能死在這里！

    絕望之際，他突然想到了一樣?xùn)|西，他瞬間拿出了旅行卷軸，在心里大喊，“送我去……地精！”

    周圍的時空瞬間扭曲成了螺旋狀，喬驚霆眼看著鄭衛(wèi)憤怒的臉近在咫尺，像是映照在水渦里的倒影一般嚴(yán)重變形，顯得愈發(fā)猙獰。

    下一秒，眼前一片漆黑。

    ——